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欲(第三部)+番外 BY 尘印
  发于:2012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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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落地,口中鲜血长流,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栗着,却没再爬起来。

那一掌的力道,并不是很厉害,可夏侯枯木那番话,才是真正致命的打击,将他有生以来的一切在转眼间悉数摧毁。

自懂事以来,他就以天潢贵胄自居,亦自信将是祖氏江山的复兴之主,为复国殚精竭虑,费煞苦心,谁知真相,竟如此不堪。

他与天下盟的那些教众一样,全是夏侯枯木篡夺天下的棋子。

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纠结五内,似要将他的躯壳自内而外炸开。

“鼎天!”云锦书已被这变故惊呆了,焦急地呼唤着,祖鼎天却罔若未闻,反是夏侯枯木噙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笑意朝云

锦书走了过来。

“你还叫得这么亲热干什么?他又不是你真正的兄长,我才是。”他左手摸上云锦书的脸,下一刻,狠狠给了云锦书一巴掌,

满脸的暴戾之色,令云锦书错觉,男子想将他撕成碎片。

夏侯枯木盯视着眼前人清雅的容颜,想到这人便是自己生母不贞诞下的孽种,胸口直如有团烈火在烧灼着。怒上心头,抽出侍

卫的腰刀就想把云锦书那张脸划毁,但心念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他还惦念着云锦书那身功力,欲将之占为己有,可不想跟个面目狰狞的丑八怪合体。

“这次我就暂且放过你,等我伤势痊愈取了你的功力后,再来收拾你。”他将腰刀送回鞘,冷笑着指使侍卫把祖鼎天重新绑回

刑柱上,随后率领侍卫扬长而去。

牢门重重关阖,仅有门上方一个小风口透入些许光亮,照着祖鼎天的脸,全无生气,如同个垂死之人。

云锦书担心地接连喊了他好几声,祖鼎天终于缓慢抬起头,用呆滞的眼神定定望着云锦书,片刻,沙哑着嗓子低笑道:“那人

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不要再叫我。呵呵呵,原来我活到现在,竟连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

听着他自暴自弃的言语,云锦书心头一阵绞痛,尽量放缓了语调道:“鼎天,他说的也许都是谎言,你——”

“他说的,都没错。你不用再来安慰我。”祖鼎天自嘲地打断了云锦书,怆然闭目。“你我都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他没必要编

造这谎话来攀附别人家的祖先。”

云锦书怔了许久,倏忽笑了笑,柔声道:“他说的是真也好,假也好,都与我无关。鼎天,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也是我最

喜欢的人。是生是死,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祖鼎天浑身一震,睁眸凝望着云锦书脸上平静的微笑,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到头来,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跟他并无亲缘关系的云锦书,然而想到自己施加于云锦书身上的摄心术,祖鼎天的心便不

由自主地往下沈。如果云锦书清醒过来,还会愿意与他同生共死么?

这个答案,只要他还活着,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他深深看了云锦书一眼,强烈的求生欲望突然涌了上来。他若死,锦书

势必也会追随他赴死。

就算为了云锦书,他也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只恨全身多处要穴都被夏侯枯木用银针封住,使不出力气。

他若不能在夏侯枯木伤愈前逼出银针,带锦书逃离牢房,两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念及此,祖鼎天阖上眼帘,不再说话,凝聚心神引导起丝缕残余真力。

苍穹数日放晴之后,朔风又紧,天色阴沉沈的,大块灰涩的云层,遮住了本就昏暗黯淡的日头,令白昼变得如同黄昏。

未几,片片大如鹅毛的雪花从天而降,天地一派萧杀。迷茫风雪之中,隐约现出一大队人马的影子。

“又下雪了……”封君平剑眉略皱,压低斗笠,又将身上的皮裘裹紧了些。

他的小声嘀咕很快就被身边马车里的人收进了耳朵里,男人掀开帘子,笑嘻嘻道:“君平,这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小心冻坏

了,你就进车里来吧!”

