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横,蛮横到近乎于幼稚的威胁。
郎斐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他已经明白与这个男人硬碰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将手探入口袋,按下了电源开关。
“我已经把手机打开,有事一会儿再聊。”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随后便传来了挂线的提示音。
趁着手机尚未响起的间隙,郎斐急忙敲打着企划文稿的最后几行。
“朋友?”
经过这些天的磨合,不再觊觎座位的吉娃娃已与郎斐熟稔,此刻他那神经质的大眼睛里透出无害的好奇。
“不,是新房东。”
郎斐苦笑一声,拖着左脚走向茶水间。
29
“谈将臣,再说一次:我不是只为了你一个人而活。也不是你的仆人,随叫随到。”
同样的话语已反复强调了好几次,而今天的这次也不会有什么特别。
谈将臣是言语上的暴君。他以绝对的权威和任性,碾压和忽略着他人的不满和反抗。
而另一个方面,郎斐却又觉得他的可恨中,又隐藏着那么一点隐约的可怜。城堡里孤独的暴君,与动物园内的狮子,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并非猛兽饲养员,也不只是慰藉狮子的那一块肉。
谈话的最终,郎斐还是答应了与谈将臣在这周六的晚上见面。那时手头的事应该也已经忙得差不多,不至于故此而失彼。
而更重要的是,第二天就是丁宁的达人秀。如果一切都按照预想发展,那么下次再见谈将臣时,或许连这种露水关系都将不复存在。
周六。
在连续几周高强度的忙碌后,这一天破例放了个大假。不过郎斐依旧早起,因为前几天就答应了小狼崽,带他去动物园。
也许因为这是一个久违的晴天,外出晒太阳散心的人不少,街道与公园里也到处洋溢着临近春节的气氛。
在一条用瓷器捆扎成形的长龙前,郎斐拿出了手机想要为小狼留影。却发现不经意间,待机界面上已经出现了7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并且还有一条提醒短信。
“今晚六点,不准迟到。”
算起来,这还是冬至之后郎斐与谈将臣的第一次见面。
约定见面的时间一到,出现在公寓楼下的车换成了一辆全新的款式,就连司机也换了人选。新车载着郎斐沿着一条从未走过的道路迂回前进,花了比平时多十分钟的时间才抵达大宅。
这时,谈将臣已经背着手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等候。
分别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郎斐意外地发觉这个独裁者居然瘦了些,面色也颇为疲惫,仿佛一夜之间老去好几岁,令身为人父的郎斐忍不住产生出一股恻隐之心。
但是,谈将臣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同情。
“过来。”
固执的君主伸出手,揽住了郎斐的腰,使劲将他按倒在king size的大床上。被褥上的阳光气息腾起,而谈将臣却再没有其他的动作,仿佛光是压制着身下的这个人就已经满足。
沉重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犹豫了片刻,郎斐抬起的左手最终还是轻轻地碰了碰谈将臣的后背。
“累的话,不用叫我过来。”
谈将臣的回答却是用力咬了一下他的脖颈。
“少废话,再说就强暴你。”
标准的狗咬吕洞宾。
郎斐只觉得脖子上一阵痛痒,本能地躲避;换来的却是更狂烈的吮吻。
谈将臣任性地啃咬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停了下来。黑暗中可以听见他的轻声叹气。
而在郎斐的记忆中,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如此疲惫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拥抱了一会儿,谈将臣又问:“最近也很忙?”
郎斐原本不想与他细说,但转念一想,敷衍更容易激起谈将臣的疑心,便坦言:“已经加了三周班。”
说完这句,他感觉压在身上的沉重忽然消失,紧接着身边的床垫则开始下陷。
躺到了一旁的谈将臣,忽然说出了一个词。
“辞职。”
“什么?”
寥寥两字,郎斐却无法理解。
谈将臣又道:“我找了大夫,能够医好你的脸和腿,但左脚里的钢钉需要动手术取出,这之后还需要复健。前后大约需要一年。”
一年?
“不。”郎斐不假思索地拒绝,“我的生活行动没有困难,脸上也没必要也整来整去。更花不起一年的时间。”
这次,他的反对依旧无效。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谈将臣忽然握住了郎斐的手臂:“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再一遍遍记起车祸的事。”
好个匪夷所思的理由。
虽然已经知道谈将臣的德性,但这一次郎斐实在无法装作毫不在意。
“你若不想看我,大可不必寻我。相信这样彼此之间都会好过不少。“
说着,他就要坐起身来。
“你如果不想做,那我要走了。明天还要上节目。”
黑暗中他看不见谈将臣的表情,但是能够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紧了一紧。
“什么节目?”
“达人秀。”郎斐如实回答,“下午两点。”
“不准去!”
