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见他紧盯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又在玩什么花样！顿时，有些恼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韩大官人要玩失踪，我管得着么？”
商玖单手撑着麻沿，起身，继续问道：“韩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白子撇嘴：“不知道。”
商玖动作一顿，狐疑地转送：“你在诓我？”
白子咧嘴，阴阳怪气地哼哼：“阿玖，第一次掉坑里，你可以说那是你不够小心谨慎。第二次呢？明明是个坑，还往里面跳？那是蠢啊！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放不下韩逸风那厮……”
眼看着对方越说越起劲，颇有一股要将他喷得狗血淋头的气势，商玖抬手示意：“嘘——”
白子：“……”闭嘴的同时，相当愤懑地甩了记白眼过去。
商玖安静地换好衣服，弯腰系鞋带，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回身，见白子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单手叉腰，金鸡独立地站在原地，不由得好笑。
“你这是……跟我赌气？”除却搭档之名，仔细算起来，他跟白子倒更像是“难友”，不同的是，后者似乎比他多一个靠山。
而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他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排斥白子，尤其是离开柳家主宅之后，一种终于离开牢笼的自由气息扑面而来的同时，他对白子也多了几分革命友情。
尽管——
从本质上而言，白子依旧不是个东西。
“我只是纳闷。阿玖，你现在，是打算去动身去找韩逸风不成？”白子板着脸，语气不善地质问，也终于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臂堵在门前，斜睨着商玖。
商玖淡淡一笑后，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去做收尾工作罢了。”
白子挑眉，反问：“絮儿和柳月痕？”
“当然。”商玖点头，神色平静而从容，不见一丝心虚，“你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起过去？”
“那韩逸风呢？”白子杵在原地，还是没动，就好像中了邪一样，就着这个问题不停地钻牛角尖。
商玖无奈地摇摇头，“他是他，我是我，若不是你突然告诉我这消息，我根本就不会去关注他。”
说的跟真的一样。白子在心底腹诽了句，没有搭档，反正他是不信。
如果真的不在意，何必听到消息就方寸大乱……
“还是说，你想留下来看家？”商玖收拾妥当后，估摸着劳伦上校不会很快折返，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先把正事解决了，至于方才主人主动找上门的事情，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告诉白子。
直觉告诉他：主人和白子之间的故事，并不像他之前听过的那个版本那么简单。
“我当然是跟你一起去喽，谁让咱们是搭档呢，阿玖。”眼看着对方马上要离开了，白子立马神情一变，和颜悦色道，其变脸工夫之炉火纯青实在叫人叹息。
从诺兰市郊到洛川，地理位置上相差的距离，需要七个小时的航程，但对DEMON而言，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洛川境外的腹地沙漠，就像一道天然屏障，划开了星河联盟的两分天下，如果有朝一日，这片沙漠消失了……
“那便意味着，开战的机会降临了。”白子不无嘲讽地哼道。
对于星河联盟，商玖始终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相较之下，白子的反应则比较复杂，他看不惯所有人，认为人类是低俗愚昧又无知的低等生物，更加不屑于跟人类打交道。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白子在这个世界隐居多年，从未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
“你太悲观了。”商玖冷静地扫了他一眼后，总结道，旋即便把注意力投向远方。
絮儿被穆夜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后，又被“两把刀”从横穿沙漠的直升飞机上丢了下来，虽然没死成，却也是生不如死。
烈日之下，沙漠上空隐约散发着一层热气，空气干燥到了极致，几乎能把人直接烤熟。
一眼望去，是连绵不绝的风沙，看不到一丝绿地植被，这里少数存活的生物中，能在烈日之下依旧来去自如的，只有沙地毒蛇，一种色彩斑斓，体型娇小，有着两个倒三角形脑袋，且浑身上下都是剧毒的毒蛇。
沙地毒蛇的主要猎食对象是沙地鼠，当然，它们对一切活着的生物都有兴趣，尤其是误入沙漠后的行人。
“果然是‘弑’的行事作风，够狠够绝够毒。”白子啧啧叹息，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商玖对此，一言不发，继续追查絮儿的踪迹。
按照常理推断，少年此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至少，正常人都会这么认为。
“找到了。”但，不包括他们。
