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身上覆盖的露水罩子被胡林完全吸收,皮肤也恢复了本来的颜色,他还是没醒,这也恰恰说明胡林的先天不足。陈天佑有那个毯子把胡林包好,手中的遁地府符一闪就已身处租住的小屋内,轻轻的把胡林放到床上,虽然很想陪在他身边,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必须搞清楚是谁封印了胡林,而关于这个问题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的非两个人莫属。
陈天佑还记得当初他跟着胡家夫妇回到山里,一路上对什么都好奇,难免就多看了两眼,沿途遇到的那些精怪们也都对他指指点点外加交头接耳。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那位头发胡子全白了,眉毛都快拖到地上的老山神,听了胡家夫妇讲述经过后,山神就给他讲了一个水鸭子的故事,开始他还不明白,在看到胡林的原身后就完全明白了,山神是告诉他不要因为毛色而嫌弃胡林,早晚他都会是一只漂亮的白狐。
陈天佑怎么会嫌弃他呢,从第一眼起就觉得胡林是个很乖的小孩,清澈的眼睛里只映出陈天佑一个人,胖乎乎的小手举着一根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上还留着两个牙印。不管经过多少年陈天佑依然清晰的记得当天胡林的笑脸还有糖葫芦酸甜的口感。
仔细想想,胡家夫妇宠胡林宠的都没边,用胡林的话说就是都恨不得用根绳子栓在身边,他只要每天张着嘴就有饭喂进嘴里,修不修炼的完全没必要,就算他什么都不会,也依然宠着惯着的养他一辈子。比如两个孩子做了同一件错事,另一个肯定会挨揍,而胡林非但不会挨揍还会被亲切的询问:“有没有受伤啊,没关系,想砸就砸想打就打。”
如此的教育方法就算是平凡人家都鲜少看到,也难为胡林在这样的教育下没有长歪,依然是个单纯乐观积极向上的好青年
。以前只觉得他们太惯着孩子,只当是因为胡林先天不足父母自然过关心溺爱一些,现在想想这里必定大有隐情。陈天佑给胡林盖上毛毯并在床的四周,房子的四周设下结界,轻轻一吻印在他的额头,“乖乖睡,明天你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五百年的时间人世间早已沧桑巨变,胡家依然住在大山深处,曾经的洞穴变为三层小别墅,建筑风格还是欧式的,这是胡林唯一的姐姐设计的,她是个设计师。路上还遇到很多熟人,可以算是邻居,大家依旧固守着这片山林,人间比以前是更好,什么都更方便,也更浮躁了,就连空气都变得污浊不堪。
胡林下山呼吸到第一口人间的空气后咳嗽了很久,他们越来越不适应快节奏的都市,复杂的人心,很多人最后都选择回归山林,对他们来说,山林才是他们唯一的家。
几乎在陈天佑刚一站到门口,房门就打开了,一个身穿丝绸睡裙的美艳少妇冲到门口,伸手把他推倒一边,眼睛只顾着朝他身后看,还边问:“就你一个人啊,胡林没回来?”语气中是难掩的失望。
这名少妇就是胡林的亲娘,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狐妖嘛,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陈天佑顺手关上门,拦着胡夫人的肩往屋里走,“我这次就是为他回来了,他出了点事,事情的经过应该只有你们才清楚。”
胡夫人一听自己的宝贝儿子出事了,立刻就朝楼上喊:“孩儿他爹你快下来,胡林出事了。”
很快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焦急的声音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谁?在哪?直接拍死不含糊。”说话的是位约莫三十五左右的男人,身材健硕比陈天佑高一个头,棕色的瞳孔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勾人心魄,果然是狐妖啊。
三人落座后陈天佑才不紧不慢的说:“胡林今天上课的时候晕倒了,一直没醒。”故意顿了一下,明显看到对面的夫妇二人神色紧张,陈天佑接着说:“医生检查不出来任何问题,我就找朋友帮忙看了一下,这一看才发现原来他不止先天不足,还被人封住了法力。”说话间他一直紧盯二人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什么。
