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寒在解小剑对曹墨说出池口之时已明白他的意图。
据他所知,池口位于沙漠之中,是拜月教控制的一座大城,平日进出看似随意,若有身份可疑之人,往往几日
之后便不知所踪。
借这样一个商队镖师的身份混入,自是再好不过。
既然是镖师,他们自然也同曹墨的其他镖师一样轮流守夜。
凌非寒脸色一直没好过。
当然解小剑自见到他以来也没见他露出过好脸色,所以也不在意。
他若是忍不了走了反倒好,多这么个麻烦人物,想不旁生枝节都难。
前三天都过的很单调,不要说乱子,连风沙都没见一场。
三天足够解小剑和大多数人混的很熟。
解小剑很擅长烹饪,尤其是处理新鲜的肉类,经他的手烤出来的,就是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商队的厨子也受了伤,解小剑毛遂自荐,负责起所有人的饮食。
他也和他们一起大口吃肉,只是酒不多喝。
曹墨的侄女似乎对凌非寒抱有好感,天天端着饮食去找他,在帐中磨蹭很久才红着脸出来。
解小剑只是笑。
凌非寒也颇有些手段,他想。
若是一路无事,五日就能到达池口。
但解小剑并未放松。
一切显得太过顺利,反而让人怀疑起来。
第四天的早上,解小剑醒来,四面一片静寂。
透着不详的静寂。
凌非寒并不在他身边。
凌晨一段是凌非寒值夜,以他的身手,若是出事,断不会如此悄然无声。
解小剑一跃而起,掀开帐篷,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确切的说,应该是没有一个活人。
整个营地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解小剑仔细看过,发现少了两个人。
曹墨和他身边的一个小厮。
解小剑愣愣的看了半晌,突然爆出一阵笑声。
“凌非寒,若是你就这么死了,倒也好笑。”
他转过头道:“你们单留我一条性命又是为何?”
从他身后帐篷缓缓走出一人。
正是曹墨的小厮。
他身上的装束不是一个小厮的朴素,换上锦衣华服之后,连解小剑也不得不感慨人靠衣装。
此时他看上去更像一位贵公子。
这位贵公子此时正屈着腰,一只手恭敬的伸向帐内。
一只白若皓玉软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浓郁的花香。
和沙漠格格不入的娇柔气息。
有这样一只手的女人,相貌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拜月教圣女代紫影,当然不会是一个丑陋的女人。
“本教毒公子青眼有加的人物,我只是来拜会一下。”她一笑犹如百花齐放,娇妍无匹,眼前的满目尸体,让
她看上去如一朵开放在白骨腐肉上的曼珠沙华。
解小剑笑道:“圣女亲自来此荒芜之地,不是单只为看我一眼吧?”
代紫影掩面一笑:“解公子不就是为拜月教而来?”
解小剑道:“是。圣女知道我此行为何?”
代紫影道:“我自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助你一臂之力。”
解小剑笑道:“如此甚好。不过我为何要信任圣女?”
代紫影道:“就这件事我们利益一致,若有我助你,岂不简单许多?”
解小剑沈呤片刻,道:“好。”
代紫影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解小剑接着道:“不过,圣女也莫要忘了,若你想过河拆桥,我也不惧鱼死网破。”
代紫影一楞,脸色当即冷下来,只“哼”了一声。
她向身边的男子摆了摆手,男子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只竹哨吹响,三声尖锐的哨声之后,八个昆仑奴扛着一顶
香轿从远处跑来,瞬息之间已到眼前。
代紫影上轿后,那香轿又如来时一般,须臾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十二章
解小剑在喝酒。
池口的酒,多是奶酒和果酒,解小剑现在在喝的,就是池口最普通的奶酒。
他眯着眼小口抿着,像是很惬意的样子。
他自然是易容过,和凌非寒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想不惹些额外的麻烦都难。
解小剑看上去就和路过池口的最普通的小贩一般。
与此同时,凌非寒正在街上走着,他依然是一身青衣,在池口熙熙攘攘的街头额外惹人注意。
解小剑就在酒肆的楼上看他,当凌非寒的视线转过来时,他又别开眼去。
心中暗叹,不知凌非寒何时才懂得收敛锋芒,如此一来,就算他不去惹,麻烦也自然会找到他身上。
魔教在池口亦有安插人手,凌非寒未到之前早已与之联络,此事自然没有让解小剑知道。
商队遇难那日,凌非寒正值夜间,见一个黑影悄悄溜出帐外,牵了一头骆驼准备离开。
凌非寒辨认之下,发现那人竟是穿着夜行服的曹墨。
曹墨牵自己的骆驼并不值得奇怪,而奇怪的就在于他何以在这种时刻,做此种装束。
