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神王的意识开始模糊，连自己也不知道问的到底是法则代言人还是超越法则的人。

“让我们带着这个问题，到地狱去吧……哈。”法度亚的声音戛然而止，血红的眼睛永远地闭合。他的眼罩飘落，另一只眼睛凹陷，却是眼珠被生生挖了出去。

神王缓缓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身体里拔了出来。蓝色的谜晶石只剩下一点点，更多的则是融入了血液，将他的力量吞噬殆尽，将他被世界之石赋予的神王身份消去。此时，他只不过是比三流神稍微强上一点的神而已。

——而一个失去力量，失去神王身份的神王，不会比蝼蚁更让那些高傲的神灵信服。

「王上，您的精神海衰弱了。您受伤了么？」风神在精神中呼唤着。

神王一惊，却看见面前如女人般妩媚的容颜。

完了！他要动手了！

他脑海里闪现出这样的想法。风神崇敬强者蔑视弱者，却并不在乎他曾经是谁。他现在，也大多不会放过自己。

然而风神弯下腰，并没有攻击他。他只是将曾经的神王扛在肩上，朝着远方掠去，片刻就不见踪影。

诸神群龙无首，却并不惶恐，反而是兴奋。

没有神王，就意味着即将产生新的神王！更何况，面前的这座城市很可能有另一块世界之石！

这真是天赐良机！

神灵们激动了，爆发出百分之两百的热情，朝着天空飞去——不知何时，那些在他们中间的人类高手已经消失无踪。而那座移动的空中堡垒，却降低了高度，近在眼前！

神灵们刚想继续，却感到了地面的震动。

这不是任何恩典或者神力的效果，这是人类智慧结晶的机器的轰鸣！

无数工匠的心血之作在地上自我毁灭，露出铺满大地的谜晶石粉末；战场的四周树立起谜晶石的障壁，如同一张网，封住了神灵的力量。

但是还有一个漏洞，天空！

神灵们腾空飞跃起来，带着被蝼蚁瞒骗的愤怒，朝着城市飞去。

然而城市却猛地降了下来，环绕着着疾风落在战场之上。移动堡垒的底部布满蓝色的谜晶石，妖异而美丽。这种美丽，只属于死神。整个战场彻底被谜晶石封锁，成为一切神力和恩典力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紧接着，堡垒底部的一个个小洞口出现了人头，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冒了出来，举着弓箭对准了地上的神祗们。

“杀！”一声低吼，无数的箭矢射出，黑色的羽箭遮蔽了天空，箭头的蓝色谜晶石反射着阳光，又是一片璀璨。在这片璀璨之中，诸神迎来了他们的终结。

海瑟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转身离去。

身后蝼蚁与神明的身份颠倒，弓箭手们在天空上用手中人类的器物玩弄着所谓的神灵。而失去力量的神灵在地上，无助地挣扎，却只有被射成筛子，连一寸完整皮肤都保存不了的命运。

他们赢了，毫无疑问的。

一切都在不久之前明了——当他回到城市，去处理伤口的时候看见了那张摆在他桌子上的信，一切的计量，一切的筹划在纸上娓娓道来：没有“人”能够抗衡神祗——事实上，这一点显而易见。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没有机会了。我们有机会，我们必须有机会！传承近千年的帝国，不能在我手上亡败！所以，我的确找到了唯一的机会——杀神王，灭神灵！

然而机会只有一次。不小心的话，一次都没有。

所以，这个计划的完整版只能有我一个人知道，甚至你都不行——我很抱歉，但是我不相信任何人。

首先，我必须让神灵有兴趣进入我们的陷阱——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对么，海瑟。除了这个计划以外的事情我并没有对你隐瞒一丝一毫，我忠诚的宰相。

接下来，我必须杀死神王。前文我说过，“人”无法做到这一点——绝对没有。所幸，我这里有一个能够抗衡神祗的存在——法度亚。他自称是我的祖先，但事实上，我对于这一点是抱有怀疑的，在记载中法度亚无后，而墨菲家族更像是凭空出现……扯远了，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我需要法度亚的力量。

我相信，如果我确实说出我的要求，法度亚是会接受的，他会尽他的一切力量与神王战斗——但是这还不够！千年前神祗能够打败那样的法度亚，那么千年之后就更没有理由落败！占星师告诉我（并且我也这样深信），法度亚是有战胜神王的力量的。然而拥有和使用是两个概念，他显然没有跨越这两个概念之间的鸿沟。所以，这件事情我来做。我欺骗了他，对他催眠，让他误以为他是我（原因之后说明）——不需要很长时间，只要一会儿就够，所以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其实我以为在这件事情上也有法度亚自己的配合，但是我无法猜测他的想法，也就不更详细地记述了。）

