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穆夜眼皮子底下溜出来，他只想找到一个答案。

柳铮究竟拿什么诱惑了柳月痕？

可他没想到，这一出戏，居然是柳月痕占了主动位置。

最初，商玖并不会读心术，后来因为跟穆夜接触多了，似乎被间接地激发了潜能？偶尔几次，能碰巧读到别人的心事。

可这一次，他没想到竟会这样凑巧，刚好让他窥视到了柳月痕的内心世界。

这个人，果然喜欢韩逸风。

哦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爱”。

一种偏执到疯狂的爱。

明知得不到对方的应答，还是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地爱着那人。

隐隐之间，商玖似乎明白了白子的意图。

让他在一旁安静地看戏，可他接触最多的，还是“情敌”。

虽然他不想承认，却下意识地，还是将絮儿和柳月痕摆在了“情敌”的位置上。

Demon不被允许动情，白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一次次地刺激他，让他违规。

不幸的是，那人似乎碰巧用对了方法。

商玖也不得不承认，在看到絮儿的时候，他心底确实有些不自然，有种莫名其妙又陌生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他想要平静，却发现好难。

“不，你不是黛娜。”柳月痕怔愣了片刻后，神色迟疑地摇了摇头，语气却甚为笃定地说道。

商玖足下轻点，一跃而起，跳进窗后，稳稳地落在赌坊面前。

“我知道你是谁。”

像是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柳月痕飞快地光上窗，拉好窗帘，回头，笑容格外深邃而自信。

“你就是他口中，可以实现任何人愿望的demon。”

“……”商玖眉头微皱，没想到白子居然会将demon的存在泄露出去。

先是一个陆媛，只不过那人已经被白子灭了口。

而后又是柳月痕……

“陆媛曾经跟我说过，可那时候我还不信。”

就在商玖满心腹诽之际，柳月痕继续道，也算是间接地替白子洗脱了“罪名”。

陆媛……那是古昊天欠下的债。

商玖左右环顾了一圈，对于柳月痕这间充满古董气息的起居室，一如既往地没有好感。

他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他刚才会故意让对方发现他的行踪，没有立刻离开。

而他现在的行为，也似乎跟最初设想的“看戏”相悖。

“听说你能实现人的任何愿望？”柳月痕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徐徐走到商玖对面的沙发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红木矮桌，桌上隔着一套紫砂茶具，柳月痕迟疑了下，准备自己动手泡茶。

商玖双手抱臂，施施然地看着对方。

“任何愿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

柳月痕动作一顿，笑容愈加灿烂：“我知道，陆媛都跟我说过。”

他和陆媛的关系，很复杂，不是一味的单相思，曾经一度，他们相互喜欢过对方，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陆媛倒是什么也没瞒着他，什么逗哦跟他说了，只不过那时候，柳月痕权当是个笑话，听过，笑过之后，救不了了之了。

“哦？那如果我说，我想要一份爱情，需要多大的代价？”对方笑吟吟地问道。

“……”商玖默然。

他自然清楚柳月痕想要的东西，他同样也有能力给予对方，可他心底却在抗拒着，不愿接下这桩买卖。

见他一言不发，柳月痕愣了下，反问道：“怎么，难道你办不到吗？”

第066章：间谍

“你办不到？”

“办得到，但是我不乐意。”

柳月痕闻言，明显愣了下，踌躇着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最后无不讽刺地笑了笑：“黛娜小姐，真是任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陆媛应该提过，demon是不会轻易拒绝送上门的“猎物”的。

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这种交易并不公平。

但他们愿意，也就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用友情、亲情、爱情，甚至于健康和寿命去换取一时的功成名就，这类人不在少数。

不乐意，这三字说来轻巧，可对商玖来说，已经是一步之间，跨越了一条过去一直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可以躲避世人，咋圣帝学院隐居十年，回避自己作为demon应尽的责任，却不能抗拒找上门的客人，因为这已经跟demon的守则相悖。

可他就是不愿接下这笔买卖。

他有预感，白子的预谋或许真的会变成现实。

因为他已经开始沦陷……

从善妒开始，一步步沾染上人类的劣性。

为什么一定要是韩逸风？

“我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我想要的，只是一份纯粹的感情，就这么渺小的愿望，你都不能帮我实现吗？还是说，你认为我付不起代价？”

