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青莲刚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赵二就进了门,比昨天早了许多,楼小拾和李横迎了出来,见他手里还提了一包礼物,说是早上的回礼,便交给青莲拿下去了。江半收拾好一张桌子,引几位入座。
赵二开门见山:“不知两位当家考虑的如何了?”
李横不疾不徐,轻轻抿了口茶,楼小拾笑道:“考虑好了,赵二爷的建议也不错,对咱双方都有好处,我俩商量也都同意。”
赵二听了后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高兴:“不知这好处……”
楼小拾愣了一下,忽又转念,赵二说的“好处”是指学饼子的手艺该给他们的好处吧,他面上还一直维持着笑:“这一种饼子的手艺钱是十贯!”
赵二皱眉,呃了一声,又道:“这价钱有些……”
“高么?”楼小拾接口。
“不算低。”
“要不赵二爷也回去考虑考虑,这十贯贵或不贵?”
赵二呷了口茶,却没动,道:“楼爷、李大爷,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赵某对早上送来的同心饼也极为感兴趣,二十贯,讨学了如意饼和同心饼的手艺,两位觉得如何?”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楼小拾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放下茶杯勾起了嘴角:“赵二爷,不知您对咱家的含金饼、雪香饼、红妆饼有何想法,是不喜欢吗?见您提也不提,那几种饼子哪里不对口您也告知一二,咱们也好改下。”
赵二呃了一声,终归没说出什么门道来,楼小拾又道:“咱家这几种馅料手艺也都是由简入难的,前面的那些饼子没学会,又哪里学得会同心饼?”
楼小拾以为他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赵二也哈哈笑了起来:“楼爷真是生得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思啊……”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横,又道:“楼爷特意给我送去同心饼,不也是想长期合作嘛,两位当家的这些条件赵某都应了,五十贯钱,五种饼子,赵某都讨学了!”
楼小拾笑了,李横这时举起茶杯敬了赵二,双方又说了些互赞的话,赵二道从明个起就派楼里的厨子茶肆跟着学手艺,然后就起身告辞了。
66.小额本钱!
五种饼子分五天教给了“十里香”的厨子,共得了5两银子,楼小拾乐呵呵地翻来覆去掂量,李横见了银子却不见高兴,反倒心里更加堵的慌。
晚上吃完饭,俩人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李横脱了外衣,靠在床上,道:“那钱你惦着怎么用?”
楼小拾拧干了盆中的布巾擦把脸,笑道:“原本一直想买头牛的,可以耕地也能拉车,总搭别人的车都不好意思了,只是耕牛太贵,若买了牛,咱手里的钱就紧了。你呢,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李横坐直了身子,脸上表情认真,道:“隔壁的彩扎铺子生意一直不是很好,这几天我听老板念叨着说想把铺子盘出去,如果咱家茶肆以后打算做大,那势必要扩大门面。左边的胭脂店是老字号,人家生意好的很,就怕日后等咱想扩大地了,倒找不着好地方了,我寻思着不如先把隔壁盘下来。”
楼小拾眼睛一亮,转过身,递给他拧好的布巾:“真的?我倒是没听说,他家要真不惦着干了,咱给盘过来也好极,盘过来后也不单卖汤茶点心,卖些荤素凉热,烧黄二酒,开个食肆可好?”
李横接过布巾擦了擦脸和手,声音里也带上些轻快:“好,我明天就去隔壁详细问问。”
“要不我去吧?我怕谈不拢你再跟人呛起来。”
被对方小瞧,李横皱起了眉。楼小拾见他表情就知自己的话可能伤了他自尊,撇撇嘴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横叹气道:“我去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楼小拾也不再跟他争,点了点头准备接过他递回来的布巾。李横的手心碰着了楼小拾的手指,只觉后者皮肤上带着凉气,竟好似刚从冷水里捞出的一样,不由得又皱起了眉,拉着坐在床边,攥着还带着温的布巾给他擦了擦手,:“手怎的这么凉?”