不出他所料的,夫妇二人的眉头都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胡夫人说:“谁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正好就趁着这个时候把他带回来吧,也别解除封印了,省的他整天老想着往外跑。”
这个态度就不对,也更加坚定了陈天佑心里他们知道些什么的想法。一般来说,在父母知道孩子被人封印后的第一反应都是要解除封印,再找到那个封印他孩子的人就算不弄死也得搞残,像胡夫人这样毫不计较的全天下可能也就她独一份了。如果不是相处几百年,看着她宠胡林宠到心尖上简直都要怀疑这还是不是亲妈。
陈天佑喝着茶漫不经心的问:“难道就要让封印他的人就在人世间继续逍遥下去?而且胡林快到天劫了吧,这可是他第一次历劫,这次的成败几乎可以说是关乎他性命的存在,还从来没有听说谁能带着封印历劫还能活着的。”恐吓加诈话,就不相信他们真能挺的住。
五百年一历劫,胡林刚好五百岁,只有挺过来的狐妖才能多长一根尾巴,除了生下来就带着的那根尾巴外,要历八次劫才能变成真正的九尾狐,也就意味着得道成仙。
当然这说的是很顺利的情况下,历劫的过程完全可以套用一句广告语:一切皆有可能!顺利的情况下顶多就是受点皮外伤,养养就好了,脸黑的话,那就只能呵呵。有人曾经一躺就是五百年,还没等他喘匀气,下一次的天劫又来了,能不能挺过去全看造化。
胡林还带着封印,全身穴位不通,就意味着真气不能行遍全身,历天劫一部分是要看你的法力有多么深厚,另一部分就是用真气去硬抗。带封印历劫的后果不信他们不知道,知之而为之,要么是已经有对策了,要么就是万不得已。
三人都不说话,眼睛互相看着对方,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又都带着较劲的意思,互相揣摩对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看谁先挺不住。
最后的瞪眼比赛以陈天佑失败而告终,少活了近一千年自然就少了一千年的定力,他乞求他们告诉他真相,但胡夫人说,这就是真相。
这怎么可能是真相?不过陈天佑没有再继续纠缠,胡林要醒了,他得赶紧回去,不能让他有任何的猜疑。开门,换衣服,洗手,做饭,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后正看到胡林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看看陈天佑,再看看窗外,嘟囔了一句“几点了?”就又裹着被子继续睡。
陈天佑看了下表说:“7点了。”,胡林原本还朦胧着的状态突然就清醒了,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的,看看手机,再看看表,最后看着陈天佑:“你说的这是第二天的7点吧?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陈天佑扶着他的肩又把人摁回床上,“你在温晨那晕倒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累着了,多休息休息,学校那边有人给你请假了。”
别看胡林好几百岁了,说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只要能不上学啥都好说,笑眯眯的裹着毯子又躺下,“那我再睡一会儿啊,饭要是好了你叫我。”
这傻孩子什么都不知道,陈天佑的手指穿过胡林有些微黄的头发,心里就一阵阵的发酸,由于先天不足胡林发育的本来就比同龄人慢,这头头发从小就这样,甚至还要黄一点,那时候他有个绰号叫“黄毛”,从那以后陈天佑就找了各种食补药补的食谱给他补头发,最后也只是好了一点点而已。
如今得知这所谓的先天不足其实都是因封印引起,心就疼的厉害。胡林的眼睛,胡林的笑颜,他守了三百年的人。不受控制的慢慢俯下身,一个滚烫的吻轻烙在胡林的额头,带着他的爱恋个疼惜。
第十七章
小狐狸这几天有点烦,被那个印在额头的吻扰的心烦意乱的。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吻过后陈天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两人额头相抵,鼻尖对鼻尖,纠缠的呼吸扑到对方脸上。
胡林呆呆傻傻的睁圆眼睛看着陈天佑,表情诧异面色潮红,下一个动作就是用毯子把自个包起来,只露出来个头顶,陈天佑就跟没事人一样,极其自然的在他头顶呼噜了一把,“快起来吃饭。”
