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阳光千年后他看了不知有多少次,但是却远没有这一次这般静好,仿佛流水洗涤一切……
呵……不是阳光相异,而是走在这深深不知几许的庭院中,心也跟着有几分醉意。固然知道隐藏在美丽之下的是累累白骨,但是却也醉了……
大唐的阳光,大唐的风,大唐的风物,大唐的人,固然举步维艰,但也是值得的……能够行走在大唐!那样开阔的眼界与心胸即使是身在千年后的纽约伦敦也是不能够体会的出的。
09.身陷困境
“火树银花合,
星桥铁锁开,
暗尘踏马去,
明月逐人来,
游屐皆李秾,
金吾不禁夜,
玉漏莫相催。”
上元花灯节,便如苏味道这首诗一般光华璀璨,犹若白日。比起千年后略显冷清的街道也热闹非凡。
方砚翙漫步其中,看各色人物且行且笑,心中也不由欢畅起来。
“大哥难得如此好的心情,弟弟看了也心情愉快呢。”方砚翎看着哥哥那温和的笑容道。他这哥哥倒是常笑的,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那样的笑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的照耀下如画的容颜尽然显得格外的温和,洗去了以往那淡淡的却又不容忽视的锐气,映着身上那件玄色的长袍尽然有几分羸弱的样子,青色的血管在举手之间也若隐若现的显露出来。更是衬得那胳膊如玉般洁白美好。他家教甚严,对于云雨之事也只是由画册上知道一二,听同窗好友偶尔叹息什么“芙蓉香暖玉如烟”之语,心中也没有什么兴趣。如今,却突然觉得自己这哥哥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好看……想到这里,方砚翙心中狠狠一惊,直觉得自己这是魔障了。
但是却有忍不住的想刚才那秀气而又骨节分明的手腕,而又想到那腕子是过于的瘦了……直至此时,他居然有些内疚……自己的哥哥居然瘦到了这等地步。
本朝以肥为美,女子都丰腴无比,而男子也健壮肥硕,视为俊美。但凡有些家底的人都竭力加餐,而他们北方的少年郎在这个年纪便已经身形与成人无异,被视为翩翩少年郎了,怎么这个哥哥……
“诸人欢笑,为兄也为这太平盛世开心不已,令弟弟见笑了。”方砚翙笑答道。
“这般平常的事哥哥就如此开心,可是家中苛责了哥哥?哥哥整饬这有的没的。”方砚翎道。话刚出口,方砚翎便有些愣神,自己平日应酬宴会也不是不多,话都是刚刚好的令人心头熨帖,怎么一见到这哥哥便这般毒嘴毒舌的小户之气毕露。
这捻酸带醋的话令场面顿时愣了下来,嫡出大小姐眉头微微皱了片刻又舒展开来,不动声色的继续走着。心中却是有些难堪的。这嫡房的风度比不上庶房的,放到哪里也是不好看的。但是若是自己出言不但伤了嫡房的面子也于情理不合,有些事,心头知道便好,讲出来实在是没有意思的。这样想着便整理心情面带微笑继续走着。
方砚翙也不由愣了片刻。自从到了这个朝代,他便努力的适应,耳中听的多是极为含蓄的话,指桑骂槐是家中丫环婆子都会的手段,自己这个弟弟往日里也会留些风度,怎么在今日撕开了脸面?
