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扑腾就扑腾，反正我自个儿扑腾得乐意。”叶小毛牛饮毛尖，涮口。“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嗯，也许我比你还幸福呢——”

“幸福？”

“对啊！幸福！你很少笑，应该不会太幸福。”

曾理笑了，被叶小毛逗笑了。“幸福”这词儿太玄妙，这一秒，曾理是幸福的。“买单。”

睡觉的时候，叶小毛疼得直冒冷汗。曾理扯过娃儿，把他整个圈在怀里。叶小毛心里的报警器停不下来，要完蛋了！“曾，曾理——”

“别说话，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曾理的声音很懒，满是欠缺防备的性感。叶小毛不说话，不敢动，睁着眼睛到天亮，等曾理醒来又假装睡着。怎么办啊？他的孤独要被寂寞侵占完了，意志薄弱到眷恋起一个怀抱。这时候他想躲进角色里，任何的角色，只要让他停止妄想就好。“叶小毛！”曾理抓紧了叶小毛作恶的右手。伤口被撕破了。

“我不知道，它自己流血的！我不知道啊！”叶小毛无措到恐惧。无畏的自我正在被不知名的情绪吞噬。寂寞是残忍的魔鬼，孤独出走。“好痛——”

“你这个疯子！”曾理把叶小毛拖出门，挂急症，推迟会议。尔后又把叶小毛拴在身边，流言坐实了。叶小毛此刻却无比害怕这个身份。他不是他的情人！不是！他发誓forever alone的！发誓了——“你怎么了？”曾理握住叶小毛发抖的手。

叶小毛全身抖得控制不住。“我不知道，我想回宿舍，我得好好想想。”能想通的，他想得通所有的角色，他演得了任何人。

“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回去。”曾理call进秘书。“帮我看着他。”

秘书小姐嘘寒问暖，外加斟茶递水。“午餐想吃什么？隔壁餐厅的鲍鱼粥挺不错的——”

“不用了，给我顺个盒饭就行！”叶小毛承受不起这种好。关键是他结不了鲍鱼粥的账！

秘书沉吟道：“我看着办。”两刻后，鲍鱼粥送到。“曾sir批的菜单——”

“我只要盒饭——”

“你只要盒饭就行了，可曾sir就不这么认为。”秘书小姐笑眯眯的。“你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叶小毛顿了顿：“哦。”鲍鱼粥好吃，蚝油芥蓝好吃，核桃酥更好吃，但曾理不是好吃的。叶小毛惶恐不安，左手的疼没疼过心。

“晚上想吃什么？”曾理拎个袋子进办公室，根本没抬眼看叶小毛。

娃儿讷讷的，摇头：“曾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可是我不想配合了——”

“你是个演员，有点儿专业精神好吗？”曾理取出袋子里的外套。“换上这个。”

“啊？”

“你的外套很臭。”

“那是因为我的人很臭——”

“你洗了澡就不臭了，可是你不洗衣服。”曾理把外套扔给叶小毛。

“这衣服对我很重要！”这件满是油漆点子的衣服是叶小毛用第一份有台词的片酬买的。

“重要的东西更要珍藏不是吗？”曾理含着烟，过来人口吻。

娃儿拿着新外套沉默了很久。“曾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给我透个底行吗？以前不关我的事我才不计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你觉得不一样了吗？我只是想利用你。”曾理挑眉，随心所欲。“这样我才能跟段夏分干净，再者，我不想睡人了。”曾理是一个目的性极其强的人，想要什么，总会得到，虽然不折手段却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他想出各式各样的关系里解脱出来，他就能解脱出来。曾理的行动比语言委婉，而叶小毛一条安稳的路。

“利用啊。”叶小毛费力气脱下衣服，再换上曾理给他的外套。从这一分钟开始，他得好好研究一下“叶小毛”这个角色。

曾理在利用他，可是关心不是假的，因为关心都是冷冰冰的，完全的曾理风格。叶小毛逐渐的脱离了自残行为，尽管他还是常常走神。

“——你听到我在说什么吗？”乔鑫言捏住叶小毛的鼻子，惩罚。

“啊？啊！我喘不过气了！你丫说话能不能不动手动脚的！”叶小毛滚一圈儿到沙发的边角，远离了乔鑫言。

“我好容易来探你一次——”

“又不是老子请你来的！”叶小毛撇嘴，完全不给乔鑫言面子。

“得！我不跟你趁这个嘴巴劲儿，好容易放一回大假。我说段夏自组工作室，想让我过去——”

“挺好的，去吧！”

“你听我说完再放屁。”乔鑫言讪笑，瞄一眼叶小毛左手的伤。“我不会去段夏的工作室，也不打算在曾sir的公司干了，过几天就回家管理酒店。”

