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南 上——夏扶桑
夏扶桑  发于:2012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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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晓镜对月,把酒伶歌

覆了江南终为月,怎管江火似流萤。

他是手握重兵,在江南翻云覆雨的王爷

他是北朝天子,高坐朝堂睥睨天下的帝王

只一眼,却沦陷你高傲、倔强的眼神里

那一年江南菡萏盈盈开

怎敌你眉间淡淡幽愁?

便是那一刻吧,决定守护你一生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萤,为月 ┃ 配角:天溪,天泉,小兮,司阳

1、少年游

晓镜对月,把酒伶歌

覆了江南终为月,怎管江火似流萤。

那年江南烟火盈月,西湖畔荷花伴着月影摇曳,细细水珠挂在荷叶上,亭前风月无边,亭中歌舞升平。

清风明月,一曲霓裳醉青丝。

北朝太子巡游江南,闹的江南人家沸沸扬扬,都想一睹这太子的容颜。说是巡游,实则是小太子代父皇审查这江南王的领地,顺便察着这江南王有没有异动。

江南乃北朝异性诸侯刘家受封得地,原本江南势力并不大,可近几年来江南王刘闯的革新政策,不仅把江南治得安安稳稳,百姓安居乐业,也有很多北方人慕名而来,甚至有些人移居了江南,江南王深受南边百姓爱戴,势力便也随之扩了不少。又随着漠北王、蜀中王的异动,江南这边似乎也有些许的不安分。

回望历史多少被异性诸侯夺了天下的事情,所以北朝也要防止重蹈覆辙,对封王的诸侯有所压制,但又不敢压制太大,怕他们被逼到绝境反而挥军直接谋了反,那也不好办了。这权势大了毕竟是不好惹,可是皇家的天下还是必须要保住的,这不,老皇帝懒得动,就让小太子代着巡江南。

太子叶为月今年十二岁,却是一副老成的样子。从他尚嫩的小脸上表现出老成,颇有些格格不入。这不禁让随来的太傅秦文有些皱眉,虽然知道在皇室成长出来的孩子们都是这样的面孔,却也忍不住劝诫为月要表现的孩童一点。

为月望着湖面,除了灯火照映荷花明亮比月,远处的湖面黑幽幽的,有些惨然,甚至有些瘆人。为月皱了皱眉头,再回看亭中,歌舞霓裳、酒不尽言不尽的,都是一些江南的地方官,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一副酒醉神迷的模样,让为月看着心生厌烦。可这例行的官宴自己又不能撤席,于是便也忍耐着性子陪酒。

为月年纪轻,还不胜酒力,没喝几口脸色便透了红,之后大部分的敬酒也都是由秦文挡了去。

父皇让他代察江南,还有另一番目的便是让为月走走母后的故乡。为月的母后,是江南女子。那年父皇为着母后的一笑倾城,便娶了入宫,不久便立了后。这些年也一直平平稳稳的过着,只是不幸的前些年天降灾祸,一场瘟病染了大半个皇宫,很多人都因此死去,母后也没能逃过那一劫。那之后,父皇也一直没有立过后,几年了,虽然有大臣不断进言皇帝立后,也都被父皇一笑置之。

为月笑笑,父皇总说过往如烟云,他却也不甚懂得。

他不以为然的一笑,却被席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捕捉到,此人身形跃然一晃便到了为月身边,笑嘻嘻的道:“你就是太子为月?名字听起来像个姑娘……”

为月听得此人言笑,惊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心道,哪里来的毛小子(其实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毛小子罢了),这么放肆?

秦文在一旁伸手想拦着那小子接近太子,却被他巧妙的躲过的,一闪身便坐到为月对面。席间斛光筹错,也无人注意到这一幕。

“大胆,怎敢对太子这般放肆?”秦文恼道,此刻他已经在脑子寻思着这个小子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官宴上。

“放肆?”那小子眉头一挑,透着些不屑,“我哪里放,哪里肆了?”

