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少倾一愣，“怎么说？我走的时候还见你一脸担心呢。”

卓一奇赶紧从他魔爪中脱出来，“谁担心你个妖孽？”

卓少倾又问，“那截衣角是真留在屋里了，但是被人藏了，你猜那人是谁？”

卓一奇翻个白眼，似乎嫌弃实在太弱智了，“简王爷！”

卓少倾果然又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卓一奇再翻白眼，“除了他谁有那个本事在他眼皮底下藏你那截衣角！”

卓少倾汗了，虽然简檀这人是很厉害，但是他宁愿相信再猛的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嘛，还不许别人急智一时，就此瞒过了他么，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么？

他的认知里和脑补中，自然是把简檀画个大白脸，第一大反派，而后就要残害他这个“忠良”，由于他以前散发出强大的人格魅力，所以吸引了不畏强权的小太监或者是朱大人，就此咬牙要帮他，于是竭尽脑汁，终于以弱胜强，老天也成人之美，不忍“忠良”受到迫害……

谁想这一回来，就被卓一奇一语道破还给鄙夷了，不由抱手胸前，斜睨着他，“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路，似乎心头有点解释了，所以拉卓一奇来探讨印证一下，看是不

是那么回事。

卓一奇又坐下了，继续鼓捣他的钓竿，“自己想不出来吗？你应该想出来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卓少倾笑着又点点头，“你也这样认为啊。”

“本来不就是这样嘛，当初我们大概是忽略了，回头想一想也能看出蛛丝马迹，很多地方也都还可以印证。”卓一奇看着池塘，若有所思。

卓少倾听了，心情大好，挤过去跟卓一奇坐一起，“其实我也有些不敢置信的，但是你也这么说了，旁观者清，也该就是这么回事吧。唉，简檀那人，其实也还是不错的，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但是这感情来得太快，我还有点措手不及，总要给我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卓一奇很奇怪地回头看他一眼，“你在说什么？”

“心不在焉能听清楚吗？好好听！”卓少倾伸手一拍他脑袋，继续又道：“这种事真发生，而且还是在我身上，感觉吧……挺诡异的。原来真的有爱恨就在一线之间啊。”

卓一奇摸着脑袋，很困惑地继续听。

“本来这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可能也不信，但是发生在简檀身上，我又有点相信了。他这人吧，本来就有点不正常，有点极端，心理又有些阴暗的，对不对？”

卓一奇想了想，点头。

“当初气极了强上了他，简檀当初肯定是恨极我了，这我知道。但是吧，他离京几个月，我都觉得忽然没人跟我掐了很无聊，搞不好他心里头更是这样觉得，情愫就暗生了，只是他还没发觉。他越恨我，是不是得越念着我啊，日思夜想，脑中全是大爷的英姿。又想起跟我还有了那种关系吧，恐怕心里头就产生了些异样的情绪，后来他回京城了，所以也就不跟我斗了你说是不是？然后今天，他一看那截衣角自然就知道是我对不对？他很聪明，先一步藏了，可能还挣扎了一下，要是他把这东西交出去，恐怕说不好一严重了就是死罪，最不济也的去了半条命，他于是忽然就发现，原来还是挺舍不得我的——”

“停！”卓一奇终于一摔钓鱼竿，忍无可忍道：“于是，你的重点是简王爷对你因恨生爱？”

“难道不是吗？”卓少倾诧异地反问，刚刚他不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卓一奇表情抽搐着跟感受了天雷滚滚一样，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们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且还风马牛不相及，

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十亿八千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一个雷劈死我好了！少爷，您是今天出门脑子被门夹了吧？”

第十六章

卓一奇今天总算清楚地领会了那个成语“骇人听闻”的最高境界！

他转过头，深呼吸几次，这才一脸无比惊悚地问，“请问，您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惊悚答案的？”

卓少倾皱了皱眉，没什么不对啊，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演的么？恨啊恨啊恨到极处了，不就是不舍得他了吗？而且要是正常人他恐怕也不信，但是简檀这人又颇为不正常，他又不受宠，心理还阴暗，这种人最容易出一些极致的情绪，你对他好他还不乐意，你对他越差他越惦记着你。简檀回过头一想，也就体会到他的……咳咳……好……了吗？

于是卓少倾继续跟卓一奇开始辩解，卓一奇最后深深地埋下头去，只伸出一个大拇指出来对着卓少倾，颇有佩服得五体投地味道，“人才！”

卓少倾知道他说的是反话，不耐烦了，一脚踹过去，“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对我动情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把握？莫非你想说他其实爱的是你，怕我死了连累你于是——”

卓一奇彻底抓狂了，爬起来掐着卓少倾的脖子就摇，“你大爷的你脑子里到底都装着什么啊！我看不是简王爷被你迷了，而是你丫的三魂七魄都被简王爷迷住了啊！我操，老子要弃暗投明啊我投奔简王爷去，你太丢人了！你丫才是奇葩，居然连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都能想出来啊！我靠，真心受不了，你还敢不敢再自作多情一点！你丫的这水平还跟简王爷斗什么斗啊，迟早死得尸骨都不剩！我真是两眼无珠当初才跟了你啊——”