谈将臣忽然反对。
这下子郎斐简直气到可笑了。
“这不需要你来批准。”他摸索到了自己的外套,准备下床,“我今天也不应该过来。”
但是他走不了。因为抓住他的那只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再次加大了力道。紧接着将他从新扯回床上。
床垫再次弹动起来,他感觉到了谈将臣已经靠了过来。
下一秒钟,身上的毛衣被从底端粗暴地掀起,里面的衬衣则被扯向两边。线头崩开与布料撕裂的声音中,还能听见纽扣落地的劈啪声。
裸露出的身体瞬间感到了寒冷,但很快又贴上炽热的掌心。那双手从腹部开始向上游移,很快扪住了他的胸膛。
熟悉的感觉从脊椎低端开始向着脑部冲刺,郎斐扭动着腰部想要纾解,却在无意中配合着伸向门襟的另一只手,让它顺利地贴着小腹滑了下去。
衣物并没有被立刻脱去,而情欲却一如既往地被煽动着。很快郎斐便感觉到了那种被拘束着无法释放的痛苦,这时候谈将臣开始了他的掠夺。
30
郎斐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汗液与体液,与身下的丝绸床单相溶时,所产生的、微小的吸吮感觉。
而更大的刺激则存在于身体最为炽热的部分,在谈将臣的抚弄下,正在显露出淫靡粘腻的风景,如同爱神从海中升起时,身上依附着的泡沫。
郎斐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在温热水中载沈载浮,直到熟悉的疼痛将他领入到下一个阶段。
温柔撩人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蹈火一般,与情欲赤裸裸的搏斗。丝绸床单忽然成为了海洋,郎斐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肢体,如同即将溺死的人寻求着一线生机。
海面上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很快,郎斐感觉自己已经攀到顶点。然而落下的瞬间,等待他的是生理上的倦怠,以及依旧没有停歇的律动和撞击。
高潮过后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每一次的接触都成了几乎无法忍耐的事。而在这极度的敏感中,情欲开始了更为漫长和可怕的积累。
不知道更换了几种姿势,最后甚至恍然不知身在何方。当最后的一刻来临时,郎斐眼前的黑暗中忽然迸发出五颜六色的碎片,继而迅速地再度归于沉寂。
作为一个能够清醒着做梦的人,郎斐知道自己昏厥了过去,而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眼前窗帘的缝隙里已经透出了亮光。
自己还躺在谈将臣的大床上,下午两点就是达人秀的时间。惺忪的状态迅速消失,郎斐几乎是想要跳着从床上起身。
但他没有成功——甚至在床上支撑借力都不可能。因为两只手分别被绳子系在了床的两侧,左右的余地只容得他勉强地靠坐在床头。
而这时候郎斐也意识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甚至无法用手抓起什么盖在身上。
做出这一切的人,自然是谈将臣。然而郎斐环视四周,并没有看见他的踪影。
难道那家伙就这样把人丢下,一走了之?
郎斐有理由相信这就是谈将臣的行事风格。稍作冷静之后,他观察起手腕上的绳索,思考着是否可以用牙齿将其咬断。但绑住手腕的是一种类似于登山绳的编织绳索。
不过,若是能咬开手腕内侧的绳结,一切便迎刃而解。
他立刻低下头去,尝试着用牙齿咬住。但绳结很紧,并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够松动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郎斐心中一阵突跳。
他知道这个宅子里并非只有谈将臣一个人,也亲眼见过几位帮佣和厨师。但这些人几乎不会主动现身,除非是得到过谈将臣的授意。
也许这一次,就是谈将臣让他们之中的某一个,端早餐过来。
想到这里,郎斐立刻紧张起来。暂时放弃了解绳结的计划,而努力想要用腿撩起一点床单。
但,他还没有考虑好究竟是应该盖住头部还是股间,门就在一阵开锁声后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的确捧着餐盘,但不是别人,正是谈将臣。
惊愕与尴尬瞬间转化为愤怒,郎斐冲着他怒吼:“放开我!”
愤怒的声音甚至在房间里发出了回声,可谈将臣置若罔闻。
他走过来,将餐盘放在了床上。
知道这样无法沟通,更解决不了问题,郎斐强迫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地试图与他沟通——
“下午的这场秀,我们已经准备很久,它非常非常重要——归根到底,这也是在为你工作!”
谈将臣依旧没有回答。
他低头看了看郎斐手腕上的绳结,随后从托盘上端起了一碗粥,舀了一勺送到了他嘴边。
“张嘴。”
郎斐避过了勺子。
“今天对我的朋友很重要,我必须到场。算我……算我求你也好,但是一定要让我准时赶到!”
谈将臣终于有了些反应,却是郎斐最不希望听见的话。
“你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出现在现场。周一我会让人通知老谢你已经辞职的事。”
这一刻,郎斐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都凉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
情绪已经无法控制。
郎斐不记得究竟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暴怒的感觉。既然说理无用,那理智也就只是可笑的摆设。
愤怒的情绪需要发泄,他狠狠地飞起一脚,踢掉了摆在床沿上的餐盘。
金属落地的声音大得有些出人意料。就连谈将臣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放我走!”