封君平哼了声,不予理睬。他气楚梦深在那密室里算计他,回京这一路上,都没给楚梦深好脸色看,任凭楚梦深百般引诱,就

是不愿再跟楚梦深同坐一车。

见游说无效,楚梦深倒也不气馁,继续自顾自地和封君平说着话。封君平听得耳朵生疼,干脆用力一夹马肚子,迎着风雪跑在

了前头。

楚梦深忍不住摇头,真没想到封君平面皮忒薄,被他设计骗得一吻后,这些天都对他敬而远之,似乎还想试图躲开他。

只不过,只要是他楚梦深看中的东西,迟早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楚梦深轻笑两声,忽听前方将士起了阵小小的骚动。

他凝眸望去,原来是辆马车自对面驶来,驾车之人仆倒在座位上,也不知是死是活,那马匹没了驾驭,竟放蹄朝众人冲将过来

几个兵士赶紧拉住缰绳,截停了马车。封君平一看那车夫,虽然那人穿着粗陋,身形消瘦,面孔被冻得发青,可他还是一眼认

出,大吃一惊。“连冀!”

“是我家庄主?”人群里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喜出望外,急着拍马上前,竟是贺昌。

封君平那声叫得响亮,楚梦深也听到了,忙叫人停车,钻出车厢挤到那辆马车旁,见果然是暌别数月的连冀,不禁大喜过望,

但转眼便发现连冀胸口衣衫已被血水染红,暗自心悸,当即将人抱回到自己的车厢内。

他解开连冀衣服,便见包扎在胸口的布条已湿透,拿掉布条一看,数寸长的一条刀口兀自渗着鲜血,将伤口涂抹的药膏都冲开

了。连冀身上,更纵横交错布满了新旧鞭痕,楚梦深不禁倒抽一大口凉气。

被俘的这段时日内,连冀显然是吃足了苦头,还好从祖鼎天手中逃了出来。

楚梦深定了定神,拿出金创药为连冀处理起伤口,又传令众人放缓速度上路,免得车辆太过颠簸,令伤处破裂得更厉害。

第15章

身躯时而冰冷时而滚烫,头脑里亦重得像灌了铅般胀痛着。渐渐地,周围暖意逐升,涣散的意识终是缓慢聚拢,连冀费力地撑

开眼皮,迎面便是张熟悉的面容。

“烧总算退了。”楚梦深将手从连冀额头移开,原本沉重的表情也显得轻松起来。

连冀看了看自己刚换上的干净衣服,目光在车厢内梭巡过后,最终落在楚梦深脸上,嘶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哪里?”

记得自己驾车驶离芦荡后连夜赶路,伤口又复迸裂,他担心追兵,不敢耽搁,便硬撑着继续前行,终至晕厥,不意竟与楚梦深

遇上了。

“我和君平已扫平了天下盟的总坛,正打算带领手下这三百亲兵进京营救你呢!你居然已经逃出来了!”虽然有无数疑问,但

见连冀气色不佳,楚梦深便将满腹疑虑暂且压下,拿过手边一碗薄粥递给连冀。“来,你昏睡了大半天,先吃点东西再说。”

连冀默默喝完热粥,气色略有好转,就听到车外一人喜道:“敢问郡王,庄主他是不是醒了?”

“贺昌?你还活着!”连冀一直以为这得力下属已遭遇不测,此刻倒有几分惊喜,掀开车帘,果见贺昌立在马车外,手里还牵

着他的爱马赤龙。

其时天已漆黑,风声呼啸掠过荒野大地,大雪犹自纷飞,地面积着寸许厚的白雪,反映出森森青光。

众人均已下了马,支起帐篷准备过夜。几个大火堆烧得正旺,驱散了几分彻骨寒意。

贺昌借着雪色火光,望见连冀形容憔悴,不由一阵难受。他早已从楚梦深口中得知连冀被挑断手脚筋,成了废人,如今亲眼得

见,越发痛心,却又不敢轻易表露,更惹连冀伤怀,便硬逼自己收敛起伤心。

“庄主,属下那日奉命在林中接应,不久就遇到天下盟的教众来袭,多亏庄主的赤龙马脚力无双,属下骑着它才逃出重围,可

惜另一名弟兄没能赶上,丧生那伙贼子刀下。属下其后一直躲在黔南养伤,正好遇上楚郡王的大军攻破了天下盟总坛,属下便

投奔了郡王,一起回京来找庄主。”

