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显的反常，明眼人全部看在眼里，偏偏当事人却若无其事。

“无妨，柳铮想要家主之位，我让他便是。”柳月痕忽然冷哼了声，语带嘲弄，那神情，分明是视权利为粪土，一脸的不屑。

“二少当真是胸怀豁达。”穆夜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旋即奉承道。

柳月痕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半晌，冷不丁问道：“你跟黛娜，当真是情人关系？”

“二少误会了。”穆夜一脸惊讶地反问。

柳月痕鄙夷地斜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你看她的眼神，恨不能把她直接吞了，真以为旁人都是瞎子？也难怪，你们这几天都故意回避着对方，说吧，你们混进柳家，究竟有何目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柳月痕确实是个聪明至极的人，可同样的，他终究还是嫩了点。

至少换做“强盗头子”的话，再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是不会轻易跟敌人撕破脸皮的。

穆夜假装没听到，脸上挂着无害而无辜的笑容，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许久，柳月痕也没等到答案，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当我没问，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二少多虑了。”

“你的台词能换个新鲜的么？”

“……”穆夜默然。

柳月痕哼了声，转身，丢下一句话：“这个家，只要老头活着一天，就永远轮不到我，或是大哥做主。”

言下之意——

穆夜平静地目送柳月痕离开，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人有千面，亦正亦邪，又岂可用正邪好坏来断是非？

第056章：魔瞳

商玖赶到偏院的时候，柳老爷子正眯眼躺在藤椅上，忠心耿耿的管家寸步不离，相比之下，他的姗姗来迟倒显得有些无理。

管家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当初接待黛娜的是他的堂兄，从对方口中，他依稀得知这是个性格内敛稳重的女子，如今看来，莫名地有些失望。

偏院的景致不错，最重要的是安静，午后的阳光温暖而静谧，散落在人身上，格外的舒心。

尽管是男扮女装，商玖还是不习惯女式高根鞋，尤其在柳老爷子表示很欣赏他简洁干练的穿衣风格后，黛娜这一形象也愈发趋于中性，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卡其色马甲，下面搭配着同色系的西裤，雪白的马丁靴一路踩着石铺小径发出沉闷的轻响。

一如商玖此刻的心情。

柳老爷子从清醒后，愈发依赖他，这种毫无理由的信任，让商玖隐隐不安。

除了药方里面动的手脚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老爷，黛娜小姐来了。”管家俯身，低声道。

原本假寐中的柳老爷子微微点头后，睁开了眼睛，脸上挂着无法掩饰的喜悦看向商玖。

“过来，我今天带你去看样好东西。”

那语气，亲昵得仿佛在跟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说话。

商玖依言上前，搀扶着柳老爷子起身，他心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柳家这种大家族里面，亲情脆弱单薄得比不过一张纸。

“黛娜跟我来就可以了，你在这里候着。”

“是。”

商玖有些诧异地瞥了眼恭恭敬敬的管家，对方虽然担心，却没有任何反驳。

柳老爷子引着商玖进了偏院的一间厢房，看格局，应该是有些看着了，且，近段时间内，一直无人居住。

商玖不着痕迹地扫了下已经蒙上一层灰的红木家具，目光闪烁了下，心底的不安愈发的强烈。

说来也有些好笑，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不老、不死，如无意外的话，以后他都会是这幅模样，直至下一任demon编号9出现。

“来，过来……”

柳老爷子走在前头，低声催促着商玖。

走廊有些昏暗不明，没有点灯，他就这么朝前走着，时不时地停顿一下，招呼商玖跟上去。

商玖神色微敛，不期然的，想到了穆夜先前提到的“魔瞳”，什么不祥之兆，什么神鬼牛蛇，他不做任何评价，但有一点，他心知肚明，那就是超自然力的存在。

三百年前的魔瞳，似乎跟demon有关？古昊天或许知晓答案。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之后，柳老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期间，他们看似一直笑声直的朝前走，却还是绕了三个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处于地下城的入口。

“到了。”柳老爷子冷不丁道。

商玖回过神来，没有轻举妄动，安静地看着对方背着手走上前，对着黑漆漆的墙面敲了下，紧接着，灯光先后亮了起来，不出所料，这是攀附家秘密建造的一座地下城，入口的密码是现任家主的指纹、虹膜和十二位数的密码。

商玖对密码没兴趣，依旧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只要他想，这一堵墙根本拦不住他，即使是再严密的防卫系统和防护墙。

“黛娜，你听说过‘魔瞳’吗？”

柳老爷子通过密码验证之后，回头看向商玖，一脸严肃地问道。

商玖神色平静地点头：“嗯。”

