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化作云彩回到天上时,我便知道了。”
苗螭玉哼了一声,道:“你来做什么?你也要捉我回去?”
萍翳摇头道:“螭玉,你别急着竖毛,我是有事要告诉你。”
苗螭玉道:“什么事?”
萍翳摸了摸手里的鱼竿,道:“从前濯玉说你做鱼汤好吃,你肯给我尝尝,我就告诉你,不然我可就回去了。
”
苗螭玉嗤地一笑,道:“你要回去,那可是求之不得。”话虽如此,仍旧将萍翳带回店里。
苗螭玉面上虽然不耐烦,邓悠在厨房里给他打下手,却瞧得出他情绪不坏。不久一碗白生生的鲜鱼汤放在桌上
,萍翳一改之前温文的样貌,端起碗来恶狠狠地吸了一口,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吧咂有声,直是不成模样。
邓悠在旁看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苗螭玉却似是早已看惯了,在一旁坐下,道:“猪。”
萍翳吃完了,动作轻缓地放下碗,摸出一块白白的手帕,斯斯文文地擦了嘴角,道:“我是神乌,不是猪。”
邓悠奇道:“什么叫做神乌?”
苗螭玉道:“就是乌鸦。”
萍翳道:“是天上的乌鸦。”
苗螭玉摸摸下巴,道:“奇了,难道还有地下的乌鸦?”
萍翳输了一着,也不着恼,笑了一笑,道:“螭玉,星君大人下令搜捕你了。”
苗螭玉怔了一怔,随即撇嘴道:“那又怎样,他不是一直派人搜捕我么?”
萍翳抬头瞧他,道:“没有,濯玉被捉回去之后,星君大人便没再派人捉你了。”
苗螭玉沉默一下,道:“我哥现下怎样?那混蛋折磨他没有?”
萍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被捉回去之后,我从来没见到过。”
苗螭玉咬了咬牙,半晌说不出话来。
萍翳站起身来,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小小布囊放在桌上,道:“我不能在人间久留,该回去了。这个给你算做是
饭钱,小猫,就算被捉了,那也不用怕,我自然会照应你的,别的做不来,吃的喝的总短不了你的。”
苗螭玉笑了一笑,道:“猪。”
萍翳微笑道:“我不是猪,是神乌。”轻轻地眨了眨眼,就此消失不见了。
邓悠在旁担心道:“阿猫,这人是谁?谁要捉你?”
苗螭玉不答,拿起那布囊玩了半晌,忽然道:“你家在哪里?”
邓悠不明所以,答道:“西边的仨树杈村。去年雪下得太久,我存的粮食吃光了,出来找吃的,走着走着就到
这里了。”
苗螭玉点了点头,道:“这样。我饿了,你去做点东西来吃。”
邓悠原本想问他些什么,当下也只得乖乖地去烧饭。苗螭玉吃了东西,说是要出去找东西,半夜才回来,之后
几日都是一副十分烦躁的模样,邓悠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又过了几天,一天夜里邓悠如常来苗螭玉房里睡觉,苗螭玉斜倚在床上玩弄那只近日从不离手的布囊,忽然道
:“你走吧。”
邓悠呆了一下,道:“什么?”
苗螭玉道:“我不要你干活了。”
邓悠怔怔地道:“为什么?”
苗螭玉冷冷淡淡地道:“你干活慢,做得也不好,吃得又多,我不要你了。”
邓悠愣了许久,低头呜咽道:“我……我吃得不多……我少吃……我不走……”
苗螭玉道:“快走!”
邓悠擦着眼泪哽咽道:“我……我还欠你钱……”
苗螭玉气得几乎笑出来,道:“我不要了,你快走!”
邓悠哭道:“我不走……阿猫,我不走……”
苗螭玉将那布囊重重一摔,冷冰冰地道:“那么你去烧水,我要炖田鼠汤当点心。”
邓悠低头啜泣一会儿,默默转身出去了。苗螭玉见他终于肯走,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比之前更加烦乱,这只田
鼠精呆得可以,除了能够变化人形、会几样微不足道的小法术,实在同寻常田鼠没什么两样,他一个人回家去
,路上不知会遇到什么。若是遇到别人也肯收留他,说不准他也会跟那人在一块儿;又或者遇到什么饿肚子的
妖怪,那也危险得很。
他正胡思乱想,邓悠忽然探头进来,怯怯地道:“阿猫,水烧好了。”
苗螭玉又是惊喜又是气恨,跳下床来,抓着邓悠拖到厨房去,拎住后颈迫他变出原身,放到那锅沸水上面,喝
道:“最后问你一句,走是不走?”
