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英心知不只李三千这么一个敌人,耶律隆绣手下的高手数不胜数,随便派出几个就可以让他们受到重创,所以最好不要将力量分散,但如果动作不快,“铁木犁”的果实就结出来,这种植株的结晶只在他降生的七日内具有药效,晚了就救不了阮行。因此他们不得不拆伙以应付敌人,刻下只能尽快处理掉姓李的,再追上玄音他们。
白碎空剑身翻滚,所到之处泥土草削飞溅,围绕着剑形成一道卷龙气劲,嘴中长吟一声,纵身而起。
不知何时,李三千手中已多了一把弯刀,这种西域式的兵器通常走的路子都很怪,果然每挥出一刀,虽然都没劈中白碎空的剑,但刀刀都对他的剑生出拉扯之力,不片刻已江白碎空营造出来的剑气击散。
白碎空冷笑一声,左手从腰间抽出剑柄,回身旋砍,人如螺旋般似要将李三千拦腰截断。自从死而复生之后,他的功力便大幅度增长,对于他这种不惑之年的人除了时间的积累,想要突然提高内力本是不可能的,霍清华却改变了这种不可能性。合耽英及于思明的功力打通了他的心脉和其他经脉,让他自行修复体能,这就完全激活了他的每一个细胞,使身体兴奋起来,功力骤升。
李三千哈哈一笑道:“以圆御圆,这种打法正和李某心意。”因为这就好比在和自己的武功路子对敌,既知道应付的方法又可以推测自己的不足之处。
耽英足尖一点,几个起落来到战作一团的两人中间,单手成抓抓向李三千的脸。
在李三千眼里,耽英根本就是一个虚幻影子,可如地狱里幽灵般的鬼抓来到眼前时,他才意识到有多么危险。
白碎空本来刺李三千的剑变成了指向耽英,但他巧妙的转了小半个弧,从旁边擦身而过退开。
两道人影乍分乍合数回,均是以快打快的手法,在一旁的白碎空也看的暗暗咂舌,耽英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一个在自己身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竟始终隐藏着武功,看人确实不能只看表面,就像赵谦这个莫逆之交也要杀自己一样。
李三千纵身后跃,落在一棵树杈上,随着枝条的摇摆,人晃来晃去,淡笑道:“今日李某还有其他的事要办,暂时就到这里吧,他日必定再向两位讨教。”说罢转身投入密林消失不见。
白碎空还剑入鞘,道:“是不是怕你使出‘天丝雨衣’的招式?”
耽英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用‘天丝雨衣’,他这是知难而退,我们两个联手就算师父那个级数的高手也很难有把握胜出。去追玄音他们吧!”
白碎空点点头,跳上马被追着于思明的马车去了。
半路上二人见到破碎的马车歪在路边,惊疑不定地一直沿着路线向前急奔,却不见他们的人影,只好直奔皓月峰,谁知玄音等人先一步到达,一问才知半路上遭到拦截,聂文岚也受了重伤,但总算是将“铁木犁”安全送到了。
耽英来到聂文岚的房间,将他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死灰,骇然坐下为他把脉。
后者睁开眼睛,道:“你们回来了?”
耽英点点头,随即皱眉道:“你现在五脏受损,经脉里尽是恶毒的邪气,究竟是何人伤你?”
聂文岚摇头虚弱地道:“不清楚,看形貌非中途人士,谁伤得我倒不要紧,只要保护住‘铁木犁’,令阮师妹开心就行。”他口中的“阮师妹”便是阮行的妹妹阮雨。阮行受伤多年一直昏迷不醒,当妹妹的因为担心所以一直不谈婚论家,终日闷闷不乐。聂文岚与阮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什么心思人人都看得出来,可如果为了令阮雨开心而舍命保“铁木犁”,在耽英眼里就不值得了。
耽英叹道:“你知不知道即使你伤好了也会武功尽废。”
聂文岚淡淡地一笑,道:“废了又怎样,也不会有人理我,完成了师妹的心愿我也别无所求了,即使知道她心中真正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依然很高兴。”
耽英无奈地笑道:“你活得比我还没有勇气,放心吧,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变成废人的,想想阮行虽然是我年少时的好朋友,但你也是呀,两个都平安无事才是我的愿望。”
聂文岚握住他的手道:“谢谢你,耽英。”
第八章(下)
白域伸手掀开帐篷的布帘,步出帐外。草原的一片风光无限,牧羊处处,山明水秀。远处望去,好像青青的草地和碧蓝的天空连成一线,无边无际,偶尔几处山丘起伏波动。附近有数个蒙古包,煞是可爱。
一个白衣清丽女子走过来微笑道:“白少爷休息好了吗?”这女子姓单名如娉,长身玉立,身高差不多同白域齐平,外表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姿容堪称人中之凤,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不过从她踏地无声,举手投足间不容忽视的气质及绵长稀少的呼吸来看,此女必定身怀深厚的内力,决不低于耶律隆绣这样的高手。
听闻耶律隆绣身边的三圣个个武功深不可测,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废物而浪费他的实力,真是有点可笑。对于不抱有任何生存希望的自己,就只有等着时光的流失,老化死去,派不派人看着他已经无所谓了。
白域仰躺在草地上,安静地望着天空,被带到草原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平静。
立在远处的单如娉摇摇头,走上去道:“只要你肯向主人低头,对于他钟爱的人偶,他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白域扯了扯嘴角,平静地道:“与其面对他令自己痛苦,不如在这过着清淡的生活,我没有欲望也没有追求,剩下的就是等死,所以你不用多费口舌了。”
单如娉道:“你真的不想再回中原见自己的亲人和爱人了?”