郎斐声嘶力竭地吼道。
“否则就杀了我!!”
讶异过后,谈将臣的脸色几乎变得铁青。
他缓缓收回了捏着汤匙的右手,忽然连着碗粥用力一甩。
只听“碰”的一声闷响,瓷碗在墙上粉身碎骨。碎片在半空中炸开,与粘稠的粥粒混合着洒落在床头上下。
暴君愠怒了。
但是这一次,郎斐也决计不会退让。
他抬起头,逼视着谈将臣,一字一句地说道:
“错过下午两点,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再有机会,跪下来向我请求原谅。”
这仿佛成了一句咒语,将谈将臣石化的咒语。郎斐与他之间的距离是如此接近,以至于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瞳孔因为愤怒而收缩着。
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男人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激怒着自己的人。
但郎斐知道,谈将臣一定正在飞快地计算,考虑如何反应才能不择手段地获取最终的胜利。
而这一次,郎斐决定要让谈将臣明白:如果没有自己的退让和妥协,就算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他谈将臣也绝对不可能获得胜利。
谈将臣不是傻子,他很快明白了这一点。
自己的胜利,其实都是郎斐给予的。
从一片狼藉的床边起身,他重新转身,走出了这间原本属于他的卧室。
而房门并没有再度传出上锁的声响。
31
郎斐如释重负。
等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他迅速地捡起了落在床头的一块瓷片。
切断第一根绳索用去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第二根则熟练了许多。很快,郎斐便重获自由。他迅速离开了大床,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物。所幸,昨晚被撕裂的只是穿在里面的衬衫而已,其他的衣服虽然褶皱不堪,但避寒并不成问题。
迅速穿着完毕之后,他透过洗手间的镜子稍作整理,看见了一个憔悴、邋遢的潦倒男人。
时钟指向了一点十分,从位于郊外的此处赶往录制节目的现场,徒步只怕一个小时到不了。但担忧这些为时过早,无论谈将臣是否有意放人,郎斐都明白自己必须尽可能地避开他,迅速走出这幢大宅。
门果然是没有上锁的。走廊上也不见半个人影。他强忍住腰部快要散架的酸痛,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向着楼梯走去。
这段时间的出入,他已经对这幢大宅的结构有了简单的认识。下楼之后向南走,可以到达玄关和大门。从那里出去,穿过前花园才到马路。如果选择相反的方向,在走廊的尽头,则是平时封闭的入室车库。
但无论如何,大厅是必经之地。
放轻脚步,郎斐沿着楼梯而下,才走到一半,便看见了那个坐在大厅沙发上的人影。
是谈将臣。
他一动不动,蜡像似的;低着头以侧身面对楼梯。这种不明意图的姿态,反而蕴含着难以名状的危险气息。
郎斐下意识地觉得他就是在等自己。
这个判断显然是正确的,因为就在他停下脚步的同时,他看见了谈将臣还是低着头,却伸出了手,指着车库的方向。
下午一点五十五分,距离达人秀开始录制还有不到五分钟,实际上已经算是迟到的时间,焦急等待的小艾终于在入口处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都什么时候了,电话也不接,究竟跑到哪里……怎么回事?”
人在焦急的时候,不免会多说几句气话。但在看清楚郎斐的状态之后,吉娃娃却只剩下干瞪眼的份儿。
匆匆赶来的男人,面容憔悴,脸色煞白,头发蓬乱,活像是熬了几宿没有睡觉似的。不仅如此,皱巴巴的衣服上还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将粥菜洒到了上面。
知道他想要问些什么,时间却并不允许郎斐解释。
“一言难尽。总之,快带我去后台。”
后台,是所有选秀者的等候场地,此刻自然是一团忙乱的状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乐队被安排在节目的中后段上场,因此郎斐还有一些喘息的机会。
丁宁等人已经装束齐整,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候场,看到郎斐终于出现,也都如释重负。负责后台串场的执行策划也跑了过来,开始交代一会儿台上的安排。
“演出结束后,评委会问你们几个问题,之前也给你们看过。记得最后一个的时候,要提到这位朋友……”
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着郎斐,目光中流露出瞬间的狐疑。
“……你还好吧?没问题?”
“没问题。”
郎斐以笑容肯定了自己的状态。
两点钟节目正式开始。选秀者开始一个个地按照顺序被叫上舞台。一人五六分钟的表演时间并不算多。后场室内的人三三两两地减少着,就像沙漏里的沙子。
没过多久,串场调度就叫到了丁宁的乐队。
“祝我们成功!”
丁宁回头,朝着郎斐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在彼此紧紧相贴的时候,郎斐感觉到了一阵颤抖,却弄不清楚,那究竟来自于丁宁、或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