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子夜流光
子夜流光  发于:2012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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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又开始放假,去台湾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我想趁着这些空隙再整理一下我的记忆。

我也要离开了,但我仍然保留着我租的房子。我预付了一年的租金,一年以后我再看到这个屋子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了。

我看着时光在我面前转身,剩下我孤身一人站在原地。被时间抛弃,被自己唾弃,我唯一的信仰就是天涯。天涯。——沙丘

圣诞节。热闹的街头。喧哗的人群。温馨的气氛。孤单的我。

我穿起了两年前风林寄来的白色毛衣,很温暖,不知道天涯是不是也穿着他那件灰色的毛衣。我笑了笑,走在美国陌生的街头。

三个月前,天涯也是这样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寻找风林。而现在,换了我做同样的事情。失业中的我不用请假辞职,少了很多束缚。我只要打个电话回家告诉家里人我要去美国度假,我的账户上自然会多出一笔钱来。我曾经无比鄙视这一切,甚至还搬出了家,没想到我现在就依赖被我鄙视的东西存活。

等我找到风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站在她家门口对她微笑着说,Merry Christmas。她很快打开门扑到我怀里,然后向后张望着说,天涯呢?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你不欢迎我吗?我笑着掩饰心里的苦涩。

怎么会呢!她热烈地回答,还亲了亲我的面颊。

看来风林的确过得很好,脸色红润,有着掩饰不了的快乐。我喝了一口咖啡,赞美她比以前漂亮了。

她甜蜜地笑着说,情圣就是情圣,这些年来一点都没变。

我只能笑笑,事实上我的变化只有我自己知道。

你和天涯怎么样了?她忽然收起了笑容,轻轻地问。

这个问题让我措手不及,我只能支吾着说还不错,和以前一样。

真的吗?上次天涯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们的关系应该没那么简单吧。不然,他怎么会在我亲吻他的时候还想着你呢?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又低下头,低声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洗个热水澡,睡吧。明天我再和你谈谈。

我把自己埋进热水里,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我透过白色的水汽模糊地看天花板,依稀看见天涯的脸。

今晚,我是离不开安眠药了。

我站在一个崭新世界的门口,我对自己说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但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却看得我泪流满面。——天涯

圣诞节。热闹的街头。喧哗的人群。温馨的气氛。孤单的我。

我穿起了两年前风林寄来的灰色毛衣,很温暖,不知道沙丘是不是也穿着他那件白色的毛衣。我笑了笑,走在台北陌生的街头。

才刚刚到台北就遇到休假,我一个人拿着地图到处游荡,自在悠闲。

台湾的小吃很不错,我一个人很尽兴地品尝美食,很快就吃撑了。然后一头钻进一家书店随手拿本书慢慢地翻。一直到天黑才想起公司里还有个饭局。

我自然是迟到了,借口说是迷路了。刚在空位子上坐下,就有人说要罚酒。于是就喝,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觥筹交错间,我听见自己的笑声,听见旁边大声劝酒的声音,听见酒杯相碰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主管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我喷出满口酒气,谁说你性格古怪不喜欢交际,我看你行,是个人才!

我一边笑着说不敢当,多谢主管照应之类的话,一边心里冷冷地笑,原来能喝酒就算人才了。我曾经无比鄙视这一切,而现在我却做着让自己觉得恶心的事情。

我冲进洗手间狠狠地吐了起来,吐到胃里什么都没了才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脸色苍白的男人还在习惯性的微笑。我对着那张男人的脸用尽所有力气一拳打过去,镜子有了一块一块的裂痕,我的手上有炽热的鲜血滴下来。我无力地走出去,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就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着周围的人都摇摇晃晃地不知在做什么。我冷冷地笑了笑,然后一个人走出饭店。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看天上破碎的星光组成一张熟悉的脸。我用力摇摇头,继续走我的路。我精神恍惚地走到淡水捷运的站台,被告知已经停止售票了。最后一班淡水捷运在我面前呼啸而过,想起有个人曾经在上海搭乘沉郁绝望的地铁上下班,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

错了就是错了。但错了也是告诉我怎样才是对的。——沙丘

我吃着风林准备的丰盛的早餐,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女子,精神却恍惚起来。风林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我才回过神来。

想他,是吗?她微笑着问我。

我摇摇头,补充了一句,不知道。

风林耸耸肩,表情可爱,继续吃早餐。她大口地喝下一杯牛奶,然后看着我说,快吃,吃完了我和你聊聊。

于是,我匆匆吃了些吐司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等候发落。

我从来都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胆小!风林的脾气倒是没变,激烈依旧。既然你喜欢他就勇敢点啊!逃有什么用?你能逃到哪里去?难道你一辈子不回去?告诉你,如果你想躲在这里那我现在就赶你回去!

