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出书版)BY 月朗风清
  发于:2012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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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素来矜持的继母也笑得颇有几分欢悦:「没事就好,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我笑着点头。自然!

「我和顾飞打算去荷兰注册结婚,爸爸,你要不要先帮我们去打听一下哪家教堂比较好?」

父亲有些皱眉,但终于点头。他还是不太能接受我喜欢男人的事,若知道他儿子我居然还为了个男人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怕是要生生被我气死。

「明天早上就有飞机,不如直接走?我和顾飞过一、两天就去。」

父亲很惊讶,我笑咪咪地说:「事情闹得风风雨雨,留在这里一定被人烦死。我想溜去荷兰躲一躲。」

这藉口不算太离谱,父亲勉强接受。

随口聊了几句,我便催促父亲和弟弟回去收拾行李,却对继母说:「雪姨,我有件事想问你,你留一下。」

继母是个聪明的女子,立刻配合地推了父亲和弟弟走。我再把佣人打发走,很快大厅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我掀起顾飞的外套,微笑着让她看我握枪的手。

继母瞳孔放大,呆滞了三秒,而后缓缓在一边坐下。

「以前的地方不能住了,最好也不要留在荷兰,想办法别让任何人找到你们。」

「你呢?」

我?我笑:「我走了你们就走不了了。」

并非我不想走,只是顾飞说,要么我留下,要么,把我家人的命留下。

我盘算过要不要在他身上先开一枪试试,或许第一枪就先让他断子绝孙?结果枪还没来得及动,他就问我:「你觉得我先杀你

父亲好,还是杀你弟弟好?或者慢慢来,一刀刀切着玩?」

我承认,比阴险,我固然比不过他,比狠毒,我同样望尘莫及。所以协定很快达成,我留下,他放我的家人走。

继母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点了头:「好!」

毕竟我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对她来说,这个选择再正确不过,否则我也不会找上她。

「到了外面,想个办法稳住我爸爸,暂时别让他知道。」

继母答应了,我笑着看她匆匆离去。继母嫁入何家前是有名的电影明星,口才上佳,演技一流,暂时稳住父亲并不难。

至于以后,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第八章

第二日一早,开往荷兰的飞机准备起飞。

终于又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接完继母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扔下枪,拍拍手:「我想睡觉了,我住哪儿?」

顾飞说:「先吃东西,你两天没吃了。」

我也两天两夜没睡。我很累,我想睡觉。「我住哪儿?」

他沉默了几秒:「当然还是这里。」

这里?巨大的空间,被梦幻般的藕紫色调层层渲染得犹如仙境,家俱摆设是难以想像的奢华优雅,外面大片的花木让这里连空

气都清新得像空山幽谷。

顾飞半个月前特意装修好的房间,我曾经误以为,可以让我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地方。

但我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傻瓜,不是王子公主一流的人物,消受不起这样的幸福。错了,我现在,是阶下囚,更加消受不起。

「不介意的话,我暂时住以前的房间,若顾先生另外想到了合适我住的地方,请知会一声。」

所谓以前的房间,自然是我以身偿债之时住的下人房,尽管那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顾飞的床上度过。

推开房门,摆设和过去一样,一床一几一柜,带一个简陋浴室,再无其他,弥漫着一股因为长期密闭而必然会有的霉味。

并不亲切,至少算得熟悉。

踢上房门,我甚至来不及开窗透气,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人在过于心力交瘁的时候反而未必能睡得安稳,何况我整整两日滴水未进。但仍然固执地躺着,不愿起

来。

迷糊了很长一段时间,意识终于变得混沌。

朦胧地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轻触我的脸庞,让我莫名地觉得烦躁,想挥手拍开,四肢却沉重。是梦魇么?

手上传来模糊的刺痛感,又很快消失。

我隐约知道有人正在对我做着什么。但这不值得让我清醒,于是我继续睡。

再后来,居然能睡得安稳。

若是可以,我希望自己一睡不醒。至少在我还需要面对顾飞的时候,不要醒来。

睡着之前,我许下这一个愿望。懦弱得让我自己都唾弃。

但那又怎样?我还是不想醒来。拒绝承认脆弱,并不就能让我拥有足够的坚强。

但终于还是要醒来。在顾飞的怀里醒来。

之所以立刻意识到这点,是因我尚未完全清醒,顾飞已低头在我脸上印下轻吻。熟悉的触感,曾在梦中都让我烦躁不安。

我推开他,并不看他,迳自下床去洗漱。看见手背上有针孔,视线停留一秒,低头继续洗脸,反反覆覆地搓洗干净。

把自己洗干净了回来,顾飞还在,坐在床上,笑容温柔,说:「睡得好么?我让人给你打的针里加了安定,该休息得还好吧?