白域缓缓起身,目无所定地望着远方,道:“我的身体已经残破了,我的心也不知不觉地背叛了国家和亲人,陷落在他的身上,因此没必要再想着回中原。”
单如娉微微一笑,道:“爱上主人不会有任何结果,但我们仍希望有个人一直爱着他,这样他就不会孤单……”
白域打断她的话道:“你们放心好了,他永远孤单,即使我爱他也永远不会投降,因为那背后依然有着原始的浓烈的痛恨在支撑着我。我曾试着让自己一念不起,不过那深深的恨意已经不可能摆脱了,挣脱不了的东西就让他沉淀,早晚会燃烧掉我自己。在这无限的草原上结束生命该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他承认自己一直处于矛盾之中,爱与恨,情与仇,恩与怨,放弃与不舍,纠缠不清。
单如娉无奈地道:“主人想见你了,明天我就带你回去。”
盈满了沉香气味的书房里,只有白域和耶律隆绣两个人,坐了一个上午,彼此间没有任何对话。
耶律隆绣盯着墙上的地图,思索了近半个时辰,转向白域道:“没有了白碎空的赵氏天下等于没了牙的老虎,实在不懂赵恒怎么会放过如此良将。”
白域听他提自己的父亲,心不由得一颤,耶律隆绣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是白碎空的儿子,不然早将自己碎尸万段了,不过听他的口气好像非常佩服父亲,不由得骄傲。
耶律隆绣道:“从林虎关到夏伤关地形险要,一直是我朝和大宋的天然屏障,夏伤关以西到溧水便是军事紧张区。宋廷内部自太祖时期延续一直保有很多良臣忠将,北扩西扩一统天下之心仍未泯灭怠慢,加之对我辽国内部施加贿赂分化等手段,瘫痪我们的力量,这就是我大辽南下屡屡失败的原因。”
白域冷冷地道:“中原天下本就是我们汉人的天下,辽人南侵的痴梦永远不会实现。”
耶律隆绣走到他身旁咂舌摇头道:“你已经不是汉人了,所以不要自称那是你宋人的天下,再者这世间的土地能者得之,只要有实力,谁来统一都是一样。宋廷对我大辽又如西夏吐蕃等国分化亲政,想尽办法阻止我们图谋中原,难道我们就不会吗?时间会腐朽一切,宋廷内部恐怕已经开始溃烂了,白碎空在这个时候辞官就是怕皇帝认为他功高盖主,欲将他除之而后快,他的选择是明智的。”
白域黯然不语,他虽然从军不久,却很清楚大宋的军事实力,爹是一根顶梁柱,罗大叔等人奋力支撑这棵柱子,以保中原安全,表面看来宋朝的军事实力颇具优势,但由于连年征战,早已军困将乏,不然也就不会把去年结束的战事拖了两年之久,刻下已是强弩之末,没有三年休想恢复战斗力。如今爹又辞官,虽说大宋仍有良将,但很难像爹一样撑起一片天空,树立不败的形象,而且朝廷内贿赂成风,不乏阿虞奉承之辈,正如耶律隆绣说的那样,他们也可以从内部分化宋廷,也许现在有些朝已归附辽国了。
耶律隆绣岔开话题,首次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道:“一个多月没见到我,不想我吗?”
白域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淡然道:“想又怎样?”我想你死。后面这句话他当然不能说出来。
耶律隆绣听到他的回答,显然很高兴,道:“府里刚来了个东瀛的厨师,做的东西很好吃,想来这时你也饿了,我叫他做些东西给你尝尝。”
白域对他突然的温柔和关心顿感受宠若惊,愣愣地任由他牵着手来到偏庭。
餐点早已摆好,白域不解地道:“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从我身上改是无利可图?”
耶律隆绣本来笑容满面,听了他的话顿时冷下来,道:“本来这几天我的心情一直不错,你一定要破坏气氛吗?”
白域道:“抱歉,扫了你的兴致。”
耶律隆绣拾起筷子,夹了一个虾红色肉包放入他的碗中,道:“这是由龙虾,白贝,紫金鱼等海物的肉混以精粉制成,味道很好。”
白域夹起来放入嘴中,肉丸入口即化,甜中带酸,酸中带辣,口感绝妙,点头道:“有点像某种花瓣的味道,吞下去后仍然唇齿流香。”
耶律隆绣指着另一盘黑色如拳头形状的米包道:“再尝尝这个,是东瀛的特产美食。”
白域瞅瞅他,道:“一起吃吧。”
耶律隆绣点头道:“如果你喜欢,我每天都叫人做给你吃。”
白域沉默片刻,道:“你准备再次南侵?”
