准备碰到唇边的茶杯却突然凭空消失，被身后的小黑拿了去，小黑把茶杯捂在手心里，拉着他坐下：“我替你热热。”

“你醒了……”凌青才发现他起床了，接着抱怨，“这样怎么会有用。”

“没这么冰就好。”冬天的小黑总是全身都暖呼呼，他努力让茶水变得容易入口，其实还有一个方法，但他不能吓到凌青。

捂了好久，凌青嘟着脸：“我都快前胸贴后背了，好了没……”

小黑这才递过给他，凌青接过，刚喝了一口，门开了，小桑端了两碗饭和三道菜进来：“吃饭了。”

凌青立刻搁下茶杯，迎接饭菜，不，迎接小桑。

小黑盯着那只杯沿外印了一边湿润唇印的茶杯，默不作声。

“小黑，我们吃饭，你发什么傻呢。小桑，你吃了吗？要不一起。”等饭菜一上桌，凌青赶紧拿起筷子，边夹菜边说。

“原来这位叫小黑。你们慢慢吃，紫烟少爷那边有客人送的鲍鱼，他要我陪着他吃。”小桑含笑着，又走了。

这紫烟少爷真受宠，凌青却发现小黑没有动筷子，他饿得吃饭都快被噎死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把饭咽下去，问：“小黑你怎么了？”

小黑终于笑了笑：“没什么，你要多吃点，回头你想吃什么，我去做。”拿起筷子夹了几块肉到他碗里，这才开始扒饭。

“这不是在家里，我们身无分文，上哪里买东西来煮，厨子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吧，也挺不错呀。”虽然的确不够小黑的厨艺好，但也是香喷喷的，凌青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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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下肚，凌青也不敢随便乱逛，这不比闹市，这是青楼，纵使有再多的好奇，也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小黑陪着他，给他脱了鞋袜，检查他的伤口，还好，不算严重，但最好有药敷一下，都怪自己没想到会出来这么久，什么都不带。

用盆里的水给他清洗，又仔细擦干净，再小心翼翼套上鞋袜，小黑的一系列动作，轻柔得不似在对待一只脚，而是手捧夜明珠，弄得凌青都不好意思了。

居然有人这么认真的伺候他的脚，凌青从没受过这种待遇，虽然他的脚不臭，也不丑，还白白嫩嫩挺好看的，脚趾头更是胖乎乎的和他本人一点都不搭调，但也不至于小黑这样细心吧。

真是个呆子，估计是把他的脚当成竹笋想啃了，凌青急急忙忙把脚收回来：“小黑，你别蹲着，坐上来。”拍拍床边，凌青不习惯小黑蹲在他眼前。

小黑听话的坐在他身边，听着冷风把窗户拍打得啪啪乱响，突然问：“我们要在这里留多久？”

“不知道……”凌青的确不知道，这里不是那个土匪窝，其实只要不惹火土匪们，他们是可以随时走的，这是卖身的地方，他也不懂老板为什么把他们救下。

门慢慢被打开，小桑走进来说：“二位，老板有请，请随我来。”

凌青和小黑面面相觑，终于还是要见到青楼老板了么。

在二人诧异的目光下，凌青快速的把头发弄得凌乱，又伸手去揉乱小黑的头发，早知他就先把脸皮换一换了，换张丑得让人想吐的，这样就不用担心被人看上了。

小桑领着头发凌乱的两人，越过楼道，凌青伸出头往凭栏下张望了一下，这楼一共四层，他们在四楼，一路往下走，遇见几个懒洋洋却媚态横生的小倌，见了凌青和小黑都忍不住掩着嘴笑，问小桑：“新人？”

小桑谦卑的回答：“是小僮。”

然后又被有深意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凌青和小黑终于走出了那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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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小桑来到楼后面的一片翠竹林，绕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以及水榭，最后停在一间不起眼的竹屋前，小桑轻轻敲门三下，往后微微退了两步，恭敬的说：“老板，人已经带来了。”

屋里的人久久的才出声：“你先下去吧。”声音里透着好听的质感，和师父的不一样，凌青仔细琢磨，像是被岁月洗涤过，留下的慵懒而又略带沧桑的感觉，撩拨着人的心弦。

这把声音，要是去唱歌，肯定能蛊惑人心，凌青不由得想入非非。

小桑就这样走了，屋里又飘出那个声音：“进来吧，门没关。”

果然没关，只是虚掩着，凌青慢慢推开，以为映入眼帘的是个皮肉松弛的老男人，确是空无一物的像是小厅一样的地方，再往里走，才看见一张床，床上挂着浅绿色的帷帐，把床上的人遮挡住了，只露出什么也没穿的双足。

那双足，让凌青看了好想死，大约十分钟前，小黑还捧着自己肉呼呼的脚不放手，眼前却是一双完全可以拍鞋子或袜子广告的脚，像是碧玉一样温润。

似乎发现被人盯着脚了，那人用旁边的被子盖住：“坐。”只说了一个字。

收回目光，凌青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问：“老板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反正早晚都要问的。