凌非寒疑窦丛生,他并未唤醒小剑,而是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尾随其后。
曹墨狂奔了约半个时辰,才在一处绿洲停下来,他翻身爬下骆驼,刚掬起水喝了两口,就见一柄明晃晃的剑抵
在他颈项之间。
凌非寒冷冷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你应当好生同我解释一番。”
曹墨确实是普通的商人,一直为池口的藩主承昊王提供中原的物资,不过此次那商队却不是普通的商队,中途
被人混了进来,以他性命相要,在商队潜伏,他也不知那些人意欲何为,随时只提心吊胆,这些日子一直睡不
安寝食不甘味,随时注意着那几人的动向。
就在前日,他见那几人商议,只听得一句“杀光”,也再顾不得别人,只身逃了出来。
凌非寒闻言心中一沈,收起剑思索起来,曹墨见他半晌没有反应,欲悄悄牵了骆驼先走,却不料还未走出三步
,就被一剑当胸穿过。
临死前只闻凌非寒道:“我此生最恨的,就是想设计陷害我之人,不论出于什么理由。”
凌非寒将剑擦拭干净,翻身骑上骆驼,轻笑道:“解小剑,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一切解小剑自然不清楚,但约莫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他好不容易摆脱凌非寒这个麻烦,也不愿在他他有何交
集。
“事情总比想像要麻烦啊。”解小剑将手里那杯酒喝完,叫道:“店家,算钱。”
承昊王成永夜正在自家凉亭喝酒,这一方建筑是江南的风情特色,正是他最爱流连之处。
他身边坐着一位长相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鹅黄色的薄纱掩不住那若隐若现的妙曼身形。
“王爷,那凌非寒你又打算怎么处理?”原来那美人竟是代紫影。
成永夜不紧不慢拈起一块凉糕放入口中,笑道:“你的手艺始终比我府中那些人强得多,每次尝试都有些惊喜
。”
代紫影面上露出一片喜色,口中却嗔道:“净说些没有正经的。池口是我拜月教总坛所在,他和沈傲言此次同
来,总有些棘手的。”
成永夜悠然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为何不想此次我们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代紫影道:“凌非寒还好,沈傲言总是不方便动的。”
成永夜道:“如何不方便?”
代紫影道:“且不论我姐姐,就算上官公子那边,你怎么同他交代?”
成永夜道:“他确实是个麻烦,我给他准备这么多美人都没看上,却偏偏看上一个沈傲言。”
代紫影道:“是以凌非寒的事还要早些处理才好,否则那两人一旦联手,我们难免投鼠忌器。”
成永夜道:“这件事我自有定夺,你只管做好要你做的即可。”
代紫影闭口不言,成永夜一向对她客气,话已然说到这样,显然已是不想再和她深谈下去。
于是她起身告辞。
成永夜短时内不打算对凌非寒动手,但对沈傲言的态度,却有些暧昧。
想到代月华,代紫影不由长叹出声。
成永夜自年少时便对她倾心不已,如今代月华更是被他深深藏匿,平日连衣角也见不到半分。
那个女人是足以让成永夜为之作出不合常理之事,代紫影深知这一点。
解小剑百无聊赖的将面前的一盘点心捏来揉去,直到代紫影推门进来。
“过两日他将大宴宾客,届时就按我所说的行事。”
解小剑道:“你确定他会按你所想?”
代紫影苦笑一声,道:“他要借那时给他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
解小剑道:“他越重视这件事,我们下手的机会也越多。”
代紫影道:“不错。”
解小剑话锋一转,突然道:“上官公子是什么人?”
代紫影惊道:“你何以知道上官公子?”转念一想,又道:“你方才偷听?”
解小剑不置可否,只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圣女不已全告知,我们又何谈合作之事?”
代紫影心中逐渐生出些恐惧来。
她和成永夜功夫都不弱,竟对完全未发现此人踪迹。
她本以为自己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在合作之事上身居主动,未想此人原来竟深藏不露得超乎她所想,不由得身
上有些发抖。
解小剑笑道:“我不过一个中毒将死之人,圣女何以如此惧怕?”
代紫影稍稳心神,道:“未能以全相告确是我的疏失。上官公子是我姐姐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是拜月教暗杀堂
之首,平日只醉心毒药,不太插手教中事务,是以不用十分介怀。”
解小剑道:“原来如此。那成永夜何以如此忌惮于他?”
代紫影道:“上官公子做事只按好恶,对争权夺势毫不在意,若是他真要杀一个人,就算此人是成永夜也未必
躲得过。”
解小剑道:“那他如今在做什么?”