方砚翙只是挂着先前的笑容不置一词,就好似没有听到一半。看到场面有些僵,便随手从一个灯摊前取下一只花灯,以期望打破此刻的尴尬局面。不论自己怎么看这些人,他们现在也算得上是家人,有些事还是自己这个最大哥的人必须做的。
“公子好眼光,这个莲花灯是老朽花了三个月做出来的,最是精致,公子才高气华,这灯谜想必不是问题。”一旁的老者不亢不卑的道。
方砚翙看向那发话的老者,只见老者穿着蓝色布衣,衣服材质虽普通但是针脚却是细密。脸上虽然不乏沟壑,但是却没有那种被生活压制的在现代社会长长能看得到的疲惫之气。
天朝盛世,便是普通民众,也多了几分大气与从容,令人不由得动容。
方砚翙将灯上的纸条取下细细看,只见上面写着“火尽炉冷,平添意马心猿。”
方砚翙顿时便有些尴尬了。这个谜自己是真的不会的。自己往日苦学的都是科举之道,而这雅致的玩意儿是不曾努力学过的。结果便挂在这里,颜面也甚是难堪。
方砚翎见哥哥看着手中的谜题沉默不语,原是想凑过去瞧瞧,又想起刚才那场尴尬,便静默不语。他毕竟是少年郎,又是家中娇生惯养长大的,心中虽然隐隐有些重视自己这个哥哥,但是此时也只是顾及得到自己心中的难过而没有想起解围。
而方砚翙在花灯铺子站得久了,便越发的不好离开。而他人看到此处人经久不去,便心生好奇,纷纷聚集,待看到方砚翙又心生赞叹之意,这般光华皎皎的男子站在花灯之下,二者相映成趣,也是一副入画的好景。也有文人志士看到他手中的灯谜,纷纷猜测是何等的难题使得这个光月般的公子静立于此如此之久,也有那眼神好的,也能看清其中内容,琢磨一阵,也渐渐得出了谜底,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此大刺刺的说出谜底反而给人闹的难堪不已,也不便言语了,只是看着方砚翙的眼光却有些便了,少了几分欣赏,多了几分可惜,更有那心思活络的,在心底想着几位著名的男宠,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
本朝玉真公主爱美男子,地位也颇高,虽有舆论压制,但是她深得眀皇宠爱,因此也是风光无限。如此一来上行下效,男宠之风也颇为强劲。方砚翙相貌虽然说不上有多美,但是那身段眉眼风度却是有些柔弱的,也不怨别人多想。
待方家诸人发觉问题之所在时,人群已经熙熙攘攘,令人难以脱身了。
如此被人围观,方砚翙思绪更加紊乱,脑中什么都无法考虑,只是想到了种种难以预料的后果。心中也不觉滋生了怨恨,将他无缘无故的投入这个时空,离开了奋斗已久的事业,离开了年迈无助的父母……他知道即使是怨恨也是没有用处的,也就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每次牵动都痛入骨髓的东西。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怨恨……明明已经是那样的努力,却总是因为才思不足而身陷尴尬的境地。
……没有人知道他在深夜秉烛,看那些艰深的词句的痛苦,没有人知道已经身居高位却一夜间坠入底层的心的煎熬,没有人知道……没有人……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抄袭古人着作时的煎熬,不是所谓的良心的痛苦,山水如画,诗情已有,富有才华的诗人不会固守与那几首使的……也许会迸发出更加惊采绝艳的诗句吧……
他只是在怀疑……这个世界将他投入,是不是也会有其他的穿越者的出现……如此的做派,无疑是将自己放到了靶子的地位啊!