耶律隆绣放下筷子皱眉道:“不说这些事情不行吗?难得坐在一块儿安安静静的吃口饭,享受这片刻温馨都不成吗?”
白域扯出一抹微笑,道:“好吧,吃饭最大。”
耶律隆绣再次拿起筷子,沉声道:“这次我大辽已同西夏达成协议,联军南下,毕竟上趟也折损了许多兵力……现在宋廷的安危跟你无关,你只需关心我就好了。”
白域叹道:“一定要打仗吗?只是劳民伤财罢了。”
耶律隆绣道:“百姓想要过更富足的日子,舍中土这块肥糕之外别他物,劳民伤财只是一时,转眼就可以再次获得更大的好处。我总是在想,如此良好的土地山河却被懦弱的汉人占有,实在是可惜。”
白域没有反驳他对汉人的轻视,对另外一件事则很不解,道:“你有称雄天下之心吗?”
耶律隆绣点头道:“花花天下,谁不想得到?”
白域道:“耶律隆绪有这个心思吗?”
耶律隆绣眼珠闪过一道银芒:“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域浅笑道:“你只管回答便是了。”
耶律隆绣道:“皇兄的性格非是软弱而是多疑且畏首畏尾,所以对南下的事一直采取避讳的态度,而辽国的军政权力掌握在我的手中,与其说大辽想一统天下,不若说是我个人的想法。我想你接下来问的便是为何我不取皇兄而代之,甘愿做一个臣子?”
白域道:“倘若我这样问出来,你理该杀了我以免招来猜忌。”
耶律隆绣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爱怜地道:“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毁了你,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当皇帝有什么好,我就是想看看,一个人的欲望有多大,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我耶律隆绣自问天资聪颖,智慧无双,所以爱的是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这就是我的目标,清楚了吗,我的宝贝?”
白域眯着眼睛道:“小心玩火自焚,别忘了,你也说过功高震主的话。”
耶律隆绣的手滑到他的下巴上,大力地捏住,冷笑道:“即使我走向毁灭,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不会让别人拿走。”随即放声长笑,起身向内廷去了。
第九章(上)
身着夜行衣的耽英和白碎空翻过镇远王府大墙,白碎空刚要跃到墙内的大树上,耽英连忙止住他,轻声道:“每棵树上都有红线,一旦碰上了,府内的警铃便会大作。”
白碎空扫视了整个王府的亭台楼阁,离他们最近的也要十余丈的距离,下面还有来来去去巡视的官兵,道:“这样明目张胆的跨国十余丈距离到那边的房顶吗?”
耽英道:“我选今晚来的原因就是还有一刻钟便月食,那段时间内夜空很黑,由于镇远王府中人人身怀武功,所以树上的红线仅作防范只用,防一些小贼,内部便没有这种设置,而大贼便要靠他们的真功夫低档了,黑暗作为天然的一道屏障为我们提供方便,因此要趁着月食这段时间找到白域的下落将他带走。”
白碎空点点头,随着阴影将月亮渐渐盖住,二人凭着超凡的视觉纵横在屋宇之间。
不知怎的,今天晚上白域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发生,挥退了下人,坐在桌旁忐忑不安。
警兆顿生,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接近。
“咔”窗棱作响,白域袖子在桌上一扫,茶壶旁的两只茶杯飞了起来,灌注了精纯的真气杯子迅速旋转,飞向窗子。
“叮叮”两声,跳进屋子的耽英和白碎空各接住一个,真气碰撞使杯沿发出低鸣。
耽英动容道:“阿域你的内功大有进境。”
白域骇然回头,竟见到自己的父亲和至交好友就在眼前,失声道:“爹,耽英,你们怎么进来的?”
白碎空见他果然没死,喜极而泣:“吾儿受苦了,爹这就带你回去。”
白域心中既高兴又悲痛,旋又色变,收拾感情断然道:“不,我不会走的,你们快走,今日耶律隆绣和三圣都在府中,如果你们被发现了就出不去了。”
白碎空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儿子,果然形貌气质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不,与其说改变还不如说变得妖邪,关心地道:“你顿入魔道了,还是受到要挟,一切都可以跟爹说,爹会帮你解决,跟爹回家吧。”
白域摇头道:“我没有受到要挟,给我一个肯定能联络到你们的方式,我会想办法告诉你们怎么回事,你们现在马上离开,耶律隆绣这个人没有人性,落在他手中会生不如死的。”
白碎空道:“可是……”
耽英止住他的话,深深地望了白域一眼,道:“我们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你活着,就不要忘了自己是汉人,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好自为之!碎空,我们走吧,他应该懂得保护自己。”
白碎空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道:“看到你没受苦,爹就放心了,我相信你没有背叛自己,万事小心,切勿强迫。”
白域知道两人已经领悟到他不离开的原因,微笑道:“明年大辽和西夏很有可能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时间联军南侵,你们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