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小飞的爷爷死的时候留下遗言,要子孙只做正经生意,别再涉足黑道。小飞的父亲做到了,可是小飞却因为你,又卷
入了这场混水。」
「为什么……是,因为我?」我问得艰难,我不是在推卸责任,我是真的不明白。
顾太太哼了一声,正要说话,里面有人说:「妈,外面凉,您进去吧,别受凉了!」
顾太太冷冷看了我一眼,回身往厅里走,在经过顾飞身边时说:「你知道顾家子孙有几个是寿终正寝的?小飞,我告诉你,到
目前为止,你父亲,是唯一病死的一个!」
顾飞没有回答。
我愣愣看着他。
夜风很凉,他揽住我,想把我往里面带。但我想知道究竟,我止住他:「刚才伯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说:「当年我曾经被你逼得很惨。」
当年,不是诱敌之计么?
「不是!」他摇头:「那时我还没参与天河帮的事,手上有的,确确实实只有一个顾氏没错。」
「你出手太狠,还有不少人在暗中帮你,我得罪过的人又不少,颇有人落井下石、趁机出手的,我实在抵挡不了,一发狠,就
找我叔公,借了帮里的势力把你打压下去。再后来就脱不了身了。」
我愣住。竟然是这样!
想想也不奇怪。那时我混得正开,人脉广,罩的人多,又铁了心要拿下顾氏,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是正当是混赖一概不管,
天兵天将还是虾兵蟹将统统上阵。
我也有发现除了我之外似乎还有人对顾飞出手,但没有确实证据,况且又是对我有利的事,我当然不会小气计较,原来是他得
罪的人。
这等四面楚歌的处境,顾飞若当真只有一个顾氏在手,确实未必抵挡得住。但也正因他开始的败退是真,我后来才会大意轻敌
,竟致一败涂地。
他抱住我:「没事。要不是有天河帮的势力,后来在意大利我还找不到你呢,都是注定的,我不后悔。」
我想起他笑得一脸邪乎地说:「不用太忙乎,其他几个堂兄弟表兄弟为了争权整天窝里斗,差点把老头子气死,结果让我捡个
现成便宜。」
他本没有参与其中,当然不必和人斗。
我想起他淡淡地说:「阿远,这条道,上了就下不来的。」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回抱着他,极轻极轻地说:「对不起!」
他摇头:「这三个字,不该你说,本就是我自找的,况且我没得失忆症,我记得自己那一年是怎么对你的。那时我心里确实恨
你,本来还有点舍不得,结果你太冷漠。」
可是这其中的理由,当时的我,怎么会知道呢?我看到的只有他的无情和折磨。于是互相憎恨,终于越走越远,几乎不能回头
。
幸好终于还是在一起。
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笑得无奈:「刚天翻地覆地斗了一场,你又是明明白白地把我当仇人的态度,我怎么肯在你面前示弱?再后来,我们的关系
越来越僵,就更没有说的理由了。至于现在,」他停了一会,说:「我说出来,你会难过。」
我确实在难过。如今我天天担心顾飞的处境,怎么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竟是我自己当年种下的因?
他说:「阿远,当年你没这样做的话,我们已经完了,连今天都不会有。做错事的,从来都是我。」他深深地看我,说:「对
不起!」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顾飞,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顾飞抱紧我:「好!」
回去的时候我们一直十指相扣。我想这个男人,这一辈子,我已经再也不能放下。
过往的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结,我刻意不去触碰,可它还是在的。现在我依然不能忘怀,但我决定开始原谅。
和叶步云的争斗终于进展到必然的流血阶段。又由小范围的流血事件扩展到大范围的流血事件。
刚开始我并不清楚事态究竟,顾飞一直瞒着我,只让我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但后来终于压不下去,媒体开始报导,警方开
始介入,虽然最后被扯出来顶罪的肯定只是两帮的小角色。
我从开始的不安发展到恐慌,而后有一天当顾飞的车子被人放置定时炸弹时,我的恐慌达到了顶峰,近乎歇斯底里。
顾飞在车顶上放了最先进的隐蔽监控装置,结果拍到了有人在车头下方放置炸弹的过程。
那天他回来后一直很沉默。我轻易在他脸上看见从未有过的倦容。
夜里睡觉的时候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再累也要和我缠绵一番,他只是不放手地抱着我,将头抵在我颈窝里。
后来他说,帮里有人出卖他。
他向来谨慎,在和叶步云对上后更是如此,身边一直带着足够的保镖,本不应该有人能接近他的车子周围五米之内,何况在其
上放炸弹。
可以处理的人他已经处理了,但幕后的人,不是不知是谁,只是他暂时没办法。
我知道他的潜台词。
天河帮和七重门斗,本来就只有三、四成赢面,如今再来个窝里斗,内忧外患,几乎就是输定。
而叶步云,更是首度将目光盯上了顾飞的命。或者这只是一个警告,就像顾飞安慰我的,他的命哪有这么容易要?但今日之事
已足以将我吓去七魂六魄。
我问他接下去要怎么办?他摇摇头。
谈判!我说。
只有谈判。斗到现在,双方互有伤亡胜负,七重门虽然略占上风,但损失亦十分不小,给叶步云他想要的,未必他就不想停手
。
第二日,天河帮、七重门的谈判就进行了。
双方商定了新的地盘划分,而上一回顾飞自叶步云手里抢走的军火生意,则出让了一半的巨额利润给七重门。
我对这结果十分满意,顾飞当日有点低落,被我使尽手段竭力抚慰了一通,也就高兴起来。至于究竟如何抚慰,房中私事,岂
能轻易外泄?
