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然天成 上+番外——小夜烛渊
小夜烛渊  发于:2012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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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心里很难受的。”

“不难受。我开心。”我阴森森道,“我会觉得我处在优势,而他只能看我脸色,任我支配。”

“很正常,人性的阴暗面。谁都喜欢看别人做错事后后悔不已的表现。尤其是被背叛的那一个。”

我全身一僵,被“背叛”这个词深深刺中。

露露犹在继续:“说到底,你还是心里难受。不然不会想着不着边际的琐事来中和内心的感受。”

“我的感受我自己明白!”

“那他的感受呢?”她深深望进我的眼睛,“你在逃避,你其实很想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目光连同声音,针一样刺入我心里

我躲开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为了什么?”

“如果他真心要骗你,你根本没机会察觉。在我看来,凭你们的关系,彼此没必要隐瞒这么多事。你不是喜欢优越感吗?他在

给你机会,在包容你。”

一对舞动着的伴侣踏着音符旋转着路过,而我脑中静得出奇。“仅仅是,为了这个?”

“不是。”露露一口否决,“他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像是在用一种很痛苦的方式,寻找你们两个人的解脱。”

我讽刺地笑了:“什么方式?瞒着我和乔老师约会防止流言吗?”

“你不能这样想。换做是我,我不会设法向爱人隐瞒这么露骨的移情别恋。他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又不想真的骗你,只能说出

这种透明的谎言。”我张了张嘴,她又说道,“还有,有些事情,不能打开天窗挑明了说,不然会把彼此逼入绝境。”

挑明?如果他挑明,我当然不会在他们面前闹事,可能我会疏离他,逃避他,直到彼此都冷淡而陌生。这便是绝境吗?

我手插口袋,阴测测说道:“你和他交流过了?”

“对。他当时没有一丝惊讶。”

我早该猜到他们暗地里沟通过。想必我背着陈天瑾说他爱撒娇的那些话也是唐露露通过手机通话让陈天瑾知道的。

“你可以离我们远远的,何必要做这些?”我对她轻笑了笑。

她怔了怔,不自然地别过头:“你不明白吗?”她眼中似有一点光芒,转瞬即逝。

chapter 34

陈天瑾果真信守承诺,元旦陪了我一整天。我们就蹲在公园积了雪的秋千上,数前面学溜冰的孩子跌了多少跤。身边的孩子唆

着手指,觊觎着秋千,我俩视若无睹,霸占了一个下午。

我说:“去年的雪,今年还没化。”

“何不以水洗‘雪’,冰释前嫌呢?”

我不解。

“去年的气,今年也还没消呢。”他对我伸出了手,“把手给我。”

我看了看秋千索边修长纤瘦的手,犹豫片刻,触了上去。“好冰!”我立马缩回手。

他轻笑着收回了手,指节弯曲时才看得出嶙峋瘦骨。

他真的瘦了很多。我记得去年夏天去机场等他,看见他的第一反映是他矮了,第二反映是他瘦了。

他矮了自然是因为我长高了,现下他抱着我,我正好与他眼睛相平,不能刚好亲吻我的额头,却能微微垂头吻到嘴唇。

我开学前生病住在他家里的最后一个晚上,他睡在我身边,清瘦的骨头硌得我难受,只是心里难受。当时特别想反过去抱住他

,却被他抱得紧紧的,挣不开。

金色的阳光似在积雪上跳跃,弹入眼中分外刺目。他握着秋千索,垂头不语,脸上被雪映出淡淡的光,好似雪后恬静自然的空

气,寂寥无声,却美得惊心。

我跳下秋千,将手覆在他握着秋千索的手上。他抬头,精致的睫毛无声地颤。我果然是好色之徒,贪恋美色,终成大祸。

“我想喝点热的东西。”

我拉他,他不动:“再呆一会儿吧。”

他第一次提出要求,有些小心翼翼,我竟无法拒绝。

旁边的秋千被该死的小孩篡夺。我靠在柱子上,侧头看着他,头一次,他的目光这样纯粹,像个孩子。难得这样闲适,没有能

言善辩的老师,没有牙尖嘴利的学生,我突然希望这情境维持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你在看什么?”他抬眼,又摊开了手,“把手给我。”

我这回毫不犹豫伸出手。他突然把我拉进怀里,箍住我惊乱的身子,一只冰凉的手探进我领口。我大惊,本能地挣扎。他却箍

得更紧,直到摸到我胸前温热的项坠,我才脱离苦海。

“你还戴着?”