陈天佑没在床边多停留,他知道胡林面子薄,这事一时半会儿且纠结着呢,就去厨房做饭。胡林裹着毯子脸红的都快烧起来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刺激的他想尖叫,要不是陈天佑还在屋子里他都想在床上滚几圈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
他被亲了,虽然只是亲了额头那也是被亲了,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亲,心都要跳出来。偷偷拉下毯子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人,陈天佑煎鸡蛋的时候还在哼歌,可见心情很好。鸡蛋出锅还撒上细细的海苔碎,回头就看到胡林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看他,都能想象出来毯子下他的表情,一定是害羞的,脸红也是肯定的,还能一直红到脖子根。两人的视线一对上,胡林立刻就又躲进毯子下面,怎么办,脸好像更红了。
感觉到床陷下去,一个人影停留在他头顶,还有一双温暖又熟悉的手在他头顶停留,胡林举得他快扛不住了,棕色的狐狸尾巴已经被他压在身下,再继续,不,不用继续了,他已经现原形了,毯子下面是一只全身棕黄色皮毛的小狐狸团成一个团,大大的尾巴把全身都遮住,很好,最起码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脸红了。
早已熟知他这些小动作小心思的陈天佑当然是憋着笑了,摸得好好的突然人就没了,再看毯子下面突出以团,连摸都不用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害羞的紧了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回原形,小时候大家没少拿他这点打趣。等长大后再看就会想要维护这份难得的单纯,无需改变,更不必掩饰,喜欢的就是他这纯真的模样。
胡林在卫生间好一阵才慢慢平复了心情,透过毛玻璃看到一个人形站了起来,陈天佑还故意又去敲门,当然是吓的胡林又一哆嗦。磨磨蹭蹭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低着头坐在桌子旁低着头吃饭再低着头穿鞋,逃似的飞快从家里跑了出来。
陈天佑站在窗口一直看着他跑向小区门口才大声笑了出来,今天真是成功的一天,最起码胡林没拒绝,没发火,那他是不是能理解为胡林也喜欢他呢?
本想着再等等,等他再长大一些,现在他不想等了,想马上就把人护到自己身后,封印的事迫在眉睫。当时在胡家说起天劫是有点唬人的意思,胡林的天劫严格算起来最少还有七八十年,那么说只不过是想给夫妇俩增加点压力,七八十年对于妖精来说转瞬即逝。也正因为如此,陈天佑必须要马上解决这件事,表白是第一步,最坏的结果谁都不愿意看到,但又不得不做好最坏的准备,总不能到最后他连一句喜欢都没说出口。
陈天佑躺在床上开始把这些事从头缕一缕,仔细回想胡家夫妇的态度,以他们那么宠胡林到知道他被封印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很快就释然这点来看,他们一定是知情的,那么胡林被封印的原因就很值得探究了。
这个原因一定是很重要的,重要到能让如此溺爱孩子的父母舍得把他封印起来。灵力受限,法力残缺,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长大,陈天佑不相信父母宁愿孩子这样的长大也要把他封印起来。除非这个原因比一切都重要,除非,除非……陈天佑想到一件事,这事也许能说明点什么也不一样。
猫族很好找,街边的这些流浪猫很快就带着陈天佑找到了那个男生,那个的怀里依然抱着那只猫咪。猫咪见到陈天佑很高兴,兴奋的朝他挥动着小肉球爪子,男生握着他的爪子重新放回自己怀里,猫咪不高兴的挠了他一下,只从夹克里露出头。
陈天佑送上来的时候买的那些猫粮和营养品,小猫咪激动的喵喵叫,男生却不伸手去接,反而有些生气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来找我们有事吗?”
陈天佑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又不得不开口问,思索了一下说:“确实是有求于你,我记得这只猫咪是被封印了法力,当时你没有表示任何的震惊而是很坦然的说知道这事,我……我只是想问,他为什么会被封印?”
