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刘萤和为月相互一望，前者赞许的笑着，后者冷漠的别过头。

天溪点点头道：“晋王爷整军设下埋伏，元鹰和司阳在南北河谷处截击，而咱江南军……在我的令下集体……演了一场戏……”

“好啊天溪，越来越精进了啊！”刘萤笑得春风和煦，点头赞赏着天溪，但却令人感觉绵里藏针。

“爷，天溪知罪。”他重重的低下头去。

“结果呢？”刘萤直接跳过天溪的请罪，自行问着。

司阳这时哼了一声道：“当然是赢了，我们把那斥候小妞引了过来，杀了她个底儿掉，跑到半路就被元鹰给逮回来了……”

“你说什么？”为月再次跳了起来，“那言……苏陵在这里？”说着用手指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她在哪……”

“那晋王爷这是刚攻城回来？”刘萤赫然打断为月要脱口而出的问询，音调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个度，惹得伤口有些生疼，还让司阳白了他一眼。

天溪定定的点点头。

若是晋王爷和裴木都带兵去攻城了，那涪陵指定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只是……过了这涪陵之后就是蜀王的封地了，却也是一道一道最厉害的领地。刘萤想到这不禁皱了眉头，另外还有一事让他很在意，就是那日被苏陵截击，很诡异，对方怎么知道刘萤一定会亲自去勘探地形呢？即使再信任下属，刘萤也会亲自去，这是他的习惯，除了特别了解他的人之外，其他人不会知道他这个追求完美的小毛病。

难道……

如果真的是刘锦在蜀王的帐下出主意，那一切很顺理成章，一切都不足为奇，但同时也说明他投靠了蜀王，证明了他这一辈子都要跟自己做敌手了……唉，真的做不了兄弟吗？兄弟之情，他刘萤今生注定感受不到吗？

他忽然很想去求证一下，求证一下刘锦是否真的在蜀王帐下……

心里突然生出一计。

“天溪司阳。”刘萤静静的唤了一声，语气严肃，让二人不禁肃身而听，“放出消息……就说江南王……阵亡。”

33、帝王家

“……就说江南王……阵亡。”

冷冷的沉默，令人无法喘息的沉默。

突然……

“爷！”

“你疯了吗？”

“不行！”

刘萤盯着那三个跳起来的人，微微头疼……

“你要干嘛？”

“爷，你好端端的干嘛咒自己啊？”

“若是这样，军心还不大乱啊？”

“喂……”刘萤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三个咋呼起来的人，天溪司阳也就罢了，怎么为月你……也这样不镇定呢？“你们冷静点，听我说话好呗？”

不过，病弱着的江南王是很没有威力的，那三个人还在相互对望自顾自的闹腾着刘萤的话，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刘萤更是无奈，只得大声的咳嗽一下，又一次震得伤口扯裂般的疼痛，咬着牙忍了半天，才听那三人没了声。

“这样……咳咳、才能让敌方放松警惕啊……正好苏陵之前不是追杀我和为月嘛？你们……咳……就说陛下救回来了，江南王人品太次，中箭去了……”他说罢，指着自己的伤口，突然两眼一翻向后仰去，一副装死的样子。

为月此刻只想狠狠的给他一脚，管他是不是有伤！

“那你图什么？”司阳冷冷的问道，言语间却也带了几分不解几分担心。

“呀？小司担心我了吗？”刘萤闭着眼睛，却戏谑着道。

“无聊。”

刘萤没有回话，一时间帐内静了下来。良久，只听塌上那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吞吐气丝，缓缓地道：“你们就这么放出风声去，让蜀王那边先高兴一把，至于我的目的嘛……”他睁开眼看着帐顶道，“不在这里啊……”

“爷……”天溪低声唤了他，虽说只是谎称，但真要让自己放出这样的风声出去，还真真的为难啊……自己如何能看着主子在这，却要道出如此诅咒他的话呢？

刘萤挥挥手：“就这样了，你们三个谁也不许再说别的，……你也是为月……”他转了转眼睛。

为月也没多说什么。

后来天溪和司阳领命退出去了，刘萤阖眼稍稍松了口气，卸下刚才一直端着的架子，手不自觉的抚上右胸的伤口。

为月静静的走过去，站在塌边居高临下的端详了半晌，才徐徐坐了下去。

“你……到底要干嘛？”为月淡淡的问，有些担心。这个人一直专断着他自己的行动，却每次都陷入困境，这次……为月不想再让他以身涉险了，至少、至少他要在身边，他要跟他在一起，共同面对这世间的风雨雷霆。

风霜雨露都好，只要能跟你并肩齐驱。

金戈铁马也好，只要能站在你的身边……

此时此刻，为月仍旧想不明白自己的这份心情是什么，不过单纯的想陪着他、看着他，那在他眼前钉进刘萤身躯里的羽箭，也钉进了为月的心里；那个人坚定幽深的眼眸，毅然决然的守护，让为月心痛了起来。