老板不答反问：“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们吗？”

“不知道。”凌青如实回答。

顿了一下，老板说：“穿黑衣的少年，你知道吗？”

小黑摇摇头，凌青悄声说：“说话。”

小黑这才说：“不知道。”

“你可认识穆石？”老板的声音里带着紧张和几分期待。

久久不见小黑有动静，凌青以为他又在摇头，转身看去，小黑却愣住了，怔怔的样子让凌青不由得唤醒他：“小黑。”

小黑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无比慌乱，仿佛就要上断头台的感觉。

“小黑。”凌青很担心，又唤了他一声。

终于回过神，小黑艰难的回答：“不认识……”再不敢看凌青。

帐里那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再笨的人都能听出小黑的回答是怎么回事，他伸出双足，缓缓落地，单手撩起帷帐，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合拢，露出让人遐想的胸膛和锁骨，漆黑长发也没有梳起，就这样直直朝小黑走过来。

人虽美，凌青却担心他要对小黑下狠手，急急挡在小黑胸前，赔笑：“大哥有话好好说，他认识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他脑子不好使，你别……”小黑的反应的确很奇怪，但他一向不骗人，凌青力挽狂澜。

老板打断他的话，递出一些木片，问小黑：“这是什么？”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试探。

小黑往胸前一摸，果然不在了，他吞咽了一口水，讷讷的说：“木片……”

“我知道是木片，别跟我绕圈子，我是在问你，你用这些木片干什么？和谁？干什么？”老板的那个“谁”字加重了好大的语气。

小黑解释不了，凌青也目瞪口呆，这些东西，之前他在小黑的房里见过，真有什么用途的么。

凌青也不自禁疑惑的盯着小黑，小黑对上他的目光，痛苦的移开了视线，他不能说……

老板还要往前一步，想继续逼问，窗外却飞进一片新的木片，擦着小黑的发际，直直钉入了竹墙里。

老板认得这个武功，他颤抖着双手，拔出了木片，喃喃的念出上面的意思：“玉，对不起……”

鞋也没穿，洛玉赤着脚，紧攥了木片，飞似的奔了出去。

凌青感觉手背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伤了，抬起来一看，是一滴水珠，还温热着，他和小黑都没有哭，也没有流汗，于是，这是老板的眼泪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样一位美人激动成这样，而小黑，又是怎么回事……

“凌青，我……”小黑知道他会怀疑，他不清楚要怎样才能让凌青相信他。

“小黑，你不会害我吧？”凌青相信小黑是对他好的，却还是要问。

“不会。”就算谁有什么阴谋诡计，都与凌青无关，小黑会想办法让他远离风暴。

“那，你会害师父吗？”除了自己，还有师父，是凌青要顾及的。

顷刻间，小黑失了神。

凌青却低下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反对出来的是小黑，急切的想回去陪着师父的也是小黑，老担心师父的还是小黑，他有什么立场可以指责小黑。

“小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奇怪的问题，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我会听你说。木片……，是你寂寞了乱画的吧……”这句话一点都不像是在问，凌青更像是想要一个肯定而已。

“是……”小黑的头颅如有千斤重，却还是点头了。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凌青听了只有满腔遗憾，小黑果然在骗人，眼前铁一般的事实，因为木片惹起的风波，小黑还要说是。

“好累……，小黑，我想休息了……”捂着双眼，凌青想把这一天睡过去算了，无力瘫倒在小黑身上，他知道，小黑会接住他。

小黑果然接住了他，轻轻扶着他，回之前的那个房间。

第十二章

也不管老板回来，不见了两人是什么后果，凌青只是想睡觉，头一次发现，原来睡觉也是很累的，醒过来发现眼前依旧没有变化，再睡，睡不着了，便努力的暗示自己，想尽了法子要自己入眠，怎么都无法入睡，于是翻来覆去的折腾。

小黑在旁边看得煎熬，几次想说点什么，却还是说不出口。

“小黑……，躺到我旁边来……”凌青闷闷的说。

犹豫了一下，小黑脱掉鞋子，爬到床的里面，面对着凌青慢慢躺下，凌青给他盖上被子，轻轻说：“睡吧……”

不可能睡得着，小黑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担心穆石会不会被那个老板抓到，又害怕凌青胡思乱想要出事。

凌青却拉着小黑的手，慢慢睡着了。

时间像是故意走得慢腾腾，小黑一遍遍的想了各种可能性，最早的时候，他是觉得庙主会出事，他对不起庙主，现在更多的，是不敢去看凌青的眼睛，如果凌青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会怎么看他。

他只能满心祈祷那恶人突然暴毙，但这更不可能，小黑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的一盘棋好好的，要不是因为在意了庙主，更在意凌青，小黑也不过是一枚冰冷无欲的棋子，他现在却想回过头去，朝自己的将进攻。

