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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少倾直觉得简檀的境况照他这么说情况并不乐观,他看得出来,这事要是十拿九稳,简檀听到丁封寒的消息的时候,就会安一点心,事实上,他情绪不是很高,说明事情仍然未定,何况他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表情多少有些异样。
他拿话想分他注意,但是很遗憾没什么作用,简檀却靠着栏杆眯着眼睛,已经把这话转过去了:“简崇宗这次反应异常,手脚很大,连我都不曾想到,诧异几分又觉出几分道理,我若死了……”
卓少倾刚想说一句,哪能呢,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么,简檀却拉他过去,附唇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别整天想着商场上的事,对上揣测他的心意,卓家这么大的树子在那,他想动手明眼人都能猜到几分,什么时候动手是个问题,可能你以为有点远,我告诉你且准备着,可能不远了,不会超过三年之数。”
简崇宗这一下,让他为简檀觉得不公的同时,卓少倾自己有那么点点的猜测,此刻听到简檀如此一说,感动的同时也得到印证,已经决定,有些事情必须提上议程。
他微微点头,目光灼灼又瞥眼去看简檀,他倒有些不好意思又坐了回去,靠着栏杆,可能心头在琢磨着他是不是多嘴了合不合适这提点,卓少倾眼里却只是喜意,对简檀又上几分心,这人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这次真的是觉得他的好了,对他没点感情谁信啊。
满怀激动,卓少倾也低声答道,“这次手段是有些激烈,这老不死的皇帝估计是上了年纪还是怎么,火气大了,而且行事的手段也大不相同,可能做了一辈子温温和和的事,到老了想着老子我就干几件不合道理的事情又怎么了?所以这才有他敢这样一道圣旨下下来就要你的命,也不顾是不是合礼法,回顾之前他也没敢做这样的事,挺顾忌个名声,不然我也不会从小就坑他……”
简檀闭着眼睛,似乎想着小时候卓少倾的事迹,坑了皇帝做东家又是一万两银子,微微撇嘴带几分笑意。
卓少倾觉得这会儿简檀听着还有几分笑意,就又多说了几句,最后转回来,很多话他以前也找不到个地方说,习瑶云何必说来给她担心,卓辰平又常年在外,算来算去也只有个卓一奇不坑爹的时候还是靠点谱,可是这几天他自己也急丁封寒的事跟什么一样,这会儿正好跟简檀多说点,简檀这次是阴沟里翻船,人算也总有不如意的地方,他的厉害可是瞧着的。
“……他不怕百姓史官们的非议?不过这种不合规矩的下旨,你罪名洗不清对他而言也不算是太能引起严重的民愤,不过也确实该看得更深的是,有些时候,人一旦迈出一步,哪怕是小小的偏差,很可能下一次,他会迈得更大!”
“若是放在平时也不瞒你说,我的政治嗅觉可没你这么敏锐,不过这事关己,便也多想了几道弯儿,我琢磨着简崇宗名正言顺定你罪也不难,不过偏搞这手段倒想试些水的味道,先给百官一些心理效应,下次还可能做点严厉的事再来加点引子,最后就冲着我卓家来了,你看是不?”
简檀仍旧是闭着眼睛,卓少倾只当他默认回答肯定,又问:“你这三年之数猜出来,必定有些凭据,细说一下呗?”
“……”
卓少倾当他不愿说,不过没关系,简檀这人很明显也不是见着谁都能倒豆子一样把话倒出来的,能给提醒已经很好了,于是他又问:“简檀,若是你盼的事不成,有点后续手段不?”
“……”
还不说话?“简檀,我真心不想你死,说说呗。”
“……”
“简檀?”
“……”
“说话?怎么了?”
他们说这话,本来就是压低了声音,是以卓少倾声音并不大,不过简檀又怎么回事,还不答话了,不像话啊,不高兴啊。
于是卓少倾伸手推了推,“简檀你不想答也吱两声。”
却不想,简檀一个激灵带几分如梦初醒的味道,扭头看他:“……你说到哪了?”
卓少倾的脸瞬间黑了,很想一头撞上栏杆,敢情说这么多他是自说自话,人家当他催眠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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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檀有些歉意失态,也有些尴尬地揉揉头道:“不好意思,你说哪了?”
