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出书版)BY 月朗风清
  发于:2012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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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反对。但他离去不久,另一个人悄然走到我身后:「何少爷,这里风很大,不冷么?」

是今日的主人,顾亚修,顾亚文的弟弟。关于顾亚文,那日之后我便再没听过他的消息,老爷子究竟是如何处置他,或许只有

几个当事人才知道。

我并不想和他说话,淡淡点头,便抽身往里面走,打算换个洗手间或者更衣室之类的地方再躲一躲。他拦住了我:「何少爷,

我不是来骚扰你的。」

他用嘲笑而露骨的表情上下扫了我一眼,说:「何少爷当年风光无限,只是如今憔悴,真要骚扰,我也不会找上何少爷!」

我没回应。不过稍许讥讽,今日的何其远,不至于承受不住。

顾亚修微笑着说:「我是听说了一件事,特地来告诉何少爷的。有关当年一件事的真相,何少爷有没有兴趣听听?」

我淡笑,当年还有什么真相是我不知道的么?

他说:「上一次顾飞来接你的时候,和老爷子说了一些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但我若就这样说出来,何少爷未必会信,不

如暂且躲起来,等顾飞来了,我让他亲口承认,如何?」

他撩起窗帘,我静立了片刻,走到其后。他得意地笑着,放下了帘幕。

顾飞不久就来了,左右环视一圈,皱眉问顾亚修:「阿远呢?」

顾亚修耸肩:「我来的时候他就不在,大概已经进去了吧?」

顾飞点头,回身要往里面定,顾亚修说:「有一件事,让我十分疑惑,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堂哥你为小弟一解心中所疑?」

顾飞停下了脚步:「你想问什么?」

顾亚修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说:「堂哥对何少爷,究竟是什么想法?一开始就不过是在利用,利用之事一了,到此便

该结局,为什么你无论如何不肯放了他?」

顾飞脸色阴沉:「这关你什么事?」

顾亚修说:「不关我的事,我不过听到了那日你和老爷子的话,才知道竟连当年所谓被逼回到顾家,加入黑社会,也是在利用

他而已。

「你早就想回顾家,早就觊觎天河帮龙头老大的位置,只是碍于祖父和父亲的遗愿,以及伯母的管束,才不得不一直假装不愿

。」

「老爷子呢,他也早看透了你的意思,所以就在何少爷对付你时,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一下,草草出了几次手,你再佯败一番

,告诉所有人你已濒临绝路,然后顺理成章地向顾家求援,终于如愿回到了顾家。」

「堂哥,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

「我只是不明白,当年你为了取信伯母,让她相信你是不得已,所以摆出一副愤怒模样,对何少爷大加折磨,那也并不奇怪,

可是终究不过是作戏,若是旁人,唬弄几次也就罢了,你居然可以狠心到整整折磨了他一年,你对何少爷,未免太过无情。」

「既然如此,你今日死不放他,又是为何?难道还想逮着机会再利用他一番不成?」

「顾亚修!」顾飞暴喝,目光凌厉:「顾亚文的事,是他自找死路,至于你,你最好别给我对你出手的理由!」

顾亚修擦过他,走入里面:「堂哥,咱们是明人,何必总说暗话?我给不给你理由,你都迟早会出手。我可是,你的仇人顾亚

文的弟弟啊!」

顾飞没有去追他,他的目光转向帘幕,在那因顾亚修走过时的微风而微微撩起的帘幕后,我正直直地看着他。他的表情瞬间变

作惊骇,和不知所措。

其实没有必要。你已经骗了我这么多次,利用了我这么多次,不多这么一次。

他说:「阿……阿远,你听我解释,当年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呢?其实仍然是一个骗子和一个傻瓜的故事,只不过这骗子比原来的版本更聪明,傻瓜更笨罢了。

我从帘幕后走出来,转身往里面走,再转向出去的路。

他追上来,拉住我的手:「阿远,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安静地向前走。他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即使是顾飞,也无法拿出一个像样的辩解。

走出大门,我停下脚步:「顾飞,放了我。」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没有回答,沉默几秒钟,抓起我扛在肩上,大步走到车前,将我塞进去,自己也坐进来,然后就让司机开车。

我没有挣扎,只是问他:「顾飞,可不可以放过我?」

他没有回答。

我不再追问。已经注定的,我回避不了。

回到顾宅,他将我压在床上:「阿远,以前怎么样都好,我们可不可以都忘了?我们还有以后!」

以后,也终将都会成为可以遗忘的过去。顾飞,你不能永远拿这个作藉口!

「放过我!」

他撕开了我的衣服。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他进入的时候,我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不了。他从来,都不是我能反抗的。

但我,还是有我可以做的事。

他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快要将我震碎,我伸手死死勾住他的脖子,仿佛已承受不住。他惊喜地低头吻我。我抚着他的脸,他的

发,他的身体,他曾让我痴迷的一切。

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法否认,那无法否认的爱,那数度沉浮,仍无法消灭的爱,那贱到一钱不值的爱!

