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扑打在赤裸在外的肌肤上是刺骨的疼痛，林炎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脖间的Burberry驼色流苏带格围巾，因感受到温暖而露出会心笑容的同时，扯着围巾的动作也是一滞。

就像那时候一样……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正被那人满腔的爱意包围着，正幸福着，不用去考虑幸福的方向，而现在，他——连幸福的尾巴都摸不到。

「前辈！」正出着神的林炎，在听到那熟悉的唤声后，下意识地看向了声源处——不远处的站台，穿着针织长裙和白色呢大衣，喀嚓喀嚓蹬着长靴向自己跑过来的人不是Alen又会是谁呢。

「前、前辈！对不起我来晚了！」Alen边喘着气边小跑着前行，小脸因适才的奔跑而呈现出淡淡的嫣色，「那个……我坐地铁坐到半路才发现自己把录音笔给忘家里了，就又跑回去拿，所以……真是不好意思！」

「给。」林炎静静地听着，等到Alen把话说完后，他将自己的手套脱下，递给Alen。

「诶？」Alen有些不明所以。

手指向她已然被冻得通红的手，林炎微微笑道：「拿去吧，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它。」

「啊……」Alen嚅喏着，脸颊渐渐发烫，「谢、谢谢！」

「走吧，」林炎瞟了一眼腕表，「现在是三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采访是约的三点半吧？不快一点的话，时间会来不及哦。」

15：20pm，龙华大厦。

「是这儿吗？」

「啊？哦！我看看啊……」天啊！自己这究竟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Alen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打了下自己已然泛红的双颊，让脑中的胡乱思想随同脸上的红霞一并散去后，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比照着门牌，说道，「1501……对，是这儿了。」

按响门铃后，二人在门外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门开了，出现在二人视线里的是一个顶着暗金色波浪形卷发、有着湛蓝眼眸的丰腴美人，短暂的对视过后，那位外国美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问道：「……你们是？」

林炎最先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后，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说道：「您好，我是林炎，这是我的名片，……我旁边的这位是我的搭档Alen，我们是M－POPULAR杂志社的人，三天前与您约好今下午三点半做采访，您……还记得吗？」

「你就是林炎？！」那位外国美人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她看着他，忍不住惊呼道。

「是。」

「是树林的林，炎热的炎吗？」

「对，这是我的名片。」林炎微微笑着，拿著名片的手离对方又近了些。

「Well，很高兴认识你，我的中国名字是叶姗姗，」说着，叶姗姗，也就是那位外国美人大方地伸出了右手，在与有些诧异的林炎握了握手后，她对门外的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进。」

Alen这才回过神来。

脚下是柔软的羊毛毯子，踩上去就能感觉到脚下深深地陷了进去，很奇妙的感觉。

进入房间后，叶姗姗身上那股清新的香味愈来愈浓了，是东方茉莉与玫瑰相混合的气味，轻柔优雅的花香之中混合了浓郁的东方香味。

女性特有的敏感使得Alen很快就辨出了这股香味，她重又吸了吸鼻子，忍不住低声感叹道：「唔……这股香味，是COCO吧？呵呵，纯真与性感的混合，主调是东方茉莉与玫瑰花瓣，持续香味为广藿香、香根草、香草和……」

「和……」Alen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

「白麝香，」叶姗姗闻声回过了头，仔细打量了下Alen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来你对这方面有点研究。」

「呃……我想那只是因为我大学四年级的时候在网上开过一个小店，是卖Chanel的香水。」

「也许，现在我们可以开始采访了？」林炎温文有礼地截断了两位女士关于香水的谈话。

「我恐怕两位得再等上一会儿，他在洗澡，」叶姗姗飞快地翻了翻手中的碟子，「不如我们先听点音乐？可以放松心情，50 Cent？Dido？Inner Relaxation Mix？」

「他？」林炎有些诧异。

「你决定吧。」Alen微笑着把话接完，在叶姗姗专心选音乐的时候，轻声对林炎说道，「前辈，我要采访的对象并不是叶小姐。」

「那是……」

「姗姗，他们已经到了吗？」是低沉、略显沙哑却又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

Chapter 40

音乐的旋律在不大的空间里旋转着，在空中飘荡，仿若迷离的雾。

“……

我们说好绝不放开相互牵的手

可现实说光有爱还不够

走到分岔的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我们都倔强得不曾回头

我们说好就算分开一样做朋友

时间说我们从此不可能再问候

人群中再次邂逅

你变得那么瘦

我还是沦陷在你的眼眸

我们说好一起老去看细水长流

却将会成为别人的某某

又到分岔的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我们都强忍着不曾回头

我们说好下个永恒里面再碰头

爱情会活在当时光节节败退后

下一次如果邂逅

你别再那么瘦

我想一直沦陷在你的眼眸

这是无可救药爱情的荒谬

……”

