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下+番外——贰人
贰人  发于:201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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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寒风飘舞。他高举手中剑,喝道:“放箭!”

成千上万的箭矢铺天盖地而去,覆向那两万西南军。

李百峥手中仍紧紧握着宝剑,一脸坚毅。摸摸怀中那枚锦囊——正是当日童僖与百万妆奁及一指赎约一起交与

醉仙楼头牌飘月姑娘的。

荆鹏此刻已是气急败坏,怒骂道:“衮王狗贼!竟敢负我!”他仰天长啸,大吼道:“戎王殿下!末将无能,

受人暗算!此番定要杀入潋京城,斩了衮瑞二王还有那狗皇帝的人头!”

他手中长刀横扫,砍飞一名马上骑兵,已是双目赤红,满面狰狞,浑身是血,大声喝道:“弟兄们!杀啊!”

西南军见主帅勇武非凡,士气大振,奋勇拼杀。

只是瑞王军攻势太猛,已领人招架不住。再加上后方潋京守军突然袭击,攻其不备,西南军死伤惨重。

西南军腹背受敌,两面被围,左支右绌,渐渐不支。

而此时杀至的瑞王府五百府兵,便是击垮这支大军的最后一把利剑。

简潼率五百府兵伏于城外,早已与城内众人秘密联络,定下号令,待西南军已是不支之时,突然杀出。此时战

事已逾两个时辰,战场上众军均是力竭,而这五百府兵正是真正的生力军,冲入战场,杀进西南军阵中,势如

破竹。

荆鹏暗叹一声——大势已去。

听着城外传来的喊杀声,衮王面色铁青。

瑞王果然与皇帝联手了,一起向城外西南军发起进攻。还有那五千铁骑是怎么回事?打着骁骑营的旗号,竟是

那个侍卫史克手下的精兵?就连陈亦鸣也没有死?

连李百峥都阵前倒戈,杀了他放在城守军里的人,与瑞王、皇帝联手攻打荆鹏所率西南军。

城外杀声震天响,衮王坐在皇城外城宣武堂中,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怕那两万西南军撑不了多久了。

他端着茶碗,脸色阴沉,思索许久,突然站起身来,将手中茶碗狠狠掷于地上,碎裂开来。

“走!跟我去见皇帝。他既不仁,休怪我不义!”

衮王一路向皇帝寝宫赶去,身后跟着百十名禁卫军,均是他心腹之人。只是这紧要关头,侍卫统领郑辛又哪里

去了?

然而此刻亦顾不上许多,再迟疑下去,城外瑞王军歼灭荆鹏的两万西南军,李百峥定会开城门放瑞王军进城。

到那时,便再无转圜余地。

他只能集齐宣武堂中的百余人,先发制人,赶去皇帝寝宫,擒下皇帝,挟天子以自立,才有胜算。同时亦派人

去禁卫军营寻郑辛速速率禁卫军前来。

将寝宫包围起来,衮王步入寝宫内,却见他那皇帝侄儿正坐在榻边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身旁立着随侍柳青函。

他心中大叫不妙,正要唤人进来,却听门外喊杀声起,当先冲进一人,立于门外阶上,一身银甲,手持长刀,

顶上头盔熠熠生辉,猩红大氅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正是日前从衮王府中负伤逃脱的御前侍卫副统领张冀长。

他向殿中的皇帝抱拳一礼,将另一手中所提包袱掷于殿内地上,扬声道:“末将张冀长幸不辱命,已接管禁卫

军营,擒下叛党,将匪首正法!”

那包袱扔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下,抖了开来,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是侍卫统领郑辛。

当城外瑞王军对荆鹏大营发起攻势时,张冀长也率暗部残余人手,及部分柳青函手下冲进了禁卫军营。他任职

副统领近一年的时间里,已按瑞王嘱咐,极力拉拢手下数名营长。此前已秘密联络众人,在郑辛及衮王的心腹

手下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擒下郑辛等人。衮王在禁卫军中势力很深,张冀长颇花了番功夫镇压叛军,这才拿下

整座禁卫军营,斩下郑辛首级,率三百余人赶往皇宫救驾。

衮王望着地上人头,心中先是大惊,继而沉到谷底。

直到此刻,他才彻底败了。

“衮王殿下,如今你还有何话说?”皇帝站起身来,脸上绽出笑容,“七皇叔,侄儿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

衮王轻哧一声,转过身来,正视皇帝。他辛太广可以败,却绝不会投降!

此时,门外厮杀已愈发激烈,十数人冲进殿中,浑身浴血,面目狰狞,一把拉起衮王,道:“殿下!快走!”

衮王眯起眼睛。他还未败!

“护送本王回府!”

手下百余名心腹,或杀或降,死伤过半,此时只剩不足五十人。这五十人具已身受重伤,更无一个全身完好之

人。然而他们拼死护卫衮王,竟让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杀出皇宫,向衮王府赶去。

他府中还有五百府兵。即使此役必败,他也要拼死做最后一搏!