“你……”秦文一怒,竟是无言反驳。

那小子哼了一声道:“我不过是想一睹太子尊颜罢了。”

“那你看够了没有?”为月望着黑压压的湖面,头也不回的冷冷道。

“恩,看够了,我以为太子会是容貌惊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哈哈……”

这边人自顾自的嘲讽着,那边的人一道冰冷的目光扫来,眼前人却也不惧怕的举杯相邀。为月瞅瞅这小子,也不过是比他年长个两三岁罢了,倒是唇红齿白,皮肤生得姣好,看着水嫩水嫩的,这江南的水儿果然是养人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毫无所惧的盯着为月打量,如此大胆的眼神,为月在宫里可是没见过。

不过却也恼着他的嘲讽:“没事就滚。”

“啧啧……身为太子怎么能如此言语?皇家师父难道没教过太子怎么说话吗?若是太子不嫌弃,我来教教你也可啊~”

啪!

一声惊起四座人。

席上听得前面传来拍桌声,都停下言笑往这投来目光。

只见太子一脸怒色,几桌上的青瓷酒杯倾倒,透亮的液体随之洒落了一桌,顺着滴到那正放肆的坐着的小子衣下摆上。

这是谁惹了北朝的太子?

这时,从为月所坐的阶下右席缓缓走出一位深色衣着的男人,双鬓有些微白,他踱步而跪,朗声道:“太子殿下,此为臣儿,多有冒犯还请太子殿下谅他年纪轻不予计较,臣代他向殿下赔罪。”

为月怒气丝毫没消,秦文在一旁也有些愠怒,心道,你家儿子惹了太子,却只得你淡淡一句言语,这根本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江南王,你就是如此管教你家公子的吗?”未等为月张口,秦文已经抢先道。

“秦太傅,我儿不过是想跟太子交个朋友罢了。”江南王缓缓道。

“交朋友?”为月秀眉轻挑,“有一上来就煽别人火儿的搭讪方式吗?”小小年纪,言语间却透着皇家风范,此气颇有老皇帝年轻之风,让在座人不禁心下称赞。

江南王正要开口为儿子辩解,那边的小子却退下台阶,躬身道:“太子殿下,我为刚才冒犯殿下的言语赔罪,还请殿下责罚。”

为月没做声,他俯看着那眉眼清秀的小子,垂眼作揖,恼气似乎有些消了,便道:“你是江南王之子?名作甚?”

“刘萤。”

“盈?可是盈盈荷瓣风前落之盈?”

“非也。”

“莫非是绮绣相辗转,琳琅愈青荧之荧?”

“非也。”

“却是赢得江山抱憾归之赢?”

“亦非也。”

“难道是迎娶美人归之迎?”

为月此言一出,席间发出阵阵轻笑,想不到这太子笑笑年纪便也会笑话人了。

刘萤亦笑笑道:“还是非也非也。”

“那你是哪个?”为月也懒得猜了,有些倦了。

“萤火之萤。”

为月挥挥手道:“无味,庸俗之名。”

刘萤倒是也不在意,只是笑嘻嘻的道:“既是无味,还请太子殿下记下了。”

笙歌渐退,觥筹渐无。

为月转身撤席的时候,听得刘萤在身后似乎是自语道:“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让萤伴游?”声音很轻。

为月不置可否,身形稍稍顿了顿,拂袖离去。

那年月,小小的人们都未曾想过以后。

那年月,却不似之后几多风雨几多愁。

谁也不曾想到,那终究是颠覆了江南的刘萤,那终究是颠覆了自己心的为月。怎奈生若烟尘,没于这潋滟的湖水中?

