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寸寸碎裂开来,随即便见一块美玉从地里浮起来,两寸见方,厚不足一寸,通体莹润洁腻,灵气流动,隐
隐瞧得见底面的朱砂之色,正是茅山的镇山之宝茅山道士印。
苗螭玉辛辛苦苦地寻了这印许多年,这时真的见了,心中说不出的激荡喜悦,刚要伸手去取,那玉忽然化作一
道碧光,向西方急速飞去。苗螭玉喝道:“阿悠,我们追上!”将邓悠抱起来,脚下生云,腾空而起,循着那
光便追了下去,落在西面荒野中,转身四顾,却是一处乱坟岗。
苗螭玉正自惊疑,邓悠忽道:“阿猫,在那里!”
苗螭玉扭头看去,果见一座高大坟墓上玉光闪动,他拉着邓悠的手走近去看,果然是那方茅山玉印,落在那坟
墓的墓碑上,试探着伸手去取,那印也不再逃,由他拿在手里。苗螭玉叹道:“这就是茅君之墓么,千年之下
,竟然无人识得,破败至此。”
邓悠奇道:“阿猫,茅君的坟墓在这里,它为什么却在城中?”
苗螭玉道:“多半是飞到城中时候被龙气压住了,只好暂且寻个地方藏身,现下受了我法力庇护,得了自由,
便……”
他话没说完,忽听身后一声长笑道:“小猫儿,这次看你逃到哪里去?还不快将玉印乖乖送上来!”两人转头
去看,只见身前黑压压地不知几百头狼妖,深夜里瞧不清楚面容,只瞧得见绿光闪烁,煞是骇人。
苗螭玉冷冷瞥那狼妖头领一眼,将手中的玉印放回原处。那狼妖倒也想不到他竟肯这般轻易地罢手,哈哈笑道
:“小猫儿,你今日怎么聪明起来了?罢了,你帮本大王找到这法宝,大功一件,从前得罪本大王之处就不计
较了,本大王饶你一命,去吧!”
苗螭玉森然一笑,捉住邓悠后颈轻轻一捏,将小田鼠塞进胸前衣裳里,喝道:“阿悠,抓紧了!”摘下背上钓
竿,一缕银线倏地飞出,那银线末端系着一枚锋锐无比的薄薄利钩,竿身丝线上紫电流动,耀人眼目。
妖类暗昧,生性最俱雷电火焰,如今见了这紫电,不由自主地纷纷退避,但这利钩来得太快,银光过处,一众
小妖轻的划破皮肉,重些的已是筋折骨断。
那狼妖也是吃了一惊,他同苗螭玉交过几次手,知道这只猫精本事平平,只会使几手时灵时不灵的茅山咒法,
怎地几日不见,忽然这般厉害起来?他却不慌乱,喝令道:“黑尾、追风,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头大狼妖跳了出来,手中各持一把沉重之极的大刀,双双向苗螭玉扑过来。苗螭玉眼也不
眨,碧竿一横,挡住身前这一刀,顺势前刺,这钓竿不知是何材质,看似柔软易折,竟然将那大刀刺穿了一个
洞,直插那大狼妖心口。竿头一尾银钩甩出,早已削断了另一只狼妖的咽喉,鲜血喷了一地。
那狼妖此时才惊慌失措起来,强笑着要说什么,苗螭玉口唇微微一动,只见黑沉沉的夜空乍然明亮,一道雷电
挟万钧之势直劈下来,登时便将他击成焦炭。其余小妖吓得两股战战,一轰而散,苗螭玉却也不阻拦,只转身
将那玉印拿在手中。
小田鼠从他衣裳里跳下地来,变成人身仰着头瞧他,道:“阿猫,你真厉害!”