柳月痕语带嘲弄地摇摇头，那眼神，犀利而冷厉，似乎能透过人的皮囊直达对方的内心深处。

有那么一瞬间，商玖心虚了。

如果柳月痕提出的要求与韩逸风无关，他句不会有这样那般的顾虑了。

冷静下来一想，这样优柔寡断的他，真的好陌生。

“你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商玖迟疑了许久，最后神色淡然地说道。

柳月痕无谓地耸耸肩：“因为命中注定，我会为他而死。”

“不，命中注定，你死于血癌。”商玖神色一敛，尽管事实很残酷，他依旧道出了真相。

柳月痕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一点。

事实上，赌坊早就清楚地意识到了，也正是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他才会那般决绝，活了大半辈子，始终都在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临死之际，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用其他东西来交换自己的健康，但他不愿那么做。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他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明媚得像个妖精。

“如果你想要交换其他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商玖犹豫了下，缓缓说道。

他并非同情心泛滥的圣母，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萌生出一种冲动，冲动之余选择了劝说对方。

柳月痕一听，噗嗤笑了出声。

“很遗憾，我想要的，你不愿给，你想给我，我也不想要，看来我们之间的买卖是做不成了。”

商玖无谓地看了他一眼，咋白子的眼皮子底下，他确实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跟人类谈交易，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毫无自由可言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可是黛娜小姐，你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未免太小瞧我了。”柳月痕双手抱胸，脸上尽是得色。

商玖刚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心中不免苦笑，果然还是小瞧了这人，居然会着了对方的道，不过——

“嘭！”身体摇晃了下，金发女子猛然倒地。

柳月痕轻哼了声，俩击掌之后，房门被人推开，门外，名为絮儿的少年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一步一步上前，最后走到金发女子身侧，像是泄愤一般狠狠地踹了对方一脚。

“别踢坏了，这可是咱们的贵客。”柳月痕神情惬意地瞥了眼少年，淡淡地提醒道，“你现在可是我的情人，就算你变心喜欢上了那个律师，也不该当着我的面对情敌泄愤吧，嗯？”

“二少，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少年一听，连忙一脸谄笑地跑到柳月痕身旁，迫切地问道。

“我怀疑老头已经把‘魔瞳’交给了黛娜，或是木叶，先把东西拿到，接下去嘛，到时候再说。”韩逸风想要“魔瞳”，他自会想尽办法将那东西拿到手。

说着，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少年，柳月痕笑得眉眼弯弯，不管这人是谁派来的，但凡对他有用的，他自然会用，才不像柳铮那样胆小怕事，顾前顾后……

这不，他前脚刚让小家伙去试探一下黛娜和木叶，对方立马就按捺不住了。

而且，还让他发现了黛娜的真正身份……这才是意外之喜吧。肃然对方并未答应他的要求，不过他有信心，他早晚一定能达成心愿的。

少年低垂着眼帘，目光从金发女子身上一扫而过，眼底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恨意和嫉妒。

哼，师父是他的，永远都是他一个人，任何胆敢跟他抢人的敌人，全部不得好死。

商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狭隘的密室，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柳月痕在自己的卧室里面秘密建造的暗格，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遗憾的是，四肢全部被锁住了。

实际上，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原本还是有机会逃开的。

却将计就计。

因为他不信，柳月痕会未卜先知，居然提前知晓他的到来，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是中途突然改变主意，选择了动手。

他昏过去的同时，就已经趁机断绝了身体的五感，唯有意识还是清醒如初。

柳月痕太狡猾，如果他不是真的晕了过去，对方一定会发现破绽的。

而商玖只要肯定一点，在他还有利用价值之前，对方不会取他的性命，那就足够了。

可他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跟絮儿息息相关。

穆夜的徒弟啊，在整件事当中究竟扮演着怎么一个角色？

是普通的间谍？还是双面间谍？亦或者……

这是穆夜跟絮儿事先串通好的一切？唯有他，始终在预料之外？

想到这，商玖不免苦笑，疑心病这种东西，从沾染上之后，就像洪水泛滥，根本无法控制了。

所幸，他不是一般人。

要不然的话，还真的被困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里面，被动得等待他人的救援。

逃脱，完全不是问题。

商玖为今之计组担心的一件事，是柳月痕会不会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很不愿意让穆夜知晓他的身份。

曾经，他听闻过一句话：人类的社会交往以利益为提前。

而任何事，一旦扯上“利益”，就会变得不纯粹。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原本静如止水的心确实已经开始摇摆不定，这是多么一件事。

因为这意味着，白子距离他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心念微动，商玖离开了禁锢着他的密室，同时留下了一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替身。