我无法无所谓。这本是我留给自己的最后立足之地,让自己忍受下去的唯一理由。

是我先对不起他,是我自作自受,所以我要付出代价,所以一切都是我活该。就像一样商品,再贱,起码要有点交换的东西,

不能白送给人,还要被任意糟践!

但原来,一开始,这所谓的立足点,就不存在!

他吻去我的泪,仿佛惊慌:「阿远,别哭,别哭!对不起,对不起,这一次我是真的爱你,你信我,你信我!……」

我凑到他耳边,说:「我爱你!」

他停下喃喃,震惊地看着我。我温柔地吻了他的唇,而后,吻上他的颈侧,血脉微微突出的地方。

他仍然不曾回神。我加深了我的吻,而后,猛地咬下!

顾飞,就此结束!

我一直一直,都还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离开你,重新开始,证明给你看,更是给我自己看,没有你顾飞,我也可以活!所以

我忍耐,所以我等待,即使那希望遥不可及,可是现在,我想要的,只有结束!

腥甜的血涌入口中,我拼命吞咽,我不能确定自己咬断的是他的静脉还是动脉,我不是医生,我只知道拼命地喝,拼命地吞。

他捏住我的脸,想把我推开,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什么。我听不清,只是死死咬住不放。

我不知道人潮是什么时候涌进来的,恍惚地似乎有人用力捏开我的嘴,将我拉开,又推入车里。

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去哪里,我也不知道顾飞在哪里。一直很嘈杂,我的头很痛,但我不再有反抗的力气,于是我蜷缩着,

开始无声地等待。

去的地方,是最近的医院。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安静下来,有人带我去见顾飞。

他躺在病床上,眼睛半睁着,身上插满大大小小的管子,医生和护士在他四周来来去去地忙碌。

他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我,说:「阿远,你爱我,可是更恨我,是不是?」

他终于懂了!

他看了我很久,而后慢慢点头:「我想错了很多事,太自以为是。阿远,我们需要好好谈一次,不过我现在没有力气,你安心

等几天。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我们的谈话,没能实现。

离开他的病房不久,我被老爷子派人带走。老爷子给了我一句话:「小飞活,你由他处置,小飞若有三长两短,你给他陪葬!

我在顾家大宅的地下室里待了几天,没等到顾飞出院,却等来了表小姐。

她探头进来,眼珠转了一圈,吐吐舌头:「老爷子还真的把你当囚犯啊!」

「你来做什么?」我问。

「来看你的笑话,来幸灾乐祸啊!」她撇撇嘴,闪进来,向后勾了勾手指。

我才发现她身后还有个打扮妖艳、身材高挑的长发女人,正鄙夷而妒忌地看着我。

表小姐笑嘻嘻地说:「这个就是现在迷得我表哥魂都没了的何少爷了,不怎么样吧?想不想取代他?」

那女人眼睛一亮,正要说话,表小姐回头关上门,回身猛地一手刀劈在她颈后。女人砰的一声倒下。

我吃惊地看着她,表小姐得意地向我眨眨眼睛,手脚麻利地剥下女人的衣服鞋袜,扯下假胸和假发,一并扔给我:「快换上!

地上的人现在变成了男人,仔细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像我。

表小姐飞快地把人拖到我旁边,笑得几乎站不住:「这家伙,想贴表哥想迷了心了,我骗他说表哥喜欢这样的,说我可以帮他

,他就屁颠屁颠地任我摆布了!」

「为什么帮我?」

她低头往手提包里掏着什么:「我乐意!哎、你动作快点!」

我不再追问,戴上假胸假发,尽快换好了衣服和鞋袜。

表小姐已经掏出一堆化妆品,快速给我化了装,把我原来的衣服给带来的人换上,扶他坐在角落里,而后她挽着我,大大方方

地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守卫稀稀拉拉,见了表小姐一律低头鞠躬,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到车库,开车离开了顾家大院。

开出一段距离,表小姐说:「表哥没事,他今天出院,老爷子去医院了,人基本上都带去了那边。」

哦……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也是你最后的机会。」表小姐扔给我一把枪:「拿去防身!」

我默默点头,她也不再说话。车子无声地向码头的方向疾驶。

但车子还离码头相当远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不对,街道前后都有车子向我们冲来。

「大概表哥他们发现了。」

表小姐咬咬牙,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生生拐了个弯,冲向一侧的小巷子,在巷口紧急刹车停下,我们飞快地下了车,拼命往

巷子里跑。

我们跑了相当长的时间,生于斯长于斯,这里纵横交通的大街小巷,我们都再熟悉不过,任何人想要在这样的地方抓到我们都

不是易事。

但来追截我们的人显然不止那几辆车而已,渐渐的,四周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涌动的人影越来越多。

人潮开始逼近的时候,我自背后勒住表小姐,将她给我的枪顶在了她的头上:「都不许动!」

表小姐是顾飞姑姑的女儿,自小两人就走得近,顾飞没有兄弟姐妹,向来十分宠她。人群安静下来,一会,有人摸出手机开始

低声地打电话。打完后他吩咐人群让开了一条通路。

我推着表小姐往前走,直到终于不见了那些人的身影,我才放开她,说:「对不起!」

其实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够的,即便磕上十七、八个响头也未必够,但我,做不了更多,起码现在不能。