“说得可多了,您听到哪了就如此催眠睡着了?”卓少倾阴阳怪气答道。
简檀眨眨眼睛,又喝了几口凉水,努力保持清醒的样子,聚精会神看着卓少倾,“听你说小时候,隐约又听你说到简崇宗什么试水啊。”
得,人家睡得还挺早的。
再说一遍卓少倾想着就有些憋气,只瞪着简檀,又见他神色恹恹,一副努力打起精神的样子,想着这人若不是装腔作势鄙视他也不会说着说着就睡着啊,真困了?但是简檀这人也断不会因为一点小困就像是支持不住要睡着的样子,仔细看了两眼,只见他倒眼底一圈黑,面容实在憔悴……
简檀倒给他看得不好意思,索性说了,“急着要我命的人多着呢,左右明天若死了能睡个够。”
“也是进来到现在没安心合个眼?”卓少倾只得暗叹他是幸亏来看他一眼,不然他在天牢里面这么艰难想不到啊。
简檀默不作声,这几天饿着他还能扛,但喝了粥聊了几句胃也渐渐舒服,自然特别困,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卓少倾哪还能不明白,有些心疼,觉得这人实在不可爱,但是又多几分敬意,不吃还好,不喝就更厉害了,此刻居然还不睡,没很大意志力还真扛不下来,扛下来了还一副平淡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手一伸把人一抱,“过来,借你肩膀睡一觉,养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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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卓少倾的举动,简檀只是一愣,随即推他,“再说几句话交代你走吧,承你情,吃了点东西我还好,你我身份在这总有不便。”
不便归不便,看着简檀这么难他能走么?他却不放手,“我琢磨着出去再好好威胁一下这天牢的人,反正天知地知,谁知道我来了?除非运气差碰见什么,但我也让人在外面守着了,你又不说能帮你做些什么,我便陪你一下。”
简檀怎么就听着这话带点怨气,听着卓少倾又道:“这夜还长,你睡个几个时辰,我帮你看着,倒要看看什么不开眼的事谁敢来暗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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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檀最终推迟了几下,说实话有点担心不便,也有些不放心卓少倾,不过耐不得也实在是困得很了,往他身上靠着也不想跟他的人计较,反正他已经决定,这次要是不死,卓少倾他怎么都不会放手,就是他简檀的人了,简崇宗想要动他,倒也要看看他答不答应。
感受着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以往哪一次都没有一个人能够陪着他,虽然身上还是觉得疼,但是心头暖洋洋的。
一生无依,至此得之,却原来是这么一个人。
投之以寸,必还之以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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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少倾时不时瞥眼看着入睡的人,简檀开始是睡得安分的,不过渐渐想是觉得不舒服,卓少倾便把他拉过怀里,让他斜睡在他腿上。
简檀似醒未醒,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卓少倾垂眸一看,顿时黑了脸,衣襟微敞之处,白玉般的皮肤,有一截惹眼的红痕。他伸手把简檀衣服拉扯开,简檀梦中惊醒,捏着他的手。
“你身上怎么回事?”卓少倾哑着声音问。
简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事,把衣服扯上,“一点小伤,不碍事。”
卓少倾哪能信,坐一会儿发现一点问题,坐一会儿又发现一点问题,你能一次性告诉我吗!他伸手把简檀按地上,不顾他反对,把衣衫一解,以前莹白如玉的身上全是纵横的鞭痕,瞬间眼睛就红了,这些混蛋,没听说过要动刑啊!而且动刑还动得那么隐秘,不是有鬼是什么,身上伤了,脖颈、手腕等显眼的地方却没有!
他气极,只想着上身已经这样了,搞不好下身也有什么刑,不能等着自己发现了,这便要去扯开裤带看看,简檀终于缓过手来一按他手,“你够了。”
卓少倾瞪着眼看他,简檀神色不好,只道:“下面也有一点小伤,几条鞭痕。”
“真的?”
简檀点头,神情满是:你给我留点面子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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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干的?”
卓少倾放了手,一点小伤,几条鞭痕,说得轻松!
“谁还有谁能有这胆子?”简檀把衣服拉上,又笑了笑,“自古坐牢脱层皮,你没听过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好歹是个郡亲王!”
“一回事,自古以来,人心炎凉。”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能忍这口窝囊气!”
“好了。”简檀不欲再言,“反正有这顿鞭子也不会让我更恨他们,少这顿鞭子也不会减少我对他们的恨,我早给他们想好死法,这点伤实在无足轻重!”
卓少倾被这话噎了一口气,捏紧拳头想着他手痒了,本还以为裕王府道貌岸然至少他的感观还不差,谁想到今日看了个透,他忽然能理解了,简檀能这么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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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夜,闹完刺客后一如既往地安静,简崇宗于龙床上睡得安稳,却依稀渐渐入梦,额头隐有汗珠,说明并不是好梦。
梦沉遇故人。
第八十九章
卯时初(清晨五点)。
卓少倾坐了半夜,已经觉得浑身难受了,他又垂下头,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在他腿上入眠的简檀,越发觉得这生生不吃不喝还不睡能坐三天多,缺少一般的意志力还真不成,光这一点,他就对简檀又敬又爱又怜。
这一夜还算平静,他想着一些事倒也坚持了过来,光坐着,总得想点什么,让神经保持兴奋,不然也就睡着了,简檀能想什么呢,想这一生想完也就想睡,无非就把这一生的恨再拿出来,恨无可再恨的时候,自然也就平静下来,不想死得莫名其妙,这三天便苦熬……他突然知道了,简檀其实是靠着恨意活下来的。
卓杨半夜见卓少倾还不出来,便进来看了下,得见这一幕也隐约明白了什么。卓少倾也不多解释,只让他守口如瓶,便吩咐他再去准备些吃的。
卯时过来的是卓一奇,卓少倾倒讶异了一下,低声问:“丁封寒没事了?”