楼小拾虽不觉得凉,但被布巾一裹还是极为舒服,忍不住来回蹭了蹭,李横又道:“这的屋子不比村里母亲特意盖的土坯房,平时也没有火塘取暖,天渐凉了,明个让江半去街上买些炭来吧。
楼小拾点点头,又叹道:“这又多了一笔挑费。”
李横也不说话,只是又将被子盖在了他腿上,楼小拾又笑,道:“先别盖,等我把布巾放回去的。”
李横扯过布巾甩手一扔,耳听啪的一声,布巾砸进了盆里,溅起不小的水花,有些得意的冲楼小拾挑挑眉,李横道:“赶紧吹灯上来吧,被里的这点热气都快散没了。”
楼小拾看着他表情呵呵直乐,甩了鞋子爬上床,倾着身子就吹熄里床旁的油灯。
转天早上,忙完了茶肆里最忙的时候,楼小拾跟着收拾桌子,李横则去隔壁谈盘铺子的事了。
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仍不见李横回来,楼小拾捧着茶杯忍着没跑过去瞧瞧,省的李横又不乐意。楼小拾将耳朵贴在墙上,想待会若真吵吵起来,他也好听见动静及时过去。也不知是他太集中精神了还是怎么的,李横都回了茶肆快走到了柜前,楼小拾这才发现,赶紧直起身子,讪讪一笑:“回来了?”
李横看他手忙脚乱忍不住想笑,心情好的勾起嘴角,点点头,却闭口不提谈得怎样。
青莲送过来一杯茶,楼小拾端起茶杯递给李横,伸着脖子忙问:“谈得如何?”
李横呷茶,直急的楼小拾在旁边一个劲的问“怎么样”,这才不疾不徐地放下杯子,道:“谈妥了,我说咱开食肆,不要他铺子里剩的家具物件,最后订的38贯钱。”
“好好好!”楼小拾咧嘴直笑。
李横看着他笑也跟着开心,又道:“那掌柜说先容他几日处理铺子里的东西。”
楼小拾点点头:“容他几日倒无妨,就是赶快跟他订了契,免得他变卦。”
“我自然晓得,约的他明天去衙门办手续,到时你去吧。”
今个一天几人都是极为高兴,楼小拾算了算,月初了,快到张大叔进城买药的日子了,等他下次来,就请他将这消息带回去,李家其他几个兄弟定也会跟着高兴。
楼小拾这正念叨着张大叔呢,一抬头竟见他从屋外走了进来,还在想这月怎么来的这么早,就又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个女子。
“张大叔?”楼小拾迎了出去,引着他们挑了一处靠里的位置,张大叔坐在凳上,他身后的女子却站着不动,拘谨地攥着衣服一角。
“小拾兄弟,这是咱村东头的云娘。云娘,这是那村北的小拾兄弟。”从青莲口中得知张大叔来了,李横挑帘进屋,就听见张大叔在给双方引荐,当下沉了脸色走到了桌边。
张大叔看见李横,这又给他俩介绍一番。楼小拾和李横一起打量云娘,对方说不上丑也称不上俊,面皮不算细嫩,脸上还有些爆皮,红肿的眼睛也看不出是单是双,像是来之前刚刚哭过,那女子的身段倒是纤细修长,青色布鞋里裹着一双大脚,一看就是农家的女子。女子被瞅得发窘,头压得更低,衣角都扯得皱巴巴的,俩人收回视线,楼小拾不明所以问道:“张大叔,您这是要?”
“云娘原本上有一年迈母亲,下有一双幼弟,上个月那刘氏走了,只剩下他们姐弟三人,这几年云娘为给她娘看病,欠了刘氏一娘家亲戚不少的钱,这刘氏一走,那人就急着催债,云娘是卖了那两亩地才还上。可没了地只能坐吃山空,底下的弟弟又小,云娘惦着来城里自卖于一大户人家,我哪能看她往火坑里跳?这才领过来,问你们这收不收人。”
云娘心里发酸,跟着抽抽嗒嗒,在一旁听着的青莲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得红了眼眶。云娘抬了抬头,道:“云娘不求有铜钱可拿,只求我姐弟三人能糊口,不至于饿死。”
楼小拾眼睛一转也没说话,而是转头看李横:“你觉得呢?”