然而一行人千辛万苦赶回衮王府,一看府门前形势,他的心都凉了。

早已下狱的许臻此时完好无损地站在衮王府门口,身边站着武杨等人,正率三百禁卫军围攻衮王府。

府中遭此突变,又无主事之人,被这番突然袭击,伤亡惨重,只得紧闭府门不出,被许臻等人拿弓弩手堵在门

口,生生将府中人压制在衮王府内。

衮王心中几乎恨出血来。

柳青函!许臻!武杨!张冀长!你们真要逼我上绝路!

然而未来得及犹豫,身后张冀长又率兵杀到。衮王咬咬牙,一声令下,领着手下人向衮王府冲去。

我辛太广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地盘,绝不会受你们折辱!

王府内府兵见到衮王身影,终于振奋起来,打开府门,一齐奋力砍杀,里应外合,终于杀出条路来,待衮王终

于冲入王府中,随他从皇宫一路杀出的手下仅剩五人尚可勉强站立。

衮王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收拢府中残兵,已不足三百,此时府门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声一声,正是巨

木撞击府门的声音。

几声过后,厚重的王府大门轰然倒塌,张冀长当先冲入衮王府,手举长刀,刀上泛起粼粼血光,怒吼一声:“

生擒辛太广!”

随后几百兵士随他冲进衮王府,口中呼喝连声,几乎传遍整个潋京城。

“生擒辛太广!”

“生擒辛太广!”

“生擒辛太广!”

被这一众人逼到绝境,被这些贱民呼喝名讳,大声叫杀,辛太广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他怒目圆睁,面上如有烈火熊熊燃起,抽出身边一名亲卫腰间长剑,勃然喝道:“众将听令!杀!”

爆喝声起,两方人马如洪水猛兽般向对方扑去,刀剑乱舞,血肉横飞,顿时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第74章

这场激战不知杀了几时,双方人都杀红了眼,即使手臂早已酸软挥砍不动,即使身上早已中了无数刀锋箭矢,

仍挺立不倒,奋力厮杀,只欲将面前人撕成两半,送入地狱。

衮王被几名贴身侍卫护着,一步步向后退去,直退到府中深处,却终于被张冀长率人追杀,杀做一团。

事已至此,大势已去,再无翻身之望。衮王一脸阴沉,望着不远处挥舞长刀砍杀的张冀长,一身银甲早已溅满

鲜血,面上也满是血污,一脸狰狞,却仍是目光凶狠地瞪着他,似乎下一刻便会冲到他面前,对他举起手中刀

衮王冷笑一声。他当然知道,所有人中,只怕张冀长是最恨他的一个。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饮其血。他当

然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知道张冀长身受重伤,却仍上阵厮杀,带人强夺禁卫军营,斩了郑辛首级,冲进皇宫,亲自将他逼入绝境。

他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我辛太广又怎能死在你手中?

他冷冷望了张冀长一眼,转身撤走。

张冀长身上也被砍中几刀,鲜血直流。他双目猩红,几欲化作杀戮战神,长刀挥起,引无数亡魂。然而他的目

标永远只有那一个人。

那个将他心爱之人关押起来,令他受尽凌辱,受尽摧残的人。

他砍翻面前一名衮王府护卫,再次抬起头来,向刚刚那人所立之处望去。却蓦然发现,转眼间衮王竟已不见踪

影。

他执刀四顾,周围全是杀红了眼的士兵,在这一片修罗场中,竟无人注意衮王何时离去。

怎能让衮王逃了?他怒火中烧,仰天长啸一声,脑中灵光乍现,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又砍翻身周几人,提刀向

西苑追去。

衮王一路逃来,跌跌撞撞赶到西苑,冲进那栋他进来无数次的阁楼中。

拨动机括,用力搬开地上的石板,露出地底下的密道。衮王深吸一口气,走了下去。

密道里很安静,悄无声息,连外面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也丝毫传不进来。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只见低下空无一人。他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那扇牢门。

牢房深处的阴影里,一人闻声转过脸来。

望着衮王身上的狼狈,童僖面上有一瞬的诧异,随即便回复寻常神色。

只是唇边却缓缓扬起一丝笑意。

他自然只是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牢门外的看守突然慌乱地撤去,为何这里空无一人只剩他一个,为何堂堂衮王

会一身狼狈地再次走进这间牢房。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衮王,面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却仍是不声不响,就像这些天以来他一直对待衮王那样,

从不言语。

然而衮王却已被他这样的神情激怒,冲了过去,扣住他的肩膀,怒吼道:“你早就料到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

了对不对?有多少是你早就安排下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李百峥倾心于醉仙楼的飘月的?你是什么时候收买了

他们?你又是什么时候与瑞王联系的?许臻定计,柳青函坐镇,武杨调度人马,张冀长领兵,将本王逼到这个

地步!”

童僖四肢用不上力气,也并不挣扎只软软瘫在他掌中。然而面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衮王觉得脑中最后一丝弦也断裂了,他狠狠地摇着怀里的人:“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死,你也活不成!”

