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李垣止住话语，看着楚溟阴郁的侧脸，一下子感觉陌生起来。
傍晚时分两人出了酒肆，街上已冷清不少，四周静得可怕。一路无话到了巷角处，突然一个东西“嗖”地窜了出来，停在两人前方不远处。
“吓死我了，原来是只黄鼠狼！”李垣拍拍心口道。
“哼！”楚溟笑着从地上捡起一枚小石子朝黄鼠狼掷去，顷刻间只见那黄鼠狼躺在地上抽搐不止，不一会儿就血流遍地不再动弹。
李垣看着楚溟竟对只畜生出手竟如此狠辣，不禁皱了皱眉。
第十四章
书房中点起安神的熏香，楚溟坐在书案边翻看着一本《南华经》，续而又放下，心头没来由得一阵烦躁。
古往今来凡修道之人哪个不想得道成仙，自己的父亲如今闭关炼丹求仙，师父归隐山林参禅悟道，虽说修仙需有机缘不可强求，待他日看破世间心如止水定能修成正果，可就算自己把书翻烂把诀悟透，有些东西就是参不破。看着手边的那只宝葫芦，楚溟更加烦闷起来，把书扔到一边，起身踱步到门口随手打开门。
宋仙洲定定地站在书房门口。楚溟先是一怔，复而伸手将他拉进书房，这才开口问道宋仙洲：“伤口还疼吗？”
“好了！”宋仙洲依旧一贯地吐出两个字。
“是师父让你回来的还是你自己偷跑回来的？”
“……”身旁的宋仙洲转身背对着楚溟抿紧了嘴巴。
楚溟无奈摇摇头笑着伸手从后方环住宋仙洲的腰，把他拥在怀里。过了许久宋仙洲见身后的人没再开口，转过身瞪着大大的眼睛凝望着楚溟：“我知道了，你是……”看到楚溟心事重重似不在听他说话又改口道：“怎么？”
楚溟看向他目光灼灼：“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好累，父亲师父还有无数修道之人所求的仙，真的存在吗？”
“成仙？你也想！”宋仙洲仰起头看着楚溟。
“是啊，修道之人谁没想过这些，但是参不破的就是参不破。仙洲，这些你明白吗！？”说这话时楚溟脸上的表情似着了魔般阴鸷，宋仙洲看着不禁有些迷惑，瞪大了眼睛。楚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多讨论，“算了。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去吧。”说着独自一人离开了书房，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宋仙洲垂下了眼睑面沈似水。
第二天清早楚溟就在书房门前看见一抹绿色的身影闪过，忙开口喊住：“仙洲……”
宋仙洲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楚溟笑着走上前：“一大早的去哪了？”
“买东西！”
“哦。”楚溟没有多问，对于宋仙洲的事他并不想过多的限制和干涉，“昨晚睡得可好？”
“好！”
“早膳用了吗？”
“嗯！”宋仙洲见他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就迈步准备离开。
“又要去哪？”楚溟拉住他，总觉得这人看着无所事事却总是闲不住，没人陪着总让人有点不放心。
“院子里！”宋仙洲一如既往蹦出几个字。正巧有个弟子跑过来，楚溟这才松了手。
弟子禀告道：“师父，那天带回阁里的人想要见你。”
“哪个人？”
“回禀师父，就是上次您救回的那个药人。”
“哦，”楚溟这才想到有这一茬，“他怎么样了？”
“这些天倒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已经勉强可以下地走走了。”
“嗯，你们好生照顾着就是。”楚溟说完就朝书房走去。
“是。还有，师父，”弟子迟疑了下道，“昨晚大师兄们发现院中的好几个石墩被人移了位置，可是准备要修葺院子？”
楚溟听了这话有些莫名，眼皮都没抬一下：“怕是有人瞎胡闹吧。”弟子听了应声恭谨地退了下去。
进了书房楚溟沉默冥想了一阵，才走到书案前坐下来，随手翻开手边的一本经书。