话音落就看到男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指着门让他出去,“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带上你的东西从这门里出去。”
男孩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越是这样陈天佑就越觉得这就是自己要的答案。放软了声音请求道:“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帮助,因为捡到猫咪的男孩也同样被封印了,我不知道该去求助谁,唯一能想到有相同经历的只有你们了,还请你们帮帮我吧!”
猫咪仰着脸看男生,小爪子在男生胸口挠了挠,男生只说了一句话:“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一道血符相联系?”多了再不肯说,而他说的恰恰是这件事的关键,陈天佑当然也听出来了。不再好刨根究底的问,陈天佑谢过男生后就去了花店,也许殷戚他们能知道点什么呢。
殷戚确实知道,这件事他琢磨了一晚上就琢磨明白了,所以当他跟温晨看到陈天佑来后,脸色都有些不好看。陈天佑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就问:“胡林的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又去看了那个猫族被封印的少年,同样是封印了法力跟灵力,而对这件事猫族的人同样一言不发,我总觉得这里有事。你比我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胡林这到底是哪种封印,能让他的父母心甘情愿的把他封起来。”
温晨在背后悄悄拽着殷戚的衣角,殷戚面不改色的说:“不清楚,我昨晚想了一晚都没想明白,这几天我再翻翻书,兴许那些古书上有记载。”
陈天佑点点头,只能这样了,知情的人都不说就只能依靠查些古籍了。陈天佑走后温晨问殷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殷戚说:“我看得出他身上有那道血符,而且从他如此着急的情况来看,这道血符恐怕胡家没跟他说实话,咱们到底都不清楚胡家跟他的关系,冒然说了恐引起他们的不合。”
陈天佑没想到等他到家的时候,猫族的那只猫咪已经蹲在他家门口朝他喵喵叫,而且只有他一个人,那位皮肤略黑的少年并没有跟来。
开门进屋后,猫咪变为一名少年,很瘦弱,真的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了,脸色唇色很苍白,是一种病态的白。陈天佑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保持原形了,这样省劲还不消耗法力,一直维持人形的话恐怕他真支撑不了多久了。
男孩开始咳嗽,陈天佑想起上次他跟胡林一起去超市买的蜂蜜柚子茶还在冰箱里,就帮他冲了一杯。男孩捧着杯子喝水,陈天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就是不好开口。
男孩喝完水朝他温柔的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不说但是我想告诉你,所以我就来了。”
猫族的这个柔弱的男孩叫凌昕,那个如保护神般的男生叫高寻,他们还有另一个身份,猫族的王子跟他的护卫。他们从出生不久就在一起玩耍,后来高寻就成了凌昕的护卫,贴身护卫。凌昕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跟胡林一样先天不足,相反高寻长的就很结实,从小就敢跟比他大的人打架,这也是选他当护卫的原因。
在凌昕三百岁的时候他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差点要了他的命,高寻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日夜坐在床头的地毯上,困的紧了才眯一会儿。
凌昕的这场病一直不见起色,还越来越重,意识也是时清醒时糊涂,随着病情的加重他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偶然一次醒来听到他娘在哭,他爹在跟高寻说着什么,努力去听,才听见他爹说有一个办法可以治他的病。
听到这陈天佑浑身发冷,因为胡林也在三百岁的时候生过一场病,同样差点要了他的命,答案呼之欲出。
第十八章
明明听的是别人的故事却可以让陈天佑浑身发冷,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沓湿了,已经没必要再继续听下去了,最后的答案就在他嘴边。
陈天佑双手紧握成拳,面色阴沉,当年的一幕幕如走马灯剧场一般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胡林苍白的脸,胡夫人坐在床前垂泪,胡先生整日忙忙碌碌四处拜访名医或埋头于古籍当中。后来胡林的病有了起色,睁眼了,能坐了,能喝米汤了,再后来,就是那道血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