10.初遇李白
“愚兄不过是走开片刻,怎么来了如此之多的人?”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豪放的色彩,只有身居塞外,体会过呼啸而过的马群,铺天盖地的沙子,让辽阔的天地装入心怀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声音……方砚翙随着这个声音,不由的想到了昔日的自己穿着粗布的军衣,背着满满的行李,与一群驴友们走在沙漠的日子里……那种放下了一切,真真切切的与自然在一起,任闭塞的心卷过呼啸的黄沙,那粗涩的,质朴的真实的对与自然的认识。不断的承认自己的渺小,昔日的恩恩怨怨也仿若烟云般散开了……
“哎……这孩子……”隐隐约约,他听到了那男子的叹息“我不过是想要这花灯罢了,他便守在这里等着我……”
借口虽然有些虚假,但是难得的是那男子言语间却透漏这真诚,而且也确实是才思敏捷,只是瞟了一眼便将那谜底写了出来,如此人们纷纷赞扬他好才思,也顾不得方砚翙了。
方砚翙知道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是为自己解围,但是却也不知道他所图为何,因此静观其变。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的,他从来都知道这一点,因此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默默的打量这个人。
他身着文人衣着,高冠广袖,但是五官却极为深刻,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更显得眼眶深邃,鼻梁高耸,刀削般的五官挺立在他的脸上,愈加显得俊美。本朝皇室便有些胡人血统,因此这般模样自然是人人追捧的对象。
在场的几个女儿家都纷纷羞红了脸,有的甚至是直直的看着他,说不出的娇媚艳丽。
那男子似乎是极为习惯于这样的场面,举手投足都从容大气,即使是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住,也没有一丝不奈,而是笑语晏晏。这般风流的姿态即使是方砚翙这样惯于游走于觥筹交错的晚宴的人也极为欣赏。
那老者见此情景,竟然也不恼,只是笑道:“老朽怎道公子将这对灯谜猜了一半便走了,原来是如此啊!”
方砚翙定睛一看,只见那男子身后的小厮拿着的花灯虽与这一个完全不同,一个是桃花千树,精致秀美,一个是美人红妆,对镜开颜。但是彼此颇有联系,两者摆在一起形成一幅极美的画卷,可谓是相映成趣。
那男子也笑道:“你这灯谜这般奇妙,我又哪里敢一起猜出来呢。”话还没有说完,便嗤嗤的笑起来。
而那老者也笑得眉眼俱开,没有了方才的仙风道骨,竟然显得有些猥琐了。
“呵呵,老头子便是如此。”老者骄傲一笑,眼中俱是调侃之色,道:“我看哪个敢猜我这迷!”
方砚翙听他们说得奇怪,便向那写着谜底的纸看去只见两个飞舞的大字分写两边,一个墨色还未干,显然不是同时写下的。
可是这般漂亮的字体也不能掩盖那两个不合时宜的偌大的“秃~驴”啊!
“日落香残,洗却凡心一点”乃打一“秃”字,而这“火尽炉冷,平添意马心猿”打一“驴”字。合起来便是秃驴了!
但凡天子,终究是与旁人有所不同的,有的是其母踩巨人脚印后,与神人结合,方才出生,有的是出生之日紫气东来,祥瑞漫天。本朝天子自然也不会例外,李乃国姓,自然要有一个不同一般的先祖,那便是道家的“老子”了。
如此一来,道教便成国教,皇室中每代甚至出一位女子入道观修行,侍奉先祖。而佛教自然没落,平日里民众也是颇为看不惯和尚尼姑的。可是如今在这般场合出了这样一个灯谜,却颇有讽刺的意味了。
毕竟这“老子”骑驴出了函谷关便没了踪迹,将后代杜撰出来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
待到人群纷纷散去后,那男子由双手负在身后,神色莫测的看着远处的花灯,唇角依旧是勾着的。
方砚翙细细的看,才发觉这个人即使是不带任何的情绪,嘴角也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将棱角分明的脸调和得柔和了许多,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按理说,这样的青年才子,又生得俊美无涛,应是如同宝剑出鞘,灼灼其华,气势如破竹之刃,锋利无边才是,但是这个人在锋利中却有浓郁的温和之色,就如玉璋中那抹鲜艳的翠色一般,虽不多,却夺人眼球。
“多谢兄台解围,小弟不胜感激。”说话间,方砚翙深深的弯下腰去行了一个大礼。
那男子只是笑着看着方砚翙,也没有伸手相扶。方砚翙原本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如今便也真的行了礼。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男子淡淡的说,神色也是淡淡的,却因为那挑起的唇角而显得温暖了许多。这样的男子是上天的宠儿,即使是薄凉至极,也显得温柔体贴。