放心,我没打算待多久。我会回去的,我不会一辈子躲着他的。我知道,我躲不掉。我低头看着咖啡。

你知道就好,那你躲什么呢?她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我只是没有办法面对他。我不想把他弄成一个同性恋!

那你是吗?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你这样的gay。她的表情轻松。

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你说我是不是gay?我的情绪激动起来。

你也说了只是你喜欢的人是个男人而已。你并不是喜欢所有的男人啊。所以,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gay。傻瓜。

不是吗?真的不是吗?我喃喃自语。

真的不是!她把我的头扳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不、能、伤、害、天、涯。

但我已经伤害他了。我摆脱她的手,把头转向一边。

那就快点挽回。天涯好不容易找到了海角,你就这样放弃吗?她重新扳正我的头。

我没说话,只是喝了口咖啡,走向我的房间。然后,吃了安眠药沉沉睡去。

我只想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永远地睡去。只是,在我睡去的瞬间,我是不是能再看到天涯干净温暖的笑容呢?

第四部分

我以为忘记了就代表消失了,没想到伤口只是在我不知道的角落独自腐烂。——天涯

我终于开始了工作,也开始了我的新生活。这里没有人叫我天涯,几乎所有人都只知道我叫Aleck。只是依旧并不繁忙,我甚至有空每天出去闲逛。于是在新同事的建议下,我养了一只狗。每天傍晚的时候出去遛狗便成了我的必修课。

那是只不大的京巴,白色的毛软软的,我叫它海角。

建议我养狗的同事就住在我家楼下,她叫做苏,活泼而率性。她养的是一只大大的牧羊犬,她叫它笨笨。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她,因此海角的状况一直都不错。她很喜欢海角,每天都海海,角角的叫个不停。

为什么要把一只狗叫做海角呢?她抱着海角很无心地问,你还打算养一只天涯吗?

天涯。我顿了顿,好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竟然就有一点说不出的难过。我调整出一个微笑,面对着窗口说,天涯,就是我。

我幻想了一千次一万次和天涯见面的情景,但我从来都不曾想到会是这样让我措手不及。——沙丘

风林硬是把我送回了上海,并且板着脸说再也不欢迎我一个人去她那里。

于是,我又回到上海的家里,房东却告诉我天涯预付了一年的房租去了台湾。我走到他的画室里,阳光温柔地照进来,可以清楚地看到细小的灰尘在跳舞。以前的画,他都没有带走,已经覆盖了一层柔软的灰尘。我一幅一幅地拿出来看,无数个杯子的素描,无数张关于风的碳笔画,还有一张,未完成的流沙。

我紧紧地捏着这张画了一半的画,慢慢地顺着墙壁滑下来,一起滑下来的还有苦涩得如同海水一样的东西。我听见自己沉闷的抽泣声,就在几个月前我还能在某人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而现在,在我最想念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竟然靠着墙壁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我点了支烟等待着天亮,在烟灰缸杯塞满之前,我做出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决定。

我找到了天涯所在的公司,打听到了他现在工作的地址。然后,当天就买了机票飞过去。我怕我再多待一会儿就会反悔。

我到达台北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等我找到他的宿舍所在的社区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我的胃一天都没有接受过任何东西,在飞机上的时候,我在想象天涯看到我时会是什么表情,是兴奋还是愤怒,或者还是像平时一样微微地笑。我的眉头舒展又紧皱,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我没有一点食欲。而现在,马上就要看到天涯了,我的胃竟然开始有了感觉,我想我有了最好的开场白,等一下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像往常一样说,天涯,我饿了。

我想这时候我的脸上一定有笑容,我甚至依稀听到了天涯的声音,我的笑意更浓了,加快了步子往前走。我转出这个拐角,却认出在社区的绿化地带边的身影就是天涯。他在唤着什么,原来刚才真的是天涯的声音,我停住了步子,仔细听他在叫什么。

海角—海角——你在哪里?他的声音似乎在召唤而并没有焦急。我听出他唤的名字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只狗疾步向他走去,一边还答应着,来了,来了,在这儿呢!

我一步一步往后退,笑容还凝结在脸上,泪水却已经掉了下来。我发誓我从未想到要流泪,或者这只是条件反射。我的胃紧紧地缩成一团,走出拐角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在路边狠狠地呕吐起来,却只吐出了些酸水。

我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我看到了淡水捷运。于是,我坐在最后一节车厢里看着人来人往。而我就像是被遗忘的角落,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再也不会了……

天涯海角,我和小狗。就是这样了。——天涯

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刚剩秋衾一半,拥透帘残月。

怎教清泪不成冰,好处便轻别。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

——纳兰性德《好事近》

我依然囚禁在两个人的回忆里,钥匙在我自己手里却无力插进记忆的锁。——沙丘

天涯找到了他的海角。我是不是应该走过去说声恭喜呢?但愿我有这样的风度。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始终没有办法鼓足勇气再去看他。我们又踏在同一块土地上,但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

他还在画着画吗?会不会又画起流沙呢?

