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三人同时一怔。

商玖是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做出了妥协。

白子则是纠结扭曲成了一团，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而穆夜，大概是震惊过度，还没回过神来。

“若是我乐意的话，或许，能破一回例。”商玖又道。

白子回神，鄙夷地斜了眼商玖：“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的性格居然也这么恶劣？”

穆夜定了定神，重新坐回原位，面对有些人，他不得不妥协，也不得不低头，再怎么不可一世，也无法做永远的常胜将军，更何况，他面对的不是凡人。他能做的，只是保持着一颗冷静理智的心，用不卑不亢的态度去面对对方。

“我愿意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回商玖的性命，我愿意将我剩余寿命的一半交给他。”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变心，也不确定商玖活过来之后，会不会马上又遭遇厄运，唯有将两个人牢牢地绑在一起，唯有他已经到了毫无退路的地步，他才能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心交出去……

听到这样的答案，商玖不由得懵了。

就连白子，也傻眼了。

谁会相信，冷清无心的“强盗头子”居然也会有这样至情至性的一面？

许久，商玖才思绪回笼，强仰着自己明显失常的心跳，尽量冷淡地看向对方：“失去了一切，你会变成一个普通人。你将不再是“弑”的首领，财富、地位、权势，以及你所拥有的一切不凡力量，都会消失，即便如此，你还是坚持吗？”

“失去了，依旧可以赚回来。”男人轻笑着答道，神情自信飞扬。这些身外之物，何尝不是他一点点得手的？但，阿玖不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第102章：完结倒计时（四）

有那么一瞬间，商玖真有股冲动，将真相和盘托出，所幸，他理智尚存。

“阿玖，别听他扯淡！这家伙奸诈的很！”

穆夜或许看不出来，白子却已经察觉到商玖的心思，这家伙太容易心软了！当下，他立马出生低吼了句，也成功地唤回了对方的注意力。

不过——

商玖接下去的行为却让他颇为意外。

“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确实打动了我。”微微一笑后，继续道，“不过我还是要确认最后一遍，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不后悔？要知道，契约一旦达成，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反悔的余地。”

闻言，白子愤愤的吐了一口气，很是不满。

相较之下，穆夜的表现反而格外淡定：“不后悔。”

商玖略一点头，虚空一拽，牵出一张精致的黑色契约书，银线滚边的4K纸大小，右下角纹着一朵滴血的黑玫瑰，随之他的意念而动，交易双方的条款一一浮现。

穆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契约书，目光波澜不惊。

“在这上面签名，盖上手印，待我取走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之后，交易随之达成。”

“那阿玖呢？他什么时候能复活？”男人稍显着急地追问道。

商玖平静地答道：“交易达成，他自然会复活。”

话音刚落，便听到白子响亮的一声倒喝彩：“神棍！”

商玖面不改色，继续盯着穆夜，连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不放过，此刻的他，极富耐心，不催促，也不着急，就这么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以“强盗头子”那么谨慎的性格，自然会忍不住心生怀疑，怀疑对方是否会履行承诺，可事到如今，他除了相信对方，也别无他选。

果断地结果契约书，男人的表情认真而严肃地抓着签字笔，没有一丝迟疑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最后盖上手印，穆夜将契约书还了回去，冷冷地望着银发男子沉声道，“不然的话，即便是堵上性命，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呵……”商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虚空一指，将男人定在了原地。

穆夜下意识地浑身一绷，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慌乱，他眼睁睁地看着银发男子走上前，摊开的右手面向自己，一股温暖气流逐渐将他笼罩起来，隐约间，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紧接着，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连反应液迟钝了许多……

他想，这大概就是这些年，他曾引以为傲的资本，马上就要离开他了。

后悔么？说不上来。

因为“强盗头子”的词典里是不存在后悔两字的。

在意识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看到银发男子忽然张开双臂，将他全入怀中，对方的身形并不如他这般高大挺拔，却用力地抱着他，抱到密不透风，然后——

他的脑海中，猛地灵光一闪！

他惊诧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嘴角艰难地蠕动了下。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的声音有没有传入对方的耳中，因为他已经很不幸地晕了过去。

“我艹！”白子爆了句粗口后，霍地跳起身，扑到商玖面前，当然，他的目标并不是商玖，也不是被商玖拦在怀中的男人，而是犹如垃圾一样丢弃在桌上的契约书，仔细地翻了一圈，冷笑出声，“果然是假的。”