我只当没听见。他又说:「你睡着的时候挂了营养针,不吃东西也没事,不过还是吃点吧,肚子会舒服些。」

我仍然不理他。几上新送来的两碗海鲜粥,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味道勾人。

我不想吃。不是不饿,只是对着顾飞,我吃不下。

他有些尴尬,沉默半晌,说:「阿远,我们谈谈。」

「我不想听。」我答得诚实。

但顾飞当然不会听我的,他苦笑一下,说:「我知道你生气,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叶步云,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生气?我笑。

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将我从里到外、从头到尾卖了个干干净净、几乎要了我的命之后,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一句「我想

不出更好的办法」。

但其实他不必再来纡尊降贵向我这个阶下囚做解释。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还能有什么剩余价值可以供他压榨。

「顾先生,你能利用我的,已经利用完了,以后,如果你觉得会有效,你可以拿枪指着我的头,看能不能威胁叶步云一下,但

若想再骗我为你卖命,」我笑得淡然,「何其远若再上你一次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说得够清楚了么?」

顾飞脸色大变,好一会才说:「至少让我把话说完。」

我懒得再搭理他,踱去窗前看风景。

外面就是高高的围墙,压抑,森冷,几乎挡住所有阳光,让室内白天亦昏暗异常,夜晚则只有角落里一盏比蜡烛亮不了多少的

小灯照明,配着里面简陋到粗鄙的家俱摆设,活脱脱一间囚室。

当年顾飞特意给我选的住处,自有其因。

当时若记得时时来此瞧瞧,或能让我清醒一二,不致全然忘了自己身分。

他的声音在我身后缓缓响起:「阿远,你不必怀疑我对你的心,但我既然走了这条道,叶步云,就一定要杀,否则以我手段,

迟早他也容不下我。

你最了解我的性子,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绝不能屈尊人下。我要接班,要服人,就得做出大成绩来,怎可能不犯叶

步云的利益?

阿远,绑架你的是我,我是为了抢叶步云的生意,是为了杀他,但我想得回你的心,也是真的。否则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更

不必非要拖到最后一刻,让你亲眼见着了他之后才动手。

谁知叶步云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没死!我只好又布了第二次的局。若说以前双方还能稍有周旋,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已经没

有挽回的余地,我不杀他,他必定杀我。给再多好处,或能阻止他向天河帮下手,却绝对改变不了他杀我的决心!

结婚的事,是我的计划,但我想和你一生一世的心意也绝没有半点掺假。我不是没有犹豫,只是一个实力比我只高不低,又已

经有了提防的叶步云,我只能用最不可能,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下手。

我是事先做了周密安排,确保你可以无恙才实施的。那毒粉不吃下去就没事,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和不爱的人接吻,应该不会吃

到嘴里。

如果一切顺利,叶步云在接触到毒粉的几秒钟内就会死,你不会有机会知道以前的事,甚至不会知道我在你脸上的粉里掺毒的

事。

我放了窃听器掌握你们的动静,叶步云一毒发我立刻就带人冲进去,我还带了道上一大堆有身分的人一起去。

叶步云强行绑架你人尽皆知,理亏的是七重门,就算他死了我也可以说是本来有人要害我,他自己倒霉撞上了而已,我保证绝

没有人敢为难你!」

我再佩服他一次。

为他的计划周详,为他的够狠够辣,更为他的舌灿莲花、出口成理。

若非受害的刚好是我自己,所以太了解真相,怕是连我都要忍不住说一声「事出有因,其情可悯」了!

可惜我太清楚,且不论先时绑架强暴更拍摄裸照之事已残忍太过,后来那次叶步云若真死了,也许他会来救我,但天底下,绝

没有任何人可以确保我能活着等到他赶至。

而所谓毒粉应该不会被我吃下的说法,也不过全是推断,并无绝对保证。

顾飞也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做了。

我信他绝无半分犹豫,只因到了最后,我也不曾发现他丝毫破绽。

顾飞,若你真爱我,怎能狠心至此?

他自背后温柔地抱住我:「阿远,我和叶步云势不能共存,要活,就得比他快一步,你不想我平平安安地陪你一生一世么?」

我转身,平静地问他:「顾先生,若你现在死了,你猜,我是高兴,还是伤心?」

他脸上血色消退,呆呆看我,一脸震惊,加哀痛欲绝。也不知是演戏成了习惯,还是入戏太深,自己也糊涂了。

我懒得去分辨,更没空陪他疯,施施然开了门给他:「顾先生,若想多少让我高兴一点,很简单,让我一个人待着!」

他出去的时候神情呆滞,脚步零乱,背影可说是凄凉。

我心里没有快意。这场战争,输的仍然是我,一直是我。

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顾飞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这很好,我可以安心等待叶步云来救我,既然我自己斗不过他。死不认输,对我并没什么好处。

但顾飞并不肯放我一个人待着。没几天就来了一堆人,自称是我的医生和特护,每天围着我团团转,给我打针,喂我吃药,测

量各项资料,不厌其烦地向我询问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互相郑重地讨论。

我没理他们,任他们摆弄,然后照常吃饭,照常睡觉,安安静静地过我阶下囚的日子。

后来顾飞又来了。某一日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又睡在他怀里。

他说:「医生告诉我,你患上厌食症和自闭症。虽然目前还是轻度,但每天都在加重,而他们的治疗手段,对你完全无效,因

为你根本没有配合的打算。」

明明我每天吃饭,三餐定时。自闭?不过不想说话而已。

「你还有失眠症,每天都要服用安眠药才能睡得安稳。阿远,我不想这样!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让你怎么做?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若是可以,连我们的过往一起抹煞。