我大为窘迫。刚才还夸他文静,没超过两分钟就原形毕露了。旁边抢了我秋千的孩子睁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切,我瞪了他一眼,

他下巴顿时落地。

陈天瑾老人家终于肯挪驾。我与他并肩而行,踏着道路边缘干净的没有脚印的雪。我渐渐落在了后面,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不

落地跟随。

拍开他飘飘扬扬碍事的围巾,那围巾复又飘了回来。他幽幽的声音也飘了过来:“小的时候,总喜欢霸占着秋千,没有父母陪

着,也要一个人坐上好久。”

头一次听他说起小时候,我侧耳聆听。

“那时不会自己荡悠,只看着别的孩子在父母的推动下荡得好高,自由自在,一脸幸福地笑着。”相信他此时的神情一定是憧

憬,“从此,我再也不碰秋千。”也许我判断错了。

我拉扯着他的衣角:“再回去坐会儿吧。”回过头,看见几个孩子在夕阳下嬉闹着,雪中点点阳光闪烁,仿佛遥不可及的梦。

“别和他们抢了。我们已经霸占很久了。”

我不依不饶地拉着他:“我把他们撵走。你要是不会玩,我推你。”

他自始至终,头也未回:“推得再高,也只是绕着一点旋转。我不觉得那是自由。”

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仿佛那瓶还在,那酒已空了。没有童年的心,应该很空吧?

我走到他身边,摊开手掌:“瑾,把手给我。”

他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我一把拉住,揣进我衣兜里,紧握着,揉搓着,试图温暖它。

他眼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安然,我……”

我竖耳等他下面的话,却被拥入一个拥挤的怀抱中。那心口冰凉,似在等我触碰。而我伸出手,一片虚空。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陈天瑾几乎每天都有空。我俩成天腻在一起,我很不厚道地放了小白数次鸽子。最后小白忍无可忍

,不理我了。

大年三十,碰巧中学门口遇到。小白骑了辆自行车,不但逆行,而且上了人行道,喝醉酒似的走得歪七扭八。我一喊他,他就

径直朝我撞了过来。

说到底,小白还是心软,我好言好语劝了几句,他就原谅我了。我骑着小白的车,载着小白往我家去。

路上,小白很哀怨地说:“这才毕业多久,你就忘了老同学了。咱们十五年同窗,就比不上你那终将颜色早故的美娇娘吗?”

我笑道:“幼儿园一起光着屁股堆积木也算同窗?”

“咱俩算不算青梅竹马?”

我干笑:“算,当然算。”

小白在后面呵呵笑着:“安帅你记不记得你对我的山盟海誓?”

我想了想,没想起来。我说:“你跟着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八九不离十了。把这话告诉你女朋友,看你女朋友给你弄桌山西菜”

“他貌似不喜欢吃酸的。”

“安帅女朋友到底是谁?有没有想过带回家给你爸看看?”

“有这个打算。”

“恐怕你不敢吧。”

我轻笑:“怕我爸抽我。”

如果我跟我爸说我在和陈天瑾交往,我爸会是什么反应?想到我爸拉着陈天瑾的手说“我们家儿媳真是一表人才”,我顿时不

寒而栗。

车骑到我家,小白翻身上车,对我挥挥手道了声“新年快乐”。我朝他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人影,才转身上楼

chapter 35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已经贴好了对联,惟独我家门上空空如也。我打开门,家里静悄悄的。爸妈大概是去看我奶奶了。上回我

去看过奶奶,她除了气色不太好,没什么特别的。

等到天都黑了,爸妈都还没回来。我饿得头晕眼花,终于耐不住性子,去打电话。方按出三个数字,门锁响。放下电话,听见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余下一阵空洞的回响,震得我心里发怵。

我跑到客厅,我爸正脱外套。

“爸,我妈在陪奶奶?”

我爸脸色阴沉,鼻子里“嗯”了一声。见他一副随时会发火的样子,我识相地往房间里躲。

“站住!回来。”我爸命令道。

我怯生生退了回去,我爸犀利的眼光逼视过来,看得我抬不起头来。

“你去看了奶奶几眼?”

貌似只有两三次。我支支吾吾说不记得了。

“知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住院?”

“精……精神消耗过度。”似乎我爸是这么告诉我的。

“知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辞职?”

我懵了:“辞……辞职?”不是退休吗?

抬眼看见我爸眼里全是血丝,像是嗜血的恶魔。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我爸趋近一步,冷笑道:“天瑾没告诉你他是怎么害你

奶奶身败名裂?你他妈和罪魁祸首搞在一起!天瑾是你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我心跳仿佛骤然停息,只见我爸扬起大掌,想不起闪躲。脸上瞬间挨了一巴掌,顿时天旋地转,唇齿间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终于还是败露了。

“跪下!”

我双腿挺直,捂着火辣辣的左脸,畏惧地看着眼前暴戾的男人。他按住额头,似乎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开口,声音平静

了许多:“安然,你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对不对?”

我瞪着双眼,一言不发。

“你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逼近我,言语急促而狂乱,“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说啊!”

