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请你吃锉冰。」
「这么优?为什么?」
南日拿起点名板朝楼下一个一个数人头,平平淡淡的讲:「庆祝你得冠军。」
项平端一愣,随即哈哈笑出来,又夸张的大呼出一口气。
「这样我没拿冠军的话,不会被你笑死吗?」
南日在表格里打上一个勾代表有出席,点了一下头,说「差不多。」
项平端来不及High够,南日又补一枪。
「毕竟你也只会打球而已。」
「喂!什么话!」
过一会,金毛跑上来叫项平端下去练习,自由参加的三对三篮球赛,上午先抽签,项平端当队长,少他一个怎么成。只是,项
平端消失在走廊转角的时候,南日感觉到金毛充满敌意的视线。接着听见金毛语气不善,「橡皮当你是兄弟,你少利用他。」
「你指的是借楼下场地的事?」
金毛纠着脸恶声讲:「你知道还敢陷害他?!」因此,项平端班上的同学不太能谅解,为什么好处却先让给别班。
南日不想和丧失理智的人多说,只告诉他:「我没有陷害他。我会尽力找机会还你们班人情。」
「不必你还!我不怕你跟橡皮说什么,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我知道你根本瞧不起我们,橡皮没你会念书,但他不是白痴给你唬
烂!」
南日不晓得为什么冒出火气,他盯着试图吓退自己的金毛。
「你说对了。我瞧不起你,所以我不屑说。」南日继续他点名的工作,再不理会金毛。
金毛担心项平端起疑,只好暂时先走,反正他不会放南日害项平端就对。
空空的饮料罐南日捏在手里慢慢发热,从项平端的角度看,金毛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死忠兼换帖。所以南日冷静想了想,其实也
没什么,他就没有这么好的朋友。而这段小小的插曲就被南日抛诸脑后,却错失一次挽救的可能。
午后,三对三在哨音中正式开打。二年级的文科班不是对手,理科班比较有威胁性。项平端和金毛以及另一位队友,当然胖子
跑不动只能助阵,三个人合作一路过关斩将,扫荡整个一年级通杀,剩下两队学长争冠亚季。比赛采单一淘汰制,总计十分钟
,先进六分者为优胜。也就是接下来这场输掉的话,就确定与冠亚无缘,只能落个小季军。
项平端满头满身大汗,直接扭开矿泉水瓶站场边就往自己头上冲。以他的『名声』再搭配上长相,拿来和普通班的男生一比,
简直是大野狼与白斩鸡。阳光下的项平端褪去几分恶霸的痞子气,反而多增加一股健康的阳刚味。水珠顺着头发滴落,他随便
翻起T恤擦脸,间接展露出少年紧绷的肌理,隐约有点锻链的线条。不得不老实说,高中女孩子很多喜欢这一型,看起来坏实际
也坏,带着她们自以为是的叛逆与英雄崇拜心理。
所以项平端才会从来不缺女朋友,眼红的人就更多了。下一场对赛前,学长已经故意来找过麻烦,撂话要给项平端吃拐子。项
平端仗势不输人的体格,两手一拉T恤,里头灌风鼓起来表示吹牛的意思,挑衅回呛他们敢来就来。
于是,开打不到两分钟,吹犯规的哨声接二连三,金毛先是被撞倒,助攻的队友同样吃好几下肘击,更不用说项平端。终于,
进行到五比五,最后一分差距。
「Shit!」项平端啐一句,跨下运球两回以后身体左闪做一个假动作,紧接着右闪从侧翼切进底线,就在他跳起准备三步上篮
的时候,放话的学长跟着他一同原地跃起,故意屈膝顶中项平端脚后弯,使他失去平衡以后再补一拐,害他直接从半空下坠,
膝盖直接跪倒在地,霎时痛的他无法动弹。当然,球也没进。
哨声响起,裁判吹的却不是犯规,而是暂停。金毛怎么可能再忍,指着裁判破口大骂。
「你眼睛长哪里啊?!犯规看不到吗?!」
裁判由训育组长担任,他本来就看不顺眼项平端这种整天惹麻烦的烂学生,早偏袒另一方去了。现在金毛一骂,裁判更是吹哨
警告金毛再骂就强制他退场,不得参加比赛。
周围观战的学生因为角度问题,的确有部分人看见学长那一队犯规连连,而且都是技术性犯规,已经窃窃私语裁判偏颇的可能
性。可惜他们究竟只是观众,无法介入比赛。
眼见项平端站不起来还要硬撑,裁判蓄意在旁边用藐视的口吻讲:「你不是很会翻墙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怎么才轻轻碰一
下就倒啦!」
金毛要继续干谯,被项平端拉住,他只说:「我还可以继续比赛。」
篮球场上就是这样,就算裁判瞎了狗眼,球场中一切,都是裁判说了算,无从申诉。否则依项平端的脾气,早先开揍大打一顿
再说。可是他想到自己答应过的事,一定要毕业。所以他忍,咬紧牙根的忍。
胜负只有在球场上要回来!项平端对自己说。
干!我已经想好挫冰加什么鬼料了!害我吃不到你死一百次都赔不起!
