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散在边上跟着听，被她绕得晕晕乎乎，消化了好一会总算能理解。连理和胤禩大致听了个明白，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识原来都是时家老爷子阴差阳错传承下来的，心中只道造化弄人，一时百感交集。

“不过……载体是八爷，为什么连大人也变得这么厉害？”离散是觉着有什么地方想不通，思来想去，意识到问题是在这里。

“很简单，当初胤禩和连理订下契约共享七魄，是以从属关系结成的契约。胤禩作为连理所属的生灵，所有一切都与主体共享，包括知识、技能、生命。而连理作为主体，掌握其生灵的支配权，反而更大程度上接收了高祖父留下的知识与法术，相比胤禩，倒还要厉害一些。”时舞把原因说明的一清二楚，让离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我们怎么关上幽冥之门？”胤禩听完所有的解释，回头问时舞。

“我不知道。”时舞实话实说。

“……到了，下车吧。”连理踩了一脚急刹，全车人都往前跌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看众人，松开安全带，率先下去。

“瞧见没有，虽然我不知道，但是很明显，连理知道方法。”时舞神神秘秘对着仍留在车内的两人发表看法。

“你怎么知道他知道？”胤禩不太相信。

“首先，连理没有像你一样来问我关上大门的方法；其次，他想到那个方法心神不宁，所以踩了急刹；第三，他二话不说冲出去，因为他需要理清头绪，以防出错。”

胤禩听罢时舞的分析，仍是有些将信将疑，解开安全带，连忙下车找人确认去了。时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翘起嘴角，往边上一瞧，发现离散居然还呆坐着，没有下车的意思。她用胳膊肘捅了捅那人，指着车门向他示意。

离散看看时舞的手，又看看车门，恍然大悟的一拍巴掌，下车喊道：“连大人，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连理和胤禩转头看着他，时舞也从车里钻出来。

“你和八爷订了契约，所以他就是你的所属生灵，而你作为主体，掌握了八爷的支配权，对不对？”

“对啊。”不知道这家伙重复时舞的话要干什么，连理狐疑的盯着他，应了一声。

“那就是说，只要你愿意，想让八爷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对吧？”

“……所以呢？”连理拎起嘴角，已经预感到对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所以啊，”离散兴奋的搓着手掌，两眼放光看向渐渐靠近的连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看，自从八爷到了你身边之后，你的事业呢，惨淡了，爱情呢，搅黄了，人生呢，不是死啊死，就是死了再死，多悲催啊！所以，既然你们都订了契约了，干脆就命令他补偿你吧。让他用身体偿还。反正你能支配他，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啊！”

连理一边点头一边走到离散身边，慈眉善目的看着他，拿手勾住脖子将他拉到非常近的距离，柔声道：“离警官。”

“是——”离散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想开溜，却发现连理的胳膊钳的极紧，根本挣脱不开。

“现在什么情况了！还有时间想这些事情！嫌死的不够快啊？！”

怒叱声在耳朵边响起，离散被吼得汗毛倒竖，忙不迭点头，端正态度道：“现在开始，我将认真执行关闭幽冥大门，扫清凶兽残党的任务！请党和人民放心！”

连理哼哼一声，放开手让对方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时舞的笑声在背后越来越响亮。

“就不能安生点不找事儿吗？！”

连理这招对时舞可不管用，她自顾自的笑完，才来搭理发怒的男人，“我倒觉得离散的提议很好嘛，反正他不说，你也不见得不会这样想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如果能平安度过劫难，你大可以尝试一把。”

连理让她堵的哑口无言，黑着脸健步如飞。路过胤禩身边的时候，那人却突然伸手拦住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怎、怎么了？”连理心虚道。

胤禩左顾右盼的犹豫半天，“我……我……”，牙一咬，道，“我来了之后你真的像离散所说的那样，那么惨啊？”

连理看着他，叹口气，抬起手往他的脑门上轻轻一弹，“狗屁。”

“啊？”胤禩没想到对方会蹦出一个这么不文雅的词，歪着脑袋整个人都懵了。后面一男一女笑的前仰后合，一点也没有即将奔赴生死战线的自觉。

“这次如果死不了，我就告诉你真心话，”连理抬头看一眼笼罩在幽明山上的乌云，回头对三人道，“走吧。”

第五十七章：最后的战役（三）

下午三点，特别刑侦处理科四人到达了之前遭遇蛊雕袭击的山坳处。时舞盯着不远处黑黝黝的洞口，伸伸胳膊扭扭腰，“待会下山之后，我要大吃一顿，还要回我软软的大床上面睡他个三天三夜！”