她低着头,好一会,抬头向我灿然一笑,说:「没关系!」

我又说了一次「对不起」,这一次的意义,有所不同。她会懂。

她眼中有泪花,脸上却仍然笑着,说:「叶步云在码头等你,枪也是他让我给你的,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本来一直很怀疑,觉

得自己肯定没本事救你,结果……哈,他真厉害!」

果然是叶步云!「等我离开,我会让自己过得好。」

她说:「记得告诉我!」

离码头已经不远,我抱了抱表小姐,拔腿往前跑,但一辆车驶过来,堵住了巷口,顾飞的身影坐在里面。

他走出来,脸色苍白,颈中仍包着纱布,说:「阿远,我们谈一次。」

我退到表小姐身边,不能确定该不该再度把枪指着她,或许会有用,但我并不认为,她能坚强到足以承受接连两次的背叛。我

转开目光,我做不到这么无耻。

表小姐说:「表哥,你让他走。」

顾飞没理她,向我走过来,固执地说:「阿远,我们谈谈!」

我把枪指向他。顾飞,这一次,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不可能再让我留下来!

顾飞神色凄凉,停下脚步,说:「阿远,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没别的意思。我们之间有太多误会,你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

了!」

顾飞,到了今天,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么?「让我走,否则,一起死!」

他怔怔地看着我,神情悲怆得足以让任何人都相信此刻他早已心碎,只除了我。而后他的脸色忽然变了,抬腿向我冲过来,拔

出了腰间的枪。

顾飞,为什么,无论如何,你都不肯放过我?!我向着他冲过来的身影,扣下了扳机。

他也开了枪,子弹射向我身后的某处,同一瞬间,我和表小姐都被他扑倒在地。

他连开了数枪,巷子后方传来重物砰然倒地的声音。

我倒在地上,被压在他的身下,温热的液体慢慢浸湿我的胸前。

我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艰难而苦涩地向我笑了一笑,慢慢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表小姐的尖叫,我茫然转头看向巷子后方,在那边的转角处,倒着一个浑身是血、已经死去的人——顾亚修,他的手

里,是一把重型机关枪。

第十章

Y市的三月,向来是烟花灿烂。

时至二十一世纪,自然不会再有十里春风路,满楼红袖招的美景,但烟雨蒙蒙,琼花盛开,仍然算得光彩照人,足以娱入耳目

早上十点,我慢悠悠地逛到临近市中心的一条街上,面前一个不大的铺面,装潢倒是十分清爽雅致,淡蓝浅绿交错晕染的色调

,挂牌上不大不小的五个字:半日闲书屋。

开了门进去,最先见到的是疏疏落落几排书架,每排架子上书也不多,大抵是些诗词曲赋,散文随笔之类,亦有幽默笑话之流

,甚至漫画卡通亦偶可见到,但政治经济一概不涉,色的暴力统统免谈。

书屋最里面是数套原木桌椅,并有考究的茶叶茶具。这里的书,可以买,也可以只看,不买,只需一杯茶,便可在此悠闲度日

茶可以叫,也可以自己动手。当然要钱,但并不贵。

喜爱浮生闲暇的,不会有暴发户一流人物,况且一杯茶本钱能有几何?我亦不在乎赚多赚少,不过得个逍遥去处而已,供人亦

供己。

我踱到里面,动手给自己泡了壶茶,仍旧慢悠悠地踱出来,取了本书,在柜台前坐了,开始我无所事事,倒也算得颇为惬意的

一天。

那日叶步云等待太久,终于悄然离开码头,赶到现场时,事情刚刚发生,他在天河帮众人赶到前带走了我,而后依我心愿将我

送至此处,南北交界之处的Y市,临走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安身立命,这一年,始终如约没有来打扰我。

显然他的付出远大于所得。

真正论说起来,其实他从不曾从我这里得到过什么,但并没有任何非议抱怨,这一点我一直很感激他,只是清楚自己这一世怕

是无力相报,他亦不图我报答,一笑置之亦无不可。

我到此处后便开了这间书屋,不图别的,就图个轻松自在,且足够安静祥和,可以让我从容地、慢慢地沉淀过往,虽然无法遗

忘。

其实我也不打算遗忘,曾经极度渴盼,但那日发生的事,已让我没了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偶尔我也会回头打量曾经的一切,试着揣测顾飞的心意究竟,却总觉得缥缈,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抓不住。

于是又丢开手,继续我平淡如水的日子。

晚上九点,送走店里最后几名顾客,关了门,踱出来,想了想,往酒吧街走去。

这是这一年我习惯去的另一个地方。

找个酒吧,在里面随意喝上几杯,四周免不了有光怪陆离的各色人等,我并不和人交谈,只是四处乱看,便觉颇不寂寞。

我独自安静地喝着酒,在酒吧里孤身的人总是引人注意,不时有男男女女前来殷勤相邀,我一概摇头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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