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安珞明第二天从公司回来,一辆悍马在楼下,格外的安静。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果然眼熟的很,在韦家见过一次。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竟然朝他微微一笑,然后别开脸去。
打开门,空无一人,连米亚也不在。到了阳台在附近梭巡了一遍,仍然没有看到那青年与自家宠物的身影,倒是那辆停在楼下的车辆格外的显眼。
下楼去,敲了敲车窗,对方显然有点诧异,开了窗后,却不动声色地叫“安先生”。安珞明点点头,问,“我家的狗你看见了吗?”
对方本来以为他会问韦玄,结果张口却是问狗。他噎了一下,说,“刚才少爷带它去超市了。”
安珞明道了谢,又犹疑了片刻,才往小区的超市走。超市不大,上下两层。刚进门就看见一个青年牵着狗,倾着头在买单,这时像是手机响了,从口袋里摸出来,一边打电话一边接过收银员的签购单签名,才签完猛地抬头看了过来,然后露出了笑容。看着他挂了电话走过来,安珞明去接他手上的东西,韦玄摇摇头,“不用,我来就好了。”
出了门,才发现有点冷,再看韦玄,大概是太过年轻,所以好风度,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件米灰的v领羊毛衫。已经快到春节,就算是临海的南方城市,这些天也只有五摄氏度左右,不免责备了一句,“怎么穿这么一点?”
韦玄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把外套放在家里了,出来时家里开着暖气,没觉得冷,米亚又急着出来,就忘记穿出来。你这么一说,才觉得冷,快点回去吧。”
开始还以为他说的“家”是韦家,听到后面才知道说的自己的家。“嗯”了一声后,步子也迈的大了些,走了几步,发现韦玄还在身后,回过头看见韦玄朝他笑,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
韦玄没回话,摇摇头,跟了上来。安珞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阵后,将脖子上的格子围巾解下来,喊了声等下,然后递给他。韦玄手一摊,他左手提着东西,右手牵着米亚,于是说,“你帮我围吧。”
安珞明垂了下眼眸,再抬起来时,看见韦玄那张年轻的脸,这时的他已经没了笑容,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围巾,又看着他。
在替他围上时,手指无意中蹭到他的脸颊,韦玄微微一笑,低声说,“你回家了,围巾都没解下来,就来找我吗?”
安珞明手上的动作一顿,像是要解释,可张了两次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嗯”了一声。
刚才还表示因为提着东西所以无法系围巾的手猛地抬起来抓住安珞明的,安珞明一惊,然后手背一点湿润。
回到家里,韦玄将东西拿出来,买的是些果蔬,安珞明瞅了瞅,全是冬季时令蔬菜——萝卜、花菜、大白菜、芥菜、菠菜、小白菜、黄芽白、椰菜,还有芥兰花。安珞明简直哭笑不得,无奈地勾了下嘴角,默不作声地将这些蔬菜拿去洗,韦玄想拦他,可因为没有做过这些,怕拦截下来又做不来,于是跟着他后面,看他怎么处理。
安珞明将萝卜丢进洗碗池内,说,“我再下去买点底料和羊肉,晚上吃火锅吧。”
韦玄对火锅似乎不太期待,眨了眨眼,“我跟你一起去。”
“你在家里照顾米亚和黛米吧,冰箱里还有一些小鱼,你把鱼解冻喂给黛米?”安珞明说完往外走,捡起沙发上的外套套上后就出了门。
下班时间的超市人实在是多,等把火锅底料和羊肉,一些肉丸什么的买齐,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出了超市,发现天色已经全黑。到楼下,看见那辆悍马还在,安珞明顿了一下,又去敲窗。
对方还是淡漠地叫“安先生”,安珞明依然点了下头,说,“上去一起吃点东西吧?”
显然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对方怔了下,拒绝道,“谢谢,恐怕不太方便。”
安珞明将东西扬了扬,笑了下,“你在这里守着也是要吃饭的,不如上去一起。”见他还是不为之所动,才说,“那么请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提上去,可行?”
韦玄看到Kitten,有些惊讶,安珞明也不多解释,将一袋子食材拿向厨房,对在和韦玄打招呼的Kitten,说,“你会做饭吧,来帮个忙?”
