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已经在自己碗里的东西，凌青还真不好意思再放回去，只能悄声对小黑说：“我吃不了那么多，你帮我吃点……”

小黑这才夹了几块过去，对面那个耍飞刀的，人称小宋，笑着问小黑：“兄弟，我们二当家看上你了，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西门吹云被他这话呛到了，捂着嘴背过脸去轻轻咳嗽。

小黑瞧瞧小宋，又瞧瞧咳得厉害的西门吹云，最后问凌青：“你要留下来吗？”

凌青很为难，按这情形来看，人家不想留他，只想留小黑，于是他客套的说：“我还有事，你想留就留吧。”

“不想留！”小黑回答得斩钉截铁。

空气瞬间凝结了一样，西门吹云也突然止住了咳嗽，接着，咳得更加凶狠。

小宋开玩笑的说：“小黑兄弟是嫌弃我们二当家不成？”小黑好歹是二当家看上的人，他也不好直接发飙。

“是！”小黑根本不在意，直截了当。

西门吹云这下几乎打算连肺都咳出来了，小宋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大家都听见了！不是二当家的不给面子他，是他自己不知好歹！！！”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

凌青冷汗直流，小黑怎么这样说话的，他赶紧打圆场：“误会误会，小黑他脑子有点不好使，说话容易得罪人……”

不想小黑却打断了他的话：“我真的不乐意留在这儿！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还可以陪你，可你不能把我丢给那呆子！”

这是凌青第一次看见小黑发怒，似乎……，他气得眼睛都快能喷火了，错觉？

再眨眨眼，好像也没到那种程度，但凌青想跟他说清楚时，小黑一甩手，气呼呼的说：“我回去了！”

“你回哪儿去？”凌青发现他的方向很不对，不是往楼梯去的，而是直直冲着大门去。

一屋子的人都快被他气死了，特别是看见西门吹云咳得眼泪都要溢出来了，捂着心窝在缓气，简直是群情激奋。

“站住！不许跑！！！”不抓那小子回来，二当家今天搞不好要哭死，一群人完全误解了，抡起棍棒就追赶小黑。

凌青也无可奈何的飞奔，跟在小黑的后头，盯着那黑漆漆的背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却见他微微侧脸，仿佛勾起唇边，在笑？！

一个箭步冲过去，凌青把他的脸转过来，又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小黑依旧是生气的样子：“你不留了？”

“留个鬼呀！我们绝对会被乱棍打死的！”凌青只好拉着小黑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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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的西门吹云终于缓过气来，想要解释，这群人还真是不能好好说话，一见他要吱声，立马摆出停止的手势：“二当家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追回那小子，把他押到你跟前，任凭你处置。”

西门吹云急得满头大汗，想要起身：“不是……”

又被按了下去：“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们都看见了，你晚上睡不着，拿块黑布在月亮底下伤感，我们看了都难受……”

后头还有个老汉差点没有嚎啕大哭起来：“比我儿子被抓去当兵还难受！！！”

真不是！西门吹云那是偷偷剪下小黑的衣服，拿来和墨连城的旧衣服对比，墨连城的衣物所使用的布料都很讲究，因为结果都不符合，所以他伤感，没想到这种事情也被全山寨的人偷看了。

“我那是……”想要大嗓门的解释也不行，西门吹云刚刚把嗓子都快咳没了。

“二当家你别委屈了自己，不就是让他当个书童而已吗？还推三阻四的，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看不起二当家！你们说是不是？！！！”这人还鼓动大家。

“是！！！一定抓回他！！！”一群人义愤填膺的跟上前方部队，只留下扶额的西门吹云。

“其实你们只是爱热闹吧……”西门吹云无力去劝回他们了，但愿他们不会真对小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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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跑得慌乱，根本分不清方向，这片林子也不给他们分清方向的机会，更何况那些人还自备了火把。

两人紧紧拉着手，凌青生怕他跌倒，嘱咐他：“轻点走，这林子很大，一时半会儿的，他们找不到我们。”

“嗯。”小黑知道，自己拖累了凌青，所以乖乖的跟着他。

走得膝盖都要摇晃了，凌青擦着额头上的汗，却不敢让小黑知道，担心他会要求休息，为了让自己歇歇。

默默的，黑暗里却伸过来一样东西，凌青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这是小黑随身携带的手帕，飘出淡淡的檀木香，擦拭着他的额角。

小黑本来没有这种看似女人的习惯，只是凌青练功辛苦，小黑老是用衣袖给他擦汗，被凌青说过一次之后，小黑就自制了一条手帕，凌青记得，手帕的角落，被庙主绣了一朵菊花上去。

突然好想师父，才几天不见，凌青已经开始怀念师父懒洋洋的样子。

完全没有时间的观念，等到彻底走出林子，天色已经擦黑，眼前的却是两人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虽然是一条大道，但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怎么办？要回头的话，搞不好会有土匪追过来，说又说不清楚，而且现在根本无法分辨哪边才是回去菊花山的路。

