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没再说别的，只是眯着眼睛用很戏谑的目光盯着高毅看，看了很久，久到高毅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他才笑着说：「喜欢就快点告诉他，别磨磨蹭蹭的了。」

高毅突然觉得这小子挺有趣，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想说，只不过是还没找到很好的机会，毕竟这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

两个人最后相视一笑，像老朋友般彼此击了下手掌。

分手的时候石英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递给高毅，「能帮我把它给秦风吗？很多年前他给我的，也该还给他了。」

高毅伸手接了过来，觉得那怀表沈甸甸的，看上去确实很旧了，但是看得出被定期精心保养着。

「嗯，我会给他的。」

「谢了。」

夜色下的河岸边，石英朝高毅挥了挥手，仰头深吸了口气，最后朝桥洞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高毅看着他挺得笔直如同标枪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秦风啊秦风，这次的事，你真的应该好好谢我。

第六章

「喂，给你的。」

伴随着熟悉的说话声，一个颇有分量的东西被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秦风从设计图中抬起头，一眼看到被高毅放在桌上的怀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最近因为设计部之前接的一个大项目要开始动工，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出去做外勤了，这会儿留守在办公室里的，就只有高毅和秦风两个人。

秦风怔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过表，摩挲着表面，没有抬头看高毅，语气淡漠地问：「你去见过石英了？」

高毅站在秦风的桌子边，居高临下的角度，看不清秦风的表情，只看到他口角的弧线微微往下，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好半晌后，他才笑着说：「嗯，他还让我告诉你，你的事他都会忘记的。」

秦风摩挲表面的么指突然停住了，愣了好久，抬起头，英俊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谢谢你，高毅。」

高毅依然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温度，心里的刺痛又深了一分，秦风这家伙，真的石英忘了他，他也会有些失落的吧。

「对了，今天晚上没有活动吧？」沉默了会，秦风随口问着，把怀表放进口袋，重新开始看设计图。

高毅答了句「嗯」，看秦风似乎没有别的问题了，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本来以为，秦风至少会问问他和石英都说了些什么，会问问石英现在看上去怎么样，可结果，秦风什么都不问，反倒让他觉得不自在了。

难道对秦风来说，石英就真的只是他人生中的一段他已经不想再回顾的过去吗？真的仅此而已吗？

那自己呢？如果自己无法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几年之后，或者十几年之后，自己也会成为他再也不愿想起的过去呢？

一想到这一点，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发寒，他知道人能遗忘过去不是件坏事，但是遗忘到秦风这种地步，就让人有些心寒了。

下班之后，因为没有活动，秦风如往常一样选择留下来加班，本以为高毅也会像往常那样留下来陪他加班，却没想到，时间一到，高毅就走了。

秦风有点惊讶，若有所思地朝高毅的背影看了一眼，只觉得他今天好像有点没精神，隐隐觉得那应该和石英的事有关，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咦？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啦，经理竟然不陪秦哥加班？」还没走的采妍打趣地说道，其他同事也都跟着唏嘘起来。

秦风抬头朝采妍看一眼，笑着答：「采妍，今天的太阳已经升起来过了，是从东边出来的，你就别睁眼说瞎话了。」

一句话逗笑了一个办公室的人，于是大家在笑声中该下班的下班走人，该加班的留下加班，倒是没人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秦风后来离开公司，已经过了10点。

回家的时候路过山道，看到正好有摩托从上面下来，秦风隐约记得今天是风华门的山道活动时间，于是就直接迎了上去。

距离近了，看到是狄清宇和华洛，就他们两个，没别人。

「秦风？」华洛睁大了漂亮的眼睛惊讶地看着秦风，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

秦风没立刻接话，目光在华洛身上瞥过，转到狄清宇身上，随后微微笑了笑，说：「来，跟我比一场。」

狄清宇看着他笑得异常温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的样子，背脊升起一阵寒意，扯了扯嘴角问：「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干净利索地回了话，秦风继续笑，半晌后又看了华洛一眼，补充道：「放心，我今天不是来和你抢人的。」

「你抢我也不会让你啊。」清宇摊了摊手，笑着答了话，换来华洛一记华丽丽的白眼。

秦风却只是淡淡笑了笑，也没接着吐他的槽。

清宇的眉微微皱了起来，觉得今天的秦风有些不对劲，虽然他并不了解秦风，可是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喂，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华洛也发现了秦风的异样，开口问道。

秦风摇摇头，发动车子，对清宇说：「A道上山，B道下山，华洛当裁判。」

清宇见他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当下耸了耸肩，表示没问题。

华洛往边上让了让，等清宇调转了车头，两人并肩排好，举起手开始发令，「预备——开始！」

话音刚落，两辆车便同时冲了出去，清宇虽然不知道秦风今天要比赛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毕竟一直想真正地赢秦风一场，所以真开起来，格外用心。