“那感情好，你大吃一顿的时候顺便也捎带上我们呗！”离散正说着话，突然眼神一凛，从腰间拔出杀生刃，嘴角带笑，往斜前方示意。

连理和胤禩看到他的暗示，会意的点头，同时拔出武器，转身面向左侧的树林。

“看来不止三个品种从幽冥界里跑出来啊。”时舞双手展开，压下三名下属上前的势头，自己小心谨慎的迈出两步，往密集的树丛里探头。然而，前方遮挡物太多，影影绰绰只能瞧见三五米开外的红色的大块头，看不清的正脸。

胤禩站在后面，所能见到的更少，索性便不再张望。不过，就光从声音来判断，也不难猜想对方的个头。树林中那不断传来的踩踏落叶的“嘎吱”声和偶尔夹杂的粗树枝断裂的“咔咔”声，声音连贯无间隔，说明对方的体型应该不在一头成年大象之下。

“不好！快躲开——”

时舞话音刚落，那怪物已经冲杀过来，一跃跳出树丛，落到几人中间。四人因为它的出现，分别散开到四角，只是由于给予反应的时间短促，相隔并不太远。此时，几人才看清这怪物的庐山真面目。只见它通体赤红，六只脚支撑起庞大的身躯，背上长有四只翅膀，身长八米左右，高约四米。

“……我怎么没看见头，头在谁那边？”离散在右前方朝其他三个方向喊。

“没头，这是混沌。”时舞的情绪相当低落，她没想到又跑出个这么不得了的东西，心里暗叹特别刑侦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它哪点像馄饨啊，倒是比较像超大号的狗，虽然没有脑袋。”离散左看右看，着实没办法把凶兽和食物联系起来。

“蠢材，不是馄饨是混沌。古有传言，这种生物好恶喜凶，对十恶不赦之人言听计从，但是对良民却欺辱施暴，而且，只有通灵之人才能看见它。”连理咬牙切词，握紧手里的刀，深知不能放它离开。混沌助纣为虐、残贤害善，加上普通人压根看不见它，是个比想象中还要麻烦的生物。

离散从连理口中得知了对方的基本情况，心里刚有了点谱，哪料到中间的庞然大物竟突然摆摆尾巴，原地转身一百八十度，用屁股似的头部对准了他。眼瞅着相隔三米不到的巨大生物，离散抬手擦掉额头上滑落的汗珠，深深吸了一口气。

“跑啊——”胤禩见他不动，忍不住大喊出声。谁知一张口，那人已经像离弦的箭般狂奔而去。混沌慢了半拍，停顿一会儿才跟着追过去。然而，离散跑得再快也不可能会是凶兽的对手，只见混沌仗着硕大的体型，连跑带跳，没几下就把距离缩减到了五米之内。

“离散——跑快点！万一被它踩在脚下，你不死也半条命了！”时舞跟在后面紧追，见混沌有些向上跃起的势头，知道它要对离散不利，赶忙提醒最前面的逃命人。

离散听见后方的喊话，根本无暇回复。他卯足了力气，恨不得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依旧摆脱不了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怪物。眼见混沌步步逼近，离散命悬一线，连理忽然伸手从时舞背后抽出早些时候斩掉凿齿的那把宝剑，足尖点地腾身而起，三两下赶上前面的一人一兽，跳到混沌的背上，一剑刺下去，霎时血腥四溅。

“哇呜——”凶兽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

连理眉头都没皱一下，抓着剑柄从它的背上直拉到尾部，硬是把混沌的后半身斩成了两半。气势之凶悍，看得时舞和胤禩目瞪口呆。

“连、连大人……”离散看着巨兽轰然倒地，又看了看从血海中全身而退的连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小舞，你这剑挺不错呀。”连理拿着和自己一样滴血未沾的宝剑爱不释手，压根没空理会离散意义不明的呼唤。他向同样惊异的时舞和胤禩走过去，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你……”胤禩欲言又止。

“我怎么？”连理的注意力依旧在宝剑上。

“你居然完全继承了我高祖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赋和苦修一世的成果！你简直——简直就是时仲卿再世！”时舞一掌拍到连理的肩上，情绪说不出的激动。

连理被她一拍，愣了半晌。回头看了看下场凄惨的混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事。

“连大人，你已经进化成怪物了。”离散走过来，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想法。

“行了行了，连理不费吹灰之力就变身成为我时家历代最强的天师——时仲卿，我嫉妒都来不及，你在旁边捣什么乱。总之，现在这样的情况，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了关上幽冥大门，与高祖父同等的力量，是必要的。”时舞点了点离散的脑门，转头往已经拉开了百来米距离的山洞入口处看去。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连大人很厉害。”离散觉得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十分委屈。

“好了，离警官，继续执行下一个任务吧。”连理笑着拍了拍离散的背，往前走了两步到时舞旁边，把手中的剑递给她，“原物奉还。”