卓一奇点点头,把粥放下,“丁丁没醒,伤太重,但是也没事了。”又看一眼睡得正香简檀,倒有几分说不出的感觉,他一直对简檀抱一种其实少爷咱们跟简檀没大仇但也没多少交情的态度,两人各做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就好,特别是感情上,他一再不希望卓少倾跟简檀纠缠,觉得反正不是好东西,人家走的是权谋路,哪跟你玩什么感情,到时候你爱人家,人家搞不好反而利用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他一路提醒,卓少倾还是不可避免地硬是跟简檀纠扯上,至于结果是怎样,他反正不抱乐观的态度,只因两人之间差距太大,就算现在因为这事相互看对眼了好好的,但就算简檀此次逃过一劫,要在一起,哪是这么简单就能成的?
反正都这样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刚才卓杨回来他问了两句,便觉得不放心决定跟过来看看而已,既然看过了,一切生死未定,他也懒得说了,放下东西低声说了几句让卓少倾自己看着办,没多久也该出来了,否则等行刑的差人过来,也不大好说,也就走了,留下卓杨在外面供他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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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一奇走了,卓少倾看着简檀睡得正香,眉宇间难得很舒缓,一只手不放开地一直搂着他的腰。简檀本来是靠着他睡,后来他发现简檀身上的伤,觉得这样肯定不舒服,把外衣脱了给简檀铺地上想让他好好睡,简檀却不愿,最后便这样了,简檀枕着他的腿,搂着他的腰,开始也依旧睡得不安心,久了才睡熟。卓少倾当时看着他就觉得简檀到底有多缺乏安全感,不过他会一直搂着他下意识不就是不愿他走的意味么,他顿时又有些窃喜,反正简檀心里多少是有他的,对他也相对信任,他独自乐了一会儿,又把中衣也解了,披简檀身上。
“简檀,起来了。”卓少倾叫了几声,简檀才缓缓睁眼,一时倒有些真不忍心叫他。
身上盖着他的衣服,睡得暖和,简檀揉了揉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卓少倾转身去把粥端过来递给他,“吃点东西,再陪你坐一会儿我得走了。”
粥是清甜,有银耳润喉,又有红枣碎参片,颜色看着也好,味道吃着也馨甜,简檀一边吃一边看着他,提醒道:“这么多我吃不下,你也吃。”
卓少倾看了他一眼,拿过一个碗给自己盛了,跟谁矫情都不要跟简檀矫情的好,最好乖乖听他的话,其实他倒不是很有胃口,只是觉得难得陪简檀吃这个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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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还是长花了?”
本来两人一直安静地喝粥,不过卓少倾却发现安静是安静了,就是简檀一直直勾勾看着他,他本来脸皮很厚,不过被简檀这个人这样看着还是有些不自在。
“没有。”简檀很一本正经地道。
但是他还没收回目光。卓少倾只好再问:“那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还不能看吗?”
“……可以……但是,你看很久了。”
“时间长短还有规定吗?”
“……也没有。”
卓少倾很郁闷地把碗放了,只是被你这样看实在很渗人,人家会误以为你对我很有意思,人家会脸红嘛……
他还没纠结完他该怎么跟简檀委婉地表达这个问题,是厚脸皮问一句你是不是对我难以抑制心动呢还是决定感激涕零以身相许,简檀把碗递回给他,然后他刚一接过,却不防简檀手往他脖子上一勾,一低头,一双唇瓣迎了上来,像带着潜藏暗涌般力量的春风,催生无限的斑斓灿烂。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
“啪”一声,卓少倾手中的青花瓷碗跌落地上,碎开,落地生花。
卓少倾脑子里不知道为何,就是闪过那一句诗词,仿佛这世间最美的光影掠入,嗡一声,像盛开的千树梨花,绽放无上华光,只为这一刹那从未有过的动情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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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想过,简檀这素来冷淡的人还有如此主动的时候,卓少倾愣完了,乐疯了,简檀唇舌间还有馨香清甜的银耳碎参的味道,不够,怎么都不够!
他反手勾着简檀,化被动为主动,唇齿激烈纠缠,若春阳般灼灼热情,再进一点,他能看见那么一点简檀的心,再进一点,便能看得更清楚!
简檀长长如鸦羽的睫毛覆起,不时颤动也只为两唇相交擦出的星星火花,第一次如此动情再无旁骛地接受,指尖从他身上一路往下,捻开衣结,一勾一拉,微凉的指尖细细摩挲卓少倾充满弹性和手感的皮肤,腹上一块块分明的肌肉。
“嗯~”卓少倾的呼吸一紧,轻轻一声舒服的呻吟,在简檀唇上一咬,示意他老实点,却不料简檀动作越发大尺度,手指向下,直接伸进下面,只轻轻一握,卓少倾顿时身子一颤,忙想把他推开,含糊不清地道:“操,别闹,我……”
“我想要。”
却不料简檀握着他的下体轻撸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带着紧凑的呼吸和情欲的味道,腿上跟简檀大腿接触的地方明显感觉到有一硬物抵着他,倒令他再次全身一颤——这是简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