天不从人愿,短短几分钟时间,项平端的膝盖像吹气球一样越肿越大,又黑又紫,擦破皮的部分不停冒出血滴,伤势看起来很
吓人。金毛劝阻他:「橡皮,我找候补的上来替你,你这样不能再打下去。」
项平端根本站不直,受伤的右脚一踏地就痛的神经快爆断,就算他想,现实情况也不允许。再说,还需要比吗?
金毛想再劝,没开口,后面有人大喊:「阿端!」
项平端闻声一滞,然后用力扯住金毛,语气不自觉凶恶起来。
「快点扶我站好!」
南日一路冲进篮球场,劈头就大声向裁判讲:「组长!我亲眼看见那个人恶意技术性犯规,是他趁项平端跳起来投篮的时候故
意撞倒的!」南日喘着气,边讲边指出那个学长。
「你谁啊?!球场裁判说了算!组长说没有就没有,你们自己不服输在这里诬赖别人啊!」
「南日,算了,我可以继续打,一定会赢,你先出去。」
项平端想把南日推出场,南日一下甩开项平端的手,「打你个头!」接着继续尝试说服裁判,「组长,我真的有看见,是他们
故意冲撞太明显!」
组长不可能这时候再来被南日左右,现场那么多学生在看,光面子就说不过去。他严厉喝斥南日:「不是比赛队员通通出去场
外!再罗嗦我现在就取消这一组比赛资格!」
「组长!我相信这半边的同学应该都有看到,大家可以作证。」南日依旧不死心,坚持要争一个是非对错。
金毛也不管与南日的私怨,附和起哄。
「根本只有组长你自己没看到而已,所有人都看到,不公平啦!!」
话虽如此,但谁又敢真的站出来,得罪天天找碴的组长?
「我是裁判!我不管你看不看到,我说没犯规就是没有,轮不到你们这些学生教训我!」组长勃然大怒,大力吹哨,哔声刺耳
震压吵闹的学生们。
这个时候,当全场顿时降低分贝,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往前踏出一步,正好踩在白线上。她无畏无惧的说:「我有看到。那个
学长至少撞人五次,肘击三次。」
「夏雨……」南日惊讶地望向夏雨,她是之前警告南日提防彭苓,请过南日吃牛奶糖的女同学。
话讲到这里,该抗议的也抗议过了,南日自知无望,于是他转向金毛,「我扶项平端去医务室,你们有没有候补继续比?」
「我回去叫人,一定有。」当初谁想到闹成这样,所以没找后补的人。不过从班上挖一个会打球的出来比也不是问题。
「喂!你们没人要听我讲是不是?」项平端总算有机会出声音,到这时候他自己也清楚,脚是没办法再打了,可能连走路都不
太行。
组长不满被削面子,擅自宣布:「你们藐视裁判行使权力,我宣布比赛到此为止,二年理科班胜利。」
众人哗然。
南日再无话可说,帮项平端脱掉比赛用的号码背心,用力摔到地上去。金毛和另一名队员跟着照做,南日架起项平端的手臂,
搀扶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南日。」夏雨没离开,反而走到南日他们前面。
南日给夏雨一个勉强的笑,说:「谢谢你。以后可能……害你多麻烦。」
夏雨冷冷哼一声,「什么都怕,干脆现在就去死算了。」
项平端没礼貌‘哎’她,下巴一扬,「谢啦。」
突然,项平端另一边肩膀被人从后面猛力一撞,南日没反应过来差点陪着跌倒。抬头就看见那一队学长丑陋的嘴脸,嘲笑项平