“况且,我自酒楼举樽而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说到这里,男子扶额不语,顿了半响喟然叹道:“白做事向来是兴致所致,兴尽而返,如今怎的道起理由来了。”他说完这话,便甩袖而去,姿态犹如汪洋恣肆的海洋,自由而豁达。就在此时,方砚翙发现自己仿佛是真的相信了他的理由,仿佛由他来做这样的事再合理不过了。
不过……
方砚翙向方顺使了一个眼色,方顺便溜边小跑这跟上了那男子。
“哥哥……”方砚翎喃喃一声,眼神也随即清明了起来,他虽年幼,但是并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哥哥的用意,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叹息,哥哥他……真的变了。以前的他哪里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是呆呆愣愣的如同木头一般吧。他心中虽然这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但是却又忍不住的想……哥哥他,终于像是方家的人了。
大小姐此时却顾不得同胞弟弟了,只是觉得自己心头如同小鹿乱撞,面上也是烫烫的。她在家中父亲宴会的是候也遇到了不少男子,相貌上佳的也不是没有,可是终究没有人能够给她这般的感觉,那男子的气度风韵在那别样的相貌的衬托下愈加显得富有魅力。
若是能嫁给这样的人,白首不相离,也是好的吧。大小姐的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衣袖,直到她的眼睛看到妹妹同样的脸时才冷静了下来——不过是个连话都没有说过的男子,怎么会有这般旖旎的想象,真是如同小户女子一般了,可是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想,面对素不相识的人他都能够如此的热心,想必是个极好的人吧。
如此一行人便各怀心事的默默的回了府。
“少爷。”听到低低的唤声,方砚翙侧身躺在榻上,看着隔他三步远的方顺,眯了眯眼睛道:“说吧。”昨日的花灯看得太晚,白日却要定时请安,如今这是请安完毕后躺在软榻上眯着。
“小的跟了那位公子一路,最后发现他下榻于客栈中,旁人都称呼其为李公子。”方顺说道这里顿了片刻,看到方砚翙没有什么表示,便接着道:“这位公子像是客居于此,随身有一位小厮,样子也是颇为倨傲,这主仆二人行事间多有域外风度,想来不是咱们中土之人。”看着方砚翙眯着的狭长的眼睛,匆忙道:“小的打听的极为隐蔽,旁人没有察觉得到。”
方砚翙听了方顺的话默默点了点头,心头有些安慰。这个孩子确实是个可塑之才,不过是一夜间的功夫便打探到如此程度,还知道避着人。
方砚翙挥挥手,示意方顺退下。这不过是个小事罢了,于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想着法子让自己知名起来……那个姓李的,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也就罢了。
……姓李的……方砚翙心头一跳,他好像是听到那个男人自称白,若是连起来,不就是李白?!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即便是身在唐朝,但是李姓本是大姓,白又是一个平常的字,叫做这个名字的,没有一千,也相差不远,怎么会如此的恰好,就是那个人呢。心中虽然是如此作像,但是方砚翙的心却忍不住的活络了起来。若他真的是李白的化,自己也就无需走其他的道路了,完全可以走这条清贵体面的路子。
若是他不是李白,自己也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既然他李白没有将自己的住址留下,他去拜访也显得无礼,如此也只有“偶遇”了。
11.“偶遇”李白
翌日清晨,阳光微熹,方砚翙便醒来了,他盯着头顶的帐子许久,才想起今日是要去“偶遇”“李白”的。微微叹了口气,披衣而起。
坐在隔街的茶楼上,方砚翙要了一壶花茶,等待着方顺的消息。不由想起自己还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想着要穿越,王霸之气顿开,小弟纳头便拜。茶楼是消息灵通之地,等等数不胜数。等到离家万里一步步的走在坎坷的路上,才渐渐的忘记了做梦,如今虽然身处唐朝,坐在这茶馆里,也没有什么打探消息之意,这般静谧之所在又怎么可能打探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