他身边的人也十分沮丧,我却无法一一安慰,便只作不见。
我知道这次的地盘划分,天河帮颇吃了些亏,那一半利润也着实可观,最重要的是,丢脸丢大了!
难怪这些人想不通。但我只要顾飞平安,其他哪会计较太多?
没有了叶步云和他作对,顾家那几个堂兄弟表姐妹的,联手也未必是我家顾飞对手。
双方一罢手,我便解了禁。
这时我已在家里闷了许久,以我生性,开始是为疗伤,还不觉什么,大致恢复后就开始无聊,后来越来越无聊,于是等顾飞善
后得差不多了,便兴冲冲和他携手出游。
我们从早上的游乐场开始,到下午的游泳池,一直玩到黄昏时分进了初遇的法国餐馆。我们坐在当日的位置,点了和当日一样
的酒、菜和饮料。
时隔三年,我们仍丝毫不差地记得当时的一切。
他放下菜单,抬头看向我的眼眸明亮而喜悦,然后我终于相信,从始至终,他的心,都不曾离开过我。
我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忘记了一切一切,以至于走出餐馆时也只顾着贪婪地看身边的人,竟不曾注意到一侧转角处有人正阴
狠地盯着我们。
顾飞大约也没注意。到他惊觉时,那人已拔枪向我射击。
顾飞抱着我闪向一边,子弹擦着他的手臂飞过。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殷红的血冒出来,毫不犹豫地转身挡在他面前。
但那人已经被赶来的保镖制住。鸭舌帽在搏斗中掉落,露出一张凶恶却颇为英俊的脸庞——顾亚文,顾飞的堂兄。
他不断愤怒地挣扎。压着他的保镖试图劝阻:「顾先生,请你冷静。」
顾亚文大声冷笑:「冷静?你们知不知道顾飞就是为了这个男人出卖帮里的利益!叶步云本来只要何其远,他却宁可给钱给地
盘,丢尽了天河帮的脸,他也配当天河帮的接班人?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贱人!」
是这样的么?我没有再去听他嚷嚷,也没看保镖们怪异精采的脸色,我回头看向顾飞。
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不对来,吩咐了一句:「送他回老爷子那里。」便携我离开。
我们先去医院包扎他的伤口。他一直没说什么。
从医院出来,我们没有坐车,慢慢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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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问他:「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说:「就是顾亚文出卖我,叔公最恨有人勾结外敌,废了他一只手赶出顾家,所以他怀恨在心。放心吧,这次
送他回去,叔公绝饶不了他。」
「我问的是,为什么他说你为我出卖帮里利益?」
他沉默了一会,笑了笑:「就是他说的那样。我怎么可能会把你交给叶步云?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你。」
「你是个傻瓜。」我说。
他丢掉的绝不只是天河帮的利益和脸面,还有他在帮里的威信,尤其今天顾亚文当众一嚷嚷,本来或许没多少人知道的事,很
快就会人尽皆知了。
可是我心里,却有什么暖暖的东西缓缓地、满满地涌上来,让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开心,开心得想哭。
他问我:「你呢,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比什么都重要?」
「我确定你是个傻瓜。」我说。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问我这个问题,不是傻瓜是什么?
他说:「我不确定。阿远,你很久没有说你爱我。」
我仔细想了一想,居然是真的。不止是我,他也一样。
曾经张口就来的三个字,当我们重新开始的时候,当我们自信比以往任何时候爱得都深的时候,居然反而再也没能把它说出口
。
但他居然说他不确定。我叹气,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充分?
「我爱你,」我说:「我爱你,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比前一刻更爱你。」
「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说:「不如结婚?」
他拉着我停下,面前正是本城最大的珠宝铺。
幸福是什么?言语太苍白,我无法准确表达。
但在那一刻,我的心中,确确实实,被一种叫作幸福的东西填满。
我几乎不记得顾飞是怎么把戒指戴在我手上的,只觉得一阵阵地眩晕,想要大声欢笑,想要放声大哭,想要和他拥抱三天三夜
不分开。
眼前一片模糊,我低头看着跪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想起我们的以前,想着我们的现在,一直想到我们的将来,那如图画一般
的将来。
然后我拉起他,替他戴上配对的戒指,最后和他相拥而泣。
我知道就在今天之前,我心里其实还有最后的一道坎,让我无法彻底放下心结。
因为过往太惨澹,因为爱得太疯狂,所以不信他的爱也能如我一般,深过世间所有。
但这一刻,所有疑虑终于烟消云散,真真正正,雨过天晴。
他拥着我,一刻不停地吻我,说:「无论何时何地,你要记得,我爱你,一生一世。」
我拼命点头。我怎可能忘记?