童僖被他大力摇着,头晕眼花,却依旧不发一言,只是冷冷望着他。他突然放开了童僖,起身奔到门外,片刻

后又跑了回来,站在童僖面前,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你也要一起。”

他面目渐渐扭曲,眼珠都疯狂地转动起来,毫无焦点,狂笑道:”你不是想要逃开我吗?你不是不肯向我低头

吗?你不是永远不可能臣服我吗?今天我要你和我死在一起,你又能如何?你又能怎样逃开?你还能再离开我

吗?你永远都不可能再离开我了!你的骨血也将和融在一起,谁也分不开!”

他紧紧把童僖抱在怀里,声音突然又转向温柔:“如今我们就要死在一起了……你还能说,你永远都不可能属

于我吗?小九儿?”

童僖被他搂在怀里,衮王已经疯癫,力气大得吓人,抱得他生疼。他鼻中嗅到丝丝烟火燃烧气味,知道衮王终

究还是那么做了。

他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唤道:“王爷。”

衮王闻声一震。

这是童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从前清冽动听的声音都因干渴与许久未曾言语而变得喑哑黯淡。

然而那声音仍是他,仍是童僖,仍是那个执着浮尘高高站在御阶上一脸冷傲的童大总管。

衮王身子开始颤抖起来。起先只是小小的,轻轻的,从指间开始,一点点慢慢蔓延开来,传遍全身。他浑身不

可抑制地剧烈地抖了起来。

他埋在童僖颈间的头颅中传来压抑的呜咽声,童僖默然听着,渐渐有温暖的水意濡湿颈间。

即使是这个人,他的眼泪也是温热的。

不知过了多久,衮王才松开他来。面如死灰,眼泪已纵横满面。

“你终究不是他。”衮王惨然一笑。

童僖静静地望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动作。许久,衮王突然动了,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

看到那把精细复杂的钥匙,童僖心中猜到那是什么,身子猛然一震。

衮王面无表情地看看他,接着俯下身去,用手轻轻抬起他的左脚,缓缓将钥匙插进锁孔中。

“喀嚓”一声轻响,锁环弹开。

童僖一脸愕然地望着衮王,简直不敢相信。

“你……你怎么……”

衮王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一手提起他,向门外走去。

童僖仍处在震惊中,反应不过来,只惊愕地望着衮王冷漠的脸。

衮王将他一把摔到台阶上。

童僖愕然。石板并未扣上,头顶便是那方开口,外面投射进来暌违已久的阳光——还有自由。

然而童僖仍旧不敢相信,转过头来,惊愕地望着衮王:“你……为什么放我走?”

衮王仍是一脸冷若冰霜的神情,道:“你不是他。你不配陪我一起死。”

童僖默默望着他。墙角里,一丝火花噼啪燃着,慢慢向远处爬行。

“其实你说的很对,他从未将我放在心里过,又怎么会属于我?”衮王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到头来,我依然

是自己一个人。”

“你走吧。”衮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童僖望望石阶,再望望衮王的背影,神色复杂。

他恨这人。他亦不会原谅这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然而……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其实……”童僖犹豫着开口。“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在执着什么。”

那个背影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瑞王……早已不是你爱着的那个小九儿。很多事情也并不如你所想那样。你如此疯狂,

如此执着,也只不过爱着儿时的一个幻影。”

那个身影沉默着,紫色华贵的锦袍早被鲜血染上墨色。

“那又如何?”他声音低沉,并未转过身来,微微垂首,没有遗憾,也没有悔恨,“人这一生中,又能执着几

回?”

说罢,衮王不再回头,径自走进牢房,将牢门重重关上。

童僖沉沉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头顶那方亮光,向上爬去。

他手脚不能动弹,但伤口已愈合,虽不能使力,却仍是坚持着往前爬去。

因为他知道,衮王已抱了必死决心,这里顷刻间便被炸为平地。

他奋力向上爬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也心急起来,只见头顶那方亮光越来越近,然而他仍怕会来不及……

就在那出口近在咫尺时,突然一个人影探出来,遮住了面前亮光。

童僖先是是一惊,随即便听头顶上那人又惊又喜地唤道:“童僖!是你!”

童僖闻言抬头看去,才发现,面前满脸血污几乎认不出来的人,竟是张冀长。

张冀长伸出手去,一把将他从地道中拉了出来。

“童僖!”张冀长激动地一把将他抱在怀中,“童僖!你没事就好!”

童僖在他怀里动动,却见张冀长也一身是伤,他挣动了几下:“冀长,先放开我。”

张冀长闻言放开,问道:“衮王呢?他有没有来这里?”

童僖点点头,却顾不上与他说这么多:“冀长,先不要管这些,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张冀长一听说衮王就在地下,登时满面怒容,便要冲下去杀了衮王。然而他一路冲杀而来,身受重伤,见到童

僖已是撑着一口气,此时竟是连站起来都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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