「啪」的一声，旋律被迫停止旋转，随即响起的是让林炎熟悉到陌生的男音：「姗姗，忘了跟你说，我不喜欢这首歌，以后别再放了。」

林炎以为是太过想念才使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当他抬起头看去时，那站在叶姗姗旁边的男人，分分明明，是苏林柏，他难以置信般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眼眸因这猛烈的动作而渐渐泛起了水雾，但苏林柏却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消失，这一切，竟真的是真实而非幻觉。

「Sorry，我以为你们会喜欢，这是这里唯一的中文歌。」叶姗姗踮起脚尖，在苏林柏的唇上印上一吻，然后，在他本能地想要避开自己之前低声提醒他，「噢，我亲爱的苏，我知道你不情愿这样，可我们得在他们面前假装情侣，不是吗？相信我，我也不情愿同一个Gay亲热，尤其是当着一个我刚看上的女孩的面，但是，我们似乎没有选择。」

「Sorry，I forget，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苏林柏低语着，然后当着林炎与Alan二人的面回了叶姗姗一个浪漫的法式吻。

林炎沉默着低下了头，是否，当他放手的那一瞬间，他就连吃醋的资格也不具备了。

心痛得像要被撕裂，原来，这颗心，仍旧不属于自己。

待他回过神来，采访早已开始，Alan已经像模像样地拿着录音笔提问——

「苏先生，」Alan微微笑道，「不知道您这一次回国是有什么打算？」

「Well，我这次回来，一半是为了处理公司的一些事情，至于另一半嘛……」说到这，苏林柏侧目对环着自己胳膊的叶姗姗微笑了下，「我们就要订婚了。」

「啊……恭喜两位，」Alan微微惊讶于他的坦白，「不过，您为什么会选在国内呢，若论起浪漫的话，法国不是更适合吗？」

「我更希望我的伴侣能被我生长的地方认可。」

苏林柏的话犹如一道响雷，在林炎的耳边轰然炸开。

这……不是自己曾经对苏林柏说过的话吗……？

他的眼角有些微的湿润，尴尬地低下头，他似乎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只是……这一次要他付出的代价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惨重呢，不过，他无怨无悔，即便时光再倒退回八年前，他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他保证过的，他在爸爸妈妈的墓前发过誓自己会照顾好蓝蓝和小捷，不让他们有任何闪失的，所以，他不可以也不能够那么自私，即便那是为了爱情。

「前辈？前辈！」Alan一连唤了两声，才总算把林炎游离在体外的神思给唤了回来。

「呃……怎么了？」明明是答应了来帮Alan忙的，现下却因为私事频频走神，林炎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采访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Alan低声说道，完了还正式地向苏叶二人道了个别。

叶姗姗心里恼得不行，想要挽留，却连个理由都没有，虽然她和苏林柏并非真正的情侣，但必要的时候，这样子还是得装装的，只好将不舍强压在心底，摆出微笑来送客。

苏林柏则定定地看着还有些恍惚的林炎，在他即将要离去时嘴唇微动了动，像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由得他消失在眼前。

客既已送走，叶姗姗也爽性摘去了淑女的面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动作迅猛地脱下只穿了半天不到的米兰新款高跟长靴，泄愤似地朝墙角砸去，「咚」的一声响后，她内心的世界总算是平静了。

「这样好吗？」叶姗姗慵懒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你这么做，就不怕把他心里刚燃起的小火苗给浇没了？」

「计划不变，」苏林柏抿紧了唇，「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不再受到伤害，我想……他会理解我的。」

「但愿如此。」叶姗姗懒懒地应了一声。

「倒是你，」苏林柏斜睨她一眼，「到时要如何向叶伯父交待？真的要直接出柜吗？」

「怕什么，」叶姗姗拨弄着自己的秀发，心不在焉地应道，「见招拆招，李老头摆明了是要看戏的，我们只要能让苏叶两家不合就行了，我家老头子好应付得很，至于你二叔那边，到时我就给他说你配不上我不就行了？不定能把他气成什么样呢。」

同要赶着去赴朋友聚会的Alan在大厦楼下分手后，林炎走进了大厦附近的一条小巷子，打算随便吃点东西果腹。

点了牛肉面，林炎挑了个角角落的位置坐下，面端上来的时候，热气不甘寂寞地直往外飘，仿佛是在附和此时小面馆里的喧闹。

眼见天色将晚，林炎微微叹息一声，默默地低下头来，匆匆扒拉着碗里的面。

吃完面，正喝着面汤时，模式调成振动的手机在口袋里扑腾着，拿出来一看，是白雨打来的。

「小炎，」白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因为电话还是别的什么，「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龙华大厦对街，怎么？」

「萧倾他们回来了。」

「真的？！」

「其实这都是两三天前的事了，只不过之前你请的病假，我就没告诉你，想等你病好了再说，但是……他们明天就要回法国了，今晚是最后一聚，我们现在在爱Boy，你过来吗？」

「好。」

「先生，」出租车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看了一眼身旁正望着窗外出神的林炎后，续道，「长安街到了。」