小伎俩被拆穿，商玖却没有丝毫的愧疚。

他原本就下定决心，柳月痕是他接的最后一单生意，之后便要收手了。

“他刚才，好像认出了你。”白子又道，眼角微微抽搐着看向不省人事的穆夜。

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家伙才好，反正他是相当纠结了。

明明那么精明的一主，怎么一动情，智商就嗖嗖嗖地往下降呢？

“啊……”商玖意味不明地应了声，随后小心翼翼地将男人扶到沙发上躺下，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直接回到原位，继续扮演“沉睡中的思考者”。

白子不懂，他当初也曾经迷惑，可现在，商玖却明白了。

当初穆夜能很快认出当初穆夜很快认出“黛娜”是他男扮女装的，那是因为，她们之间有过多次亲密接触，在他的力量尚未觉醒之前，无论他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本质，而穆夜恰恰是演技一流的实力派。

所以他的伪装，在穆夜面前，就像是班门弄斧。

但他的音容样貌完全改变之后，他和穆夜之间，始终保持着“毒罗刹”的细心检查，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再加上，那时候商玖诈死，对穆夜的打击太大，所以一向聪明过人的“强盗头子”也被蒙在了鼓里。

一直到刚才——

穆夜昏迷之前，商玖那疑似诀别的拥抱，这才让对方起了疑心。

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男人最后唤的两个字，应该是“阿玖”。

“难得他对你一往情深。”白子沉默了片刻后，咕哝了句。

商玖抬头，哭笑不得地看向对方：“难得你没有出言讽刺。”

白子神色扭曲地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他过去表现得汗尖酸刻薄不成？

“契约书是假的，交易自然也不成立，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他？”顿了下，白子又问，他暗中琢磨着，自己能继续待在这个时空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在离开之前，他是否该大发善心地坦白一点什么事情？

商玖收回目光，迟疑了会，穆夜自然不能留在这里，且不受他不能许给对方一个未来，再过不久，劳伦大校回来，若是发现黑名单通缉令上的头号目标就躺在他的别墅里面，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将穆夜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譬如洛川“弑”的大本营。

“就这么送回去？”白子诧异地挑挑眉，对于商玖的决定觉得颇为不妥，既然交易不成立，这“强盗头子”自然也不会失去他的权势地位和财富，依旧那一身几乎可以和普通demon相媲美的超能力，这人是长脚的，即便被送了回去，他还是能再一次找过来啊！

商玖自然也明白穆夜醒来之后，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所以，他不会马上醒过来。”以“弑”的能力，自然也不会让他们的老大在昏迷中饿死。

等所有的事情都落幕了，他这个demon编号9彻底成为了历史，以后再也没有商玖此人的存在之时，也将是穆夜苏醒的时候。

“我艹，你真够狠的！”白子忍不住乐了，被逗乐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就没想过反抗？就这么等死？好吧，其实……”

其实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即便抵死反抗，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明知躲不过，何必还那么为难自己呢？

不如轻轻松松地度过剩余的日子。

“或许，他会有办法……”白子低着头，喃喃道，似自言自语，脸上的表情也很是惊疑不定。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例外，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

“他？”商玖不解地反问，那个“他”难道是指虚空之境的主人？

不过白子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他也就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有坐了片刻后，收敛了思绪，准备将穆夜送回洛川，为了避免对方回去之后，被居心叵测之徒惦记上，商玖偷偷地在男人身上下了一道禁制，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实在舍不得，就干脆和他一起回洛川算了……”白子皱着眉头，有些心烦意乱地嘀咕着。

商玖微微一愣，手中没有丝毫停顿，确实有那么一丝不舍，可他必须保持冷静，将人送走。

只是，送走之后，望着空荡荡的沙发一角，他觉得，他的心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块……

其实，他从来就不相信穆夜那满口的情话和甜言蜜语，因为他一直都是理智和冷静的，对人类的七情六欲有了懵懵懂懂的认知之后，还是本能地跟所有人保持着距离。

对商玖来说，韩逸风是他漫长一生的第一个例外，而穆夜，则更倾向于惊喜。

他护短，对于他认定的人，总是毫无理由地信任和维护，譬如商小清，譬如陈渡和洛夹。

他孤僻，所以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他跟这大千世界格格不入。

得知穆夜那丰富到让人愤怒的情史，得知絮儿和穆夜的关系之后，他果断地将对方从他心底踢了出去，尽管那时候，穆夜在他心中之时站了很小很小的一个位置，连陈渡和洛央都比不上的位置。

