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上——贰人
贰人  发于:201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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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马车却陡然剧震,紧接着四周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车中二人心头均是一震,心知外面必有变故生!

第35章

外面乱作一团,喊杀声震天。

车厢内二人齐齐变色,对望一眼,张冀长翻身而起,撩起帘子,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跳下车一看,顿时大惊。

只见车队已刚下了半度坡,四面林子中冲出许多贼人,手执兵刃冲杀而来,来势汹汹,见人便砍,下手毫不留情。

押送银两的禁卫军一时不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转瞬之间便被砍翻了六七人。

这五十名禁卫军是张冀长亲手挑选的精锐,反应过人,一见势头不对,慌忙从车中抽出兵刃反击,抵挡住贼人第一波攻势。

然而砍翻几人,后面竟又有更多贼子冲上来。

张冀长向远处林子中望去,竟又有更多贼寇冲了上来。

来人都是山贼打扮,手中刀剑明晃晃闪得人直眼花,个个凶神恶煞,双目圆睁,面容狰狞,口中呼喝着,喊杀声震耳欲聋。气势腾腾地奔来,腾起烟尘,遮天蔽日,足有五六百人之众。

张冀长心登时就凉了,暗叫一声不好,只怕这二十万两银子是保不住了。

此时童公公也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看到这情景,也不由皱眉。

一路护送的禁卫军极是勇猛,且均是骁勇善战之辈,无一不是以一当十之辈,手起刀落,奋勇拼杀,不一会儿,地上便躺满了贼寇的尸体。然而无奈来犯贼人太多,一个倒下去,后面便又有人补上来,砍不尽,杀不绝。

亦有贼人冲到马车这边,张冀长拔出腰间佩刀,一刀劈下,那人半边身子软软倒下,鲜血四溅,当场死去。

童公公也只情势不妙,大喝道:“张冀长!你快去前面!千万护卫好那些大车!”

张冀长回刀又砍翻一名贼人,此时童公公随侍的小太监小福子抱着头逃了过来,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口中嗬嗬做声:“公……公……公公……”

张冀长揪住他领子,一把甩上车:“跟着你主子,老实呆着!”

童公公见前方杀做一团,禁卫军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心急如焚,一推他肩膀,急道:“你快去护着那些大车!那二十万两白银不能有失!”

张冀长无奈,左右看看,揪住一名禁卫军,冲着他大吼道:“你呆在这儿!就算丢掉性命不要,也要护卫童公公安全!他要有何闪失,我拿你是问!听到没有!”

那名禁卫军已然负伤,浑身是血,仍是甩着手中大刀,一面砍杀敌人,一面大吼着称是,张冀长这才回头看了童公公一眼,咬咬牙,向前面那几辆大车冲去。

四处都是血肉飞溅,不时有砍断的残肢高高飞上天空,又落下,狠狠砸在人身上,溅得人一身血肉。然而谁都顾不得这些,只奋力挥动手中兵刃,砍杀着,将对手送入死亡的深渊。

张冀长不知自己砍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浑身都浸染着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手臂,刀刃,沥沥淌着。然而即使如此,身边聚集的禁卫军却越来越少,四周敌人越来越多,越聚越拢。

对方亦是杀红了眼,刀刀狠厉,尽往要害处招架,张冀长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一个倒下,自己也渐渐体力不支,手臂益发酸沉,连手中长刀都似乎更沉重起来。

张冀长看看四周,黑压压全是贼寇,仅余十数残余禁卫军仍在殊死相抗,心知大势已去,这二十万两白银,怕是保不住了。

心中暗叹一声,还是想办法脱身吧。

挥刀砍倒挡在身前的一名贼人,张冀长回头向马车的方向望去,却被眼前景象吓得一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只见小福子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刚刚交代下的那名禁卫军早已软倒再低,半边身子都血肉模糊,显是活不成了。

而童公公脸色苍白,嘴角一丝嫣红血迹蜿蜒流下,不知受了什么伤,瘫坐在车沿,虚弱地靠着马车。

一个山贼正怪叫着冲过去,手中钢刀高高举起,向童公公兜头劈下。

张冀长吓地魂都要没了,怒吼一声,一刀甩开挡住他的几名山贼,杀出一条路来,来不及从敌人身上拔出刀来,便狂奔着向马车冲过去。

会躲开的吧。

张冀长在心里默念着。

他武功这么好。

会躲开的吧。

就算这里有这么多外人,他怕被人发现他身负武艺的事,也不会任人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吧?