絮儿还活着，尽管他现在衣不遮体，看上去相当狼狈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因为失血过多，加上高温炙烤的缘故，面对沙地毒蛇的一次又一次袭击，少年早已毫无还击之力，单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已满是创伤，被毒蛇咬伤之后，他居然还没死成，这其中的“功劳”显然要归功于“毒罗刹”研发的特殊抗体。
“是……你！？”虽然无力反抗，但他的意识相当清醒。
隐约听到有人走近，少年挣扎着抬头，看清来人后的刹那，他惊诧不已。
这一刻，银发白衣的商玖在他眼里，仿佛成了救世主，短暂的惊诧过后，少年眼底燃起一丝求生的希望。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他努力地想要抓住那一丝生的希望，用力地朝商玖张开手心。
商玖面色平静地站在少年五步之外，没有继续上前，而白子则安逸地隐身在一旁，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我可以救你。但你需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不劳而获。”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我愿意、愿意给你！”少年显然很激动，他有太多的不甘，不甘心就这么死在沙漠之中，不甘心那些害了他的人逍遥法外！
商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与其让对方这样如同蝼蚁般苟活下去，倒不如——
“阿玖，不要心软。”白子冷不丁开口，倘若他继续沉默的话，保不定商玖会一刀下去，给少年一个痛快，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少年看不到白子，他只知道，眼下唯一能够救他的人，正一声不吭地望着他，仿佛在估量着，救他，到底值不值？
想到这儿，他越发地害怕，害怕对方就这么沉默地转身，离开……然后，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唯一的机会，从他眼前溜走。
“你上次不是说，我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是……爱情吗？”少年迫不及待地追问，强烈的求生意愿下，他仿佛感受到身体里面多了一股力量，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他也有足够的力气跟对方继续交谈。
商玖不动声色地点头，“我确实说过，但那时，你的爱情相对纯粹，而现在，它贬值了。”
闻言，少年面色一僵，愣了数秒，依旧不死心：“就算贬值了，它依然还有价值，不是吗？”
“对，所以，你想交换什么？”商玖从容不迫地问道。
太过分的要求，他自然不会答应，而若是跟穆夜扯上关系的条件……
莫名地，商玖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交换什么？少年困惑地低下头，报仇？新生？还是——
重来一次？
“你可以让我，回到十年前吗？”假若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他会赶在穆夜之前，先把那个坏事的“黛娜”揪出来，让那人消失……
“脑袋勾芡了吧？！”商玖尚未回答，白子的冷哼已经响起。
第097章：收尾工作（下）
“脑袋勾芡了吧？！”白子一脸鄙夷地上前，正要做点什么，恰见商玖神色古怪地盯着他，不免有些尴尬，摸摸鼻梁，随即退回了原位，却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不会真的答应他吧？”
商玖没有表态，转头，看向少年。
絮儿正紧张地望着他，心中忐忑不已，见商玖一言不发，不免心虚地问道：“不行吗？”
他听说禁忌一族无所不能，可以将任何超越常理的事情都变得合乎情理，当然，这一前提是需要付出代价。
而他现在，几乎已经一无所有了……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我若是你，会先给他一点甜头，然后狠狠地凑死他。”白子双手抱臂，冷言冷语道。
对于这种无耻傲无药可救的败类，同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固然，他一直瞧不起人类这种生物，但——
不得不承认，人的品质同样也分三六九等，像这种下九流的货色，白子根本不愿浪费精力，除非……吞噬掉对方的灵魂，用以增加修为，但那是demon的另一种修炼方式，也是被名言禁止的。
“行。”商玖沉默了半晌后，淡淡地答道。
此言一出，前者是因为错愕到怀疑商玖是否也脑袋勾芡了。而后者，明显是惊喜过度。
“我会送你回到十年前，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你的唯一所剩的爱情。”商玖公事公办地说道，语气淡然，神色严肃，虚空一抓，抽出一份及时拟好的契约书，送到少年面前，“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在上面签名和按上你的手印。”
少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明明只吊着一口气的疲惫身躯，因为眼前忽然降临的希望而产生了巨大的潜力，他甚至硬撑着站了起身，摇摇晃晃地抓着契约书，仔细地浏览了一遍，颤抖的手指差点连签字笔都握不住，脸上却洋溢不难察觉的喜悦。
“谢谢，谢谢！”少年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激动地道谢。
白子站在一旁，虽是冷眼旁观，脸上的不满却也一览无遗。
唯独商玖，始终神色从容不迫，仿佛一个事不关己地旁观者，冷静地看着絮儿完成契约仪式……
与之同时，白金汉宫。
“上校，您稍后还有一个重要会议。”艾丽莎单手抱着一堆文件，飞快地督了眼腕上的手表，低声提醒道。
