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竹叶抖掉，洛玉澄清：“我不是要用在你身上，那叫浪费，我要用在两个不开窍的娃娃身上。”

这次，手心伸过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把他拉到怀里：“事情够乱了，你何必再参一脚。”

“我就是受不了他们磨磨唧唧的，特别是小黑，怎么和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你不是说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吗？”洛玉就是要让两人也像他们这样黏糊才有趣。

“那是以前的他，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为爱而傻，他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就足够了……”穆石搂着他走向林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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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还是自然的面对小黑，自然的给他换药，自然的和他说话，但夜幕来临，凌青看着那一桶洒满了不知名花瓣的热水时，不自然了。

“这是谁的主意？”凌青认为他和小黑都不是什么娇艳美人，用不到这些小资情调的物品。

“老板吩咐的。”小桑如实的说了。

凌青更觉得这是陷阱，闻着水汽中飘出来的旖旎味道，他捂着鼻子问：“你还撒了什么东西进去？”

“老板给的，说是舒筋活络的药粉。”小桑看不出哪里有问题，“怎么了吗？”

身为一位青楼的资深小僮，居然还问他一个外人怎么了，就连小黑都发觉了，撇过脸去，默默不语，凌青无奈：“不好意思，小桑，我们还是下楼去洗吧，我们自己收拾就好，你忙去吧，以后不劳烦你了。”

小桑惊觉他可能做错事了：“哪里不对吗？”

“不，不是你的错，老板要问起，你就说我们在这水里洗过了。”凌青也不懂要如何和他说清，但这水里必定撒了春药之类的东西。

小桑半信半疑的走了，凌青迟疑了一下：“小黑，我们下楼洗吧。”小黑听话的拿起衣服随他走。

一楼大厅已经点亮了所有的灯，洛玉还特地挂了八个红灯笼，红彤彤的光线温暖了所有人。

凌青这才想起，准备过年了，不自觉的停在偏门驻足了许久，他想念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想念一起放鞭炮，想念从长辈拿过红包，想念十岁以后就没有再见过的父母……

那时的他一直不会珍惜，总是得过且过，再不济也有父母寄来的钱，当一切都烟消云散，还有银行卡的数字以及新年的礼物告诉他，他是有父母的，只是他们各自有家庭。

于是这样玩过了多少年，从来没有一件事情是真正上心，没有什么是值得追求的，也没有什么是可以留恋的，却在此时，一片红光的映照下，他想回到过去，一一改变那些事实。

小黑不解，凌青停得太久，仿佛一直在胡思乱想，神色很不对劲，想要离开他，离开这个地方。

无法不去惊慌，小黑用受了伤的那一边手抓住凌青，担心的看着他：“怎么了？”

仅仅是看了小黑一眼，凌青清醒了，这是充满谜团的世界，自己回不去，那边没有人真正需要他，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小黑的身上似乎背负了天大的秘密，什么都说不得，即使不小心说漏嘴了，也不能追问。

可是凌青已经见过了小黑的各种伤痕，像是在他心里重重刻了一刀，这样的孩子一直留在他身边，用无助的眼神看着他，却又指望咬着牙自己承受这一切。

无法不担心他，也知道自己走不开，凌青再度凝望着那些红灯笼，转头拉着小黑去了澡堂。

第十六章

其实小黑可以自己洗澡，只是凌青怕他的伤口沾到水，一直坚持给他擦伤口附近而已。

凌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次的洗澡水已经没有问题了，小黑却异常紧张的盯着窗户的方向。

难道有人偷窥？可两个男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突然想起这里男风盛重，凌青正要开口问小黑，小黑却轻轻吹了吹口哨，黑色的小鸟立刻从角落里飞起，冲到窗边叼着一支细长的竹管回来，凌青这才发现窗外有个黑影倏地不见了。

鸟儿停靠在浴桶边上，小黑从它嘴里拿下那只竹管细细研究。

莫非是要把迷药吹进来？不怪凌青会这样想，电视里大多都这样演的，总有一些黑衣人，掀开了屋顶的瓦片或戳破纸窗，伸进一只细长的管子，往房间里悠悠吐出烟雾状的迷药把人迷昏。

大事不妙，小黑在管子的末端发现了一枚细小的标志，是雕刻浅浅的雪花印记，这是锦寒宫派来的杀手。

洛玉说过，碧玉楼很安全，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最有嫌疑的，应该是楼里的人，碧玉楼里有奸细，但会是谁，而且对方显然也急了，昨天出了暗器，今天就打算下迷药。

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把凌青拖进这淌浑水，小黑是这么想的，却迎上凌青疑惑的眼神。

“不要告诉我，这是拿来吹泡泡的。”凌青觉得小黑一开口又要骗他。

“呃，不是……”小黑也想不出该怎么和他说清楚。

“你也不要说是小孩子拿来打竹炮筒的。”凌青阻断了他所以能想到的说辞。

这楼里根本不可能有小孩子，小黑只好承认：“这是专门吹送迷药的。”还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编造谎言，“可能是洛玉，他想迷昏我们……”对不起了洛玉。