小田鼠抬头瞧着他绿光莹莹的凶狠眼睛,两只细小的前爪蔫蔫地垂着,两行眼泪掉下来,终于点了点头。苗螭
玉将它丢在散落的衣服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邓悠变成人形,擦了擦眼睛,也不穿衣裳,低着头使个小法术,变出自己的皮毛衣裳遮住身体,将苗螭玉给他
的衣衫捡起来抱回自己房里,仔仔细细地叠起来。他从枕头下掏出一撮猫毛,小心地包进一个油纸包里,同衣
裳一起打成一只小小瘪瘪的包裹,想了一想,又摸出那油纸包贴身藏在衣兜里,这才背起包裹慢慢走出门去。
苗螭玉从窗缝里瞧见邓悠边走边不住回头,心里一酸,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又等了半晌,终于听见了后门关上
的轻轻声响。
******
苗螭玉乱糟糟地睡了一夜,第二日起来没精打采地照顾生意,邓悠平时话不太多,更不吵闹,但他这一去,虽
然店里还有一名伙计,苗螭玉仍是觉得眼底心头空荡荡的,整日里懒洋洋地趴在柜上,间或到茅山打探消息,
他在茅山脚下开了这许多年的店,对于那物仍旧是毫无头绪。
一日午后,苗螭玉在店里坐着难受,站着也不舒服,睡又睡不着,实在是百无聊赖,便出门到街上乱走。他也
不知道自己出来做什么,邓悠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还能在街上等着自己不成?
苗螭玉边走边胡思乱想,也不知过去多久,忽听路边一人道:“掌柜的,抓一副治风寒的药,荆芥要重。”他
停下步子,抬头瞧见叶记药铺的招牌,想起当初邓悠来这里买药染了一身荆芥味儿,两人由此才在一起,却不
知这只呆呆的小田鼠如今哪里去了。正心酸时候,忽听一个极小的声音道:“阿猫……”
苗螭玉怔了一怔,心道:“我想他想出毛病来了。”却又听到那声音道:“阿猫。”声音比方才大了些,苗螭
玉又是一怔,回过头,果然看见邓悠站在街角瞧着自己,手里拎着一只小包裹,满脸疲惫劳倦之色,却掩不住
惊喜之情。
邓悠看着他,要低头又舍不得,道:“我……我一直在这里,你、你是来……”
苗螭玉道:“我出来买醋!”扭头走了,隐隐听得身后一声呜咽,心里一痛,长长的睫毛也不由得湿了。
苗螭玉在外游荡许久,入了夜更觉精神百倍,将一路见到的老鼠挨个恐吓一通,深夜才回店里去,回去时有意
无意地路过遇到邓悠的那条街,却早已不见了邓悠的影子。他闷闷地见了店里,推开自己房门,隐约见到桌边
有人,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容成!他终于来捉我了!”一时全身的毛都炸起来,摆个姿势便要打架。等了
一等,那人却并不说话,仔细看去,却是趴在桌上睡着的邓悠。苗螭玉松一口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上前
摇醒了他,沉着脸道:“谁许你回来的?”
邓悠低下头站起来,身子不住微微打颤,含泪道:“阿猫,我……我喜欢你。”
苗螭玉怔了一下,这小田鼠一向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太懂,情事也是自己骗他,不知怎地开了窍,想要狠心说
些绝情言语,看看邓悠泪汪汪的模样,实在是说不出口。他心中自然不愿将邓悠赶走,可留下了他,自己却不
能护得他周全。
邓悠半晌不见他回答,又道:“我不走,你一定要我走,那……那就吃了我吧。”说罢变出原形,尾巴收在身
侧,闭着黑黑的小眼睛,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苗螭玉慢慢叹了口气,将小田鼠捡起来放在手心里,道:“我也是一样。”
小田鼠立时睁开眼来,仰起头来看着苗螭玉,眼睛里闪着欢喜的光。苗螭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它的皮毛,
道:“可我有个很是厉害的对头,我打不过他,只好躲着。若是哪一天躲不过了,我一个人或许能溜走,日后
还可以去找你。你若是在我身旁,咱们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小田鼠吱吱直叫,苗螭玉不懂鼠语,却瞧得出它黑漆漆的眼中满是坚决之意,他抚了抚小田鼠的脊背,在它额
头上亲了一下,笑道:“那好,要逃咱们一起逃,被捉那就一起被捉,就算是炖了,那也在一锅汤里。”
小田鼠用力点了点头,两只前爪抱紧了苗螭玉的手指。
苗螭玉笑了笑,回手将它放在枕上,脱了外衣躺下,道:“阿悠,这几日你在哪里?”
邓悠变出人形,道:“白天在……在街上等你,晚上住在小花那里。”
苗螭玉道:“你不听我的话又回来,是它教你的?”
邓悠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苗螭玉道:“你说喜欢我,也是它教的?”
邓悠脸上红红的,垂着头道:“小花说两个人一起做那个,就是……就是喜欢……”
苗螭玉心说那可未必,笑道:“想也知道不是你的主意。”一面摸摸邓悠的头发,道,“那我便将事情同你说
一说。那一日来咱们店里的乌鸦萍翳,是司职行雨的雨师,也是毕宿星官,那是天上二十八星宿之一。他的上
司,便是我从前的主人。中间许多事一时也说不清楚,眼下便是那个混账神仙将我哥哥关押起来,他一直在寻
一样东西,我若是能抢先找到,多半便能同他换我哥哥。”
邓悠道:“他为什么关押你哥哥?”