苗螭玉笑了一笑,道:“白虎星君掌管的便是刀兵刑杀,我从前也是他的得力下属,打架不厉害怎么成。”他
这笑容随即收敛,慢慢地道,“阿悠,这下你是非走不可啦。”
邓悠急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一起……”
苗螭玉柔声道:“阿悠,你听我说,如今之势,是容成想要这块玉印,我想救出哥哥,这印在我手里,赢面便
占得七成。我要去找他换我哥哥,你跟着身边,若有个闪失,玉印在我手里,你和哥哥却在他手里,那么便是
他胜我一着了,他手下人多势众,我赢不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又白白连累了你。”
邓悠听他说的在理,只得低头听从,道:“那……那阿猫你一定要回来。”
苗螭玉从袖子里拿出那纸田鼠同那只萍翳所赠的布囊来,道:“那是自然!阿悠,这只布囊你拿着,你同我在
一起久了,只怕身上染了我的气息,带着这声色草籽,便不怕被误捉了。”一面念了咒言,同邓悠坐在纸田鼠
背上,道:“我送你回你洞里去,等事情了结,我立刻便来找你。”
到仨树杈村之时已是半夜,纸田鼠停在邓悠洞前,苗螭玉却舍不得放他离去,柔声道:“阿悠,让我亲一亲。
”
邓悠乖乖地将脸颊凑过去,苗螭玉亲了亲他的脸,慢慢向下吻去,在唇上流连一会儿,又去亲吻他脖颈,一只
手已探到邓悠衣裳里。邓悠挣了挣,小声道:“外面不好。”
苗螭玉咬着他颈上肌肤,含糊道:“怕什么,没人瞧见。”
邓悠道:“有田鼠……它们夜里出来找东西吃,说不定便瞧见了。”
苗螭玉笑了一笑,放开手道:“咱们到你洞里去。”
小田鼠在前引路,爬得比平常慢许多,四肢不住打颤。变得小小的狸花猫在后面看得有趣,轻轻咬住它尾巴。
小田鼠忽然爬不动了,扭头见自己尾巴被咬,瞧着狸花猫吱了一声。狸花猫却不松口,慢慢向上舔着它的尾巴
,一点点地逼近过去,将它压住了舔吻戏耍,一猫一鼠在洞里翻滚几下,便落到了洞底的干草堆上。
两人之间情事虽不少,却都是人形交欢,此时狸花猫抱着毛茸茸的小田鼠,好奇得很,在它身上不住拨弄。田
鼠耳朵颇小,藏在皮毛里不太容易瞧得出来,狸花猫玩了一会儿小田鼠的耳朵,又在它耳尖上轻咬几下。小田
鼠微微发抖,试探着伸出小爪子触摸狸花猫身上的斑纹,狸花猫凑过去碰碰它的鼻子,兴奋地喵了一声,伸爪
将它拨得四爪朝天,低头去舔它肚腹上浅色的绒毛。小田鼠剧烈地抖动几下,尾巴蜷起来挡住关键之处,狸花
猫眼里闪过狡黠之色,也伸过尾巴来,将小田鼠的尾巴纠绕住了轻轻拉开,舔得更加卖力。
小田鼠吱吱直叫,声音低低软软的,黑亮的小眼睛泪蒙蒙地瞧着狸花猫。狸花猫忍耐不住,终于抱紧了它柔软
圆润的身体纵情玩乐。
第二日小田鼠醒过来时候,身边已不见了狸花猫的身影,只有那只同自己大小仿佛的纸田鼠横在一旁。小田鼠
伤心地吱了一声,伸过小爪子将纸田鼠抱进怀里,眼角浅褐色的皮毛微微湿润。
七、万里昆仑
秋天是农收之时,当此时节,不光农家的粮仓里堆满了谷物,田鼠们的洞里也塞得满满的。小田鼠躺在干草堆
上,嚼着一块清甜多汁的新鲜红薯,却尝不出滋味,心中只是惦记着苗螭玉。它刚刚回来不过两日,却觉得已
过了两年。心中道:“我回来这么久,阿猫早已去找那个星君啦,回去瞧瞧也不会耽搁他的事。我便在那里等
他,等阿猫救了他哥哥回来,也不必再来这里找我了。”
它打定了主意,也不等第二日,衔着那只纸田鼠钻出洞去,变成人形,将纸田鼠珍而重之地贴身放好了,迈步
往佘田镇上去。
一路匆匆行来,到镇上时已是第三日夜里,邓悠想了一想,若苗螭玉仍留在这里,瞧见了自己定要发脾气,便
变回原身探头探脑地向后院里看,忽听一个男子声音道:“我正找你,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很好。小猫,
你哥哥在哪里?”