月明星稀的夜晚，宋仙洲竟破天荒的主动把楚溟叫到院中，楚溟到的时候还没看到宋仙洲的人影，却有个人朝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见到楚溟就跪在他面前大声说道：“楚大侠，请你收我为徒！”
“你是？”对于面前这个身材干扁面色蜡黄的人楚溟是毫无印象。
“我就是先前被您救回来的那个人。望楚大侠收我、小的为徒，小的定会刻苦修道斩妖除魔以报大侠救命之恩。”那人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楚溟。
楚溟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只因为长期被当成药人来养大，即使除祛那些药虫脸上已然坑坑洼洼的，几乎看不清长相。
还未来得及开口忽觉背后吹来一阵异风，身后长发衣衫随风飞扬，看到面前的少年跌坐在地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楚溟转身看到前方不远处一袭绿衣闭目而立的宋仙洲。
宋仙洲脚下是一个以朱砂绘制而成的巨大阵型，细看那字形图案竟是由密密麻麻的咒文组合而成，四周的石墩发出微弱的光芒，将宋仙洲围于其中。
宋仙洲正是站在最中心的位置，只见他睁开眼睛咬破自己的食指，将鲜血滴入阵中，阵型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宋仙洲再次闭上眼默念咒语启动阵势。
风势渐大，楚溟看到身旁的少年被风吹得控制不住身形，一头撞上了一旁的树干昏了过去，自己也有些站立不稳，想要开口阻止却觉得此时的身体像不受自己控制般，被一股力量牵着进入了阵势的中央。
此时金色的光芒较先前更甚似要冲上天去，宋仙洲的脸越发苍白，额头上布满细汗，楚溟看到宋仙洲嘴里吐出一团绿光，又瞬间飞身将楚溟包裹于其中，楚溟只觉得四周像有道坚如磐石的屏障般，想要抬手碰触宋仙洲都碰不到。
突然头没来由的一阵剧痛，楚溟扶额跪倒在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天空中划过一阵雷鸣，四周的光芒直冲九霄，浑浑噩噩间只觉得脚下一阵虚软，仿若腾云驾雾般，不一会儿就融入一片混沌间失了知觉。
睁开眼，目光所及处皆是云雾缭绕。丹溟跪在玉阶之下，听得立于两侧的众仙家窃窃私语：“玄武神君回来了。”
稍一抬头便看见位于上座身着明黄色外袍的玉帝，端坐于宝座之上，一派威严。
玉帝浑厚的声音响起：”当年你犯下大错，朕将你贬下凡间，如今时机未到而你重回天庭，罢了罢了，一切实属天意。”
丹溟屈膝跪于台阶下细听。
玉帝说：“朕念你在凡间时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现封你为玄武执明神君，重新执掌苍枢宫镇守北方群山。但是你的凭空消失难免会引起人间界的恐慌和猜忌，朕命你重回人间历劫待寿终正寝之时再重归天庭，你且好自为之。”
丹溟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拱手称“是”。历经千年本君终于回来了！
玉帝又说道：“当时与你一起的那个少年，阳寿未尽尘缘未了，朕已命人将其魂魄送回凡间。此次下凡切忌未到必要时刻勿用法力以免暴露身份，你且去吧。”
天兵天将先将丹溟送回了苍枢宫。
苍枢宫仍旧一派死寂，宫奴见了自己依然战战兢兢，由于北方群山无人镇守多年荒废已久，丹溟神君一回到苍枢宫就为惩戒各处妖魔胡作非为忙得晕头转向。
得了闲暇才想起司翊来，可把整个苍枢宫都翻遍了也不见踪影，问了宫奴也各个摇头不知。想起当年被贬下凡之际，却已托付廉贞将司翊送回苍枢宫照料，丹溟觉得甚是奇怪。
眼看着苍枢宫的事务业已处理完毕，无奈丹溟再次来到天庭向玉帝述职并封印法力，又寻了个机会托上仙帮忙寻找司翊下落，随后便由天兵天将带到南天门下到凡间，继续天师楚溟的身份。
第十五章
“楚大侠！”楚溟一回来，迎面就有个瘦弱的少年冲他热情地打招呼。