“啊？”叶小毛瞪大眼睛，切实体会天生就是高帅富的优越感。

“曾sir愿意接纳我成为他的合伙人也是因为收了我们家的好处，现在我可以从他这儿毕业了，没理由让他继续拿双份钱。”乔鑫言掐住叶小毛的下巴。“我想他之所以会找你做情人，可能也有我的原因。拿钱办事嘛，他自然不愿意让我搞出丑闻，我理解他，只是可惜了你，他那个人没有心的。你要跟了我，我会爱你啊——”

“老子缺钙又不缺爱。”叶小毛掰不开乔鑫言的手，就咬了他一口。

“我操！你丫属狗的啊！”乔鑫言被咬疼了，反手给了叶小毛一巴掌。

不疼，只是突然的一下，两个人都反应不过来。最后叶小毛给了乔鑫言一台阶下，扭脸儿就贱道：“以为我皮糙肉厚的就随便打啊，啧啧，咱俩恋不成，也别整虐的啊！曾理都还没这么打过我呢。”

“唉——”乔鑫言抽出茶几上的烟。“曾sir的，对吧？”

“嗯。”叶小毛傻笑。

“我劝你不要对曾sir太用心，那个人没心的。爱情不是他的涉猎范围。”乔鑫言含着曾理的烟，未染得曾理的性情。“我跟你啊，做不成情人做朋友好了。想着身边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也不错——”

“老子又不是猫狗，绕你身边搞毛线——”

“我的意思是就没遇过你这么真的人。真的，我们做朋友，做朋友我一样捧你——”

“别！真要是我朋友就别捧我，我自个儿的路，自个儿走。”叶小毛的笑容满了，摒除芥蒂。

“好，不捧。”乔鑫言看着没心没肺的叶小毛，一丝丝的喜欢。“为什么你就不能俗点儿呢？钱真的是个好玩意儿。”

“我俗啊！我也知道钱是个好玩意儿！但钱这玩意儿赚不完的，再说了，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那么多钱干嘛。”叶小毛喝光鸟窝速溶咖啡，预着再兑一杯。“你要吗？”

“不要了，走了。”乔鑫言起身，把叶小毛抱到怀里。

“乔——”

“就抱一会儿，没非分之想。”乔鑫言轻声。“叶小毛，别伤了自己，不值得。”

叶小毛似乎听懂了乔鑫言的话，又似乎没听懂。左手的伤口结痂了，脱落，露出粉红色的新肉，成为印记。

“还没睡？”曾理皱眉。2：29 AM。

叶小毛“嗯”了一声，接着看《东成西就》。张学友说“天妒英才！现在是我一代美男——洪七，生存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天，我绝对不能接受这失恋的打击！”，叶小毛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叶小毛终于弄懂了“叶小毛”。“曾理，我喜欢你。”

曾理顿了摘腕表的手。“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

叶小毛关掉电视。“我演不好现实，你可以换人了。”

曾理脱掉西装，低笑。“换不换人由我决定。”

“我不是段夏——”

“段夏比你聪明。他接受补偿。”曾理勾下腰，擦掉叶小毛的眼泪。“我不会补偿你。”他推掉了叶小毛所有的工作，受伤是原因之一。

“你得离开我——”

“为什么要我离开？你可以自己离开。”

“我喜欢你啊，我离不开你。你不喜欢我，你可以离开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曾理扬起嘴角，是蛊。“我可以喜欢任何人，也包括你。”吻。曾理喜欢自然而然的事，比如吻。

叶小毛被吻了，炽热。也许他不够聪明，但至少分辨得出“喜欢”，曾理的“喜欢”是教养，等于“不喜欢”。叶小毛爱不起曾理，只是爱。“所以要礼貌性上床吗？”娃儿自嘲。

“你不想？”曾理圈起叶小毛身上的毛衣。

“你不是不想睡人了吗？”

“嗯，不想。”曾理说着与动作相反的话，四处点火。

叶小毛看了一场电影，惊觉自己是喜欢电影的；叶小毛又看了一场电影，才惊觉自己是喜欢曾理的。电影与电影之间，隔了七年，足够寂寞设一场多米诺陷阱。他没法儿拒绝曾理，单一个“喜欢”就够了。倒印证了一件事，曾理不是公狗，有一副公狗腰。

叶小毛做了一个梦。电影院很黑，他一个人坐在位子看他演的戏，位子很硬，屁股痛。“唔——”

“醒了？”曾理坐在床头，翻资料。

叶小毛不愿意醒。“我们还会礼貌性上床吗？”