张冀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不会跳动了,狂吼着向马车冲了过去。

就算有人拿刀向你劈过去,你也仍要守着那个秘密,毫不反抗吗?

噗嗤一声。

刀刃入肉的声音。

张冀长只觉得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这刀锋劈进肉体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童僖苍白的脸映上刀锋,下一刻,鲜血汩汩流出,洇染进玄色长袍,晕开一片昏暗。

张冀长伸手握住刀锋,剧痛钻心,阻住钢刀下落的势头,却仍是赶不及阻止那刀锋砍进那人的身体。

钢刀自头顶砍下,刀锋被他撞得斜向一边,劈入童僖左肩,入肉数寸,血流如注。

白皙的脸更显苍白,眉头紧紧蹙着,许久,才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

张冀长只觉自己的心都被狠狠地揪住。

握到的山贼见一人飞奔来撞偏了自己的刀,也是呆住,反应过来后慌忙拼命后撤,想拔出刀来,却觉手中钢刀纹丝不动。

张冀长紧紧握住刀锋,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沿着刀锋滴进那人的伤口,那人脸色煞白如纸。

一点点将钢刀抬起,看着童僖眉头越皱越紧,却已是疼到叫不出声来。

张冀长抿紧唇,眉头拧着,牢牢盯住他的脸。

噗的一声,钢刀拔出,鲜血四溅,染上他白如玉般的面庞,点点嫣红,触目惊心。

那名山贼见到这诡异的景象,早已吓呆,怪叫一声,撒开手中钢刀,转身逃了。

童僖瘫软下去,倚着车厢,低着头喘着,伸手按住肩上,却仍止不住鲜血汩汩地往外流。

张冀长盯着他看着,像要将这人看透一般,却终究看不分明。

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以眼睁睁看着刀从头上劈下去,不躲不避,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他在意的?

“你不要命了么?”

张冀长冷冷地问。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问些什么,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童僖抬起头,冷冷看他一眼,唇角微微扯动,一头栽倒下去。

张冀长伸手接住,将他揽在怀中。

反手握住手中钢刀,一手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向又冲过来的敌人砍去。

周围喊杀声渐弱,逐渐聚拢到他这边,张冀长知道,除他们外,禁卫军都死得差不多了,张冀长手中钢刀不知疲惫地砍着,直到手臂麻木,只是无意识地抬起,落下,劈砍,斩杀,直到手中刀都已卷了刃,仍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踏着无数的尸身,淋着铺天盖地的血雨,向外冲去。

即使拼得性命不要,也要杀出重围,把这人安全带出去。

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耳边一声响亮的马嘶,张冀长终于接近他的坐骑。攀住马鞍,将昏迷的童僖甩上去,自己又回刀逼退两名山贼。

翻身上马,伏在那人身上,一提缰绳,马蹄踏翻挡路之人。

童僖,我一定带你安全离开。

“驾——!”张冀长爆喝一声,胯下骏马又是一声嘶鸣,撞翻数人,扬蹄狂奔。

脑海中仍浮现着童僖昏倒前的脸。微微扬起的嘴角,不言不语,似笑非笑。

童僖,我定会保你平安无虞!