被他这么一说，到也说得通，凌青对洛玉还真是无可奈何，这么热心的又是下春药，又是下迷药，不愧是老鸨。

趁着凌青不注意，小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用手指碾碎了管子，不想被他注意到那个标志，却没有控制好内力，胸中顿时绞痛不已，一口甜腻涌上喉间，幸好及时止住，生生咽了下去。

该死的，小黑无比后悔，现在还不是使用内力的时候，体内的余毒还在，他差点一口鲜血喷出让凌青发觉了。

小黑虽然当着那恶人的面，被穆叔废掉了武功，但穆叔特意找了一门专练内功的绝学教他，若是能好好避开体内的余毒的话，他还是能稍稍使用部分内力的。

说起这余毒，可巧的是，在菊花山上，所有能显示的症状都基本被庙主治好了，唯有这余毒，是恶人自他小时候起就一直给他喂食的，慢慢的严重起来，才知道天底之下，只有呆在庙主身边，才能抑制这毒素。

这招来得有多狠，他当年拖着一副残躯找到了庙主，可喜的是庙主留下了他，可悲的是遂了那人的愿，用他这只中毒的诱饵钓得庙主上钩。

因为在庙主身边，毒素显示不出来，所以一直没得治，小黑也快忘记了这件事，随着下山的时间增加，他越发痛苦，本来没发觉的，使出内力却诱发了毒素。

这样下去，不是死，就是爬着回到恶人身边，小黑极度不愿意再过上那种日子，也不愿离开凌青，但眼前似乎是没得选了。

“你怎么一直把头泡在水里？”凌青发现小黑十分异常，担心他脑子想不通问题所以自虐。

小黑愣愣的望着凌青，总希望这样的时光就此停滞，没有纷扰，没有杀戮，有的只是眼前凌青的一颦一笑。

凌青是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的，也习惯了他的呆样，伸过手来：“鸟儿，来我这里。”召唤着那只黑不溜秋的小鸟。

可能是习惯了小黑的身边总有凌青，鸟儿扑棱着翅膀，轻巧的飞到凌青的手指上，悠然啄着自己的羽毛。

“你怎么就没名字呢，小黑真没良心，我来替你取名字。”凌青突发奇想的要给鸟儿一个名字。

小黑光是看着他笑就已经满足了，压抑住毒素带来的针扎一样的疼痛，默不作声。

凌青思索着：“你叫什么好……，不能叫小黑，也不能叫小小黑，叫小乌也不对……，我怎么那么没有文艺细胞，这些名字都不好听，我们走文艺路线，呃，你叫暗灵？这名字好像有点诡异，要不就叫暗暗吧，不文艺也不管了。”打定主意之后，又轻声呼唤了一下，“暗暗。”

鸟儿似乎与他心有灵犀，在他拇指上蹭了蹭小脑袋。

“暗暗乖，跟着我，有肉吃……，你不会真吃人肉吧……”凌青想起小黑说过这鸟儿是吃人肉的，但还是觉得不可能。

“它吃人肉。”小黑淡淡的重申。

把凌青吓了一大跳：“小黑你不要吓我，这么小巧的鸟，怎么会是吃人肉的。”像秃鹰那种丑八怪才会吃人肉。

“它确实吃人肉。”小黑还是要提醒凌青，这鸟儿要不是因为吃人肉，也不会跟着他。

“我们不听他胡说八道，暗暗我们走！”凌青突然起身，生气的胡乱擦擦身子穿好衣服，就带着鸟儿离开了。

小黑叹了一口气，凌青对于真真假假已经分不清了，自己是多次骗过他，但刚刚那的确是实话。

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小黑费了好大的劲才穿好衣服，先不急着去找凌青，而是去了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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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瞧见穆石迎着冷风，坐在墙头上把玩一只玉箫，脸上的神情，似是温柔，又仿佛只是一脸淡然。

小黑轻轻唤了声：“穆叔。”

穆石这才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收好玉箫：“怎么了？”

“刚刚有锦寒宫的杀手，冲我们吹迷药，被我发现了。”小黑要和他商量一下奸细的问题。

“证据呢？”穆石还不太相信身为一个魔教，锦寒宫有对小黑下手的理由。

小黑知道说出来穆叔肯定生气，于是支支吾吾：“被我……毁了……”

仔细的打量了小黑有些苍白的脸色，穆石骇然：“谁让你动内力了？！”

确实记得穆叔吩咐过，除非死到临头了，不然都不能动用内力，小黑说不出话了。

明明是一副残破的身体，能活着都算奇迹，他却总是不当一回事，穆石也懒得和他生气了：“那你是见到了杀手的脸还是锦寒宫的标志？”

“标志，凌青在，我不能追上去。”小黑解释。

“你还想追上去？你拿什么追？以后要遇见这种事，就让鸟儿来找我，别轻举妄动。”穆石没好气的提醒他。

等找到穆石，说不定两人都被大卸八块了，小黑这么想着，却不敢说。

“这下你的余毒一定又开始发作了，我得找点药帮你压制一下才行，我会和洛玉说的，自己注意一下吧，也不一定是这楼里的人，说不定是常客。”穆石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范围太大不好找，况且锦寒宫已出手，还不知道是要拿他们怎么样，要是贸然寻找，说不定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小黑默默点头，知道不能打草惊蛇。