他还是不吸烟不喝酒吗?还是如同死一般的无聊吗?

他还是常常微笑吗?笑得像以前一样温和干净?

他应该已经不会再寂寞了,他身边的女子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应该已经忘记我了,或者只是把我当作曾经的一个朋友。

他应该已经把那个疯狂的夜晚忽略掉了,就像格式化一样彻底。

如果我从关渡大桥上跃下就会成为当天的新闻,那么天涯就会知道我来了台湾。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还会在乎吗?或许在看新闻的时候,他会对身边的女子说,这个男人好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啊。接着摇摇头说,不过他不可能来台湾的。然后习惯性地微笑。

我又和前几天一样在淡水捷运上胡思乱想,漫无目的地游荡。然后在最后一班的时候下车随便找一家酒吧钻进去喝个烂醉。

凌晨一点,我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不知不觉,我走到了那个让我狼狈退出的社区。我的大脑迅速反映出天涯的住址,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来到了他住所的门口,然后不假思索地按下了门铃。

我听见了门锁轻轻转动的声音,接下来是打开门发出的轻微的声音。一双灰色的男式拖鞋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的眼里有余光闪烁,嘴唇紧紧地抿着。我努力对着他微笑,他也对着我微笑了一下,但我分明看见了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

地球能在一夜转多少个圈?我宁愿醒来就已经白了头。那样的话,沙丘就不会再离开了。——天涯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接下来的感觉没有词汇可以表达,我们对视着,边笑边掉泪。

我没有提起任何有关离开的字汇,而他从进门起就没有说过话。我刚刚想要给他到杯咖啡,他忽然就抱住了我。精致的咖啡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片向四处溅开来。我这才闻到他身上扑鼻的酒味。我没有试图挣脱,更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在他耳边说,沙丘,我等你很久了。

然后是一个疯狂的夜晚,我们压抑了这么久的思念全部都爆发了出来。我想我们应该确定了我们彼此需要,然后再也不会分开。

但是,等我醒来的时候,沙丘又不见了。我慢慢穿上衣服,坐在床沿抱着头,脑子里又一次一片空白。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幸福的时候又把我推下去呢?沙丘,我并不是每次都能活下来的,我并不是每次都能耐心地再往上爬的,我也有可能被摔得粉身碎骨,甚至尸骨无存。

客厅里,咖啡杯的尸骨还在那儿,而我的尸骨还找得到吗?我缓缓地蹲下来清理地板,而门却被打开了。我懒得抬头看,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是谁了。

小心你的手。我再熟悉不过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看见沙丘像以前一样随手把烟丢在桌上,然后大大咧咧地走进房间。我跟着走进去就看见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于是我轻轻退出去,他却叫住我,天涯,你能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吗?

嗯?我一时没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暂时分开一下,你等我三个月,好吗?

为什么?我迟疑了一下。

因为我希望以后我们就一直两个人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要有别的人插进来。

我说,好的,那就分开三个月吧。然后,我走出去继续清理地板。

没过多久,他也出来了,我手里拿着碎片目送他离开。临出门前,他忽然认真地问,天涯,我还是你的海角吗?

当然。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他满意地笑了,我却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淡淡的忧伤。他终于轻轻地道了声再见,然后转身离开。我看着他走进电梯,刚想转身却发现有什么东西扯着我的裤腿,低头一看,原来是海角,我蹲下来轻轻拍它的头,带着它回家,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空荡。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这有多么危险,但我以爱为借口,并且义无反顾。——沙丘

我没有离开台湾。而是打听了我上次看到的那个女子的情况。她叫苏,台北人。我弄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对她说我是别人介绍来找她教英文的。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她从不作家教。我说我是慕名而来只是想练习一下口语,而且我不在乎花费。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好。挂了电话,我在心里冷冷地笑,这样的女人,天涯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我和她约在星期六的下午二点。当她准时到来的时候,我仔细地端详她的容貌。并不是非常出众,但隐隐透出干净的味道,叫人看了觉得很舒服。我为她叫了咖啡,礼貌地介绍自己,看得出她对我的印象非常好。

一个下午的口语训练结束后,我邀请她共进晚餐。她微笑着拒绝了,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你的口语很好,其实并不需要训练了。

我也微笑着回答,过一阵子我要到国外出差,想强化一下。然后绅士地送她出门。等她走了之后,我开始抽烟,狠狠地抽。但愿我所做的,不是件荒唐透顶的事。

然后,我想到了天涯,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他知道这一切后,会不会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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