我紧闭着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你他妈不肯承认是不是?!”他吼叫着,扯住我的衣领,扔垃圾一样轻而易举将我摔到地上。

我闷哼一声,痛得蜷起了身子。

眼前摔下来一叠照片。我直起身子,看清楚最上面一张——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孩被困在青年和跑

车之间,腰上搭着青年的手,两人亲昵地依偎着,看不清在做什么。

我心一沉,抬头看见我爸脸色铁青。他冲我吼道:“老子养你十八年,不是叫你躺在男人身下承欢!”他声音渐渐颤了起来,

“你当爸爸不知道吗?那时候你才上高中,也就不追究了,爸不想害了你啊。”

十八年,回想起来,仿佛前面不痛不痒的十六年都是过往云烟,直到那人出现,我的生命才像是被照亮一样,每一天每一秒清

晰起来,甚至刻骨铭心。

老师又如何?叔叔又如何?倒是眼前的人,我唤他一声爸爸,他曾经是如何对待他年幼的弟弟?

也许彼时在医院洗手间外,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不点明?果真是不想害了我?对儿子前途的顾虑,还是对早年被抛弃的弟弟的

愧疚?

我一向把这称为,虚伪。

他或许在那里听见了全过程,却听不明白我们言语深处的至情至性。因为这人是虚伪的。而这社会,也是虚伪的。

所以,社会听不懂这种爱情。

陈天瑜跪下身,颤颤的手掌扶住我的肩膀,说起话来更是颤不成声:“安然,你是被逼无奈的对不对?别害怕,他拿什么威胁

你了?安然……”

我害怕吗?我陈安然会害怕?我格开他的手,迎视他,让他看清我眼中是否有他所说的畏惧。

“安然,他是男人啊!”陈天瑜擒住我双肩,失了心一般前后摇晃,“你只是一时好奇对不对?你根本还小,什么都不懂。你

并不是真的,对不对?”

“不是,”他是在侮辱我的感情,我攥紧双手,“我不是好奇。”

“不要,安然,你放弃他。随便你找什么样的女孩,爸爸不干涉。”

他抱紧我,像是害怕失去了我,却不知道我早已经抛弃了他,从他那掌打下来起。

“不要再见他,你迟早会忘记他的。爸爸不想失去你。”

谁能告诉我,亲兄弟的怀抱为何截然不同?一个抱得再窒息,也是温柔如水,一个抱得再珍惜,也是心如刀割。

“安然,你离开他,这样会毁了你的。他是你叔叔啊!在社会上,走到哪里都会被唾骂。”

因为爱上身为同性的叔叔而被唾骂?难道陈天瑜这样的人才是正常人,而我是异类?陈天瑜在用他的狂乱,我的镇定,告诉我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跪坐在我面前,仿佛一夜苍老的眼睛在正气凛然地告诉我我走入了歧途:“安然,你不应该被唾骂,陈天瑜的儿子不能冠上

同性恋乱伦的耻辱。忘记他,或者只记得他是你叔叔。”

我不为乱伦羞耻,我为陈天瑜这样无情无义的父亲羞耻。

让我忘记陈天瑾,不如让我忘了我是谁!我只想快快去到陈天瑾身边,再也不要面对这些刀锋一般的呵责痛斥!

“安然,听话,回来我身边。你还是爸爸的好儿子。安然?”他抬起我的头,手掌轻轻拂过我额前的头发,声音缓慢低沉,“

安然,你说,说他是你叔叔。”

曾经,陈天瑜是我最崇敬的人,我喜欢他慈爱的抚摸,他宽厚的拥抱。

但那是曾经,现今他是陈天瑾恨的人。

陈天瑜不是没有悔过,所以我并不与他划清界限。如果他成全我,他还会是我父亲。

一切还可以挽回。

我虚弱地开口:“别逼我。”

“是你不要逼我!”他猛然揪住我衣领,“你给我说!说他是你叔叔!说啊!”

疯了吧,一切都疯了吗?

我扯了扯嘴角:“他是……”有些沙哑,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明亮,“他是我爱人。”

一个耳光,更是清脆明亮。我整个头被打偏过去。

陈天瑜站起身,我看见他的手颤个不停:“你知不知道羞耻?!”

面前的地面落下几滴泪水,砸在地上,溅在我手背上。我敏锐地察觉到,眼泪的主人不懂爱。

他不懂被爱人的目光注视时,不由自主现出的笑容。他不懂情人久别重逢紧紧相拥时,脱口而出的承诺。他不懂恋人十指交握

相互依偎时,温声细语的关切。

陈天瑜哑着嗓子说道:“滚出去!陈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

呵呵,解脱了。

是否当年陈天瑾被赶出门时,听到的也是这样的话?

瑾,如今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chapter 36

腊月三十的夜空没有明月没有星星。

幸而没有被陈天瑜打得找不着北,我还认得陈天瑾的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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