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龙某失态了！”龙恩收拾好心情，淡淡笑道，缓缓将轻甲重新穿上，“不知道为何今日会突然想起这些……耽误大人时间了！”

“无妨，”我笑着退开了些，转身往桌案上的药箱走去，“今日青城只是为将军确诊，所以没带什么药材，明日青城还会再来拜访，这段时间将军还请尽量少外出，一切都等把伤养好吧！”

“龙某送你出营，”龙恩整理好铠甲，快步过来抢先提起了我的药箱，“这药箱还真沈，难为大人一介文官还要背着这么重的药箱大老远过来！我们……”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帐壁上悬挂着的地图上，上面被我画出的淡淡水痕还未完全消失。他缓缓即将转身的动作，拎着药箱绕到了地图面前。

“这是……”

龙恩伸手摸着地图上浅浅的水痕，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放出痴迷赞叹的光芒。

我有些窘迫的红了脸，局促道：“那个……是之前青城闲来无事时随便画的……只是些水渍，过段时间就没了，不会污了地图的……”

“哦？”龙恩又仔细端详着水渍的位置，摇头叹道，“妙，真是太妙了……龙某怎么没想到呢？司马大人可否为在下详细说明一下？”

“啊，这个，一两句话说不清啊，”我愣了愣，望着眼前平面性极强的地图发呆，“要能有个沙盘就好了……”

第十八章：沙盘

“沙盘？何谓沙盘？”

“沙盘，就是根据地形图或实地地形，按一定的比例关系，用泥沙、兵棋和其它材料堆制的模型。沙盘立体感强、形象直观、制作简便、经济实用，永久性沙盘还能长期保存。沙盘的用途广泛，能形象地显示作战地区的地形，表示敌我阵地组成、兵力部署和兵器配置等情况。将军可以研究地形、敌情、作战方案，组织协同动作，实施战术演练，研究战例和总结作战经验等。”

“这个沙盘有这么好吗？”

对上龙恩泛着绿光的渴望眼神，我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茫然着不知自己是不是又惹上了什么事。

“从理论上……应该是可以达到那样的效果……”

“太好了，”龙恩突然一把攥住我的胳膊，“行军布阵，最怕的就是对地形及敌我情况不明，导致出现愚蠢而致命的错误，而语言的匮乏，又使得探子往往不能完全说明自己所看到的情况。若能有这么一个沙盘，一切的困难便可迎刃而解。司马大人，你可一定要教龙某制作沙盘，这对未来的战争的影响，实在无可限量啊！”

龙恩越说越激动，抓住我胳膊的手也越加用力。我吃痛着挥手挣扎，可龙恩的手却如同铁钳一样紧紧的抓着我。

“将军，将军……你弄痛我了……”

“抱歉，龙某太激动了！”

反应过来的龙恩连忙松了手，深邃如古井的眼睛里却丝毫不减对沙盘的热忱。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件傻事，再次被修兰得霖无耻的玩弄和利用了。

他知道我的性子直率，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很多超时代的主意都是在不禁意间脱口而出的。他这次特地要求我来军营为龙恩治伤，只怕连这些点子也算计在内了。

我恨君王。

“明天，明天我们再谈沙盘的事好吗？”

实在受不了龙恩那样炽热得如同求爱的眼神，我狼狈的逃出了营帐，连药箱都不要了。龙恩也随即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

“大人，明天谈就明天谈，你不认识路，还是我送你出去吧！军营重地，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可是会被士兵当成敌人的！来，这边！”

龙恩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往另一个方向走，大手熟络的紧紧的拉着我。他的手掌很宽很厚，可以把我的手完全包围起来，掌心因长年握剑而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指腹却是十分柔软。温暖的大手让人觉得很安心，好像邻家大哥一样亲切，我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大师兄的影子，恍惚间竟任由他拉着我往营口关卡的方向走去。

一直守在关卡的云枭老远就看到我们了，凌空飞燕般从马车上跳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龙恩握住我的手。我的心里“咯！”了一下，本来还温顺的任由龙恩拉着的手如同被虫咬到了似地快速躲开了。龙恩有些疑惑的望着我，又看了看迎面而来满面阴沉的云枭，也识趣的把空空的手掌悄悄缩到身后。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龙恩对我有好感……再这样下去，只怕龙恩不提，修兰得霖也要把我捆了打包送到龙恩的床上……

一想到这种可能，我顿时寒毛直立，脚下无意识的慢慢挪到离龙恩更远的地方。龙恩也发现了，取下肩上的药箱递给我，不着痕迹的往我面前逼近了一步。

“司马大人，拿好了……”

“嗯。云枭？”