“够了！”卓少倾也怒了，大喝一声，卓一奇这才放了手，平息了一下被他刺激得翻覆的情绪。

卓少倾又问，“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知道？”

卓一奇十分嫌弃地看他一眼，“哥哥我是智慧型人才，不像你啊，孔雀型！”

“那你说怎么回事？说不出来大爷今天就丢你下去喂鱼！”

“大爷的，心脏不好的跟着你早被你气死了！”卓一奇长长呼出口气，“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在简王爷的眼中你不过是一颗向上爬的棋子罢了，棋子还有用，自然不会要你死！”

卓一奇原本也是七窍玲珑的心思，还真是智慧型人才，在街上就听得丁封寒说了那一句，回到府里细细一想，便有了眉目，又是找人要了简檀的资料，稍一印证比对，回过去一想所遇简檀所有的事，便一切了然了，是以毫不担心卓少倾有事，已经知道简

檀今日要走一手好棋，布一手好局，又在一边垂钓一想想得简檀所行之事，如高手下棋，巧妙非凡，暗自惊佩。这情绪还没过呢，卓少倾一回来还真当他也想明白了，谁想一听之下，竟是如此荒唐奇葩，简直是个臭棋篓子的货色，一对比人家简王爷的高度，这才受了刺激恨铁不成钢就不淡定了。

“怎么说？”卓少倾一听自己还是简檀的棋子，大不乐意了，脑中却忽地灵光一闪，似乎又有了些感悟，还抓不住。

“兔死狗烹。”卓一奇缓缓道，“你自己好好去想想，我最近发现你脑子一直不在状态！赶紧去把脑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爱啊恨啊给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你这样子迟早死得很惨！简王爷走的权谋路，看的恐怕是……九五之位，别以为人家跟你一样丢人满脑子的狗血情爱！简王爷唱的是谋略戏，不是狗血言情剧！”

卓少倾一怔，迅速抓到卓一奇想要说的根本，也瞬间就明白了简檀这么做的原因。他本就是极其聪明的人，也不会输给卓一奇，只不过最近心神荡漾，思想也老歪，念着简檀时不时满脑子都是那晚的事，是以这次的想法就自然惊悚了一些，又受了简美人最后似笑非笑的“诱导”，又因为前世被那些狗血剧情毒害太多，是以就坚定了那个惊悚的想法。其实他也不过半信半疑间，多给他几天冷静下来多想想简檀的为人，自己也能最后想明白。

可以说，简檀能有今日地位，在皇上面前红极一时，也全是因为他卓少倾。

卓少倾对于建立庞大商业王国野心极大，成泰帝简崇宗幼年还当他胸无大志，于是乐得放手让他去经商，这几年越做越大，自然心头忌惮，但是商场不如官场，简崇宗自己也不是十分懂，也不是在朝廷上他的手下想整一下就整一下，所以也只能看着。越看着卓少倾做大，他自然越不安，这个时候简檀恰时候出现，简崇宗心头实在是大喜，于是一手将简檀扶起来，交托大任钦赐皇商，想的就是要借简檀的能力在商场上最好能把卓少倾给击溃，怎么说都不愿意让天下之财落在卓少倾一个人的手里。

本来要做这事，候选人也有，中州财神是巧妃的哥哥，乔翰云是他的侄儿，但是两相权衡，又觉得简檀毕竟是简家人，而且也算是他亲侄儿，身体不好呗就更不用担心日后万一把卓少倾弄垮之后不至于再成一方权势，因为他也没几年活了。而后又在争外商衙门一事中实在觉得，就乔翰云那小样，压根不是卓少倾的对手，恐怕还得简檀。

简檀自己也清楚，时不时示一下弱，说什么不及卓少倾天才，皇上二话不说又是封官又是亲允皇家钱庄，还特意亲自题了字，而这回简檀拿病告离京城，简崇宗看着卓少倾又开成衣铺搞得京城风靡一时背地里没少忍无可忍派了密使去催简檀回京，而这一回京，自然依旧风光，嘘寒问暖半点不敢怠慢。当然简檀也不会恃宠而骄，反而低调做人，频频对卓少倾示弱，其实恐怕就算想等着简崇宗再多为他开一点方便之门。

简崇宗虽然暗自也恨简檀不争气，怎么就不能如他愿从此将卓少倾压下去，但是也没办法，简檀已经算是厉害的了，除了他还真没人。简崇宗的想法是，既然卓少倾天才，简檀是个人才，其中差距嘛，就用他的权势来补吧。而这回卓少倾出了意外，简檀自然也是差不多时候知道，简崇宗也听得点有关卓少倾的风声，是以找了简檀去就想借他之手一举除之，然后等卓辰平回头来怪罪，黑锅自然是简檀背，他两眼一翻自然没什么事。

可是简檀对其中利害比谁都看得明白，这就是他忍了卓少倾这么久恨得半死动了杀心又咽回去的原因，料想还是觉得根基未稳，卓少倾这个时候要是死了，自然免不了兔死狗烹的局，简崇宗根本不会再用他，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想拿他当枪使，他自然反手就是一局漂亮的棋，面上恨不得卓少倾死，却十分知晓分寸，什么时候该唱什么戏，游刃有余，最后示弱让卓少倾笑着出门，回头被简崇宗责怪几句还能再收好处。