但是今夜的秦风，却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入秋的晚风不再似夏日里那般温和，在极速之下，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刀锋般的味道，风狂吼着从脸颊边切过，皮肤上轻微的疼痛却让人的头脑更为清晰。

秦风微微伏低身体，双手稳稳地把着油门，一路狂飙，甚至遗忘了身后还有人在拼着命追赶自己。

他的脑海中浮着一个背影，那个背影虽然高大挺拔，却透出一丝落寞无奈。

本以为知道原因他就可以不去在乎的，可事实证明，心里想着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并不真正受理智控制。

平日里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山道此刻成了他逃避的港湾，只有奔驰在这里的时候，他才可以让自己暂时从纷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停下车，对上的是华洛瞪得滚圆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深刻的不可思议让秦风觉得有些无奈。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么不要命地飙？」华洛怔了好一会儿，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是啊，秦风，出什么事了？你今天给人的感觉像要去赴死一样。」清宇话讲得很夸张，神色也很夸张。

但是刚才在山道上，他确实很担心秦风在那种速度下转弯会出事。

超越了极限，释放了整个生命的勇气，跟在那样的秦风后面，他甚至觉得连自己都快要失控了。

秦风却只是笑了笑，看着清宇说：「照你这样子，明年飞车大赛之后风华门和华洛就该又是我的了。」

华洛再度翻了个白眼，受不了地看着秦风，「好了，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了，你到底怎么了？好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以为能瞒得过我吗？」

「没事，焰火盟里没对手，我很无聊而已，哪天要是有高手加入风华门，记得通知我，先走了。」

秦风说着，轻轻拍了拍华洛的肩膀，随后转身就走。

夜色下，华洛看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刚才拍在肩膀上的这一下，他知道秦风是在回应他的那句「你以为能瞒得过我吗」。

「喂，不会是因为高毅吧？」半晌后，清宇回过神，抚着下巴问道。

华洛耸了耸肩，摇着头说：「不知道，不过高毅好像还什么都没和他说。」

「哎？不会吧？都两个多月了啊。」

「真的，我认识焰火盟里的人，旁敲侧击地问过。」

清宇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骂道：高毅这个白痴。

「我知道，我这不是在等适当的时机嘛！」

「少罗嗦，我们的事你别管。」

这天，正好是焰火盟的山道活动，高毅刚到没多久，就接到了清宇的电话。

自从上次两人联手之后，也算正式交了个朋友，所以彼此留了手机号码，还一起出来喝过酒。

上次飞车大赛之前，高毅和清宇做了个约定，高毅帮清宇得到飞车大赛冠军，这样清宇就可以从秦风手中把风华门和华洛抢过去。

而他自己，可以用赌约制约秦风，让秦风来焰火盟呆半年。

而之所以要进行这个约定，是因为高毅喜欢秦风，想找机会跟他表明心迹。

今天，清宇就是特地来「关心」高毅的表白行动到底有没有成功的，当然，其实他心里是很清楚高毅那家伙根本还没敢开口的。

在苦口婆心地劝诫高毅告白要趁早，出手要快速之后，清宇突然话锋一转，问高毅小琪在不在。

高毅狐疑地皱起眉，不明白清宇怎么会要找小琪。

那头清宇说：「是华洛有话要我转达，你快叫他听电话吧。」

高毅便叫来了小琪，把手机递了出去，一边点点人数，似乎除了今天临时有事不能到场的秦风，其他人都到了。

小琪刚接过电话，就听到清宇在那边很神秘地说：「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能开扬声器不？」

一听有秘密听，小琪立马来了劲，连声应着好，一边就开了扬声器。

紧接着，安静的山道上就听到清宇的声音透过高毅的手机清晰地传了出来：「秦风，你在吗？高毅喜欢你！他不敢说，所以我帮他说了。」

因为清宇喊得挺响，这句话在山顶上引起了一阵回音，直到余音全部消散，因为听到这句惊人之语而呈石化状态的众人还是没回过神来。

清宇接着又说了一句：「高毅啊，这艰难的头我帮你开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啊。」

说完，那边很快传来了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一阵颇凉的山风呼呼吹过，石化的众人裂成了石块，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混蛋！狄清宇！」

高毅爆发出一声惨叫，一把从小琪手上夺过了手机，紧接着响起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询问声便立刻把他湮没了。

「老大？你真的喜欢秦哥啊？」

「老大，你就是为了表白才把秦哥拉到我们焰火盟的吗？」

「老大，你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不过秦哥确实不错，我们支持你们，老大加油啊。」

「嘿嘿，老大，年纪这么大了谈场恋爱不容易，秦哥虽然很难搞定，但是我们都会帮你的嘛！」

「是啊……」

十多个人一人一句，顿时吵得高毅耳边嗡嗡作响，真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聋子，该死的狄清宇，有你这么乱来的嘛！