“小黑，我们可能回不去了……，你怕吗？”凌青握着他的手问，眼前虽不是岔道口，但确确实实是难以下决定的考验。

小黑想了想，坚定的回答：“不怕！”

在月光的映照下，凌青发现小黑望向远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似乎从来不属于他的果敢。

第十章

虽然之前已有预感，但越走越不熟悉的情况还是让凌青感觉头痛，他来到这个世界算是有一段时间了，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虽然前面那个未知的世界很吸引一向贪玩的他，但他知道，师父一个人在山上，他们不能离开太久。

就算是没有热闹的街市，也没有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更没有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凌青十分想念明明还是不久前的三人日子，没东西玩也可以，只要跟着师父学功夫，他就很开心了。

最终停下脚步，凌青拽住小黑，讷讷的问：“我们……，回去好不好？”

小黑没有回答他，夜色也是静谧的，孤高的明月悬挂在空中，似乎并不是在期待什么。

前面是不知名的方向，后头有追赶的人，凌青快能听到土匪门的呐喊了，最后只好狠下决心：“那我们先躲一阵子，过些时间再回去。”

两人匆忙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没有尽头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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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是纵使寒冬雪皑皑，焉能相忘碧玉楼。

此时的温碧城里，虽然已经经历了一场大雪，城里城外一片银白的冰雪天地，不少人家都紧闭门户，就连很多店铺也门可罗雀，因此早早关门打烊，但还是有一处地方，是不会受到影响，那就是碧玉楼。

莫问碧玉楼是何处，否则孩童都要耻笑，顺着碧水河往下走，在停靠了一些精美画舫的岸边，就是传说中的碧玉楼。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碧玉楼以此得名，虽然是个烟花之地，却鲜少有妓女在里面，多是小倌，这是盛极一时的风气造成的。

碧玉楼里最让人惊艳的时候，不是夜幕降临时众小倌频频亮相，而是大约中午时分，众小倌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前梳妆打扮。

相传，头牌小倌紫烟在窗前对着明镜描眉时，河上屡次出现过往船客失足落水的事情。

据贴身小僮后来的描述，紫烟当时的反应是捂嘴轻笑，然后悄声说：“那人是要捞鱼么……”

这天天快明时，碧玉楼的老鸨，也是老板洛玉，堆着笑容，送走了各位恩客，关上前门，正要走回后院，突然看见小僮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是有两人昏倒在后门门槛上。

该不会是叫花子吧。洛玉随着小僮来到后门，的确有两个人倒在门槛上，黑色衣服的在下面垫底，青色衣服的倒在他身上，两人都是少年的体型，背对着洛玉。

“把他们给我丢出去……”他可没有救济别人的同情心，下过命令之后，却见黑衣少年的怀里掉出一片东西，似乎有些眼熟，洛玉止住了小僮，蹲下身去，拾起一看，立刻如遭雷击，喃喃自语，“你还活着，原来你还活着……”

小僮诧异的看着老板，洛玉动容得几乎要落泪，他从少年的怀里搜出更多的木片，一一解读：“回不去，速来相助。静待。速来。稍安勿躁，宫中有变。何变。龙将引蛇出洞，你是引子。”

再没有了，只得六张薄如蝉翼的木片，但真真切切，上面全是只有他与那人才认得的符号，因为这是他们自小弄出来的。

这么看来，这两人和那人脱不了干系，至少这黑衣少年必定认识那人。

收拾好心情，洛玉嘱咐小僮：“把他们抬到紫苑去，安排一间小僮的房间给他们。”

小僮顿时有些惶恐，这是紫烟的贴身小僮，老板却要安插两个新的小僮到紫烟的领地去，难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事了。

洛玉看出他的心事，轻笑着说：“我不过是见紫烟那里还有空房，他喜欢你，我怎么会把你换掉。”然后把木片都收到袖口中，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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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记得他与小黑走得很急，翻过了好几座山，到支撑不住的时候，小黑要他停下，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生火，让他休息，说是大半夜的在荒山野岭里面赶路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的确是自己没经验，凌青只好听小黑的话，也担心会有猛兽出没，最后却倒在小黑的怀里睡着了。

天亮时，凌青的眼前出现了香喷喷的烤鸡，小黑说是他去打的，凌青觉得奇怪，大冬天的，野鸡也会出没么。

最终什么也没说，吃完烤鸡两人继续走，总要找个能躲几天的地方，老在野外，搞不好会冻死人。

武侠里面，每当英雄逃难时都会出现的破庙，凌青却一直没有见到，原来那些都是骗人的，他只好加重怨念，继续往前走。

两人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一座好大的城市，站在山腰上往下看时，凌青就被震撼了，井井有条的街道和住房，一看就是个有规划意识的城市，比之前见到的小镇大了几十倍都不止。

想直接飞奔下去，却突然从脚底涌上一阵刺疼，凌青赶紧脱了鞋袜一看，右脚早就被磨出了水泡，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现在水泡被磨破了，于是疼痛难忍。