我接过药箱还未背上，然后被云枭迅速拿走。云枭眼神复杂的瞥了龙恩一眼，扭头往马车的方向去了。

龙恩还想开口说什么，我有些心慌意乱，打断了他的话：“将军，那，我们明天见吧！”

“明天见！”

龙恩依旧保持着明朗的笑容目送我上了马车，然后在马车绝尘而去的迷蒙中渐渐淡了笑容。

“将军……”一直悄悄跟在身后的裴晤终于敢靠近了，同样望着那辆飞驰的马车，“那个人……”

“皇室的暗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代暗卫的首领，就叫云枭。”

裴晤顿时紧张起来。“那……司马大人他……”

“应该是修兰得霖让他来看着司马青城的。他现在可是恨不能用尽手段来笼络我，也不管这只小猫愿不愿意……我现在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对了，你不是说他跟国师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么？再去认真查查……若是真的断情还好说，要是没有……我恐怕就得做一回坏人了……”

龙恩仿佛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神情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回去以后，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大师兄和龙恩相互交替的面孔，还有修兰得霖那总是阴郁复杂的眼神，每每想起都会让我从心底暗自打颤。

龙恩的确对我很好，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让我总忍不住想亲近他，可修兰得霖的话却如同一把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在威胁我告诫我不能与龙恩走得太近。这样矛盾的心理使得我在面对龙恩的时候很难办。对于他的友好亲切，我确实很想抱以同样的友好，可我要表现出了足够的热忱，又会让修兰得霖误以为我已经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随时可以为他向龙恩献出身心。

真的，很难办啊……

我茫然的望着雪白的帐顶，不由得又开始怀念待在凤歌身边的日子。

如果我们还在一起的话，他必然不会让我为这些事伤脑筋，一切的事情都会安排好，我可以单纯的什么都不必想，只做他一个人的青城。

人总是失去了才会怀念，在经历了无数的艰辛和艰难后回想当初的美好。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能停留在当初相识时美好而淡然的瞬间，没有之后的埋怨忧愤，或许就能留住曾经那份简单的痴恋。

只是，那真的可能吗？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悄然滴落，一如永夜孤独的白昙。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仓央嘉措）

第十九章：拔火罐

次日，我依约带足了药材来到龙恩的军营。守在关卡的还是昨天的那几个士兵，远远看到云枭驾驶的马车便如同火烧屁股似地往营中飞奔而去。云枭依旧在关卡处将我放下，我还没站稳，就看到龙恩风风火火的带着几个亲兵朝关卡这边赶来。

“司马大人，你总算来了！”龙恩看起来脸色有些憔悴，精神却是很好，“你要再不来，龙某可就等不及要去户部和刑部寻你了！”

“将军什么时候对自己的伤势这么在意了？”我故作糊涂的回道，粉嫩的唇瓣却早已爬满了戏谑的笑意。

龙恩不在意的笑笑，跟在他身后的裴晤转了转眼珠，识趣凑上前来：“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将军就因为昨天你临走前说的那个什么沙盘，一晚没睡好，老想着捣鼓出些什么，连带着我们几个也不能睡，你看我们哥几个这眼睛黑的，简直都能跟大猫熊拼上一拼了！”

大猫熊是古代对熊猫的称呼，被裴晤这么一提醒，我饶有兴致的仔细观察了一圈那几个跟来的亲兵，果然一个个眼睛下面黑乎乎的跟国宝似地。真是一片壮观景象啊……

我不由得有些乐了，背着沉重的药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体内的恶劣因子不自觉开始沸腾。

“哎呀，眼圈真的好重啊，好像还有些浮肿……可是，在下也仅仅是听过沙盘而已，至于具体如何制作沙盘，在下不也是很清楚呢……恐怕还要各位耐心陪将军多研究几天，总能研究出来的……”

龙恩还没发话，除了裴晤以外的其他亲兵便垮了一张张苦哈哈的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人直想发笑。

“天啊……司马大人，我们知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

“是啊是啊，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怂恿小杰去逗您，让您生气差点把小杰废了……我们不该在背后悄悄议论，猜测您和将军在营帐里会做什么……我们不该……”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几个还在喋喋不休的亲兵，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脑子里竟然有那么多离谱而淫荡的想法。我有些恼怒的涨红了脸颊正要开口训斥，却看到龙恩笑骂着往那几个亲兵脑门上挨个给巴掌，总算把他们的嘴巴堵上了。

“胡说些什么？被教训的还不够吗？我看是豆腐吃多了吧！难怪司马大人生气想废了小杰，你们几个再这么口无遮拦，我第一个先废了你们！”

亲兵们识相的捂住嘴不敢多言，我虽然心存怨气，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在龙恩刻意的赔笑下又一次随他去了营帐。

入了营帐，龙恩也有点沈不住了，轻声问道：“司马大人，方才他们几个无礼了，还请不要介怀，至于沙盘……”