时舞没接，嘴角一勾，道：“本来就是高祖父的剑，你拿着也好。”说罢，抢先带头往山洞方向靠近。

连理也不推辞，将剑拿在手上，回头示意胤禩和离散跟上。四人加快脚步，没片刻就进了山洞。洞里面还和上次来时一样，一阵阵吹出阴冷的风。在没有任何照明设施的情况下，能见度极低。所幸，特别刑侦处理科的总部设在那样一个好地方，组员们每天上下班都要途经同样没有任何照明设施的旧宅，接近半年下来，眼睛大致已经适应黑暗，只要还残存一点点光线，他们大都能应付自如。

“侏儒——侏儒——侏儒——侏儒——”纤细的女声在山洞里骤然响起，带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回音。跟在后面的三位男下属都是一惊，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时舞，是你在说话吗？”胤禩在连理的身后探头，只瞧见时舞窈窕的背影，并不清楚她到底开口没有。

“不是我，是朱獳。没想到，洞里还藏着这东西。”时舞毫无预兆的蹲下。

“咔——”

“解决。”

抛出两个字站起来，整个过程花费不到三秒。她继续往前行进，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回事？”离散戳了戳胤禩的后背，找他问情况。

胤禩此时正好走到尸体旁，指着地上道：“这个就是朱獳，它的叫声是自己的名字，声音类似年轻女人。”

离散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地上尸体的样子，倒地的生物长的和狐狸有几分相似，大小也差不多，身上长着鱼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攻击性。“不像是有危害的猛兽，为什么时舞会下毒手？”

“——因为看见它我就觉得很不爽。”时舞听见搭档在最后面窃窃私语，不等胤禩给他答疑解惑，首先恶狠狠的丢出一句。

“啧啧，凶残成性。”离散与她一前一后，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山高皇帝远的错觉，于是张口便来。

时舞把拳头捏的“喀喀”响，但为了顾全大局仍然保持着前进的步伐，只是嘴上没好气的道：“没文化的东西，朱獳本身是没什么威慑性，但它一旦现世，就预示着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它应该是在凿齿出现之前就从幽冥大门里出来了，只不过上次我没进山洞，所以让它侥幸多活了几天。”

听说朱獳是这么不祥生物，离散紧着步子往胤禩身上直贴，同时还心有余悸的回头瞧一眼尸体，深怕它死的不彻底。

“前面就是幽冥的入口，不能再走了，否则，我们都有被吸进去的危险。”时舞停下来，转身问连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对吧？”

“嗯。”连理点点头，看向身后的那人。

“你说吧，怎么做。”胤禩走到他旁边，语气非常平静。

连理盯着胤禩在黑暗里仍旧清晰的五官，一瞬间有些犹豫，“我脑海里有口诀，但是——封印幽冥大门的方法十分冒险，所有结果都不可预料。封印完成之后，我们也不一定能恢复。或者，还有可能是我想错了，我们压根不是看门人！如果这样，我们不单活不了，幽冥大门也无法被封印。另外，施法过程中还将面临各种阻力，会产生种种意外，这些全不在可控制范围里。也就是说，你一旦答应，我俩就是九死一生。”

胤禩听他火急火燎的说出一大串，并不加以阻拦，等对方停下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回道：“说完了？”

“说完了。”

“时小舞，看门人的事情，你听说过吗？”胤禩不紧不慢的望向时舞。

时舞的表情异常严肃，“就是你不问我我也正打算说——幽冥界遍布在世界各地的入口古来便由三个天师家族守护，这三大家族，亦被称作‘看门人’。这其中，就有时家。”

“瞧，时舞说了，时家就是看门人家族。你、我都传承了她高祖父的血脉，错不了的。”胤禩再度看向连理。

“但是能不能找个……”

胤禩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打断了话头道：“时仲卿老爷子上我身的时候曾经说过，你我二人是度过劫难的关键。不是其中之一，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我们。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找个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方法，是不是？可是你别忘了，我们两人，谁死了都不能独活。所以，不如一试，也许有好运。”

连理其实早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他没办法什么都不说就让胤禩陪同赴死。他心里清楚，能回来的几率，太小了。

“……看门人结九印，唱九言，溅以精血，出七魄而守三魂，游离五行之外，掌控幽冥之中。功成则身退，然喜或悲，皆由天命。”最后八个字，连理一字一顿。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胤禩的脸庞。

如果，这是此生最后的回忆，那么你的容颜，将是我希望留在脑海里唯一的记忆。

即便，你早已刻在我心上。

第五十八章：最后的战役（四）

“准备好了吗？”时舞看着肩并肩站到前面的连理和胤禩，低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