他没有立刻回去找穆夜，就让那人以为他失踪了或是被囚禁了，就这样，便是最好的。

正踌躇着该往哪去的时候，身边忽然卷起一阵阴冷刺骨的风。

夜幕浓郁之下，来人一身白，在那样深邃的黑夜中，显得如此刺眼。

“阿玖，你的心，开始动摇了。”

“……不用你废话。”

商玖板着脸，心情骤然糟糕至极，无论什么相见，他都是那么讨厌这个家伙。

相比之下，白子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转阖的眼眸弯成了一抹月牙状。

“我来找你，可是有好消息要带给你。”

“……”商玖转头，斜睨着他，不语。

白子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有多冷淡，继续自顾自言地说道：“韩逸风受邀，明天将会抵达这里，你要去见一见他吗？”

第067章：死亡

韩逸风？

商玖明显征愣了下，神色凝重地看向白子，他在盘算，这期间，对方究竟动了多少手脚？

柳慕白是穆夜安插的棋子，为了顺利地吞并柳家的势力，他固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招惹韩逸风。

虽然先前一次在星都，“弑”完胜，却也是取巧的结果。

商玖不偏帮任何人，站在中立的角度而言，韩家目前的实力要撼动“弑”的根本虽然很困难，却也不是可以任由对方搓圆捏扁的小角色。

更何况，穆夜太理智了。

除去伪装的表象之外，“强盗头子”其实是个非常冷静的人，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通透人心的细微变化，是个深不可测的难缠对手。

“不要这么看着我，阿玖。”白子神色淡淡，嘴角隐隐挂着一丝浅笑，语速不紧不慢，“你没有答应柳月痕的交易，是不是？”

“是，又如何？”商玖莫名其妙地有些动怒了。

明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却依旧忍不住心生厌恶和抵触。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

哦不对，确切的说，是不像那个曾经安守本分，墨守成规的demon编号9了。

“没什么，我很欣慰，这证明，你会是个很不错的搭档，阿玖。”白子微微一笑，语气暧昧。

“很遗憾，我的搭档从来就只有古昊天一人。”

商玖冷冰冰的反驳了句，也没有跟对方继续浪费口舌的打算，此时此刻，他心底正卷起千层浪花，难以平息。

韩逸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柳家，毫无疑问，不可能是柳老爷子的安排，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况且，对方还是个守在一旁虎视眈眈，准备着随时出击的野心家。

所以——

“你猜到了？没错，就是柳月痕邀请他来的。”

名义么？自然是以挚友的名义。

商玖抿着嘴，沉默的转头看向别处，他忽然失去了跟对方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从白子的意外出现，到向虚空之境求助被拒，加上古昊天和商小清被对方软禁，商玖只觉得有张天罗地网从天而降，将他逐步逼向了绝境，他越想挣扎，那张网就束缚得越是牢不可破。

“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只需付出一点点代价，一场无关风月的虚情假意，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阿玖你猜，韩逸风会心动吗？”

“其实就算你没有答应柳月痕的交易，他依旧有办法让韩逸风妥协的。”

“不吭声？呵呵，真是任性啊，阿玖。”

“闭嘴。”商玖不悦的低吼了声。

他讨厌这种感觉，很厌恶。

“厌恶？那就对了，你瞧，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你都快占全了，这不是很好嘛？”对方眉眼弯弯，看上去心情甚好。

商玖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一身刺目而压抑的白色，几乎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狠狠地深呼吸，强压下心底那份不安的躁动，指骨分明的双手紧攥成拳。

白子笑容忽然一滞，轻阖的眼眸紧紧地“望”着商玖。

那双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瞳仁，分明闪烁着诡谲的紫色。

“呵……果然如此。”白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虽然与之同时，他已经被商玖终究没能抑制住的怒火波及，整个人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撞飞出去，嘭地一声后，重重落地，他却丝毫不恼，依旧笑得格外开心，“阿玖，你跟总部联系过了，是吗？”

“是，又如何？”

商玖怒目射向对方，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每一步，隐约有疾风撕裂的声响。

白子反手擦拭了下嘴角的血渍，施施然起身，笑容中多了些许讽刺。

“他们拒绝帮你，让你自己处理，对吗？”

“……”

商玖脚步一顿，“你怎么会知道的”这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可最终，他沉默了下来。

似乎另有隐情？他猜测。

“很奇怪，是不是？demon的叛徒，明明在外逍遥，你们的主人却什么措施都没采取，就连我欺负到了你头上，他依旧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