楚溟看到这个少年脸上坑坑洼洼且面色黑瘦身材干瘪，想了很久才想起这是先前自己还为凡人时所救的少年，“原来玉帝所说的还阳的少年是他”，楚溟想着定了定神面色不善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小的名叫丑七，”少年结巴道，“前不久小的多亏楚大侠所救，小的感激不尽一直想找机会报答，所以、所以才留了下来。”
楚溟又看他一眼，丑七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见楚溟没有回应，丑七微微弱弱地说道：“楚大侠如、如果没别的吩咐，那么小的就下去了，楚大侠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楚溟朝他挥了挥手，丑七慢慢地退了下去。
李垣得知楚溟回来，忙跑来玄冥阁可每次过来楚溟不是出去了就是推脱不见，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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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七原来是个小乞丐，天生骨瘦如柴面色蜡黄身形干瘪，人长得丑又不会说话路人见了都要躲得老远。讨不到钱的丑七只好去偷，不巧第一次就被人抓了个现行，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丑七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不服气地啐了口口水转身就跑了。
后来丑七被一个炼丹的道士骗去当药人，因为药物长期浸泡脸皮被弄得坑坑洼洼更是丑陋了。几个月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被楚溟所救，硬留在了玄冥阁，丑七发现楚溟成天不见踪影根本不愿理会他，而玄冥阁的弟子们个个都嫌他丑不肯教他，如今留在玄冥阁里只是个打杂的。
每天天刚蒙蒙亮，玄冥阁的弟子们就会到敛月楼去瞑目打坐；丑七跟着早早就到了，似模似样地学着弟子们的样子盘腿而坐。
一炷香过后，丑七被四周声响吵醒才慢悠悠地打着哈欠从地上爬起凑上前看，看到阁里众弟子们正在研习道法讨论经文。不懂这些经书的丑七自然插不上话，被排斥在外只得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看香案上香炉里的灰是否满了弟子们的茶是否凉了，全然不知弟子们正在嘲笑他的脸被画上了只大乌龟。
每每弟子们拿他消遣取乐，丑七定会还击，搞得每次都是玄冥阁最大的弟子出来打圆场，而每次被罚的也总是他。
有时丑七也会为了引起弟子们的注意，毛手毛脚地将香灰洒满一地或是恶作剧般地碰翻了他们的茶杯，每每惹得弟子众对他怒骂嘲讽，久而久之更是惹人厌了。
丑七对此表示不屑，依然我行我素，再后来弟子们干脆连敛月阁都不让他踏足一步，把他安排同小厮一起负责阁里的饮食起居。
“我和你们说，”丑七站在敛月楼的窗口张望，有位身材较胖的弟子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据说香案上那香炉很有来历，是师父祖上传下来的，吃了里面的香灰灵力就会增强。”周围弟子们听得纷纷附和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丑七凑近凝神细听，弟子们的话听得分明，虽然一脸的不相信，但待他收拾的时候还是偷偷藏了一小把在怀中；趁着夜深人静弟子们都睡着的时候，悄悄爬起来看着手中灰白的香灰，丑七闭着眼睛吞了下去。
下半夜肚子就痛得熬不住了，一连跑了好几趟茅房，弟子们被丑七吵醒各个情绪暴躁，不耐烦地对他咆哮。眼尖的一个立马发现丑七嘴角的香灰：“你们看，你们看，这小子真跑去吃香灰了。”
丑七忙擦嘴掩饰，弟子们大笑开来，胖胖的那个带头说道：“丑八怪，这你都信，就那么想成仙啊，哈哈哈……”众人跟着纷纷起哄。
“你们待在这里不就是想成仙！？”丑七反驳道。
“告诉你小子，你成不了，”胖子上前拉住丑七的领口道，“别死皮赖脸地赖在这了，看着真碍眼！”