同时在心底补充了句：一个小时之前，刚刚听说过。

穆夜会出现在柳家，必然是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而这件东西，商玖已经明了。

……魔瞳。

说穿了，不过是一双拥有睚主意识的紫色眼睛罢了，被生生地从宿主身上剥离出来后，还不得安息。

“你跟我来。”柳老爷子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朝商玖招招手。

地下城，或许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了，确切地说，这更像个疯狂科学家的秘密实验室。

干燥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化学药品的刺鼻味，整个空间透彻而明亮，静谧到令人压抑。

商玖砍，这里除了他和柳老爷子，再无第三人，但他却分明察觉到了第三种气息，属于生命的气息。

一直到柳老爷子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他这才清楚，第三种气息竟是来自于……

紫色水晶基座上，固定着策略感应系统，一对诡异而魔魅的紫色眼睛悬浮在半空，细微的光电从瞳仁迸发开来，抨击着透明的玻壁。

“这就是魔瞳。”

柳老爷子证据学生地说道，神色严肃，隐隐带着一丝惶恐。

三百年前，魔瞳的宿主诞生，在那场悲剧的活动之后，婴孩被人眉头了，可惜悲剧却并未停止。

厄运，就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

那时候，医学科技尚未像现在这样发达，即使是现在，依旧有很多不解之迹，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后来有位德高望重的神学大师提出了解决之道。

将魔瞳剥离宿主，封印。

说穿了，就是将这对不详的紫色眼睛从那孩子身上挖下来。

听到这儿，商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他居然想到了白子。

那个浑身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白子，那双从未睁开过的眼睛，再看向几步之外，分明在向他释放着威吓的“魔瞳”，商玖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但，时间点对不上。

而且，白子提出的要求，只是让他助柳铮取得柳家家主这。

“现在，我将他交给你保管。”柳老爷子突然道。

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托付。

却让商玖呆愣住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魔瞳”柳家隐藏最深的一个秘密。

这种被视为不详，却拥有着不可思议力量的魔物，绝不只是简单的收藏价值那么简单。

而柳老爷子竟然这么简单地将“魔瞳”交给他这个外人？

“黛娜，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你的真名。可老头子我活了一辈子，看人终究有几分准头。我知道你的来路不简单。”

“……”商玖默然。

这还是第一次，柳老爷子清醒后，在他面前表现的如此正常。

“柳家保管‘魔瞳’近三百年，这个秘密，在我昏迷前不久，忽然被泄露了出去，那时候我就料到，柳家的浩劫快到了。”

柳老爷子一边边说着，嘴角浮出一丝感慨的笑容，柳家先祖将“魔瞳”视为珍宝，可在他看来，这更像一件罪证，证明了他们曾经残忍地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今再来说“残忍”两字，未免太过虚伪，人活一世，谁又是真正清白的呢？

“以为我没有机会再本来。”下毒的人，是陆媛。是他曾想要选为继承人的儿子的挚友。

那一刻，柳老斧子真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那个孩子，大概是恨毒了他吧……

可他，偏偏还是醒了。

看着聪明的二儿子面上的恭敬和担忧，愈发觉得刺眼，偏偏大儿子又那样不成材。

那一刻，他是真觉得，与其将柳家的家业交能心狠恶毒的二儿子，不如找个能干点的儿媳帮衬着没用的大儿子，可惜……

“木叶，你喜欢他？”柳老爷子沉吟了片刻，微笑着问道，见商玖面色微变，又道，“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早该看透了。”

以前，确实是对不起柳月痕的母亲，一心要将那孩子变成他理想中最完美的继承人，可是，他似乎失败了。

柳月痕固然能干又精明，但他的心思却不在柳家，那个孩子，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跟他，真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关系。”商玖颇为无力地解释道。

先前被柳月痕看到他和穆夜在一起，那……纯属意外？

可他没想到，怎么儿子这样，老子也这样？无可理喻！？

好吧，就算真的有什么，也是“强盗头子”单方面的想法罢了，与他何关？

更重要的是——

“老爷子，‘魔瞳’交给我，恐怕不适合。”

第057章：任务达成

且不说“弑”对“魔瞳”虎视眈眈，柳老爷那么精明的一人，选在这个敏感时期将东西交给一个陌生人？商玖笑而不语。

这烫手山芋，他一点也不想接。

另外，不知是否他的错觉，总觉得白字让他潜入柳家的原因，跟着“魔瞳”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儿，商玖的抵触心理就更强了。

“柳家已经没有能力再守住‘魔瞳’了。”