第二日,刘萤厚脸皮的一早到了为月下榻的四合院。

为月望着塌前人眨了眨眼,他不记得昨天有邀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且自己尚未梳洗,惺忪的样子便被人看了去,不免有些恼怒。

怪罪下去,下人只说是拦不住这厮,一个劲儿的请罪,弄得为月心里也是烦。

终是不了了之。

为月被人服侍着更衣,刘萤坐在厅前饮着茶。

刘萤还是喜欢这西湖的龙井。尽管江南王府有各地进来的名茶,但也终是敌不过自己家乡的茶味。龙井滋味甘鲜醇和,香气幽雅清高,位列名茶之首位可是当之无愧。所谓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便是说这龙井滋味之美,饮之让人感到柔肠白转。这时刘萤并不甚了解龙井之滋味,只是单纯的喜欢罢了。

经年之后,再品龙井,便是懂了其味,也明了,这世间真难有几人做到清高之姿啊。

自己想做这清高之人,更是难之又难。

为月一身绛紫色锦袍,与刘萤身上月白泼墨锦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刘萤不满的瘪瘪嘴道:“就算你不待见我,也不至于要故意穿成如此吧……”

啼笑皆非。

为月也不是有意的,但也不辩解。

刘萤的个头较为月要稍稍高挑,毕竟年长两岁。但似乎为月有诸多不服,一路上走来都是挺直了腰板,暗着较着个头的劲儿,却闷着不表现出来。累是累,那也不服,就是真的矮,也不服。堂堂太子怎能比毛头小子矮?为月却是完全忽略了年龄差异。刘萤看着他心里偷笑不已,不禁伸手摸摸为月的头,还是天真一点的好。

不想却被为月甩了回去,刘萤尴尬的挠挠头。

白日西湖的风光比夜间要好很多,湖光潋滟,闪着麟光。荷花舞着叶,摇摇曳曳,仿佛姣好的姑娘。

才子佳人泛舟游湖,天气晴好总是宜人。

刘萤双脚临水,逍遥的坐在岸边上;为月在他身后立着,眯着眼看着彼岸断桥。旁人乍看之下却分不清哪个是君,哪个是臣了。

刘萤转头看着为月,拍拍身边的青石地,示意他跟他并肩坐下,可是为月摇摇头。

于是再拍拍地。

再摇头。

末了刘萤转头看湖,为月以为他放弃便也放松了些许。他不太习惯与人太亲近,从小在宫中母后就教育他不要与人太亲近,不然到最后害了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虽然父皇子嗣并不多,为月这一代皇位争夺并不是很惨烈血腥,但却还是有皇子因为这事而亡。所以除了父皇,他还不想与外人太过亲近,更何况是这个毛头小子,说不定将来要为敌的人。

正思忖间,为月感觉身子猛地向前一沉,屁股便火辣辣的贴到了地面,那叫一个生疼,却不偏不倚的正坐在了刘萤身边。

为月恼的瞥了刘萤一眼,伸手揉揉后腰。

“摔疼你了?我来看看严重不严重……”刘萤说着脑袋往后一探,上手就要去揉为月的腰。

为月一个激灵,往前挪了不少。这一下不要紧,刘萤那句“别动,不要命啦?”只吐出半句就听噗通一声,北朝太子殿下落水了。

后头侍卫听得这一声都是一惊,慌忙的赶上前来,还没定稳便又听噗通一声。

刘萤本是不想救为月的,想让这小太子自己游上来,却发现这当朝太子根本不通水性。刘萤叹了一声真笨,便纵身跳了下去。

“大胆逆子!你就是这么给太子殿下伴游的吗?”江南王刘闯怒斥着刘萤。

刘萤在一旁跪着,也不作声,不可否认为月确实是因着自己跌落了西湖。秦文在为月身边站着也是一脸愠色,心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该拿脑袋谢罪了,这又该跟谁要罪去?