刘萤没有睁眼，却温柔的笑了。

那笑映在为月眸子里，是无限的深情和柔美，他不禁想到西子湖畔那连天碧日的菡萏，当真与此刻刘萤的笑相称。抬手，抚上那凤眉丽颜，温暖的触感，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刘萤握住为月抚着他面颊的手，闭着眼稍稍将脸侧了侧，唇便沾了他的手，软软的……他轻轻吮吸着为月的手掌，惹得为月手颤了一下，有些痒……

“为月……”刘萤睁开星眸，深深的望着他道，“若是我死了，你会很难过吗？”

小皇帝被这问题吓住了，怔忪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刘萤语间的意思，眉头一蹙道：“你那么厉害，不会的……”虽是这样说着，但他的语气已经有了些颤抖。你从鬼门关跑出来那么多次，阎王爷指定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轻易让你到他身边去？

塌上的人紧紧地抓住为月的手，喃喃道：“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为月斩钉截铁的说，目光笃定的盯着刘萤。

“傻瓜，”刘萤笑笑道，“打仗嘛……难免有意外的，谁也控制不了……”他也不顾为月逐渐黯淡下去的表情，径自说着，“我就想问问你，若是我死了、不在了……你会不会伤心，这样若有个万一我也能安……唔……”

为月早已经听不下去了，用嘴死死堵住刘萤絮絮叨叨的两瓣唇，温热的气息立刻传遍两人的身子，他越来越习惯与刘萤接吻了，这样温暖的气息让为月久久不能忘怀，他开始依恋刘萤……只是为月不懂，为何他一定要提死呢？明明是刚从阎王爷手边蹿回来的，却还是想下去吗？这个人，如此不珍惜自己……

“刘萤，朕还没还你，你给朕好好活着！”铿锵有力的话语，颗颗烙印在刘萤的心里。他心里涌上丝丝甜意，温婉一笑，再次揽过为月的肩头，将他拉下来印在自己唇上。

再次感受为月柔软的唇，温雅流转，之前都是浅浅的吻，而这次刘萤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将为月的唇齿轻轻用舌尖搬开，大口的吞噬着自己执恋的人的气息。不过是爱一个人爱的无法自已，那深深的欲念和执念都缠绕在身上，辗转爬上刘萤的身子。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这样深吻着为月，将他的所有吞噬……

“皇兄！我回来……”激动的喊声在看到眼前的画面之后戛然而止，叶晋惊悚地看着辗转深吻着的皇兄和那……该死的江南王，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可是晋王爷啊晋王爷，谁让你来的这么不是时候呢？谁让你没大没小呢？谁让你进来的时候不通报呢？那看见这春光一幕也并非他俩所愿啊~

为月被突然闯进来的叶晋吓了一跳，本能的要推开刘萤撤出来。可风流使然的江南王怎么舍得在这样的深吻时候放开对方呢？媚眼流转，瞥了一下木然呆立在门口的叶晋，手掌竟穿过为月瀑布般的乌发，用力按住他的后脑不让他挣脱。嘴边悄悄扯出一个戏谑的笑容，继续闭上眼睛享受着为月的薄唇，此刻竟是说不出的美好……

待听到叶晋大步流星的冲塌边跺脚而去，刘萤才缓缓放开为月。为月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但还是不自觉地喘息了起来，脸微微红，又看见叶晋怒火中烧的眼神，心里不禁叫苦……怎么让这直来直往的孩子看了去呢？

那孩子走到刘萤面前站定，气冲冲的瞪着这个轻浮的王爷，指着他鼻子喝道：“刘萤！你太过分了！之前那次就算了，这回你竟然明目张胆的侵犯皇兄！”

刘萤心里却是不屑，他哪次不是明目张胆呢？面上却是微笑挑眉道：“那又怎样？”

为月起初还在气苦刘萤为何眼见叶晋闯进来还不放开他，现下听得叶晋气呼呼的话语，也便明白了，刘萤是故意那么做的，就是想让冲劲十足的叶晋以为自己在侵犯他可敬的皇兄，而不是为月自己主动承欢，想是不愿意让为月面对自己的弟弟时候为难。

唉……这个人，又再一次的守护了自己……累积越多的亏欠，想还的时候却发现亏欠还在不断的累积……

“你！”叶晋气的眼睛瞪得溜圆，徒像个桂圆核。却不想这晋王爷恼得不行，竟上前直接揪起刘萤的中衣领子，喝了一句混蛋。刘萤正是大伤未愈，无力躲闪，也无力挣脱，就任由叶晋抓着，斜眼睨着他，眼波如媚。

只是刘萤他没有想到，这一瞥不要紧，却给原本怒火中烧的叶晋点了更旺的火焰，他竟突地将刘萤甩了出去。为月本能的伸出手去拦，却不及叶晋手快，直直的见着刘萤被叶晋摔到帐栏上，巨大的痛楚袭了过来，震的他五脏六腑都在挤压着疼，一口血便咳了出来。