见商玖之言拒绝了自己的要求，柳老爷目光一黯，幽幽地叹了口气。

商玖眸光微动，都说这人呐是越活越精明，这话倒也没说错，至少柳老爷就是个最好的证明。

不管他是事先听到了风声，还是单凭直觉意识到隐藏的危险，最起码，他没猜错。

但，商玖不可能直接告诉他：觊觎着“魔瞳”的人已经潜入了你们柳家，甚至于为了抢夺猎物，他们将会刨地三尺，在所不惜。

到时候，别说这地下城，哪怕是柳家藏在边边角角的秘密，都能被挖出来，再无隐私可言。

“弑”就像饕，胃口大得让人无法想象。

“抱歉，我，帮不了你。”

商玖目光闪烁地撇过头，如果换做古昊天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骂他傻，然后十分积极地跟对方协商沟通判断，确定好彼此的交易内容，瞧，那才是最专业的demon。

而他，更像一个逃避责任的懦夫。

懦夫……

尽管这个词很难听，商玖却也无力反驳。

“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你才肯帮我？”柳老爷沉吟了一会儿后，冷不丁问道。

商玖蓦然一怔，惊诧地看向对方，琥珀色的眼睛弥漫着数不清的震惊，一股隐隐流动的焦虑逐渐涌起，缓缓流转见间，充盈了他的全身。

他的身份，被识破了？

还是纯属巧合？

明明应该是他主动出击的才是，怎么角色完全互换了呢？

“在我昏迷不醒期间，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商玖面不改色地看着神色忧仲的柳老爷子，心里的揣测在对面清晰的叙述中得到了证实。

果然，又是白子在从中作梗。

“我没有看到那个人到底长了什么摸样，却清楚地记得他所说的每一句。”他活了几十年，从来就不信鬼神之说，哪怕是当上家主之后，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魔瞳”的秘密，便肩负起守护之责，他心底，其实依旧抱着怀疑。

只是一双通过残忍途径从孩童身上挖下来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着实诡异了些罢了，什么神秘力量，什么家族兴旺之源，他一点也不信。

可这次生死一线间，他忽然开始信了。

尤其是他醒来之后，见到将自己救醒的人，居然跟梦中那个声音所提到的人，完全一样的时候他不得不信。

有些事，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无法超越的力量在引导着。

所以，在发觉自己对“黛娜”莫名涌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和好感之后，他开始放任自己的这种态度，在外人看来，柳老爷子就是病好了脑子却没全好，不然的话，怎么会冷落自己的儿子，却偏袒一个外人呢？

可是几日就近观察下来，他还是没能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黛娜”看上去不过比同龄的女子多了份稳重内敛和冷静成熟。

所以，他不得不兵行险招。

直接将“魔瞳”的秘密告诉了对方。

柳老爷子一边暗中观察着商玖的反应，确定对方真心抗拒着自己的安排，心中疑虑更甚，忽地想起梦中那声音曾提到，救醒他的人身份不简单，他如果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可以让对方提出来，只是，任何心愿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老爷子心想，他反正也是一只脚快要踏进棺材的人了，年轻的时候一心为了柳家，年过四十才成家成立，当上这一家之主，继承了柳家庞大的产业，同时也付出了更多的心血去经营，跟两个儿子的关系都算不上亲密，尤其是二儿子。

他还能有什么愿望？

长生不老？那是笑话。

这些年来，韩家的发展，他看在眼里，心如明镜，柳家已经开始没落了，这是他一人之力无法改变的事实。

倘若柳月痕的心，不在这。

还有一丝希望。

可他也明白，柳月痕的心，不在这。

柳铮野心勃勃，可惜不成器。

如今，他也只希望，能早日将“魔瞳”的事情解决。

被“弑”盯上的猎物，终归难逃一劫，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柳家毁在他的手里。

连韩逸风亲自出马，都被穆衣耍得灰头土面而回，他又能如何？

可如果要他将“魔瞳”亲手奉上，就这么交给“弑”，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与其如此，不如交给一个有能力守住“魔瞳”，不会让“弑”轻易得手的人手上……

柳老爷子思来想去，就是不愿便宜了穆衣，尤其是得到风声，知晓“弑”已经对“魔瞳”打起了主意之后，这个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商玖骑虎难下。

若要他保管好一样东西，必然不是难事，只需将“魔瞳”藏入随身的空间即可。

但他这么做的话，恐怕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也是他最顾虑的地方。

“我可以帮你，你也不需要什么代价，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可以了。”

商玖沉默了片刻后，艰难地说道。

他曾经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于打算催眠柳老爷子，让他在确立遗嘱的时候，讲柳铮选为内定的继承人。

可事实上，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料中要顺利的多。

这让他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