端,「我就是故意踹你怎么样?很虚齁,死娘炮!」
一把火轰隆隆烧起来,项平端一转身抡拳就要打上去。谁晓得有人比他更快,只听到夏雨一声惊呼,带头的学长就已经被扑倒
在草地上。抓狂的人不是项平端,不是金毛。
是南日。
16.风邪 <中>
「嘶……」
南日倒抽凉气,医院的护士阿姨替南日处理被学长打破的嘴角,颧骨上的青紫就算抹药也没用。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南日像暴冲的TOYOTA一样将学长撞倒,一拳正中鼻梁,不知道打断了没有,鼻血立刻喷出来。学
长怎么看都比南日体格高壮,捱了两三拳之后反攻,南日脸上也精彩。直到项平端扭着脚过去拉架,他还不敢相信南日竟然这
么能打,硬是拼成两败俱伤。事后当然通通让训导主任骂到臭头不说,等着记过大概跑不掉。所以南日和项平端下午剩两堂课
干脆请假,金毛跟胖子帮忙扶项平端送医院去。
「哎同学,听说你替我们班出一口鸟气,以后我们就是一挂,那个死人头组长找你麻烦的话,我们挺你!」胖子自认颇有侠骨
豪情,拍胸脯保证。
「挂你的头!你不要把南日拖下水就不错了!」项平端刚捆好弹性绷带在受伤的右膝盖上,从诊疗室出来就听见胖子超大嗓门
。金毛架着他胳膊,否则早一掌巴下去。
南日咳嗽几声,自己压着肋骨有点痛。项平端脸皱的像梅干菜,讲:「可能是内伤,回家我拿什么运功散给你吃,那种中药满
有用,我每次吃都……」
南日抬眼看他,项平端赶紧转个弯,「……都弄好就走啦,消毒水味闻了就讨厌。」
胖子吹了个口哨,意义不明,金毛这回替项平端给他脑门一掌,胖子抱着头‘哎呦’叫的假。
一跛一拐回到家,项平端把胖子和金毛赶走。金毛一路上沉默,胖子眼见不对盘,项平端一讲胖子就拉着金毛走人。平常他们
大都赖在项平端家里打电动之类,现在倒爽快。
南日接手撑起项平端半边,两个难兄难弟进家门,气氛说不上来的怪异。
好不容易让项平端坐好在他自己床铺上,项平端手指向门边柜子,「那里面就有中药粉,你先拿出来吃三调羹,配温开水吞下
去。」
南日依言打开抽屉,忽然又马上关起来。项平端疑惑问:「干嘛?有小强喔?你怕小强啊?!」
不是小强,是一盒装的保险套。
「没有。」南日不看项平端,再度拉开抽屉,稍微翻了下,找到红色圆盖子的白罐装。按照项平端说的挖三勺粉末倒进嘴里,
意外不苦,反而有些凉凉的药香。
「我回家了。」南日捂着嘴不让药粉散出去,讲话声音闷闷的。
「南日!」喊住人,看南日背对自己站在房门口。不知道为什么,背影很僵硬。又或许,彼此心理都知道为什么。
犹豫一会,项平端用很无赖的口气讲:「我今天听你叫才想起来,小时候大家都叫我阿端,我还一直逼你叫记不记得?」
南日也是脱口而出,老到早以为忘记的童年记忆,一点一点捡起来,慢慢拼凑出一个不算清楚,不算模糊的样子。
「嗯。」
碍于药粉还是其他什么含在嘴里,南日单单应一声。不受控制的心魔,张牙舞爪。所以他手搭在门把上一转便开,地上一条仓
皇的人影急于奔逃,他越过狭小客厅快步走向玄关,套上球鞋踩扁了后跟,拉掉门锁,‘咖嚓’一下,昏暗的室内立即从门缝
边露出细长的橘黄色。午后黄昏正在门外,他没有这么渴望见光过,冰冷颤抖的手伸向热源。
快……快……快!