但世上并没有这样的魔术,而顾飞,也不会忽然转性,愿意放下屠刀,放我生路。尽管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还有没有

生路可走。

他轻轻叹气,温柔地梳理我的头发,继续唱他的独角戏:「是不是太闷了?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有点忙,不能来陪你。今天带

你出去好不好?你想去游乐场,还是去夜总会,或者去海滩走走?」

他带我去了海滩,尽管我一句话也没和他说。他抱着我坐在高处的岩石上,让我看眼前碧海蓝天,潮涨潮落,情侣和孩子肆意

欢呼奔跑。

天地广阔,但我并不自由。

后来他又带我去酒吧,点我最爱的鸡尾酒。我没动,我无法忍受喝下任何被他的手碰过的东西,尽管他碰到的只是杯子。

他不停地和我说话,时时刻刻对我展露他最引以为傲的性感笑容,全都在音乐灯光的映衬下变得模糊而遥远。

我没听,也没看,我所有的心思,都在眼前一排排的酒瓶子上。

沉甸甸的瓶子,若全力砸在头上,是可以杀人的吧?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发抖的手热切地一一抚过。

但我终于没有动手。即使再憎恶,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弃。

同归于尽,不是我要的结局,顾飞,他不值得!

我松开手,收回目光,继续我看不到终点的忍耐。

顾飞一直看着我,神色阴郁复杂,我看不懂,也不想看。

他喝了不少,牵着我出来的时候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但四周都是天河帮的人,没有我逃走的机会。

一路都没有人说话。

沉默着回到顾宅,我回我的囚室,又在沉默中躺上床。

他跟进来,站在床边定定地看了我半天,半跪下来,说:「都过去了,阿远,你放下以前好不好?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可以

幸福的!」

你我之间,早已分崩离析,只剩碎片万千,欲稍作修补亦不可得,谈何幸福?

他等了很久,脸色终于一点点变得阴沉。

「阿远,你若还想等叶步云来救你,我告诉你,绝不可能!这段时间我没来看你,就是在处理七重门和叶步云的事。简单地说

,就是现在的七重门根本没法和天河帮对抗!」

「叶步云够聪明,他选择了去别的地方发展,我暂时拿他没办法,但七重门若想重新赶上天河帮,三五年之内根本办不到,至

于救你,更是想都别想!」

我静静地听着。这结果不算太出乎我的意料。三五年而已,或许我能撑过去也不一定。

他猛地压在我身上:「阿远,都结束了。我发誓不会再骗你,利用你,我会好好爱你,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对你更好,好不好

?好不好?」

他血红的眼里有痛苦,有愤怒,有压抑的狂暴。一瞬间竟让我心神为之恍惚。

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轻笑:「顾飞,何其远为你疯过,为你痴过,为你傻过,我最狼狈最不堪的模样,你都已经看过,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你继续爱我。」他低哑着嗓音,慢慢吻向我的唇。

我摇头躲开:「我不信!」

「你要怎样才信?」他问我。

这样的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问我。

只是这一次,所有的可能,终于全部彻底断绝。我说:「你身上有枪。」

他沉默。

我附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很容易的,让我杀了你,我就相信了。」

他沉默了很久,低头在我嘴边亲了一亲,而后起身,居高临下地对我说:「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看,这就是顾飞。我忍不住想笑。

所谓爱,不过一个发音为ai的单词而已,说过拉倒,和真心无关,没有人能比他自己更重要。

第二天一早,顾飞就又来了,笑得比昨天更温柔:「今天去大天下酒楼好不好?听说来了个很有名的新厨子,还新进了几样难

得的好酒。我订了位子了,请了很多朋友,有不少你认识的人。」

无所谓好不好,反正不是我能决定。

我又开始出入各种高级场合,被顾飞亲密地拥在怀里。

无论身边人多人少,顾飞皆对我十分体贴照顾,唯恐人不知他对我的重视。我一律安静以对,他亦不惊不恼,揽着我笑得分外

宠溺。

人人知我婚礼上被劫,顾飞历尽干辛万苦才将我寻回,个个道我此时古怪,必和其后经历有关,于是看我的目光愈加暧昧怜悯

,看他的目光则饱含赞誉无数。

四周自然更少不了一干对他仰慕崇拜到狂热的少男少女,看我的眼神免不了不甘和鄙夷。

我一概无视。

后来他带着我四处游览名川大胜,有些地方我们曾经去过,有些没有。

但对我来说都一样。有顾飞在的地方,哪里都一样。

他不厌其烦地和我说话,哄我开心,得到我不变的沉默作为回应。

该说该做的,都已说完做完,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一个或许早已注定和幸福无缘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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