苗螭玉叹了口气,道:“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也不太明白。”
邓悠又道:“那样东西是什么?”
苗螭玉道:“茅山玉印。”他扯扯邓悠的头发,见他疼得吸气,松了手替他揉头皮,忽然来了些兴致,续道,
“这玉印来头不小,从前战国时候,楚国卞和荆山得宝,三献美玉,便是和氏璧了。传到秦代,这玉被剖成三
段,中间一块琢成皇帝玉玺,再到后世时候,另外两方玉一个琢成天师印,另一个便琢成了茅山道士印,供奉
在元符万福宫里,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邓悠道:“你住在这里,就是为了找那块玉么?”
苗螭玉道:“不错。只是他都寻不到的东西,只怕我再住一百年也没用,可除了这里,我更不知道能到哪里去
打探玉印的下落。”
邓悠低头道:“我……我帮不上你……”
苗螭玉微笑着拍拍他头顶,道:“没什么,我原本也不想再虚耗时候,与其去找玉印,不如将哥哥偷出来。那
人每年冬天都到东海去,若是仍旧找不到,我便偷偷回去瞧一眼哥哥究竟怎样了。”
邓悠点点头道:“这很好!”
苗螭玉笑道:“好了,时候不早,咱们睡了。”搂着邓悠又想了一会儿玉印之事,不久便沉沉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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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邓悠便去向小花询问茅山玉印之事,小花得知是猫上仙要邓悠来问的,自然不敢怠慢,去向同族打探。鼠
群里虽然也有日久成精的,但道行却浅,只不过能比别的老鼠多偷些粮食、多娶几只美貌母鼠,自然不知这仙
家法宝的下落所在。
苗螭玉知道了,却也并不如何失望,只准备着冬天偷偷地回小昆仑山去,若是时机凑巧,便将哥哥救出来。他
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想,整日里逗弄邓悠,其乐无穷。
一日中午,邓悠做了豌豆小蒸包,将蒸笼端下来倒扣过去,又洒了些水揭下垫布,一面拿起一只满足地咬一口
。他想了一想,另拿了一只豌豆包出门去,到田间仔细寻觅,不一会儿便找到一个田鼠洞口,向里轻轻叫了几
声。
不久果然有一只田鼠探出头来,见是一个人蹲在一旁,急忙又缩回头去。邓悠忙道:“别走别走!我也是田鼠
。”
那田鼠将信将疑地看他几眼,道:“那么你来做什么?”
邓悠将手里的豌豆包递给他,道:“我刚来这里不久,有一些事想问你。”
那田鼠接过来咬开面皮,舔了舔豌豆馅,道:“哟,鲜豌豆。你想问什么事?”
邓悠道:“听说从前茅山上有一块玉印,是一样十分厉害的法宝,却不知怎么丢掉了。你听说过它现下在哪里
、或是什么人偷走了这块印么?”
他说话时候,田鼠已吃完了豌豆包,歉然摇头道:“我住在这块田里,没去过别的地方,山上的事情也没听说
过。”它摸摸脑袋,要邓悠等着,钻回洞里衔出一枚薄薄的碧玉片,道,“这个你拿着,夏天搁在洞里凉快极
了。”
邓悠接过来,只见这玉薄薄的,不过指甲大小的一片,摸上去果然很是凉润。道:“好,那么我走了。”
那田鼠立在田埂上向邓悠挥了挥爪子,道:“下次你若是再带豌豆包过来,我偷鲜花生给你吃!”
邓悠回去时候,苗螭玉正衔了豆包在院子里喂猫,见他回来,笑着正要说什么,忽然端正了颜色道:“你带了
什么回来?似乎有点儿不寻常的仙气。”
邓悠呆了一下,忙从衣袋摸出那片碧玉,道:“是这个么?”
苗螭玉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半晌,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邓悠道:“我去向这附近的田鼠打听玉印的下落,它不知道,便给了我这个。”
苗螭玉沉吟道:“这多半是碎裂的龙鳞,这可奇了,东海里的确有许多青龙,这种碧玉一样的鳞片却从来没听
说过。那只田鼠在哪里?咱们去问它。”
那只田鼠吃饱了肚子,躺在干草床上正要睡午觉,忽然又听到同类唤它,它钻出洞来,见两个人等在洞外,方
才那人又拿了一只豌豆包递过来,当下欢然接过,又迟疑道:“可花生现下还没熟呢。”
苗螭玉摸摸它头顶,拿出那龙鳞道:“花生是小事,这个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那田鼠道:“许多年前,一天夜里我在地里挖红薯吃,忽然一样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砸在我旁边,就是这个凉凉
的石头,我便捡回去了。”
苗螭玉道:“那时候天上有什么异常?”
那田鼠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只记得有一股很是奇怪的腥味,像是鱼,又不太像,熏得我的红薯都不好吃了
。”
苗螭玉将龙鳞放在那田鼠的爪子里,道:“多谢你,这个你拿回去,带在身上大有好处。若是有缘,日后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