那声音冷峻森然,虽是问话,言语中的命令意味却更多些。小田鼠忍不住缩了缩头,心知这人多半便是苗螭玉
的主人白虎星君容成了。它听不见苗螭玉回答,一颗心忍不住怦怦乱跳,悄悄循着墙根溜到厨房去,从门边露
出半个脑袋偷偷窥视,夜晚多有老鼠偷食,想来那星君见了自己也不会在意。
便见苗螭玉被两人扭住胳膊按在当地,扬着头咬牙盯着面前之人,那方茅山道士印便丢在他脚边地上,居然无
人理会。小田鼠略微放心,随即又焦急担忧起来,眼也不眨地瞧着苗螭玉。耳中听那白虎星君又问一遍:“你
哥哥在哪里?”小田鼠这才扭头去看他,只见淡淡星辉之下,那白虎星君容成穿了一身雪白衣袍,微微闪烁光
华,一张脸犹如冷月,高傲漠然,却也俊美非常。身旁一名抱剑而立的剑侍,也非寻常样貌。
苗螭玉咬牙切齿地道:“我正要问你,你将我哥哥怎样了?”
容成冷冷地道:“你不知道他的下落?罢了,但凡有你在,要找你哥哥也容易得很。”
苗螭玉微微一怔,随即哈哈笑道:“我哥哥逃走了?那最好不过!你待他不好,便是到了天崩地裂之时,我哥
哥也不会再见你了!”
容成眼中怒色一闪,却又压住了,淡淡道:“濯玉从来都对你回护得很,那么咱们就来瞧瞧,我剁掉你第几只
爪子的时候,他才肯露面?若是爪子剁完了,那就一根根地拔了毛,再将皮剥了。他一日不出现,你便受一日
苦。”一面抬手随意扯下苗螭玉几根头发,忽然顿了一顿,冷冷地道,“你服了声色草籽?”
苗螭玉疼得吸一口气,狠瞪着他道:“是又怎样?”
容成脸色一变,恶狠狠地抽他一记耳光,喝道:“带回去!”
小田鼠听到他说得凶残,又要将苗螭玉带走,心中大急,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变出人身,从桌案上摸到一把菜
刀,尽力向外扑去。他刚刚跨出门,便见一道寒光当头落下,劲风到处,额前几根头发齐齐断裂。邓悠心中绝
望,闭紧了眼待死,耳边只听得砰砰砰砰四声,睁眼去看,只见苗螭玉横竿挡在身自己前,两名手持弯刀的侍
从被踢倒在旁,方才按住苗螭玉的两人也倒在地上。邓悠刚刚舒一口气,便听苗螭玉骂道:“糊涂小老鼠,我
不是叫你等着我么?跑来这里做什么!”
邓悠抓住他衣袖,怯怯地道:“阿猫,你别生气,我以为你去找了你的主人了,便想到这里等你回来……”
苗螭玉咬了咬牙,道:“罢了,先打出去再说别的。”
容成皱眉看着这一猫一鼠,道:“拿下。”
他话音一落,立时便有四名白衣侍从现身,手中各持一把弯刀,齐向苗螭玉袭来。苗螭玉丝毫不露怯色,将邓
悠护在身后,钓竿一甩,利钩飞舞,一招之间便将其中三人逼退,一名白衣侍从乘隙攻到近前,也被他用鱼竿
抽翻在地。
那四人一着不利,还要再上,容成挥手止住,淡淡地道:“小猫,许多日子不见,你倒是颇有几分长进。”一
面缓缓伸出手来,他身旁的剑侍会意,将抱在怀里的剑恭恭敬敬地捧到他手里。容成抽剑在手,眼神也凛冽了
三分,那剑通身雪亮,只一泓血光流转不休,剑光之下,月色星辉顿时失色,小院之中登时杀意弥散。
苗螭玉见了那剑,不由得将碧竿握紧了些,额上冷汗涔涔,却是半步也不肯后退。
容成冷冷地道:“违逆主人是大罪,你敢同我动手么?”
苗螭玉咬牙道:“比起被你剥皮,倒不如死在剑下痛快。”
邓悠在他身后颤声道:“阿猫,你成么?”