不过还好,罪魁虽是刘萤,救了太子的人却也是刘萤。

为月皱着眉头暗忖着刚才的场景,自己不会水,刘萤毫无犹豫的跳了下去把他救上来,自己却是喘不过气,感觉胸腔中都是水,一口气没提上来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自己置身在一处陌生的床榻,红木雕花配饰,丝绸柔的不像话,屋内似乎熏着什么香。秦文在一边焦急的望着自己,检查了伤势什么的。

来到前厅,便见到罪魁祸首跪在地上听他父亲训斥,为月心中有小小的得意。

只是……

为月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唇,方才虽是昏迷,却也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来,温润的、湿润的……并且似乎带着忧虑……有些许的眷恋。为月摇摇头驱散这些怪念头,只当自己是被丝被盖着了嘴,便不多想。

皓月,酒香,幽竹,歌舞。

明明是很美的景色,为月却欣赏不了,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晃得为月有些头疼。

刘萤说要给为月赔罪,死皮赖脸的拉着为月登了西湖边最高的“西月楼”,说什么带当朝太子欣赏江南最美的歌舞。为月一脸的不乐意加一脸的不信任,他真是怕这小子再把他弄水里去。

逢月十五,皓月如明净的魂魄挂在夜空,透亮着古老的传说,那月宫中的女子,守着寂寞终不见花开。

月下花前,歌舞不断。

一群女子簇拥着踮步挪上湖中大理莲花台,空舞青袖,慢慢散开,被拥在中间的女子一身月白色绸缎褶裙,绽开如月白般的笑容,腰肢扭动却如这一汪湖水,旖旎多姿。岸边柳叶儿随风舞,映着月,踏着莲,也如仙人般,仿佛那月宫的女子,耐不住寂寞,乘云而下。

为月便看得痴了,却不知旁人看得他痴了。

君观歌舞竟痴迷,不知旁人观他笑;笑靥如花玉绫罗,荷花亭前空对月。

刘萤边看边道:“这支舞是曾经名动江南的隐月姑娘编排的。隐月乃江南名画家姚氏之后,自小便喜爱跳舞,她觉得用舞蹈表达情感最真实。那年皇帝下江南,隐月代表江南名士之家为皇上献舞,便是这一曲。这一舞不仅舞走了皇帝的心,也舞出了她这一生锦华。皇帝将她娶了去,甚是爱怜,仿佛娶回了明月天子,不久并立了后,若不是当年那场瘟疫,我想隐月依旧可以舞的堪比明月……”

刘萤突然说不下去了,转头看到为月脸上挂满了泪珠。

这是……

为月第一次听到有人讲他母后的故事,却不晓得这段过往也是这番浪漫。他似乎能想到那一年明月精华,回首一眸,倾城一舞,便再也脱离不了。为月忽然很想念他的母后,很想念很想念……他记得小时候父皇总念着那句:“隐若天上宫阙,月魄盈满西楼。”他忽的明了,明了这句话的意义。

那边是说他母后隐在江南之月下,父皇一见便叫她填满了自己的心。

他便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父皇一时为隐月倾了心,一生便也为隐月倾了心。终是一时为月,一生为月。

为月此刻很想看母后跳舞,不,应该说很想看隐月跳舞,可是他知道寻遍世间也再无可能。那一抹月白,已随风而去,像是真入了月宫去,一去不复返……

那个时候为月便想,若此生能得此情,粉身碎骨毅然不悔。

这夜,为月并不知道自己哭得倦了,便倒在刘萤怀里睡下了,任怎么唤都不醒,无奈刘萤只得将他抱回他下榻的四合院。

刘萤静静地望着为月尚带泪痕的面庞,不禁伸手抚了抚,嘴角绽开一抹笑容。

是此刻吧,决定了要守护你一生。

2、帝都行

同熙二十六年腊月,太祖薨,谥号文。次年,太宗即位,年号永平,以同年为永平元年,内阁大臣辅政。

永平三年一月,帝亲政。二月,颁联附之法,以弱诸王。

三月,江南王闯退位,拜为江南公。世子萤登王位,年二十一。

《北朝史》

江南若是落起雪来,不比北方逊色。

落雪纷纷,覆在荷花亭前,原本盛夏时开满荷花的地方,被白雪盖了个紧实。江南的雪柔和、轻盈,每一片雪花都仿佛翩翩公子般飘落。

各家门前冬时便已遮起了碎花布帘,蓝底儿白花,与这皑皑之雪相映,却也分不清哪里是碎花,哪里是白雪了。

屋檐悬挂的红灯笼上,也覆着一层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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