最后，我要给他一个机会——一个真正的机会！这个机会必须是神王最虚弱的状态——那应该是在他使用完必杀之后！然而问题又来了，只有在敌人虚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神王才会给予最后一击，然而之后法度亚又怎么会有力量还以一击呢？所以，这最后一击不能在法度亚身上！神王对我是有了解的，他知道黑王和法度亚都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于是那个想法就油然而生了——让神王误以为法度亚是我假扮的，并且在最后一击的时候突然察觉这一点，将这一击转移到我身上，同时法度亚杀死他！

亲爱的海瑟，我很遗憾，我并不认我我能够在他全力的一击之下活下来——如果我不再归来，那么帝国的下一任黑王是你——我允许你用一切手段达成目的，包括与白帝国决裂。

好吧，那么最后还有一件事情，请你务必记住。当一切结束后立即启动机关，将城市的高度下降，令所有弓箭手到位，然后给予最后一击。如此一来，神灵将灭。如果在你进行着一切的时候有神灵离开，那就让他离开吧。我并不认为一个如此聪慧的神灵会继续与我们为敌——我们是法则的宠儿，至少现在是。

哦，替我跟陆沫，伊苏和安维，如果陆帆回来了也一样，跟他们说些什么（你明白的）。

敬帝国不灭。

信件在这里结束，直到最后字迹都极为工整，看得出是早有准备。海瑟盯着这封信件，缓缓单膝跪下，郑重道：“是，陛下！”

或许是最后一次。

现在，一切都顺利地发生了，一切都是陛下的预计——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然而他现在却衷心希望，陛下并没有走向预计中的结局……

不管怎么样，陛下在，那就服从陛下；陛下不在，那就替他守护这个帝国。

这是他，海瑟卫普森的唯一职责。

温格瑞登睁开眼睛，觉得眼前一片光亮。周围的环境奇异，花草树木都是从未见过的品种，空气中带着芳香，天空蓝中发紫，周围能听见流水和高山的呼吸——然而他都没有感受到。

他只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熟悉的人。

他动了动身子，惊异地发现竟没有任何疼痛。他没有因此惊讶多久，坐起身，看着那人笑了起来：“阿帆。”

——诸神之战·完——

无界之境

第36章

你看过风暴么？

四面八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扭曲的空气笼罩住你，裹挟着你和其他一些并不小的东西，朝着风暴的中心卷去。世界不断的旋转，你会碰到很多东西，也会被很多东西碰到，而那并不是美妙的体验；你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会结束。而你祈祷的也不是它的结束，而是它在一个正好的时间结束——否则，你可能会被从几万英里的高空中扔下去，尸骨无存。但是别这么沮丧，你仍然有可能活下去——但那只是万分之一的运气了。

精神风暴其实也相差不多，温格瑞登体验过大脑被撕成碎片的感觉；那么空间风暴呢？

一整个空间被撕成碎片的感觉，你想体验么？

你能想象那种感觉么？

你想想象那种感觉么？

不需要回答，温格瑞登现在，正在体验这种终生难忘的感觉。

他一边感受着空间撕扯他的身体，一边忍不住想，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次，真的是为了帝国么，还是为了他心中唯一特别的男人呢？但是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不后悔。

时间倒转，回到三个月之前。

这里是星坠，地狱谷的星坠。

醒来后，温格瑞登他心里本是这样认为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明白为什么必死的自己竟然毫发无伤——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陆帆在这个地方，在他的面前。

当日他终于转醒，便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陆帆什么都没说，就如同两人只是在度假；而温格瑞登也并不想问。帝国已定，那么放纵放纵自己又如何呢？

他们在这里搭了一个小树屋，用恩典做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在这里住下。地狱一般的夜晚对此时的他们来说已经不成威胁，魔兽魔植也识趣地不再打扰他们。这里静谧而美丽，如同仙境。

——温格瑞登真心希望这就是事实。

因为身体原因，一开始陆帆坚持不让他去做任何用到体力的危险的事情，温格瑞登也就作罢，转而指挥对方做事情，比如搭个小屋子，探查探查这片地方之类的。只是他没想到，陆帆一探查就是三五天，回来的时候温格瑞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周围的可食动植物也差不多吃光了？——他可是因为怕对方回来看不到他，多天都不敢远离这个地方啊。

“怎么样？”他看着陆帆，认真问道，“你能找得道路么？”

“走到边缘就会迷失方向，然后发现回到来过的地方……”陆帆摇了摇头，“我试过了各种办法，但是都不行。这里就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我们无法离开。”

“那真是麻烦。”温格瑞登勾了勾嘴角，搂住陆帆的肩膀，“不管他们了，我们先试着在这里生存吧。”