代紫影道:“他此次回来便闭关试研某种毒药,却不像太顺遂,只是他的毒人就已经损了十几个,暂时是不会
干涉我们的事情。”
解小剑道:“既然如此,到时我们便按计策行事罢。至于各派掌门所中之毒,不知圣女可否将解药给在下。”
代紫影道:“那些毒虽看似猛烈,解起来却简单。只要三日不进粒米,只饮龙井清肠肚便可解。”
解小剑一抱拳道:“那解某暂且告辞。”说罢纵身跃出窗口,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第十三章
凌非寒这几日也绝不轻松,魔教派来调查拜月教之人绝不在少数,然而还未等深入,便遭种种意外惨死,甚至
少数人还自此失踪。
池口守备向来森严,
凌非寒所知,仅有拜月教同沙何王室关系密切,至于其间细枝末节之处,还未得到具体的情况。
代月华在成永夜之处,也已确实,只不过沈家兄弟的消息依然是半点全无。
凌非寒也曾夜探王府,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到池口已三天,却不知由何处下手,身边也无半个可商议之人,凌非寒难免焦燥。
一晚月朗星稀,凌非寒正在屋中独饮,突有一物破空射入窗来,他飞身拔剑,剑风过后,只见一片柳叶跌落桌
前,已化作两半。
柳叶上捆着一张薄绢,上书:“欲见沈慕白,明日亥时,王府大厅。”
凌非寒飞身跳出屋外,不见一个人影。
这很明显是一个阴谋,但凌非寒知道,唯一的线索也在此处。
因为那张薄绢,正来自他送给沈慕白的聘礼之一──千年冰蚕丝所织成的冰纱,此物天下仅有一件,冬暖夏凉
且水火不侵,可谓至宝,代月华当时命江南有名的十二名织女织制了足足一月,方才作出一件衣衫来,连一丝
缝隙也瞧不出,实乃天衣无缝。
沈慕白相当喜爱这件衣物,即使不穿也随身带着。
如今看到此绢,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能下去一闯了。
凌非寒还不待回屋,却听得一人道:“凌庄主别来无恙?”
他还未反应,剑却先于思考刺将过去,在距那人咽喉半寸之处停下。
解小剑动也不动,连脸上的笑容也未改变半分。
他一面将剑锋推开一面道:“几日不见,一见就用这等大礼招呼在下,实在是不敢当。”
凌非寒微微皱眉,解小剑平安无事并未出乎他意料之外,但这人此时看上去却与平日有些许不同。
解小剑接着正色道:“那王府之约,你不能去。”
凌非寒道:“为何?”
解小剑道:“如凌庄主般聪明之人,难道还看不出这是个陷阱?”
凌非寒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个陷阱,不过既然事关慕白的性命,我却不得不乖乖踏入。”
解小剑道:“你就是不去,沈慕白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凌非寒怒道:“他如何对你,你又如何对他?这种薄情寡义的话也亏得你能说出口!”
话音还未落,便是一剑向解小剑刺去,解小剑不防他突然发难,身形移动稍缓,却被他削掉几缕头发。
解小剑愣愣看着落地乌丝,随即纵身向后一跃,已在三丈之外。
“那凌庄主便自求多福罢。”不消片刻便已不见他的踪影,只余凌非寒在院中呆然。
解小剑何时身手厉害至此?
凌非寒猛然觉得,他不解的事情实在太多。
有些东西在他脑中渐渐成形,只是他还未能将它们理清楚而已。
是夜,承昊王府歌舞升平,池口大小官员、有名望的商甲皆聚于此间,只缘于承昊王成永夜在前几日送上喜帖
,言这日有重要事情将要宣布。
妖娆艳丽的半裸着的胡姬在大厅中舞蹈,丝带飘飘,铃声阵阵,如传说中的妖精一般,白色的小脚几乎不会踏
到地上,飞快的踏着,旋转着,舞动着,无限惹人遐想。
成永夜坐在首席,微笑不语,看着席下如痴如醉的众人。
身着藏蓝色长衣的代紫影坐在他身侧为他布菜,一双高耸酥胸在衣饰映衬下呼之欲出,乌黑长发盘成复杂的云
髻,那段雪白的颈项在其映衬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她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淡紫色的眼盖隐约透出一丝忧郁。
酒至酣处,成永夜忽而举起双手拍了几下,顿时众人都安静下来,舞姬乐师也悄悄退到一旁。
众人待他要说什么,成永夜却不言语,只将手伸向帘幕之后。
只见一只洁白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接下来的一切让众人都为之屏息。
代月华自帘幕之后缓缓走出,如明月之于繁星,凤凰之于百鸟,席下娇艳的胡姬,就连有倾城之貌的代紫影,
在她面前也不由得黯然失色。
代月华一身艳红宫装,其上以金丝银线绣百鸟朝凤,头顶百粒东珠制成的顶冠,长发如水般流泻下来,在珠玉
承托下显得格外温润。全身珠宝都价值连城,虽流光溢彩却只能作为她美貌的陪衬。她抬头向席下一扫,那如
水秋睑自带万般魅意,令人连呼吸似乎也能忘怀。
“代月华为我承昊王未过门的王妃,今年年末我将迎娶她过门。”成永夜自代月华出来那刻目光一直停留在她
身上,厅中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
众人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代紫影别过头去掩住面孔,身上微有些颤抖。
乐师们又开始弹奏,美姬们又开始舞蹈,整个大厅充满喜庆之意。
代月华斜倚在成永夜怀中,对方爱怜的将桌上的美味佳肴哺入她口中,不时同她唇舌相交,将那朱丹丰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