可他在过去无数的岁月中，他同样学会了感恩，别人对他好，他便加倍地付出。

穆夜对他，是特别的，至于有多特殊，商玖暂时不想考虑，也不能去多想，他怕自己想得越多，就越清醒。

“阿玖。”见商玖一直神游天外，白子不经有些担心了，“其实——”

商玖幽幽回神，看向对方：“什么？”

“有些事憋在我心里挺久了，我想，在我离开之前，我应该告诉你……”白子低着头，神色略有些尴尬，缺德的事，他干过不少，却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主动跟人坦白。

第103章：完结倒计时（五）

白子的反应有些别扭，心虚？有，更多的是不确定，因为商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一句话也没说，那神情，仿佛在告诉他对方什么都知道了，就等着他坦白呢。

“我……”欲言又止。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桌上的电子钟，心情既矛盾又复杂，一直念着要回去，一直告诉自己，是回去复仇，这种类似心理作用的说辞果真有效，越到后来，他越是相信自己心底确实这么想的。

但——

得知那人会亲自前来星河联盟接他回去的消息时，他忽然发现，他或许在自欺欺人。

他们唤她“主人”。

他，和其他十二名demon一样，对那人心怀敬畏。

或许他是幸运的，因为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所有demon中天赋最高的一个，举一反三，过目不忘，他有着傲人的资本，也有一颗不安定的心，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对人类的探索欲，使得他在离开虚空之境之后，很快地融入了人类的社会。

他是所有demon中最不守本分的一个。

那人说，人类的七情六欲只会令demon失去冷静的判断和理智，他们不需要拥有这些多余的感情。

于是，他分外好奇，暗中琢磨，他挑选的交易对象全部都是至善至真抑或是至邪至恶之辈。

那人说，情之一字，害人匪浅。

于是，他挑中了一个平凡的人类，想要尝试一下传说中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滋味。

或许，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那个人类。

他只是，不安分而已。

那是个带着强烈目的性接近他的人，他不是不懂，去偏执地宠着对方，任由对方胡来，最终亲眼目睹了那一场骗局最后血淋淋的真相。

那个人类说，你从来就没爱过我，我也不想再做你的宠物，我受够了这样没有自由，被你约束的日子！

东窗事发。

虚空之境的主人终于下令，将他强行带来总部。

他不甘心，因为他觉得，他付出了感情，那个卑微又无耻的人类却欺骗了他，所以他据理力争，他和那人闹翻了。

那时候他以为，是他的实力足够强，主人奈何不了他，所以才任由他逃脱了，一直隐匿在星河联盟数百年。

可如今想来，或许他错了。

“他爱你。”商玖总结道。

白子目光闪烁了下，没有抬头，继续道：“其实，我早就记不清那个人类的摸样，但很可笑的是，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忘记，当年化形之处，看到那人的第一眼……”

他们不需要拥有感情。

所以，当爱情真正降临的那一刻，谁也没有察觉到。

最初意识到的丁点不自在，使得他们下意识地开始逃避，企图用转移目标来分散注意力。

“那么你，是心甘情愿回去吗？”商玖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口后，问道。

他先前就曾经怀疑过，白子和主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不像白子当初告诉他的那么简单，事实证明，确实不简单。

本来是件挺清楚的事情，可是因为双方的身份不普通，反而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而仔细算起来，商玖忽然有些郁闷，他好像变成了这俩不靠谱的家伙之间的“牺牲品”。

但若是白子当初没这么“叛逆”的话，大概也就不会有他商玖什么事了，demon的寿命很长，几千年不在话下，所以，只要白子安然无恙，这世间永远就不会有商玖的存在。

可他该庆幸么？

商玖觉得，他还是亏了，被这俩家伙给牵连的。

“你们要补偿我。”沉吟了片刻后，商玖一脸严肃地建议道。

白子嘴角微微一抽：“……”

“差点忘了正事，你是心甘情愿跟主人回去的么？”商玖又问。

白子撇过头，神情不定的看向窗外，远处的绿色交织成一片，与天地一色之间，荡漾着浓浓的生机，这个时空很美，不像虚空之境，永远的苍白，白得让人窒息而压抑。

他不想就这么离开的。

可纳入若是亲自来了，他又非走不可。

“我，不知道。”最终，他这么回答。

尽管世事变迁，可他和那人之间，依旧存在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觉得，自己迈不过那道坎。

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轻易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幼稚偏执的自己，还有那些理不清思绪的情感，人他每次想到都忍不住头痛纠结，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