如今的她，当然是丝毫不敢怠慢，因为——
劳伦上校从墨将军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明显神色不安。
令艾丽莎不解的是，劳伦上线即将晋升为大校的具体文件虽然尚未下达，但晋升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恩。”劳伦上校平淡地应了声，脚步依旧没有一刻停歇。
艾丽莎惊讶地加快步伐，努力追上去：“上校，您这是要去哪里？”
“阿玖没接电话。”
“他可能在睡觉。”艾丽莎努力安慰自己：初次恋爱的男人总是有些不靠谱的，难免会犯一些低级错误，上校只不过刚好也遇上了这种状况，只是症状比较严重一点点而已。
劳伦上校脚步一顿，转身，神色不定地看向艾丽莎：“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上校这样踌躇不定又迷茫无措的模样。
“他不会怪您的。”艾丽莎微笑着答道，“墨将军不是也没有反对你们的事嘛。”
劳伦上校是墨将军的关门弟子，两人同样作为军方保守派的中坚力量，为星河联盟的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对劳伦上校而言，墨将军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所以当堆放提及他柳家一行后带回来的人时，他并未选择隐瞒。
所幸，墨将军的反应并不激烈，倒像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和蔼长辈，对晚辈的感情生活适当地关心了一下，虽然就放人了。
劳伦上校欣慰之余，心中莫名地燃气了一股冲动，想将这份喜悦分享给商玖，但让他不安的是，别墅那边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商玖偏偏没有随身携带通讯设备的习惯……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还是——
对方有事离开了？
他越想越是不安，正要亲自回去一趟，就被艾丽莎拦了下来。
“上校，您应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
艾丽莎深呼吸两次后，继续微笑以对，心底默默流汗：作为一个能干的全职秘书，果然是一点也不简单！
“同样，也对他对一点信心。”顿了下，又补充道。
劳伦上校一听，脸上终于有所好转，三秒过后，微微颔首道：“你说得对。”
闻言，艾丽莎刚好松口气，却听到对方继续道：“所以麻烦你回去一趟……”
沙漠，炙热干燥的风迎面扑来，吹得衣袂翩飞，发丝轻舞。
“真是难以想象，阿玖，你又干了件蠢事。”
看着悬挂于半空的时空之门的光辉逐渐消失在远方，白子闷闷不乐地吐了口气。
在他看来，絮儿根本就不值得原谅，这种人死不悔改，哪怕是重来一次，只会变本加厉，坏事做尽！
“啊……”
商玖转头，似轻叹，似感慨，轮空深邃的五官隐约闪过一丝笑意。
他随手一丟，将一直小巧透明的石英罐子抛向了白子。
白子见状，气得拆点跳脚：“你小心一点！”
石英罐子里面悬浮着一团粉红的气体，那是曾经属于絮儿的爱情。
如今，这份“爱情”正被白子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里面，他只知道，这玩意能将他的能量水晶球又填满几分，这便够了。
虽然他还是很鄙夷絮儿的人品，但“爱情”是无罪的，单看表象，这份战利品所贮存的能量就不少……
然——
就算是这样，他依旧不满。
“你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阿玖！”
商玖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伙不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更何况，他也没有原谅絮儿的所作所为。
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他的性格固然有所变化，虽不至于睚眦必报，却也不是同情心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方。
该解决的障碍，他又岂会心软。
“他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就算不多，也还有十年。”
“确切地说，是九年十个月零三天。”商玖低头，嘴角扯出一丝浅淡的弧度。
契约书是他亲手制定的，光从表面上看，毫无破绽，絮儿想要回到十年前，想要一切从头再来，他确实办到了，甚至于还好心地给对方安排了一个不错的生活环境，只是，已经失去了爱情的少年，大概到死之前的那一刻，都无法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爱人了。
睁开眼，他带着三分紧张，七分期待地看向四周，这是一间布置雅致又温馨的房间，身下是柔软的大床，正对面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来开了一小半，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外面明媚灿烂的阳光。
少年刷地扭头，看向桌上的台历，随后移向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半。
他果真回到了十年前。
虽然他对这间房间一点印象都没有。
身体有些酸软，尤其是身后某处，像是被人用刀子捅过一样，但早已精通人事的他，自然不会陌生这种感觉，唯独让他惊诧的是，十年前的他，不是才六岁吗？为何——
很快，他找到了答案。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