「都给我安静下来！」最后高毅实在被他们闹得不行，只能深吸了口气大吼了一句。

弟兄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却还是一个个脸带促狭地看着他。

高毅觉得自己的耳根有点热，窘迫地撇了撇嘴，说：「都别闹了，我正找机会表白呢。」

大家一看老大承认，顿时都兴奋地欢呼起来，甚至有人已经开始问是不是秦哥答应了老大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回风华门了。

高毅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家伙们，心想你们这思维跳跃能力倒是挺快的。

因为正好秦风不在，所以大伙儿兴致高昂地给高毅出主意，表白的方法想了一堆，最后全部被高毅否决了。

拜托，稍微考虑一下他们的年龄和秦风的性别好不好？照他们这样瞎胡闹非被秦风鄙视不可。

「不过老大，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没表白呢？说那四个字真的那么难吗？」素来在情场中颇为得意的小琪揶揄地开了口。

高毅瞪他一眼，知道这小子是情场高手，可他对付的那些女人哪能和秦风比？

「老大，你其实是不敢，怕被拒绝吧。」小琪紧接着又接了一句，大家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高毅从来没觉得和这帮人在一起这么难捱过，虽然已经是32岁历经很多变故的中年人了，可心事被人拆穿的感觉还是很不好。

他确实是害怕被秦风拒绝，因为他不能像别人那样大不了失败了就避开不见，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一周五天，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且，他现在根本琢磨不透秦风的心思，他心里严重没底，根本无法想象告白成功的几率能有多少。

经过石英的事后，他更加踌躇，如果告白失败的话，秦风会不会再也不想看到他？

一想到那些可能的后果，他表白的勇气就消失得一点儿都不剩了。

「其实我看秦哥挺在乎老大的，那天在游艺城，他还帮老大挡那嚣张小子的拳头呢。」

正沉思间，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了一句，高毅抬起头，想起那天秦风确实帮自己挡了卓然的拳头。

可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先伸手拦下了石英的巴掌。

「是啊，我看秦哥这人特不喜欢多管闲事，那天他主动开口，还惹得石少爷不快，可都是为了我们，而为了我们，不就是为了老大吗？」

「可不是，那天有人来挑衅也是，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秦哥会站出来以焰火盟成员的身份和人比赛，现在我明白了，还是为了老大。」

众人你猜一句，我评一句，十分钟下来，几乎已经认定了秦风很在乎高毅。

高毅无奈地看着他们，心里清楚他们的话根本不能放在心上。

秦风对自己怎么样，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虽然很感谢他两次帮他们出头，可只要想到秦风眼睛里的冷漠，高毅就什么都无法确定了。

「老大，下次我们帮你，一起跟秦哥说吧。」小琪凑过来，笑得很欠扁，但是眼睛里又写满了认真，让高毅没办法真的扁他。

高毅嗫嚅了半晌，知道不管怎么挣扎他们都不会放过他，当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狄清宇这家伙真是会害人。

但是转念又一想，如果他真的可以借这个机会跟秦风说，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风应该会给他留点面子。

当下答应了大家的好意，在众人欢快的笑声中，他禁不住扬起了嘴角。

晚上回到家，心头热热的好情绪还没有完全消退，他嘴角挂着笑上楼，想到再过两天就可以和秦风表白，心里一阵激动。

可看着眼前洞开的家门，高毅嘴角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

周围异常安静，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受控制得越来越大，发生什么事了？家里遭贼偷了？

怔了几分钟，大脑猛地反应了过来，高毅拔腿冲进了家门，果然看到家里被人翻箱倒柜，一片狼藉。

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反应不过来，他住的小区虽然谈不上多高级，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没发生过入室盗窃案件，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看看有没有少东西，突然觉得腰间被什么坚硬冷利的东西顶住了，高毅倏然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在霎那间冻结了。

抵在腰上的是一把刀子，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尖利的刀尖冰冷的寒气。

「那块怀表呢？拿出来。」

深沉冷酷的嗓音从背后响起，紧接着，三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房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摩拳擦掌地看着他。

高毅愣了半晌，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怀表？

「石英给你的。」男人见他没有反应，又补了一句。

高毅眼睛瞪得更大，脑子里霎那间想到的是秦风，然后想到的是他不能告诉他们。

「你们是谁？」稳住了情绪，他皱着眉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记凶猛的右勾拳，强大的力量从拳峰上直直砸在脸上，高毅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往左歪去，撞到柜子上，继而又倒在地上。

「交出石英给你的怀表，你可以少吃点苦。」男人蹲下身，抓起他的头发。

阵阵疼痛从头皮传来，高毅咬着牙，缓了口气，一拳挥向男人的脸。

男人在背光下看不清表情的脸往后急退开，立刻有另一个人一脚踹在了高毅坐起的背脊上。

脊椎传来一阵剧痛，高毅俯下身，佝偻起身体保护自己。

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围着他一阵拳打脚踢，暴雨般的殴打落在身体各处，让他疼得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