“刘萤！”为月喊了一声便冲上塌去上上下下的察看刘萤，只见一丝艳丽的血色顺着他嘴边溢出来，原本就虚弱的面容更是垮了几分，震咳几声便又是几分血。

为月瞬间怒了，他噌的一下跳起来，在所有人都不及反应的当口，反手甩了叶晋一巴掌，力道重得让叶晋不由的退了一步。

这下叶晋傻了，着着实实的傻了，双手直直的垂着，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皇兄，木然的神色逐渐转为不可置信。

刘萤靠在围帐边，却也是傻了。他一手捂着咳血的嘴，震惊的看着为月，同样是不可置信。

一时间，营帐内谁也没有动，叶晋不动，为月不动，刘萤也不动，甚至连原本从帐帘外透进来的风，都被震慑住而不敢肆意涌动。

叶晋不可置信的面孔忽得转为惊，随即又转为怒，末了却是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紧紧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原本嫩白的肌肤上呈现出夕阳残日般的红。为什么？叶晋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他最爱的皇兄竟然为了那轻浮的江南王打他？自己的皇兄，竟然怒了，因为什么而怒，又因为什么而打他？他不懂，只感觉鼻子一酸，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明明我是护着你的啊，为什么你要打我呢？

这时只有刘萤重重的咳嗽声。他徐缓的抬手用中衣的袖子抹了一把渗血的嘴角，雪白的袖管口被染上了鲜艳的血色，他想起身去拉为月，生怕他再给叶晋一掌。他可是真真的没想到为月会怒成这样，还毫不犹豫地甩了叶晋一巴掌，说穿了，其实刘萤是没想到自己在为月心里已经是如此重要了……竟然能为了自己去打他一直守护如命的弟弟，就这点来说，他刘萤还是很开心的，尽管流了些血，起码不浪费啊……

其实这也不能怪叶晋，他并不知道刘萤身上有伤，只不过以为刘萤是刚睡醒就调戏自己的皇兄，一时热血冲头，才没看出来刘萤是带伤之身。当然，之后听过事情的原委之后叶晋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些，但高傲的皇子也没道歉。

为月刚要开口训斥叶晋，却被一只虚弱的手捉住了胳膊，只闻得那手的主人聂声道：“……别……晋王爷……不知道……”言罢，又不自控的咳了两声。

叶晋这才注意到刘萤胸前被中衣挡住却隐约可见的纱布，已经殷出了晕染般的血色，他才意识到刘萤从始至终就没挣扎，也没还手，想想他刚才说话的气色，语调不稳，一个音节三个抖的。

“你……”叶晋怔怔道。

刘萤虚无的挥挥手，然后转头向为月道：“我跟你说过……别这么冲动……那是你弟弟……”

“你闭嘴，”为月没好气地道，都被打吐血了还有功夫关心别人？“晋儿，给江南王道歉。”沉郁的面容，冷冽的语言，不仅是叶晋，就连刘萤也为之一震。他很少见为月这样的气势（因为在他面前一般端不出来），却不知道这个小皇帝，也有如此凌厉的一面。

不过出于皇室的骄傲和自尊，再加上叶晋的好强，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皇兄，就算他受伤了，你也不应该为了他打我……”

“闭嘴！”为月愠怒的看着叶晋，一字一顿地道，“你以为这些日子我不在是去游山玩水的吗？我告诉你晋儿，若不是塌上那人你皇兄我早就见父皇去了，还能站在这跟你说话……”说到最后为月浑身都在抖，声音也有些颤，忽的想起自己被苏陵刺的那一刀时他惊慌的眼神；忽的想起瀑布悬崖上他毅然地为自己挡了那一箭……

叶晋这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完全没想到刘萤的伤是为了保护皇兄。末了叶晋低低地哼了一声，如他进来时那般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没事吧？”为月重新转过来面对刘萤，担忧的问道，“我去叫御医……”话音还没落尽，就被那虚软的人按住手，只见他轻轻摇头。

“没事……我睡一下……”刘萤捂着右胸殷血的伤口，缓缓地落在枕上，侧身斜着为月道：“你们叶家人……怎么都这么厉害呢……”叶晋甩的这一下可是不轻，刘萤现在根本就没有一点气力，只想好好的找周公煮酒论英雄去……于是最后一个尾音还没落干净，便沉沉的睡死过去了……

为月坐在塌边凝着他，静静地凝着，这一瞬间，让他也感受到了守在一个人身边是什么样的滋味。暖暖的，甜甜的，不离不弃的……

34、西笑吟

夜凉如水，天阶若冰。

几天来的休养让刘萤感到无比的舒适，他夸张得打了一个哈欠，接过天溪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身上的伤渐渐好转，精神也便随之抖擞起来，虽然还是不能下床走动，但起码不似之前那样，连个茶盏都端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