“沙盘的事我确实知道得不多，”我连忙接道，“毕竟在下并非军旅出身，对行军打仗的见解也只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所以并没有对沙盘做过多的研究。对于沙盘的制作，在下的确一窍不通，只知道沙盘的一切都必须按照自己认定的比例来精确制作才有意义，比如沙盘上的一寸距离，我们就认为它代表实际上的十里地，这样只要测量沙盘的距离就能较准确的推算实际的情况。沙盘只是个参考，做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将军成竹在胸，就算没有沙盘，一样也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龙恩静静的想了一会儿，满眼深意的笑了。“司马大人提醒得是，是龙某太执着了。沙盘的制作就不劳烦大人了，不过等到龙某将沙盘做出了以后，大人可要为龙某好好评定评定。”

“乐意之极，”难得甩掉沙盘这个自找的包袱，我不由得心情大好，“龙将军，今日也不早了，是否需要青城开始为您准备治伤？”

龙恩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你的伤口化脓，我需要用火罐将里面的脓水拔出了，至少一个时辰。”

“这样啊……”龙恩沉吟了一会儿，“不知可否让龙某一边治疗一边处理军务？”

“只要不走动，应该都没有问题，”我转头对裴晤说，“去准备热水毛巾吧，我要开始为将军治伤了！”

拔罐法又名“火罐气”“吸筒疗法”，古称“角法”，是一种以杯罐作工具，借热力排去其中的空气产生负压，使吸着于皮肤，造成郁血现象的一种疗法。古代医家在治疗疮疡脓肿时用它来吸血排脓，后来又扩大应用于肺痨、风湿等内科疾病。我今日所要做的，就是将伤口处因被感染出现的脓水处理干净。

让龙恩在床沿坐好，我打开药箱，将东西一件件的取出来。

干燥的竹筒，酒精灯，一样都不能少。

这些东西都是在青城的记忆里现成的，包括拔罐的技法之类。本来用油灯足矣，但我总觉得灯油作为医用取火似乎不够清洁，所以特意让砚竹给我弄了个窄口小酒坛，放上棉线做成简易酒精灯。

想不到就这么个小玩意也引起了龙恩的注意，龙恩随手抓起我的简易酒精灯摇晃起来，吓得我赶紧伸手抢过。

“别晃！这里面都是酒！”

“酒？”龙恩好奇的拨弄着坛口如蛇信般微焦出头的棉线，“大人想用酒来做什么？点火吗？营帐中有现成的油灯，何需另行准备？”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眼角瞟到裴晤端着热水毛巾回来了，我将所需的用具一一排列好，“将军请把上衣脱了吧！”

“大人不说，怎知道龙某不懂？”龙恩依言脱去上衣任我摆弄，似乎有些不服气的微眯了双眼，唇角的邪魅笑意让我猛然有些心悸。我习惯的撇了撇嘴，却不知这个表情落在有心人眼里是多么可爱诱人。

“白酒的成分主要是乙醇，属于有机物的一种，燃烧后产生二氧化碳和水，在医疗上使用可以避免二次感染。”

我存心要败龙恩的气势，所以在使用现代的化学术语时没有丝毫犹豫。看到龙恩向来自信的面容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我心里充满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和满足。

龙恩突然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明媚。“大人不想说就不想说吧，何必这样调皮？”

我回敬道：“将军既然知道青城不想回答，又为何问呢？大千世界，将军不知晓的事情多不胜数，青城不可能什么都解释出来，总之这酒精灯对将军的伤势有利无害就是了！我要开始了！”

“有劳大人了！”

第二十章：营中宿醉（上）

龙恩的伤属于陈旧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拔罐、针灸，全都是些不假人手的技术活。修兰得霖催得紧，我也不敢耽误，三天两头往军营中跑，地皮都快被我蹭掉一层了，跟龙恩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亲兵也都渐渐熟络起来。

近日，属国进贡了一批珍贵的碧霄酒，据说此酒醇香宜人，甘甜无比，而且具有滋阴壮阳的功效，深受皇室的欢迎。我有点好奇，想从修兰得霖那讨要一些来研究研究，可还没等开口修兰得霖就把我打发了。龙恩什么也没说，修兰得霖却主动送上了十坛碧霄，说是为了给龙恩补补身。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幽怨的咬着手帕，在心里悄悄发誓，就算是骗是抢也要从龙恩那把碧霄弄来。

到了军营，还没等我发话，龙恩便主动邀我同享碧霄。面对这样的好事，我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心里还在盘算着怎样向龙恩讨要些碧霄回去。

“大人不要再转眼珠了，”龙恩好笑的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要想研究碧霄，等会你回去的时候龙某再送你一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