“楚大侠都没赶我走，况且迟早会同意收我为徒，还轮不到你说！”
这句话说得胖子有些底气不足了，丑七留下来一事先前他们也问过师父，楚溟只回了一句“知道了”，这“知道了”是留还是不留，他们也拿捏不准。但士气上绝不能输给丑八怪：“哼，指不定是你在师父面前怎么卖乖被你迷惑了吧。”胖子说着招呼师兄弟们睡觉，不再搭理丑七。
丑七愤愤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向来不吃亏的他怎么能就这样忍气吞声。
于是一大早，他趁着膳房师傅不注意，将一大把的香灰拌进了粥锅里，弟子们打坐完毕开始用膳，胖子早已饿得肚子干瘪一大口下去立马恶心的吐了出来，一旁等着看热闹的丑七指着他大声笑了起来：“这香灰的味道可合师兄你的口味？”胖子大怒，场面一下子失去控制。
楚溟站在膳房门口的时候，胖子正和丑七扭打成一团，师兄弟们看到师父来了这才把他们强行拉开，开始为胖子开脱。
“张琪，”丑七还没来得及辩解，楚溟就开口道，张琪是门下诸位弟子中年纪最大的，“平日这些事不都由你处理？”
“是，师父。”张琪忙上前拱手道。
楚溟看都没看一眼地上被打地鼻青脸肿的丑七一眼就踱步离开。师兄弟们舒了口气：“总觉得师父近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是啊，好像比以前更严厉更冷淡了。”对于楚溟的转变，师兄弟们都暗暗有些察觉。但师父毕竟还是师父，众人倒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他们把注意力放回到丑七身上，不可避免地最后还是丑七挨了罚。
丑七拖着无力的步子走在大街上，一天没有进食饿得眼冒金星，阁里弟子们还使唤他出来办事。此时天已昏暗街上行人不多，看着路边老伯的馄饨摊，丑七摸摸干瘪的肚子咽了咽口水。
老伯好意招呼丑七坐下，给他端来一碗小馄饨，丑七立马大口吃了起来，一碗下去只觉得更饿了。忽然想到袋中无钱，于是撒腿就跑，不想腿脚无力还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
老伯急冲冲地追了上来，气呼呼地指着丑七骂。丑七支起身体，看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抬起头，看到一个青衣男子。
男子好心的为他付了钱，丑七站起身“谢”字不曾说一句就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男子叫喊着拉住他，径自把他拉到客栈里。
丑七坐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啜泣，时不时的用满是泥污的袖子擦脸。男子也不和他说话，而是叫小二送来两个包子，推到丑七面前：“吃吧。”
丑七抬头看了眼男子，顺手抓起面前的包子狼吞虎咽起来。
男子眉梢带着笑：“你的脚受伤了吧，来，让我看看。”说着蹲下身撩起丑七的裤脚。
丑七看向眼前的这个男子，面如冠玉眉目清秀，竟有种说不出的亲近之感，不知不觉就有些看呆了，待回过神来男子已经为他包扎完毕温柔地说道：“好了。天色已晚，你一个人在街上不安全，今晚就住着吧。”
第二天，丑七回道玄冥阁，免不了弟子们的一阵责骂。丑七却不去在意，连一句顶嘴的话都没有，干起活来倒是越发地勤快了。
以前，阁里年纪比他稍长一些的托他办些事，丑七总当耳旁风；而遇上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就总是捣乱。这次连阁里的弟子们也觉得丑七像一夜转性般，话不多但做事却很卖力什么都抢着干，再苦再累都不偷懒抱怨，久而久之反而找不到借口开他玩笑拿他取乐了。
这天，阁里又差丑七出去买东西。丑七才刚上街不久便被一个声音叫住，转身一看正是前几天遇到的那个男子，男子上前脸色稍有愠怒：“上次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亏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