李横又盯了会云娘,其他人也不出声,似乎就等着李横的一句话,云娘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楼小拾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没看完啊”,李横抿了下嘴唇,这才开口道:“咱旁边要开了食肆,还真是缺些人手,见她之前一个人撑起家里生计,手下的活应该利索,不如收了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那俩个弟弟就送到咱家吧,三叔他们定不会让他俩饿着的,云娘你可愿意?”后半句却是跟对面的云娘说的。
云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了地上,嘴里不停滴念着:“云娘愿意云娘愿意!”
张大叔也跟着舒了口气,又问食肆是怎么回事,楼小拾说他们准备将隔壁也盘下来,再开间食肆,张大叔见他们这么快竟又赚出一间铺子的钱,直赞他们会做生意。楼小拾托张大叔将这信捎回去,张大叔道那是自然。
晚上,青莲和云娘挤在一张床上倒不算拥挤。全家只有青莲一个女子,她一直觉得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这会家中又多了个云娘,青莲像多了个姐姐似的拉着她直说话,两个女子说到伤心处免不了泪眼婆娑,青莲在一旁安慰,云娘攥着青莲的手哼唱了首小曲。
楼小拾从茅厕出来,路过俩女子屋前,正好听见里面传来婉转悲凄的曲调,他裤子都来不及提好就跑回了屋:“李横李横,收了云娘兴许真有大用处了!”
67.编写段子!
转天,楼小拾和隔壁铺子的掌柜就到衙门办理手续去了,云娘很快地融入了茶肆的生活,一早就和青莲在厨房忙和,江半轻松了不少,不用总来回来去的跑,只在前面顾着客人就好。
也就辰时刚过,楼小拾和彩扎铺子掌柜就一同回来了,那掌柜又跟楼小拾道了几句再容他几日,后者点了点头直说无妨。
置过三次地,楼小拾虽没像第一次那样捏着地契手都抖了,却仍觉得那薄薄一张纸揣在怀里贴着胸口热乎乎的。
回屋将地契放在柜子的最底层,李横好笑地看着楼小拾勾着嘴角怎么样也压不下去。
楼小拾回头,这才看见李横正倚着门口,他回身走过去,越过对方身子冲外面喊道:“江半,你在外面盯好了。”
“好咧!”由前面传来江半的应声。
楼小拾给李横拉到桌前按在凳上,又支起了窗户找来了纸笔,屋里顿时亮敞了起来,李横用下巴怒了努桌上的纸,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楼小拾搬了个小凳坐他旁边,半倾着身子,一边研墨一边说:“我昨个不是说打算让云娘唱些曲子吗,趁现在茶肆里不忙,咱俩来编些段子。”
李横不解,便问了出来:“不是唱些传统的曲子?这么麻烦,还要自个编?”
楼小拾嗔笑道:“人人都知道的曲子如何吸引客人?再者她也不是专业的,唱的自然没有……嗯,你们这管这门唱戏的地叫什么?”
李横没多在意这句“你们这”,他当楼小拾是哪个小山村里出来的,没见过世面,顿了顿,道:“勾栏,里面有舞杂剧的,唱诸宫调的,演傀儡戏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伎艺。”
楼小拾满眼向往:“倒还真丰富,等有钱了咱也去看看!”