“这取决于你。”曾理没有改变，变得只有叶小毛一个人。

“取尼玛的毛线！”娃儿挣命翻下床，套上衣服就往外冲，身体里的东西流了出来，是证据。他要失去些什么了，正在失去，无力挽回。

第三十二章：王翊——缺

王翊家的灯是亮的。叶小毛没力气敲门了，就坐在王翊家门口，眼泪是唯一的安慰品。“你坐这儿干嘛？”王翊吓了一跳，扒拉着稻草一样的头发，黑眼圈儿显眼。“滚进来啊！耽误老子买烟！”叶小毛吸了吸鼻子，哆嗦着爬起来，螃蟹腿儿的迈进了玄关。王翊咬着手指，看叶小毛，心里有了不好预感。“你等着，我去买包烟。”王翊说着，关了门，一口气狂奔到便利店，买了两包万宝路，经过药店，又买了一盒消炎药膏。“去洗个澡再说。”王翊把药膏递给叶小毛，很多事都点到为止。

叶小毛愣了愣，接过药膏，抽噎得更厉害了。“你，你一定要，要听我说——”

“甭特么废话！先洗澡！”王翊把叶小毛推进卫生间，滞了一秒，轻道：“带套了吗？没带记得把精液抠出来，生病了不是闹着玩的。”

“王翊——”

“先洗澡。”王翊转身进了厨房，烧一壶水。借口烧一壶水，抽烟。本来他应该更加焦躁的，再过一天就要交稿了，他才码了两千字，可现在，他不得不冷静。“操了个操的，真没什么事情是永远的。”

叶小毛洗了澡，穿回了先前的衣服，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了。“谢谢你的药膏——”

王翊递给他一个软垫。“坐这个能舒服点儿。”

“嗯。”叶小毛的眼睛又雾了。“王翊，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只是419的话，没关系，秘密到你我为止，你还是FA的一员。人嘛，哪有不犯错的，再者你那圈子跟汪洋大海似的，‘湿’身是迟早的事儿。”王翊按灭的香烟。“但你要是认真的，也没关系，你还是我朋友，只是不再是FA了而已。”

“我不想离开你们——”

“你没有离开我们，只是离开FA——”

“我不想离开FA！”叶小毛的眼泪狂飙。

“你不想？如果你真的不想你就不会跟别人上床。”王翊比以往都冷静，失望逼迫冷静。“叶小毛，是419还是认真，你自己选。”

叶小毛沉默了很久，久到王翊对答案绝望。“王，王翊，我，我喜欢那个人，我没办法，我喜欢啊——”

“很好啊，喜欢。”王翊抹掉了叶小毛脸颊上的泪。“你总是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喜欢了就会争取，你就是这样的人。叶小毛，你不是FA了，你选了认真。”

“我不要——”

“一个人无法同时走两条路。你没有失去什么，我们是朋友。”王翊才想哭，他失去了一位成员，却没办法像叶小毛如此随性。

这晚，王翊抽光了两包万宝路。他没有问叶小毛的感情，那不是FA应该涉及的事，他任由娃儿哭，仁至义尽。凌晨，叶小毛发烧了，伴有脱水症状，他只好扛着他去了医院。叶小毛的手机响了，可娃儿还挂着点滴昏睡。“喂？”王翊不太确定。

对方沉吟一刻。“请问是叶小毛的手机吗？”

“是的，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不方便？”

“他生病了。”

又一刻沉默。“他现在在哪儿？”

“红十字医院。”王翊确定这个人是叶小毛喜欢的人。没来由的确定。

病房里都是急症吊水的，酒精中毒五个，两个发烧，叶小毛是其一。王翊看着娃儿梦呓，却不敢听太清。“您好，我是刚才打电话的人。”曾理越过另一床的家属走过来，空气里都是鸦片香水的味道。

“你好。”王翊扯起笑。

曾理看了眼睡着的叶小毛。“我是叶小毛的经纪人——”

“只是经纪人？”王翊的笑容嘲讽了。

曾理怔了怔，风度依旧。“您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他发烧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发烧的原因吧？”王翊又想抽烟了。“好了，我的任务完了，接下来都是你的事了。再见。”

老郝大排档还开着，烧烤生意正好。小郝端两盘子烤串儿，忙得脚打后脑勺。别人的夜是一些人的生计，王翊认可黑夜，因为黑夜会模糊道德的归属感。“大作家还没睡呢！”老郝敞亮着嗓门跟王翊招呼道。

王翊被烟火熏到了，咳嗽。“想吃叔儿做的菜了呗。”

“行！想吃什么？小郝，小郝！给大作家找个座儿！”

“诶！”小郝应声来，还是那个稚嫩样儿。“桌儿都有人了，大作家——”

“叫我王翊就行了。”王翊根本不想吃东西，嗓子难受，烟抽多了。“你几点下班？”

“啊——”

“算了，我走了。”王翊突然不想祸害小郝了。突然的，想做一天好人，有始有终的好。“叔儿，我走了，你这儿生意太好了！我改天再来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