他虽已极力压制,但说到最后,声音终是哽咽了。

连冀叹口气,不想在这下属面前露出弱态,强打精神,淡淡慰勉了贺昌几句,放下车帘。

楚梦深察言观色,心知以连冀心高气傲的性子,必定不愿多谈被俘之事,他也就不多追问详情,干咳一声道:“对了,我攻上

总坛时听说皇上和云世子都负伤落入江中,可是真的?”

连冀苦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陷入沉默。他对赫连贤宗的感情极是矛盾,既恨这父皇残酷无情,听信谗言狠心赐死他母子,更恨

其玷污了云锦书,可当真见到赫连贤宗坠江,他终究还是为之担忧。

无论如何,赫连贤宗毕竟是他斩不断骨血羁绊的父亲。

楚梦深也呆了半晌,才叹息着安慰连冀:“我想皇上他们总有天命眷顾,应当能逢凶化吉罢。退上一万步,我将天下盟总坛付

之一炬,叫那些匪类尽数葬身火海,也算是为皇上和云世子出了口恶气。”

连冀依旧默然,纵使那帮侮辱过他的贼子死了个干净,他的男性尊严也早已被人彻底摧毁。在云锦书面前,更已颜面扫地,永

远都抬不起头来。

楚梦深小心翼翼瞧了眼连冀的脸色,试探着问道:“那你又是怎么从祖鼎天手中逃出来的?”

他有预感连冀不会回答这问题,果然他话音刚落,连冀紧紧闭上了嘴。

封君平早已搭好了帐篷,站在马车边已倾听了好一阵,这时再也按捺不住,踏进车厢毫不客气地道:“喂!姓连的,问你话呢

!你怎么突然哑了?锦书呢?他是不是还跟祖鼎天那混蛋在一块?他们如今人在哪里?”

楚梦深朝他猛打眼色,封君平却只当没看见,只管像审问人犯般不停地质问。以连冀过去的所作所为,他没当着面骂连冀畜生

,已经是够给楚梦深面子了。

连冀薄唇更抿得死紧,压抑着呼吸,良久终是低声道:“是锦书放我走的。”

“呃?难道锦书已经恢复记忆了,不然他那么恨你,巴不得把你剥皮剜心,怎会放过你?”封君平可是对那日莲湖畔的情形记

忆犹新。

他无心道出的每一句,对连冀而言,都如心口一刀。连冀重重吸了口气,别转头不再理睬封君平,只把自己入京后的境遇向楚

梦深提了个大致,又蘸了点茶水,在矮几上画出云祖两人落脚的那座别院所在。

至于被云锦书所强,他自是绝口不提。

封君平不等他画完便兴奋地道:“知道地方就好办。你说姓祖的受了伤,手下也没几个喽罗,我们这边有三百将士,还怕打他

不过?我们一定能救出锦书。”

听封君平一口一个“我们”无比顺口,楚梦深双眼都弯了起来,附和道:“君平你说得没错,何况我还有数万大军跟在后面,

届时借勤王的名义进了京,便是每人一脚,也把那别院给踩平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起劲,连冀却默不作声。楚梦深终于觉察到他的反常,眉头一蹙。“你怎么了?”

连冀低垂着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沉缓慢。“我不会再踏入京城。要救人,你们去罢。”

楚梦深和封君平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么?”半天后,封君平颤巍巍地回过神,惊怒过头,手指几乎都戳到了连冀脸上。“锦书还在那贼人手里,

你却要弃他于不顾?姓连的,你口口声声地说喜欢锦书,原来就是这样个喜欢法?”

楚梦深也几乎要怀疑自己这外甥是否被风寒烧坏了脑子,愠道:“连冀,你说什么混账话呢?”