Kitten本来打算将东西拿上来就走,这么一来也不知道该不该离开,看韦玄没有表示,想了想还是跟进了厨房。
厨房的面积不大,一下子挤了三个男人。Kitten只比韦玄年长三岁,今年也不过二十四,他的厨艺却不错,刀工非常了得。看着他把鱼和萝卜切片,安珞明又看了一眼流理台上的一个小碗,碗里装的是几只小鱼,已经微微发白,是被开水泡过了,于是说,“在英国,你一直照顾小玄的起居?”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两人都是一愣,Kitten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被开水泡得半熟的鱼,又看眼完全不知所云的韦玄,说,“没有,那里有Housemaid。”
安珞明点点头,不再言语。在准备的过程中,韦玄想要帮忙,但实在无从下手,只能随便递个碟子、装个盘之类的。
准备了一个小时,火锅才端上桌。熬了鱼骨和萝卜的汤非常浓郁,香气四溢。
韦玄和Kitten相处了几年,关系一直都不太好。Kitten为人古板,对韦德的话言听计从,把韦玄管束得紧紧贴贴,这次和安珞明一起,也是对他丢下一句“要告诉韦德请便,但别来干涉我”不管不顾了,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来,Kitten并没有报告,但韦玄知道是迟早的事情,他猜测Kitten是顾及两人相处了几年,所以没有主动告知韦家,只要韦德一问,Kitten必定是一五一十地将实情说出去。
韦玄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那些,也深知Kitten不是他的朋友。
Kitten在餐桌上比较拘束,安珞明便和他聊他们在英国期间的生活,韦玄也时不时地插句话,说的是在英国的食物与学业。
安珞明还涮着牛肉片,突然抬起眼眸看了眼刚说完学校见闻的韦玄,然后问Kitten,“他一直都是这么健谈?”
Kitten笑道,“少爷很健谈,和其他人总是说不完的话,什么都聊得起劲,但不太喜欢和我说。”
“为什么?”安珞明问。
“那时他才十七岁,我也是刚派遣到他身边,之前我们处的还不错,后来他求我给你打电话,但那时韦先生严禁他和你有任何来往,所以我直接拒绝了,自那之后就没再理过我。”
可能是没料到Kitten会坦白,韦玄一愣,安珞明点点头后不再问下去。韦玄也不再多言,三人的氛围渐渐冷却下去。
安珞明到公司时才七点多,也不知道韦玄有什么急事,闹钟定的很早,六点不到就开始闹,闹得他头痛欲裂。现在只觉得昏昏欲睡,进了办公室就一屁股坐下来,托着头在办公桌上犯迷糊。
小憩了片刻,听见敲门声,惊醒过来看了下时间,竟然睡了近两个小时。
薛怡从进来神色就不太愉悦,安珞明猜测她是不是又和男友吵架了。疑问还没出口,却听见薛怡叹了一口气,说,“总裁临时召开会议,人事那边消息,说要调你到总裁办做总助了。”
安珞明本来在开机准备工作,猛地抬头,“什么?”
“喏,文件。”薛怡将一张纸铺在他面前。上面确确实实是任职公文,是他任职总裁助理的公文。
“怎么会这么突然?”
薛怡看他的神色有些诧异,似乎在怀疑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会议是十点开始,安珞明没等到那个时候就上了顶楼,钱源见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也不问他是不是来找司徒辰。
推开门,司徒辰在和一个董事谈事情,见到冲进来的他,司徒辰似乎不意外,但另个董事很不愉快地看他一眼,然后不再言语。
安珞明顿了顿,又看身后的钱源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47
开会时,安珞明坐在李沛明的旁边一言不发,听钱源在那里冗繁地讲着公司的现状与发展。终于在会议进行了近一个多小时,开口道,“公司决定任命安珞明安经理为总裁助理兼方案策划总监……”
此话一问,会议中里零零落落地散着鼓掌声,安珞明朝各位微微笑,却惟独没有看向司徒辰。
会议结束,安珞明率先站了起来,刚要离开,被钱源叫住,“安总,请稍等一下。”
听到对方叫安总,安珞明走了两步才想起是叫自己,回过头,视线扫到司徒辰,司徒辰坐在前面,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几个经理从他身边过时,都意味深长地看他。也不知道是谁在几个月前看到司徒辰从他家出来,然后证实他是同志的证据也跟着哗啦啦地浮出水面。现如今大概整个公司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了。
安珞明倒是无所谓,他虽然不会将他是同志这种事情摆在桌面上来说,但一旦被人掘出来也不会遮掩,说实在他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更何况公司里还有李沛明和裴文然这两个先驱呢。也是托了李沛明的福,公司对同志并不是十分排斥,所以也没有人在他的面前对他的私生活多说一个字。
不过这次司徒辰的行为显然让大家都误会了。
他们大概会觉得是自己的床上功夫不错,才会上位。
安珞明自嘲地勾勾嘴角,这一举止当然落入了司徒辰的眼里。会议室的人都走了,他才开口,“不满意?”
完全没了刚才在会议时的公事口吻,语气带着哄人的意味。安珞明抬眸看他,反问,“满意什么?”
司徒辰惯有地耸耸肩,然后挑眉笑起来,“看你好像对董事会的决策不太满意,难道你想做副总?”
安珞明看他,说,“董事会什么时候只剩你一个人决策了?还有,为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说不说,你应该都不会拒绝的吧?”
“你觉得我不会拒绝?”
司徒辰点点头,“你不会拒绝。”
安珞明笑了,“明明不确定,却还是装作信心满满的模样,于是干脆先斩后奏了,这是你的做事风格吧?”