当简檀暗中藏起衣角的时候，已经知道他要唱什么戏了传达什么信息了。一来让简崇宗知道他尽力了，二来让简崇宗以为他尽力也不过如此水平，三来告诉简崇宗他简檀跟卓少倾势不两立一定会斗到底。所以任谁也难以想象，堂上咄咄相逼的简王爷，不过是丢点烟雾弹出来做些戏，被他气走其实手里却是捏着卓少倾致命证物而不发。

卓少倾忽然觉得自己错得厉害，原来简檀一直强调的在他眼中他卓少倾什么都不算是真的，简檀的心思远在更远之上，而把他当做一颗棋子，或者说是——台阶。

直上青云的台阶。

他刚才觉得简檀这次走得不高明有点白痴，现在恍然发现，原来白痴的是他自己。

第十七章

“想明白了？”卓一奇看着卓少倾脸上表情变换，最后停留在一脸认真郑重，绝不服输的神情，知道这人算是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思，又嘲笑道：“现在知道简王爷跟你的差距了吧？还因恨生爱，你汗颜不？”

卓少倾沉默着不说话，简檀今天这一手，真的有些刺激到他了，最后的最后，他笑着出来，笑简崇宗斥责的少年，然后嚣张着，却被连泼冷水，睁开被水蒙住的双眼，才发现，最后的做局人大庄家，还是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年。

他果然是有着最美的容颜，更有最深的心机。

卓少倾想了想，又道：“简檀反正一时半会再恨我也不会让我死，看见我有难还得想像这次一样帮我对不对？”

“原则上是这样。”卓一奇一点头，凉凉接着道：“但是简王爷一旦破局而出，凭你上次对他做的禽兽事，第一个死的也铁定是你。”

卓一奇说完，看了一眼卓少倾想了想继续补充，“而且，凭简王爷的性格你会死得很难看，相当难看！难看到——”然后看一眼卓少倾斩钉截铁蹦一个句，“史无前例！空前绝后！惨绝人寰！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搞不好连全尸都没有，尸体鞭了又鞭，剐了又剐！更搞不好简王爷会用他的聪明才智为你苦思多年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酷刑！”

卓少倾不理他，抿着唇，半晌极其郑重地道，“简檀不止一次说，最后的赢家是他，你怎么看？”

卓一奇见他问得认真，也就认真想了想，最后却摇摇头，不想回答。

“你的意思是很明显的，我比不上他吗？”卓少倾挑眉问。

卓一奇知道自己若不回答，恐怕会打击到卓少倾的信心，也会影响他日后权谋留下阴影，便看着池塘的水面微波，道：“若论步步为营，进退有方，你跟简王爷比起来自然是稍逊一筹。他智计才绝本已无双，登峰造极一朝得势，必将龙跃九天。”

卓少倾顿时不说话了，心头也无法反驳，要比起这些权谋斗争，他这个原本“正直纯良”的现代人，又怎么会是古代人的对手？这十多年来也尽量学习，不然恐怕跟简檀斗不过一合之数，但今天看来，还是差了点。

“但是——”卓一奇站起来，很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简檀把路走得绝会走到死路，而你，有在死路里把路走活——”

卓少倾若有所悟，顿时有些舒坦了，卓一奇继续又道，“——的可能。

“卓少倾顿时又觉得舒坦的心情打了个折扣。

幸好卓一奇又道：“没事，别怕啊，哥哥这一智慧型人才在这帮你呢。”

卓少倾觉得脚有些痒痒，卓一奇又道，“来，我就先给你出个一等好计，兵不血刃帮你弄死简王爷！”

“是么？”

“您就把您刚才关于因恨生爱的想法对简王爷一说，咱羞愤死他！”

“……”

“简王爷绝对哎哟喂回去铁定内伤，惊悚死——这么个货怎么还能跟他齐名啊，这么个货还能算计了他让他吃了大亏，亏他还一身才计无双，可以买块豆腐撞死了！做人失败成这样——”

卓少倾忍无可忍一大脚，卓一奇圆润“噗通”一声落水喂鱼。

“哎哎，少爷，别生气嘛，其实你还有一大绝招——无耻嘛！绝对也是登峰造极，以你之长，攻他之短，你赢面大大的！”

卓一奇在水中扑腾，卓少倾转身便走，然后关在房间想着简檀今日之局，叫他吃晚饭也不理。

卓少倾不得不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清除干净，见过简檀的厉害，搞不好他哪天一出招他还真招架不住，上次占了简檀大便宜，简檀之后什么都没说就离京，倒让他总有一种简檀被他上了不好意思面对他，又有些怕他的感觉，是以行事多少有几分骄傲了味道了，这次的事，算是给他敲个警钟，让他正视起简檀仍然是简檀，那夜那个狠戾的少年不是一个虚妄的梦。

反而，那才是最真实的简檀。

简檀的手这次回来绝对更黑了，也更为恐怖。那夜的恨，简檀肯定是不可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