第七章
他向我求婚的照片,第二日便被大幅挂上娱乐版头条,再翻几份报纸,发现商业版头条也是这张照片。
我笑得得意,十分满足。国内毕竟不十分开放,故此虽然轰动,但各报刊都不约而同地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将事件叙述一番,
隐隐约约表达一番或质疑或祝福的意愿便不了了之了。
但已足以让我开心了。
事实上,我简直想不出最近还能有什么事让我不开心的。连在花园里看见蚂蚁搬家都可以让我幸福地笑上半天。
顾飞忙着装修我们的新居,确定宴席的宾客名单,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高调地向外界谈起我——他准备钟爱生生世世的爱人,不
厌其烦地描述我的一举手一投足,我们一波三折的故事,还有我们设想的美好未来。
而我则会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的他,笑得一脸白痴相,几乎流下口水。真流下来也没有关系,顾飞会替
我擦掉,用他的舌头。
消息见报一个月后,就是我们的婚礼。
我一早被顾飞从床上挖出来,送入化妆师美发师造型师一堆人手里。
我抗议说我根本不用打扮就已经是W市,不,中国第一帅哥,他说我不穿衣服更加迷死人,可今天还是得乖乖地给他打扮去。于
是我只好乖乖让一堆人摆弄,他去检查婚宴准备的情况。
终于完成之后我把一堆人都赶出去,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笑得花痴无比,然后拿出手机准备找顾飞,让他赶紧过来惊艳一番。
有人推门进来,是个不认识的人,递给我一封信:「叶先生说你看过就知道。」随即无声退出,连门一并关上。
捏了捏,薄薄硬硬的一张纸。停顿片刻,还是打开抽出。
我瞪视三秒,一把揉烂,远远扔到垃圾桶里。
我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的呆,抖着手把那张照片拿回来,展开仔细再看。
没错,是我的照片,眼睛闭着,双手被绑在床头,全身赤裸,满身瘀痕和打开的双腿间血淋淋的凄惨模样都拍得一清二楚。
是被绑架那次拍的?
翻过来,背面有字:「不想我把放大的照片送到婚礼现场就立刻过来,我在后门等你,别告诉顾飞。」落款:叶步云。
我避开外面的保镖,直直走出后门。不远处车灯一闪,我看过去,果然是叶步云的车。
我没有上车,站在车旁问他:「你究竟要怎样?」
他看着我,夸张地吹口哨:「何少爷真是越来越迷人!」打开车门:「上车!」
我没动。他笑得阴沉:「大幅的照片,我已备好,随时可以送去酒店。」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他一把将我扯上车,掐着脖子扣在怀里,而后抬手示意司机开车,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车子一路呼啸而去,开到近百里地外,停在一幢极大的别墅门口,四周警卫密密麻麻,不是原先我曾去过的那一幢。我隐约知
道,这里就是七重门的总部了。
他终于放开我的脖子,扯着手拖出来,任我呛咳着一路拖入别墅里。
在本该是我的婚礼的时候,我被他按坐在宽敞大厅的餐桌上,陪他用餐。
我直直地瞪着他津津有味地吃喝。
他吃完了,优雅地用餐巾拭净嘴角,扬眉问我:「何少爷不饿?」
我饿,但我没办法吃得下。
他说:「搅了何少爷今天的好事,真不好意思。」
废话!
他徐徐冷笑:「我只是不明白,顾飞究竟有什么好,何少爷竟然这样的牺牲都肯做?难道料定当日可以一举杀了我叶步云,不
会有后患?」
什么牺牲?什么当日一举杀了他不会有后患?「我听不懂!」
「不懂?」他俯身过来,「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何少爷一定懂!」他抓住我,大力按在餐桌上,伸手就去扯我的裤子。
我尖叫着挣扎,而后我发现更恐怖的事——有人拿着摄影机在一边拍摄。
他压上来:「既然何少爷喜欢拍这样的照片,今日我牺牲一下,一起拍,一定更好看!」
我死死抵着他,凄厉地大声叫:「叶文纯,叶文纯!」
他动作停滞了一下,嘴边又浮起冷笑:「何少爷既然敢做,难道就没有承担后果的自觉?」
我不想哭,可我控制不住我的泪水。我知道我挣不过他,可我不是为了这个哭。
我拼命地哭,声嘶力竭地哭。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一些足以让我粉身碎骨的事。
他缓缓放开了我。我抓着自己破碎的衣服缩在桌脚下,一直哭,一直哭。
他说:「顾飞要杀我,不奇怪,但你竟然这样帮他,我真是怎么都没想到!我自认对你一片真心,谁知反而被你利用,你,你
……」他颓然停下,不再说话。
我终于停下哭泣,慢慢问他:「我是怎么帮他杀你的?」
他嗤笑一声:「你让他拍了这样的照片,匿名寄给我,我以为你被人绑架强暴,惊怒之下,立刻丢下快要谈成的军火生意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