第36章

童僖醒来时,天色已渐黑了。

他睁开眼睛,挪动了下身子,肩膀上一阵剧痛传来。他轻哼一声,随即又躺了回去。

一旁的张冀长听到响动,慌忙赶来,查看他的伤势,扶他缓缓坐起来,问道:“醒了?伤口还疼么?”身上衣衫染着血迹,满面尘色,眼睛里全是担忧。

童僖看他两眼,便低下头去,并不与他对视。

“我没事。”

张冀长看他躲开自己的视线,也是尴尬,缩回手,便无话可说了。

童僖看了看四周,发现两人现在身在一个林子里,此时正窝在溪边的一块巨石后背风之处,地上铺着些枯枝干草,顶上又铺了件披风,躺上去虽不怎么平软,倒也不难受。

旁边生了堆火,火上拿树枝叉着两条鱼,正滋儿滋地烤着。

低头看看身上,肩上伤口已经处理过,用亵衣撕下来的布料细细包扎好了。

童僖垂着眼睛,默默不语。

跳动的篝火映上他白皙的脸庞,两扇睫羽覆着低垂的眼眸,投下两片阴影,看不清他的神色。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溪水潺潺,秋虫鸣叫。张冀长有些局促,搓了搓手,几次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童僖却开了口,问道:“我们现在是在何处?”

张冀长答道:“半度坡南面约二十里。上午遇到那些贼寇足有三四百人,兄弟们殊死奋战,却还是敌不过,只有我们两个逃了出来。我看那些盗贼不似普通贼人,下手狠辣,不留活口,咱们费了好大功夫才甩开追兵逃到这里。”

童僖沉吟片刻,又问道:“那……那二十万两银子呢?”

张冀长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寥寥五十人,被数百人设伏围攻。人都死光了,银子哪里还在?

童僖抿着嘴唇想了想,突然挣扎着要起身,张冀长见装,慌忙上前按住他:“你这是干什么?”

童僖道:“我们不能呆在这里。此地离南面澄州城不远,我们应该马上过去,找到澄州知府,让他派兵搜寻盗贼,追回银两!”

“可是……可是你的伤……”

“无妨。”童僖声音冷冷的,却带着些焦虑,脸色因失血过多也有些苍白:“追回银两要紧!”

张冀长听他语气坚决,身体却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了,便劝道:“此事不急,那些贼寇想已逃得远了。况且我看那些贼人不似寻常匪类,此事另有蹊跷,该从长计议才是。现下该好好休息,养好伤才是……”

童僖一把甩开他的手,歪歪斜斜扶着石壁站起来,道:“追贼之事刻不容缓,你若不愿意,留在这便是,我自己去。”

张冀长看他本就很虚弱,仍是神色坚定,却连站都站不稳,不由有些火了:“就算现在去也定追不上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伤成这样还想着去追那些银两?”

童僖不由也是愤怒:“到底是谁不懂?!谁是这次南下的护卫统领?谁负责此次钱粮人马安全?丢了银子,护卫不周,皇上拿谁问罪?”

张冀长闻言愣住,张着口,答不上来。

看着童僖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透出一片潮红,倚着石壁细细喘着,张冀长只觉心里无名之火突然熄灭下来,只觉满满胀胀,说不清是喜是怒,是暖意还是疼惜。

张冀长叹了口气,温言劝道:“即使要去也不急于一时,现在已入了夜,你我又不明路途,纵是要去也走不了的。好歹先在这里歇一宿,明早再去,可好?”

童僖瞪了他一眼,喘着气平复着胸中怒火。自己倒真是瞎操心,担这份闲心做甚?

他会如何,与我何干?

童僖低垂着眼眸,一手扶着石壁,粗粝的石壁摩挲着掌心,冰冷而又坚硬,他的心也终于一点点平静下来,渐渐冰冷。

“也好。”

童僖应了一身,便不再多言,缓缓坐下。

张冀长松了口气,见他径自坐下,不再理睬自己,也只得回到火堆边坐下,翻动着柴火。

一时间,周围又安静下来,柴火哔哔剥剥地响着,两人均是无言以对。

不多时,张冀长看看鱼烤得差不多了,取下一只,犹豫了下,才递过去,道:“饿了吧?刚烤好的,尝尝看。”