这里不是星坠。温格瑞登叹息着，在心中确定了这个想法。对于黑王，星坠就是后花园，一清二楚；这个后花园绝对没有这样的地方。

那么为什么这个人要把这里伪装成星坠呢？骗他？不，有这样的力量，何必要欺骗他；那么，就是这个地方对于他有特殊的意义吧。星坠不是什么好地方，喜爱这个地方的人不多，但也不少——然而，作为黑色帝国的后花园，它的历史也是值得猜测的。

不过，自己的弱项就是历史啊！温格瑞登苦恼地想了想，并没有什么进展，对着陆帆一笑：“首先，去找点吃的吧。”

陆帆疑惑地看了看他几眼，突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抱歉，我忘记了。”

“神灵真的不用吃东西？”温格瑞登好笑地看着他问道。

“……差不多吧。”陆帆皱了皱眉头，“我不喜欢神灵这个词。”

“那就不说。”温格瑞登凑过去，扣住他的后脑，慢慢贴近……

陆帆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忍耐什么，最后终于忍耐不住，使劲一挣，挣开了对方的手。

温格瑞登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侧过头：“阿帆？”

“我去找食物。”陆帆背对着他说道，然后落荒而逃。

温格瑞登在营地也不是闲着，生了火，用木头糊上泥土烤制一口大锅，再打一些水放进去烧。说起来不多，真做起来不花一个下午是做不好的。

天色渐晚，陆帆扛着两只魔兽走了回来，眉眼弯弯：“温格，我回来了。”

“哟，都去哪里了，用这么长时间。”温格瑞登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尘，站起身子打了个趔趄。蹲的时间太长，刚站起来腿还僵硬着，温格瑞登只是微微倾斜了一下，就把握好了平衡。然而一只手在他站稳之前更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回拉——自己和别人的两个力道叠加起来，反而破坏了平衡。温格瑞登还没怎么反应，就已经和对方一起倒在了草地上。

“阿帆，”温格瑞登撑起手臂，看着身体侧下方的男人，“你在做什么？”

陆帆盯着他，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很紧张：“就是想拉你一把。”

拉我一把？温格瑞登狐疑地看着他，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然后笑笑坐起身：“我们准备饭了。”

“哦。”陆帆翻身爬了起来，抽出把刀开始处理魔兽身上的部位。他低着头沉默着，从头到尾只听见刀在魔兽骨头上摩擦的声音。

“阿帆。”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刀柄上，陆帆下意识皱皱眉头，然后抬头，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温格瑞登无奈地叹了口气，抓起他的手腕：“你已经在这块骨头上磨了快二十分钟了。”

“啊……”陆帆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低头看了看刀下的那块光滑的骨头，微微有些脸红。但他很快找到了借口，自然地用刀切断骨头的两边，把一面光滑的骨头取了下来：“你在这里没有武器。我想给你做一把刀。”

“那也不必在这时候。”温格瑞登盯着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无奈的挥了挥手，“好吧，你想去就去，我来处理这只魔兽。”

“哦。”陆帆直愣愣地看着他，拿着骨头真走到一边去了。他坐在树下，两眼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温格瑞登也不在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处理皮毛骨肉，一边看着陆帆俊朗的侧脸。

岁月静好。

天黑的时候，一股肉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陆帆睁开眼睛，恍然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而他现在的位置也不是树下，而是篝火旁边。温格瑞登正在一旁调节火候。看见他醒来，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陆帆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头，坐起身：“这是什么时候了？”

“才两个小时，我本以为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的。”温格瑞登拿出一只木碗，把肉汤盛了进去，再放进去一只木勺，摆在陆帆面前，“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为什么不是烤肉？”陆帆捧着碗，也不忙着吃。现在汤很烫，他也并不着急，那何苦为难自己的胃？

“这种比较健康。”在温格瑞登看来，烤肉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不是无法可想就绝对不会去碰。至于好吃这种事情，在他心目中是无足轻重的。

“嗯。”陆帆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现代的记忆告诉他，烤的东西是相当不健康的。除了沙漠地区，其他地方也的确没有吃这种东西的习惯。他捧着肉汤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很快木碗就见了底。他拿起勺子把里面的菜和肉拨拉到嘴里，飞快地咀嚼吞咽。吃完东西，他忽然想起了前世，兴致一起，便问道：“你知道筷子么？”

“那是什么？”温格瑞登好奇地问道。

“就是……两根细细长长的棍子，大概这么长，这么粗。”陆帆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问，“你能做出来么？”

“那很简单。”温格瑞登拿起一根粗木，手在上面比划一下，然后飞快地划弄起来，竟然就这样把木屑刮了下来。粗木先是分成了两根，然后分别被温格瑞登处理成等长圆润的模样。最后，温格瑞登管陆帆要来刀，随意地在手中转了转，轻描淡写地几下，就剖光了表面，让两只筷子看起来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