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穆石把它递给小黑：“这是打给凌青的，让他随身带着，他没有武功也没有内力，而且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是防身用吧。”

小黑接过，轻轻把刀拔出刀鞘，在清亮的月色下，刀身映照出雪白的光线，再看看刃口，无比锋利。

谢过穆叔，小黑藏好小刀，返身回楼里，思考着要怎么把小刀送给凌青，却在走过一楼楼道时，撞见紫烟和一位上了年纪的客人靠在柱子上卿卿我我，此时的紫烟一点都不似那个调皮的可爱少年了，妖媚的身段依偎在客人身上，虽是在与客人说话，迷乱的眼神却冲着小黑来。

微蹙眉头，小黑闪身上了楼梯，只觉得紫烟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楼里，有着看似亲切却每每能在关键时刻去他们房里的小桑，也有人见人爱却掩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的紫烟，还有数十个各式各样的小倌以及小僮……

每个人都可疑，但又找不出证据，小黑扶着受伤的手臂，慢慢跨着楼梯，忽而听到什么动静，从三楼的凭栏上往下眺望，见到刚刚紫烟所在的位置，多了一个人，小黑认出这是那天要挑起他下巴的客人，心中难免一阵厌恶。

就连客人也可疑，毕竟受伤是在晚上，被人下迷药也是晚上，这是客人出入最频繁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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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实在理不出头绪，小黑回到了四楼的房间，房间里凌青已经点了灯，橘黄的光线从门缝里倾斜出来，还没推开门，小黑的心已然安稳，总有一个人，是他不需要怀疑的，是会一直等着他回来的，也只剩这个人愿意相信他，包括他说不出口的一切。

“我就知道你在傻站。”凌青从里面开了门，迎着小黑诧异的眼神，嗔怪他。

小黑随着他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你的脚步声，我认得那个声音，可你走到门口又停住不动了，怎么，做了坏事不敢面对我？”凌青故意这么说，想引发他的罪恶感。

确实是瞒了他很多事情，但都是善意的谎言，小黑没有回答他，推开窗户，把鸟儿放了出去，它也该去觅食了。

凌青抱怨：“你想冻死它不成，这么冷的天……”

“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谁？”小黑打断他的话，想不着痕迹的寻得一点蛛丝马迹。

“遇见好多人，三楼的两个小倌，拉着一位胖大叔回房，还有厨子，拿了把菜刀走过中间的花园，唠唠叨叨的说客人投诉他做菜不好吃，哦，还有紫烟。”凌青提到紫烟却顿住了。

“紫烟怎么了？”小黑心中响起警铃。

“他欺负我，我今晚还给他打扮来着，他居然喝完酒，见了我就往我衣服上蹭，说是想抱抱我，蹭得我袖子都是酒味……，不行，我得换一件衣服才行……”凌青说着，打开柜子，重新拿了一件衣服，躲到屏风后面去换。

小黑觉得更奇怪了，这么说来，应该不是紫烟，紫烟还是小孩子心性比较重，况且他不认为洛玉会让一个杀手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头牌而毫不知情，那会是谁。

第十七章

夜里，小黑翻来覆去睡不着，伤口也在隐隐作痛的提醒他，这里并不安全。

静静的凝视着凌青出神，小黑却想不到一个法子来护他周全，心中满是懊恼。

凌青睡觉时很乖，基本上可以维持一个姿势到天亮，既没有那些惹人心烦的睡眠习惯，也不会出现怪异的动作，就是睡得比较沉。

小黑实在无法入睡，体内似乎有东西在游走，躁动不安，他端坐起来，盘着腿开始闭气，这门武功和庙主的冥神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比冥神大法稍稍麻烦，不是用长时间的睡眠换取内力，而且要这样不时打坐。

这一坐，竟然就坐到了天亮，小黑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凌青习惯性的伸出左手一捞，捞了个空，再转头一看，小黑面色苍白的坐着。

伸出手去触碰他，所到之处居然全是冰凉，凌青胆颤心惊的轻唤：“小黑……”

没有一丝回响，亦感受不到小黑有任何动静。

凌青抖着手，想要探他的鼻息，却突然顿住收了回来，踌躇了片刻，终于把食指停在了他的鼻子下方。

世界一片宁静，凌青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停止运作了，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然而，手指上没有一丁点空气流动的感觉。

凌青不死心，把耳朵靠在他胸前，想听出一点鼓动的声音，却是万籁俱静得让人心慌。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记得那次小黑背着他，靠在小黑的肩上，汲取着小黑的温暖和探听着他的心跳，仿佛是一曲沉稳有力的交响乐，如今，却是空旷的音乐大厅，无人奏响乐器。

凌青急了，发鬓淌出一滴汗，慌乱得想要用急救术把他救活，只发觉自己脑子里完全空白。

“小黑，小黑，小黑……”除了一声声呼喊这个名字，一次比一次用力，他再想不到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