童僖略略怔了下,接过烤鱼,小口吃着,仍是不言不语。

张冀长也拿过另一条,坐在火旁吃着。

天色已全暗下来,一轮明月爬上天际,在水面上映出倒映,随着潺潺水流荡漾着。

两人坐在火堆旁,对坐无言,默默吃着东西。

吃过鱼,张冀长走到溪边,洗了洗手,又抹了把脸,狠狠地灌了几大口水。这才想起童僖也是一天滴水未进。

两人匆匆逃出来,为了引开追兵,马匹也张冀长放走了。现下二人身上除了些随身衣物,一点散碎银两,再无其他,此刻竟连个盛水的东西都没有。

张冀长想了想,双掌聚起,掬了一捧水,便走回火边。

走到童僖面前,屈膝蹲下。

童僖见状一愣,看看张冀长,也不说话,附下头凑到他手中去喝水。

看着那人低下头颅,颈子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像猫儿一样,凑到他手中喝水。脸颊轻轻碰上他的手掌,张冀长竟觉得心尖儿一颤。

张冀长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眼前是那人的低着的头颅,细白的颈子,在清亮的月光下,一切都恍如梦境般不真实。

只觉得周围都安静了,停滞了,就像整个世界都停了下来。

只有眼前这人是真实,只有眼前这人随着吞咽动作,轻轻碰触他的拇指。

张冀长只觉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心脏不能抑制地抖着,身体却是僵直。

他闭上眼睛,却又马上睁开,仿佛一刻都不愿放过,一刻都不愿漏掉。

直到童僖喝完水,抬起头来,他还仍保持着伸着手捧着水的姿势。

童僖转过头去,依旧低垂着眼帘,看不出面上神情,然而耳尖却在篝火映照下略带上了些暖色。

张冀长怔怔发着呆,直到童僖轻轻咳了两声,他才如梦方醒,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奔回溪边,将头插到溪水中。

天已入秋,溪水冰凉,刺得他有些疼。

哗啦一声,将头从水中拔出来,甩甩头,水花四溅,张冀长这才觉得头脑清醒过来。

抹了把脸,甩着水珠,慢慢踱回火堆旁,却发现童僖已睡下了。面朝墙壁躺着,只拿张后背对着他。

张冀长又呆呆站了会儿,道:“你先睡吧,我看着火。”

这才慢慢在一旁火边坐下,随手拨弄着火堆,眼神却忍不住老是向童僖那边瞄。

噼啪一声,烧着的树枝作响,张冀长又望向童僖,只见他仍是动都不动,也不知他睡着没有?

拨弄着柴火,张冀长却又不免想起那人。

最初,是讨厌来着。

童僖正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贪财好利,又心狠手辣,就连长相都是他最厌恶的那种狐媚面相。且又是阉人,男身女像,总让人觉得阴气很重。

而童僖也是厌恶他吧。对他一直冷言冷语,还设计害他。张冀长不由苦笑一声,那一百军棍,他背上现在都还留着疤。

所以,他也越发厌恶他,越发痛恨,总想将他冰冷的表情撕裂,将他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

以至于两人竟成了那样不得告人的关系,仿佛在较劲一般,一个想要征服,一个却偏偏不肯认输。

转头看向那人,那人背对着自己,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入了秋,夜里还是很凉。

张冀长默默把火堆向那人的方向拨了拨,看着火光照着他的后背,明明灭灭。

可是渐渐的,对他的感情似乎有了改变。觉得他其实并不似表面上那么卑鄙狠辣,那么惹人厌恶。

就像刚才……

张冀长狠狠摔掉手中树枝,只觉心里一阵烦闷,思绪纷繁芜杂,理不清楚,看不分明。

回头看看那人,见他似乎又缩得紧了些,那略显单薄的脊背也微微有些颤抖。

张冀长不由暗自叹息。

终于还是放下心里理不清的念头,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躺下,从后面抱住他。

感觉怀里的身子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却仍是一动不动。

怀中的身体有些凉,腰肢纤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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