“先斩后奏?”司徒辰翘起来了腿,说,“如果我没记错,你把你抬高了吧,我还犯不着对你启奏。”说着,露出玩味的笑容,似乎是对自己的成语理解非常满意。
“哦,”安珞明顺意地夸道,“你的成语学得不错。”
“那下午我让人帮你把东西搬上来,虽然是总助,但主要的工作还是方案策划,这点是你擅长的不是吗?以后你主要负责方案那一块……”
安珞明听他谈论工作安排,便不再做声,等到他说完,才出了会议室。
安珞明的办公室在司徒辰的隔壁,两人隔着两扇玻璃墙,只是抬头就能看见彼此。安珞明知道司徒辰的意思,却只能装作不明不白。
上班时间,总监的职位比起经理竟然还要闲暇一些,到了下班时间,却几乎每天都要应酬。
司徒辰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崇尚生活享受,以前每天除了上班早点,午休和下班都非常积极,应酬他绝对是能拒绝的全部拒绝,感兴趣的才会前往。
但自从安珞明常常被应酬缠身时,他也会作为安总的同事一同应付,完了送他回家。
韦玄这些天也是忙于公事,回来的也很晚,为了照顾米亚,便特地请了两个钟点工。安珞明时常十点多到家,还看见钟点工在忙着煮汤,问了才知道是韦玄让她们在安珞明回来之后再走。
安珞明虽然习惯了家里有外人出入,但还真不习惯是女人,喝完酒后再看见女人在面前走来走去,又是放洗澡水,又是煮醒酒汤,恍若母亲在世了,便真糊里糊涂地喊了声“妈”,等醒悟过来,不知怎么地,心悸得特别厉害。
躺在床上,想起母亲在世的种种,不由得将身体都蜷成了一团,将脸埋在枕头里。钟点工来敲门,说要走了,他说好的声音都有点哑,带着嗡嗡的感觉。
韦玄回来时,安珞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应酬喝的并不多,也才两杯酒,而且还喝了醒酒汤,身体并不难受,可脑袋还是有些重,朦胧中看见人影,他伸手去抓,触碰到了暖暖的体温,像是贪恋一般,便拥了上去。
48
韦良身体不太好,干脆搬到了北郊的宅子里养生。韦玄这些天偶尔回家露个面,却也没有碰见韦德,就连季冬的面都没见到,于是每次回去只看到肖曼坐在露台上,望着院子发呆。
这天韦玄将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已经是八点多了,打电话给安珞明,听到对方在应酬,想想还是回家看看,也算是在家里报个道。回去时,肖曼果然坐在二楼天台上的藤椅上,靠着椅背,望向院子的眼神几近空洞,只是手掌轻轻地抚着肚子,嘴里像是碎碎念着什么。
走近了听见她说,“宝宝,你别急,爸爸很快就来接我们了,别急,宝宝,我们爱你……”
大概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眼神依然失去焦距一般,看到是韦玄,也不吃惊,微微一笑,说“你回来了”然后又望向院子里的池塘。
韦玄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眼她的腹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但还是不太明显。前天他还让医生来检查过,医生说孩子很健康时,肖曼的眼神才终于有了光亮。
对于肖曼孩子的父亲,韦玄从来没有问过,或者说他也无从问起,肖曼有时会零星地说一点,说孩子的父亲是一名军官,拥有一双如同海水一般湛蓝的眼眸。当然韦玄不想听这些,他最想听到的消息是对方来了,来接走肖曼,好让自己不用再面对这个痴情的女人,让自己摆脱即将订婚的困境。
可他隐隐地知道这个愿望不太现实,如果那个男人会来,肖曼的眼里应该满是充满希望的光彩,然而没有。肖曼的苍白说明了她知道她深爱的人不会来临,韦玄和她相处了那么久,深知她是一个自尊心强烈的女人,她以死威胁的原因只可能是已经无路可寻了。
那天她骗了他。韦玄的心机还是不够深,又心软才会一脚踩了进来。想要悔婚,但肖曼明确提出了只要将孩子生下来,就解除婚约。肖曼的想法无非是不让肖父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了肖家的生意,说实话韦玄也不在乎当这么会儿冤大头。
韦玄陪着静坐了半个多小时,见韦德还没回来,又见时间不早了,于是起身离开。肖曼见他要走,终于开口了,“你不必这样躲着我。”
韦玄回头看她,笑道,“谁说我躲你?”
肖曼突然露出个怪异的笑容,“是哦,是我多想了,不是躲我最好了,说实话,我真想见见你的女友,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子,能让你这么迷恋,每天都夜不归宿。”
“如果可以,我可是希望你永远不要见到他。”韦玄半开玩笑道。
肖曼想起自己曾经威胁过对方,也明白他话里的含义,“那时我只是一时偏激,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人,我……对不起,那时我也是迫不得己。”
韦玄点点头,不再回话,“那你早点休息。”
回到安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上楼前看见客厅亮了小灯,就知道安珞明大概已经睡了。果然进门只听见米亚踏踏的脚步声,客厅里没人。往卧室瞥了一眼,看到床上的男人,韦玄抱起米亚走了进去。
走到床边,安珞明动了一下,卧室没有开灯,看不见他的脸。刚摸到床灯,手腕被猛地一拉,米亚吓得顿时跳到了地上,然后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就这么扑在了安珞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