李横没接话,楼小拾又道:“咱这也没人懂音律……”
李横插一句:“李乔好这个,三叔应该也懂。”
楼小拾愣了一下,听完话后又连连笑道:“这个稍后再说,你先听我把话讲完,我想编几个新鲜的段子,让云娘连说带唱。其实这想法盘算老久了,只是一直没有适合的人,你肯定是拉不下那脸,我见了人看我就直想笑,江半也不用说,青莲那丫头腼腆,有人看着她她肯定说都说不出来,我是听了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举止也不扭捏,这才决定了下来。”
李横挑挑眉,那意思大概是问我可以说话了吗,楼小拾笑着点点头,李横道:“你这个跟诸宫调差不多啊,都是唱白相间,只是诸宫调有乐器伴奏,宫调也有长有短有快有慢。”
楼小拾赶忙摆手,道“咱可不要乐器伴奏,哪里还有钱买乐器,编的段子也以说为主,间或依依呀呀的唱一句,云娘也没学过,咱就得靠段子内容吸引人。”
李横皱眉,以前读过的书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编不出什么新鲜出彩的,有些为难地道:“我倒真编不出段子来,要不咱还是……”
楼小拾哈哈笑了几声,然后拍拍胸脯:“我想内容,你来给编成顺口的段子。”
李横每次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小样就想乐,点了点头道:“你若能说出内容,我就能给编成段子。”
楼小拾之前其实早就想过了,最一开始想的当然是四大名着,但说来惭愧,四大名着除了每个假期都反复重播的《西游记》,其他三个楼小拾还真没看全过,倒是知道内容,但若要他细细讲来,就有些难了。楼小拾又想了一些电视剧,发现都太长,最后他决定先由童话故事开始,既篇幅短小精练又有海誓山盟情和爱,对了大多数人的胃口。
楼小拾给李横分别讲了《白雪公主》、《灰姑娘》和《美人鱼》,李横听得聚精会神,听完后直赞故事优美曲折。楼小拾没想到李横最先编写的是《美人鱼》,按他的话来讲这个更像是志怪小说,又凄凄美美的留个让人惋惜的结局,定会吸引不少人。
李横想了想便开始执笔撰写,下笔成章行云流水,楼小拾只讲了五分钟的故事,李横写了满满四页还未见停笔。楼小拾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汁,李横以前虽纨绔自大,却也满腹诗书肚子里有些墨水,句子文笔流畅内容层次清晰,情节辗转曲折,楼小拾若不是早知道了结局,真生生急的人想知道故事的后续。愣是把一个外国的童话变成了古色古香的志怪爱情小说。
楼小拾看了眼外头,时当正午,日悬中天,扭头道:“你先慢慢写,我去前面看看,顺便给你端杯水来。”
李横头也不抬,只是点点头。
茶肆开始上人,多了云娘,即使少了楼小拾和李横也不见忙不过来,江半交给楼小拾十来枚铜钱,又将上午卖茶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楼小拾点点头,嘱咐他们好好盯着,有事往后面喊他俩去,就端着碗茶水回屋了。
下午茶肆人多,却也井然有序,楼小拾往前面溜了两趟,其他时候就呆在屋里看李横编段子,偶尔俩人商讨几句用词,或者又添了些情节,直给一短篇故事编成了中篇,那内容怕是可以说上三四天了。
直到屋里暗了,青莲送油灯进来,俩人才发现日已西斜,李横将油灯往纸前凑了凑,正要提笔却让楼小拾一把夺了过来,不解的抬头,就见对方笑意正浓,道:“别写了,都一下午了,歇会吧,先给云娘说说,这些也够她练上几天的了,剩下的明天再想,再写!”
李横勾起嘴角,坐了多半天没动地,脖子都疼了,却不觉得累,捏了捏额头两边点点头,道了声好。
楼小拾放下笔,整理好纸,拉着李横起身:“你光捏额头不行,来,到院里活动活动,我教你眼保健操和广播体操。”就给李横拉了出去。
李横和楼小拾在院里做着奇怪的动作,青莲和云娘笑着越了过去,到厨房去准备晚饭,江半多看了几眼,然后才想起自己手里还端着盆子,赶忙回铺子擦了桌子关好门,就又到院里看新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