小黑一筹莫展的时候，门悄悄被推开了，小黑谨慎的摸到了枕头下的匕首，屏住呼吸，直到发现那是老板。

洛玉进门之后，发现小黑紧张的盯着他，再一看，凌青似乎睡着了，于是把门一点点关上。

小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依旧抓着匕首不放。

洛玉掏出木片，在上面写了些话，然后把他递给小黑。

小黑疑惑的接过一看：我会帮你。

他震惊了，不明白洛玉玩的是哪一出，洛玉只好又递过一张：穆石是我相好。

很简单的解释，但又很容易让人理解，小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穆石怎么突然的就成了他相好了，穆石明明是暗中监视和帮助小黑的人。

我们青梅竹马。这是洛玉传过来的第三张木片。

好吧，小黑对那个沉闷大叔的过去一无所知，再看洛玉眼睛都哭红了，不像是在骗人，而且脸上还露出一丝丝的羞涩，与他的身份一点都不符，姑且相信他。

洛玉见他似乎相信了，笑了笑，打开门，让一个人进来。

小黑差点崩溃，洛玉怎么这么大方就让穆石进来了，万一凌青看见了怎么办。

洛玉与穆石却又走了出去，意图很明显，小黑有必要走一趟。

真为难，小黑看了看熟睡的凌青，其实很希望他一直远离这种事情，但已经把他搅进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于是慢慢的移开他的手，小黑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出房外，拉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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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这片竹林，小黑的心情却大不一样，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没有什么比凌青不信任的眼神更让他难受的了。

远远看见两个人，是洛玉与穆石，对于洛玉，他是从没有听说过，只是觉得这人似乎是性情中人，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对于穆石，他却是五分熟悉的，因为这人教会他武功，又废掉他武功，对他是既怜悯又无可奈何。

洛玉好像还是微微激动，抓住穆石的袖子，一脸的担心。

走得近了，小黑听见那闷汉居然也会柔情似水的说：“我不走了，你等我这一次，我再也不走了。”

小黑差点走不稳，一脚滑进水榭中，他没听错吧，这是那个老板着脸教训他的人么。

“咳咳……”小黑很不好意思的打断他们，却不敢再把眼神放到他们身上，扶着竹子，故意引起注意。

洛玉望着他，突然轻叹一声，对穆石说：“石头，你别对他太狠了……，我见了他们，就想起以前的我们……”接着低下头去，似乎提起旧事对他来说，有些羞赧。

小黑有点无法接受眼前这莫名其妙的情人氛围，问穆石：“有什么事吗？”

“我没料到你会到这里来，你也没有传消息给我，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山脚下的朱将军，似乎接到了命令，按兵不动，但我们就没那么轻松了，估计这两天，就会给我们加重任务，你要有准备。”穆石看了看洛玉，带着一丝的踌躇，问小黑，“你有什么打算？”

小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们一向都根据命令来形式，只要稍加抵抗，就会面临更大的灾难，穆石现在却问他这个问题。

“你什么意思？”长期的被利用和虐待，让小黑树起了戒备。

“我的意思是……，他拿我双亲威胁我好多年了，现在我是孤身一人，他对我也没有那么多戒心，就在这里，我想撒手不干了，可是你怎么办？”穆石有能力出逃，但小黑原本就不容易，要不是有他帮忙，都足够死八回了，如果自己要走，小黑简直必死无疑。

“穆叔你要走？！”小黑从没想过穆石有一天会消失，他很难相信。

“不是现在，我还可以帮你一阵，直到他带着大队人马杀到这里，但你要一个人面对他吗？我和洛玉，等到桃花开的时候，我们到江南去。”穆石拉住洛玉的手，冲他笑了笑。

小黑完全被他的一番话和笑容弄糊涂了：“你不怕他？”

“他快要死了，顾不上我，倒是你，你要更加小心，他现在是拼了老命要达到目的，急起来，第一个杀的就是你。”穆石多多少少还是会担心小黑。

“你放心，只要你还在碧玉楼，我就能保你平安，但你必须不惹是生非。”洛玉插进来说一句。

小黑更加不解了，两人怎么看似老夫老妻的感觉。

“小心的活着，等他死了，你才能放心的去保护你要保护的人，要是你比他先死，楼上睡着的那孩子，会哭的吧。”穆石意有所指，他看得出来，小黑喜欢上那娃娃了。

小黑不敢想，那恶人是万人之上，他有什么可以和恶人斗，可是，他真的不希望凌青伤心。

走一步算一步，小黑完全没有主意，反而是眼前的两人让他无法鼓起勇气去看，亲热得很。

洛玉发现他不自在，对他说：“你和那孩子，以后就是我的小僮，还是住在那里，因为整个温碧城，紫烟的地盘最安全。”

“他叫凌青……”小黑才想起来，凌青根本就没有介绍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