“呵呵……”连冀笑得悲凉,起身便往车外走。“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即使救了锦书,你们也不必再在他面前提起我。”

封君平气到七窍生烟,忍无可忍,当胸一把揪住连冀,厉声道:“混蛋,我现在就杀了你!”用力甩手,将连冀丢出了马车。

“庄主!”贺昌骤见连冀被抛进雪地里,大惊,急忙奔上前想去出搀扶,却被跃出车厢的楚梦深拦住。“贺昌你退下,让你家

庄主好好静一静!”

楚梦深俊脸出奇地冷,贺昌不敢忤逆,只得讷讷退到边上。附近的将士本在烧烤食物,说笑谈天,见状倒也识趣,纷纷退避到

远处。

封君平仍不解恨,跳下车怒冲冲地走向连冀,想将之暴打一顿,却见连冀正手足并用,艰难地试图从积雪中爬起身来,刚换的

衣服胸口又有点淡淡血迹透出。他怔了下,倒是想起连冀眼下废人一个,又受着伤,便硬把已经伸出去的拳头又收了回来。

对个废人大打出手,胜之不武!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怒气,他瞪住连冀冷笑道:“当初你折磨锦书时,可真够威风啊!如今断

了手脚筋,就连胆也没了,不敢再去救人了?连冀,我真没料到你是这么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懦夫!”

贺昌在旁听不过,几次想插嘴替庄主解围,但见楚梦深身为庄主的长辈都不开口,他不敢逾距,只把面皮憋成了猪肝色。

连冀慢慢坐起,面色也如同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白得凄凉。

被囚的时候,比封君平恶毒万倍的辱骂嘲笑,他都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早已麻木,根本不想为自己辩驳,更何况封君平骂得实

是半点不错!

他确实是个懦夫。发过誓生生世世都要追寻云锦书,而今退缩放弃的人,也是他。连他自个,都忍不住想要唾弃自己。可历经

那噩梦般不堪回首的一切,他的心,也在那冰天雪地中死去了,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云锦书。

目光缓慢移向楚梦深,看着男子目中的不满与指责,他凄然微笑道:“我现在这样子,跟废物有什么区别?楚梦深,之前的我

,尚且留不住锦书,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入得了锦书的眼么?”

楚梦深哑口无言。

封君平却怒极破口大骂:“姓连的,我管你入谁的眼!锦书把你放走了,祖鼎天那混蛋岂会善罢甘休?抓不到你,肯定会拿锦

书出气!你倒好,就想一走了之,学缩头乌龟,让锦书替你受罪!连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连冀一震。没错,他怎么把这层厉害给忘了!云锦书为了救他,不惜跟祖鼎天撕破了脸,回去必遭迁怒。再想想祖鼎天的毒辣

手腕,他更是浑身发寒。

那个祖鼎天,压根不可能对云锦书有什么真情实意,充其量只是把云锦书当玩物、棋子,怎会容得下不听话的傀儡?而云锦书

中了邪术,对祖鼎天几乎是言听计从,即便受罚,也必定不会反抗。

“快、快回去。”决不能让云锦书步上他的后尘。

他拖着已快冻僵的双脚就想骑上赤龙马。楚梦深忍不住长叹,过去阻止了连冀冲动的举动。“你身上带伤,还骑什么马?回车

厢里待着去,人自有我和君平替你救。”也不管连冀乐不乐意,硬将人撵进车厢内。

回头,却对封君平竖起大么指,低笑道:“君平,真有你的,三言两语就把他骂醒了。”

“少拍马屁!”封君平回以一白眼。

既然得知锦书下落,他哪还定得下心来等翌日天明再出发,与楚梦深商议过后,便决定连夜行路。

刚搭好的帐篷不消片刻又被收起,众人取出干草喂饱了马匹,迎着狂风暴雪匆匆北上。

“吃饭了。”两碗粗粝发黄的米饭,被两个侍卫分别端到了祖鼎天和云锦书面前。喂饭的动作,极为粗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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