小黑也看见了，但是怕他会被冻出病来，于是撕破自己的衣摆，替他包好脚，再给他穿上鞋袜，背对着他，蹲下：“我背你。”

虽然已经千百次的期待这句话，但凌青真的不忍心比自己还小个子的小黑来背他，这很明显是欺负小黑。

小黑还是维持着姿势不变：“我平时都在干活，力气很大的，你不要小看我。”

凌青只好犹犹豫豫的倾身上去，双手搭在他肩上，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有人背着，莫名的紧张起来。

小黑稳步起身，还用手把凌青托住，轻松的说：“你一点都不重，以后要多吃饭菜。”

“总归是比你重！”凌青不服气了，自己怎么说也比他大，居然轮到他来说自己不重。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山下走去。

到了城里，却没想到人人都薄情寡义，两人身无分文，不能投宿，不能买吃的，走到哪里都几乎是关门闭户，凌青要下地，小黑却不许，说是会让凌青的脚恶化。

闹了半天别扭，只觉得又渴又累又饿，实在没处去，两人只好沿着河畔走，河里已经被冻结，船只全都停靠在岸边，被冻住了，无法动弹。

这样的话，想要钓鱼也很难吧，估计要在冰面上凿个洞才行，可是小黑都快眼冒金星了，只求快找个地方歇歇。

凌青也被冻得够呛，原本走路的时候，还能让身体处于血液快速循环状态，现在趴在小黑的背上，只能靠小黑传过来的体温支撑着。

两人最后在一个大院的门口停下了，因为只有这里，是没有把门关上的。

想要问问这里有人么，可是小黑眼前一黑，直直的就往门槛上倒去，凌青倒是反应过来了，但他挣不脱，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门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头往门槛上一磕，他也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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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醒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晃过他可能会回到现代的念头，却硬生生被眼前古香古色的雕梁画柱给抹杀。

啧，还是古代，再往旁边一看，小黑躺在他身边，还没醒呢。

捂着还微微发痛的额头，凌青想要下床，但脚底传来的疼痛让他立刻缩回了脚。

他差点忘记了脚底水泡被磨破的事情，于是只能双手撑在床沿上，茫然的打量这个地方，是谁把他们救了么。

此时，门吱呀响起，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岁左右的小孩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见到凌青，有些惊讶：“你醒了？”

“嗯，不过他还没醒。”凌青指指身边的小黑。

小孩把水放到角落的木架上，走过来，站在床边对他说：“你好，这里是碧玉楼，我是紫烟少爷的小僮，我叫小桑，你们是谁？”

凌青没回答他，反而问：“碧玉楼？是干什么的？”这名字真好听。

小桑脸上有些发窘，不好意思的介绍：“这里是青楼……”看见凌青惊恐的眼神，赶紧解释，“不过我不是妓女也不是小倌，我只是服侍紫烟少爷的小僮，老板人很好，不会逼我们做不喜欢的事情，请你放心。”

还是第一次听说青楼的老板人很好的，凌青印象里面的青楼老板，一般都是笑得一脸轻浮的在数钱，要不就是逼良为娼。

“你救了我们？”凌青想弄清楚，免得莫名其妙就卖身了。

“是我抬你们上来的，不过这都是老板的吩咐，他似乎是要让你们做小僮……”后面一句完全是小桑的猜测，但这两人看起来已经不合适做小僮了，都快超龄了，这话他可不敢说。

难怪那门没有关，原来这是青楼，凌青却纳闷，老板为什么要让他们做小僮，分明是来历不明的两个人。

想起刚刚端上来的热水，小桑叮嘱他：“我端了热水过来，你们俩擦擦也好，紫烟少爷快要起床了，我得过去伺候他，你们再躺一会儿，等下我端午饭过来。”

微微颔首，退出房门，小桑替他们把门关上。

不得了了，逃出了土匪窝，又掉进了青楼这种是非之地，凌青的脑子里面一团糟，但现在只有这个地方是愿意收留他们的，大不了低调行事吧，希望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第十一章

凌青很饿，正在考虑要不要偷偷去厨房找吃的。

此时，小黑已经醒了，躺在凌青身后，悠然的枕着手臂，凝视他的微微低缩的背影，也没有打扰他，时光静好，多少的思绪都掠过脑海，唯有这人的身影像是落了根，再也拔不开。

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股视线，凌青回头，却发现小黑还在睡，只好轻轻叹了一口气，小黑傻傻的多好，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会遭人嫉恨，不知道什么叫人心淡漠，也不懂什么叫世态炎凉。

小桑再不把午饭端过来，恐怕他就要饿死了，凌青只好忍着脚疼，虚晃着两腿，移到桌子边，倒出一杯茶来喝。

天太冷，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刺激下去，把凌青激得浑身都抖了一下，牙齿也在打颤，但抵不住饿意，他还想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