‘砰!’
邻居以为又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小鬼甩门,随便骂两句就算了。南日一瞬间很想大叫,可是灼热的呼吸声在耳后大到掩盖一切,
脖子却凉飕飕,马上就要砍头一样惊恐。项平端敲碎他眼前最后一道阳光,像被追踪足迹绞住咽喉的猎物。猛力砸上的铁门,
项平端就站在南日身后,左手掌按住门板,整个人几乎将南日包裹进无边的黑暗中。没有人会知道,此时此刻,这个隐蔽的角
落里,突袭。
「你在发抖。」
项平端说话吐出的气息,又让南日的颤栗更加升。
南日感觉口腔里分泌着唾液,混在药粉里,咽下一点,却变了味,越来越苦。
「……我要回家喝水。」
「过来,我倒给你。」
南日摇头,想多透出一丝空气。「我……」
「很难吞吗?」项平端问,口气轻松的就像问早餐吃了没一样。
药粉在舌头上厚厚铺一层,好像没搅开的太白粉。南日闭紧眼幻觉自己在门的另一边,双手还死死巴住锁头门把不放。可是耳
朵越来越烫,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上来,他不敢回头去看,他不要变成石头。
项平端的声音像在水底,耳鸣嗡嗡的让南日听不清。他无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无力捂住胀痛的心。他只能哑着嗓子,带着锐利
的针刺与挣扎。
「太苦……我吞不下。」
项平端一僵,突然激动起来,右手五指粗鲁地揪住南日的衬衫,皮肤渗进热度,彷佛插进胸口里,直直掐紧心脏。
「那这里痛怎么办?!」
喉咙堵塞着,南日用尽力气发出苍白的辩解。
「你冷静听我说」
「冷静个鸟!我问你怎么办!!」
负伤的嘶吼,撼动本应坚固的大门。然而震荡的还有受教条困绑的心,什么时候,嘴巴里已经吃不出味道了。
「这种病,时间久自己会好」
「我不会好!」粗喘的呼吸越发沉重,拼命在压抑着。「……我不会好,所以你也不准好!!」
南日试图扒开他抓住心脏的手掌,像死命爬上岸边的溺水者,奋力不让水鬼把他拖下深潭底。
「我会好。我不吃你的药,我会吐掉。」
莫名的坚信让南日整个人冷下来。忽然,项平端出手按住南日的脑袋蛮横地叩上牙关,南日想咬住却早一步被捏开下颚,只能
任凭对方舌肉长驱直入在口腔里扫荡。已然沉淀的苦味再度被挑起,南日抬脚一踢,立刻听见一声闷哼,想再踢,却怎么样都
狠不下。
「吞下去!」
翻搅着,卷动的舌尖硬把残馀的药末推进舌根,南日本能地想吐,发出难过的呕声。喉头一紧,下一个换气,项平端趁机顶他
的舌下,口水一咽,纵使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南日终究脱力跌坐在玄关口,项平端也让他扯的一起往后倒。南日把自己弯曲成一只虾子,一个躲在壳里的蝾螺,他不想看发
生什么,不想承认结果。
「南日……南日?!」
他听不见项平端急迫的呼喊。一整天的头晕目眩一下子全数涌上,淹没了他的意识。
这样最好。睡醒之后,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17.风邪 <下>
意识游离着,他又冷,又热,好像拼命跑很久,却流不出汗水,淹渍在喉咙里苦的发呛。被巨大的恐惧追赶着,前方是无尽的
黄沙,下陷的脚步抬不起来,一寸再一寸没顶,被活活烧死,尸骨无存。
南日脸一歪,额头上的冰袋掉下来,项平端坐床边顾着,不厌其烦再帮他放好。高烧说来就来,项平端咬牙忍痛将南日拖到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