「谢谢。」回过神后的林炎付过车钱，客气地道了声谢，这才下车。

C市的夜生活总在长安街拉开帷幕，在C市，打得响名气的酒吧也不过才十数家，这里却拥有了九家之多。

林炎的长相虽不至于惊艳到叫人单只瞧上一眼便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但他眉宇生得极为清秀，很是耐看，是以当他走进爱Boy时惹了不少同类男人的眼，就连门童都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等适应了里边较外边更为昏暗的环境后，林炎微微有些惊讶，他原是以为这里边是十分混乱嘈杂的，但现实却恰恰相反，爱Boy比起寻常酒吧来更为幽静，客人们都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个角落，因着是公共场合，说话的时候未免多了许多顾忌，是以他们在交谈时都尽可能地把自己的音量压到最低。

爱Boy看起来与寻常酒吧无异，只除了——没有女人，是的，这里没有女人，大到经理，小到门童，都是一水的男人。

昏暗到暧昧的灯光仔细打在林炎稍显冷峻的面庞上，惹了不少同类的眼，在注意到这一点后，林炎微微蹙起秀气的修眉，不悦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倒是叫那些男人还未来得及上前搭讪就在心里急急打了退堂鼓，为林炎省却了这许多麻烦。

白雨一行人并不难寻，本来就是外貌相当出色的一伙人，再加上，白雨今天着了一身极为惹眼的银灰色西装，叫林炎想不看见他都成了一大难事。

「小炎。」萧倾最先看到了林炎，冲他扬了扬手。

「小征。」待到林炎在白雨的身旁坐下，白雨打了个响指，唤了正忙着为别的客人调酒的秦征一声。

「这位帅哥，」秦征忙里偷闲地瞟了林炎一眼，笑问，「想要点什么？」

「给他一杯温水。」

「白兰地，谢谢。」

「小炎……」白雨有些无奈地叹息了声，「我不是同你说过吗？你不能喝酒的……」

「为什么？」林炎出乎他意料地追问道。

一直以来，都是白雨单方面的不准许他喝酒，他虽困惑，却从未问过原因，也从没拂过白雨的面子，但今日……今日不同以往，苏林柏即将要同别人订婚的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的心绪到现在也无法平静，就像是被人拿小刀在心脏上划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但血在慢慢地流着，只要他一想起，心口就会隐隐作痛，他除了忍着，别无他法，心口的伤，伤在心里。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暂时感觉不到这种痛，这种……令人绝望的痛。

「因为……」白雨微蹙起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他才好。

「因为啊，你的酒量同小衍一样差。」这会儿功夫，趁着夏衍没留意，萧倾已好几杯烈酒下了肚，酒劲一上来，他神智都有些恍惚，在听见白雨他们的对话后，他不由想起了林炎在他婚宴上的“一杯倒”本色出演，于是呵呵笑着插话道。

「你到底喝了多少？！」夏衍气得牙痒痒，但更多的，是气自己的疏忽，「尽胡言，我的酒量哪里差了？！」

「我……只喝一点，不妨事的。」想起不久之前那疯狂的一夜，林炎禁不住红了脸。

「……好吧。」白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良久后，才松口道。

「不过，白兰地不行，太烈，」白雨正色道，「小征，你们这度数最低的酒是哪一种？」

「迷雾森林，是要这个吗？」

「嗯。」

「好了，」秦征麻利地调出一杯酒，推到林炎面前，「请慢用。」

迷雾森林是爱Boy里的招牌酒之一，酒精度数低，很受酒量不算好的人的欢迎。

这种酒有七层颜色，最淡色的浅绿向最深色的藏青递进，间或着白色，就像它的名字，迷雾森林。

「尝尝看。」

其实不用白雨说，林炎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将酒杯举到唇边，小啜一口，麻意在舌尖泛开，然后，是淡淡的薄荷的清新。

Chapter 41

「味道如何？」白雨小啜了口吉布森，小幅度地晃动起酒杯，笑问。

「很好。」说完，又忍不住喝了一口，只一会儿的功夫，大半杯酒下了肚。

见他神色无异，白雨这才放下心来，重又加入到萧夏二人的话题中。

「怎样？味道还OK吧？」好不容易熬到交班时间，秦征却没像以往那样急赶着回家补眠，而是凑到林炎身旁，看着他喝完最后一口酒后忍不住皱眉的样子，打趣道。

「前面都还好，最后一口……好涩。」

「有时候，拨开迷雾，结果并非是你想要的。」

林炎愣了愣，然后道：「这种事，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况且，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都如意。」

「如果，是你最不想要看到的？」

「接受，」林炎叹了口气，「然后，等待时间把悲伤冲淡。」

「……」秦征握拳的手不由紧了紧，嘴角牵强地牵起一丝微笑，「你真乐观。」

「我经历了不少事，如果一直看不开，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唤来接替秦征的调酒师，林炎微微笑道，「给我一杯迷雾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