苗螭玉喝道:“闭嘴!不成也得成!”
容成更不多言,手腕轻轻一挥,剑尖颤动,一道剑光倏地逼近前来,苗螭玉也不抵挡,只将鱼竿向他尽力掷去
,回身抱起邓悠向墙外,一面叫道:“阿悠快走!”便在此时,那剑光斩断钓竿,重重击在他背上,苗螭玉脚
下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也不在意,只盯着邓悠,却见眼前白影一闪,邓悠已被容成抓在手里。
苗螭玉抢上去几步,却被两名白衣侍从如前扭住了胳膊按住,他挣扎不脱,怒道:“容成!你混蛋!”
容成将剑交给剑侍,也不理会,甩手将邓悠丢在苗螭玉身旁,慢慢踱到他面前,道:“你是田鼠?是妖怪?”
邓悠靠在苗螭玉身边,怯怯点了点头。
容成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邓悠道:“……是,是猫。”
容成哼了一声,道:“他是我白虎星君的下属,虽没什么本事,总也是个散仙,你不过是个下界小妖,居然敢
痴心妄想。不如打散三魂六魄,也好叫这只小猫知道利害。”
苗螭玉心急如焚,叫道:“容成!你敢动他,我决不同你善罢甘休!”
容成转头看他,阴沉沉地道:“小猫,你再敢直呼我名字,我叫人扒了你裤子,在这小老鼠面前抽你一百钓鱼
竿。”
苗螭玉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咬着牙瞪他。
容成冷冷地瞧着邓悠,嘴里却问苗螭玉道:“你哥哥在哪里?”
邓悠被他盯得浑身发抖,断断续续地道:“阿猫,我……我……没……没事!”
苗螭玉看看邓悠全无血色的脸,口气不由得软了几分,道:“我不知道。”
容成不语,上上下下地打量邓悠,眼中微露杀意。苗螭玉跟随他已近千年,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颤声道:“
星君大人,我真的不知哥哥在哪里。你放了他,剥我的皮便是!”
容成冷笑道:“你现下知道服软了么?”慢慢踱到苗螭玉面前,伸手抓住他后颈,已将一只狸花猫拎在手上。
邓悠急道:“不成!还给我!”变回田鼠模样,扑上去紧紧抱住了猫尾巴。容成冷笑一声,狸花猫知道他已不
耐烦起来,叫道:“阿悠,快松开!”
小田鼠哪里肯听,一面吱吱叫着,四只小爪子死死抱住猫尾巴不放。狸花猫狠了狠心,用力一甩尾巴,将小田
鼠抛到一旁柴草堆上。小田鼠急急爬起来,再看向院中时,只见满院清光,哪里还有苗螭玉的影子。
小田鼠呆呆地爬动几步,对着空空的院子看了好久,忽然仰起头来瞧着天上,只见夜幕上一片星月清辉,偶有
云朵飘过,小田鼠怔怔地瞧着那云,似乎盼着苗螭玉从那云上回来。它看了许久,天色一点点地明亮起来,也
再没见到苗螭玉半点影子。小田鼠伤心地垂下头流泪,眼泪一滴滴地掉进苗螭玉的血里。
它伏在那滩血旁边一动不动,墙外街道上渐渐有了人声,它也听不到。不久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刘伙计打着呵
欠走进来,瞧见了蹲在地上的小田鼠,只道是来偷吃东西的老鼠,当即大喝一声,抓起墙角的扫帚用力打上去
。
小田鼠被重重地打中一下,又被扫帚带得翻滚几下,它瞧着熟识的刘伙计惊恐地吱吱叫了几声,忽然惊醒过来
,拼命向那玉印蹿过去,一口衔住了,飞快地溜出院门去。此时镇上已是人来人往,见小田鼠叼了白生生的一
件物事,都道是偷馒头的老鼠,便不追打,也要跺跺脚吓唬一下。小田鼠慌慌张张地奔着人少的地方逃窜,爬
得全身酸软才到了无人之处,它刚刚喘一口气,忽然听到小花的声音道:“阿悠?”
小田鼠扭头看它,爬近了几步,眼中流露出亲近又伤心的意思。
小花道:“你怎么了?那只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