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车,水城,彼之心愿——第13张倒吊人
第13张倒吊人  发于:2012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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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回双手扣住我的左胳膊,抱得紧紧的,仿佛我立刻就会消失一般。这种力度使我突然对临近的死期有了鲜

明的意识。我的寿命只剩下两个月,绝症般毫无妥协余地的完结。

我会死。

他靠在我胸前,仰起头看我,那双眼眶泛红的眸子目光坚定,“你不会死,不会的。”

我低头吻他,唇齿间品尝到的尽是咖啡的苦涩。那种味道甘醇、凄然、透着凝重的香韵,仿佛绝望。可是我无

法离开,越感到绝望越想从怀中的人身上索取更多的治愈。我们长久而安静的唇齿相依,紧紧贴在一起,似乎

世界上只有他可以依靠,只有他的吻是温暖的。

原来我也如此需要感情。

原来我如此需要他。

“李延廷,你是我的。”我收紧左臂,用力抱着他,“如果我两个月之后没有死,你能不能答应我?”

“你说。”

“你能不能回来这里?”

他轻笑了一声:“帮你收拾小木屋?”

“不。”我摩挲着他的短发,“收拾我们的家。”

“……”

“虽然手续很烦琐,但你愿不愿意和我在荷兰定居?我想,和你结婚。”

“你……戈南禹你……”他突然生气了,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别说了!我受不了这个!别说了……”

我转过他的身体,强迫他看着我。他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漆黑的瞳孔中尽是恐惧。

“我爱你,我是认真的。”

“你迟早会厌烦,像四年前一样。”

“这次我能肯定,我需要你。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永远不会。”

“可是我和4年前不一样,我现在……我现在……”

“我爱上的就是现在的你。”

“我们……没有时间了……”

“……”

没有时间了,这个的确如此。史无前例,我史无前例的被李延廷反驳得无言以对。

沉默冗长。

我试图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其实,我很想让你这两个月也留下来,和我在一起,我怕我们只剩下两个月可以度过。”我幽微叹气,“可

是如果我真的只剩下两个月,让你陪着我只能给你增添危险,而我死的时候你也会更加痛苦。我不能再伤你。

“你不会死,不会死。我答应你,我等你平安的消息,等你叫我回来。”

看着李延廷忧戚的表情,我的心脏仿佛灌满铅一样沉重。我把他按在墙上,拼命的索取着他的吻。拼命的索取

也抵挡不了心脏的沉重。难受。不安。无力感。我松开他,交缠的喘息声中我听到自己在问,是这么多年来第

一次问:“李延廷,你爱我吗?”

“我爱你啊……你个混蛋,毁了我的混蛋,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去死!”

“谢谢你,对不起。”我吻他的眼睛、鼻梁、脸颊、嘴唇、下巴,吻我能看到的所有地方。我们相互间说过太

多次我爱你,可是只有这次我听进去了,听进去之后,我发现面对他的爱,我只能道谢和道歉。

“我也是你的,李延廷,我也爱你。”我说着每次做爱前的对白,却有不一样的感觉。我脱掉他的衣服,像往

常一样吻他,抱他,生理反应中却夹杂着情感。

月光映照在画室里,投射出一种唯美的末日般的银色氛围,让人绝望,让人沉沦。

李延廷的第7日,是在一片赏心悦目的绿色中度过的。我抽出全天陪他。爬山、游船、骑单车、参观风车,我

们穿着荷兰木鞋在原野里漫步,身后两排重重的脚印陷在泥地里,远远延伸向我们的木屋。他骑着自行车载我

在田埂上歪歪扭扭地行驶,我戳他敏感的后腰时,他差点一头栽进郁金香丛中。他挥舞着拳头找我算账。我吻

他。他立刻软下来。

天黑之前,我把李延廷送上最后一班渡轮。他微笑地向我挥挥手说“回去吧。”就坦然洒脱地转身进了船舱。

五分钟后,当渡轮已经开出很远,在视线中缩得小小的甲板上,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脑袋又探出来,偷偷盯着我

的方向,死死盯着我的方向。

我点了只香烟。

戒烟两年,没想到今天又忍不住拿起来。

香烟熄灭时,渡船早已消失在河道拐角的芦苇丛尽头。

第十一章

两个月的隐居创作,终于是赶在截稿前交上了满意的作品。原本交作业的程序是先运到学院的毕业展画廊,待

审定后再寄往巴黎的展览馆现场。教授们也希望最优秀的作品当选,虽然不敢阻止Michele威胁我,但也给了

方便,允许我将画作直接邮寄到巴黎。

投递作品后,我收拾东西,暂时离开了木屋,开始满欧洲转悠以躲避Michele的追杀。出发之前联系了一下E.N

,没想到这小子也跑出荷兰了,这会儿正跟葡萄牙海边晒太阳呢。

“你也有必要躲?”我不由得问。

“他们只知道你我认识,你没了当然找我,我不跑成么?早说了他们那个组织盯上的人谁都罩不住。而且我也

就算了,你的话,他们不找到真不会收手。你最好能寻个跟他们有仇的黑道组织,还得是势均力敌的,想办法

在那里站住脚。这是我绞尽脑汁后,给你找的唯一出路了。”

“要我混黑道?”

“对,这样才能有命。混白道你从现在开始算来不及了。即使你现在已经成为艺术家大红大紫,那也没用,他

们有办法让你闭嘴让你消失。”

“我想想吧。”

在外边忐忑不安的漂泊了两个星期,一点动静都没有。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除了E.N没人有我的联系方式

,学院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知道。于是某日,我从一间网咖的电脑上登录了我们学校的BBS。并且下定决心,

如果没有线索就加入E.N介绍的黑道组织,开始另一种生活。

首页赫然登载着我入选艺术展的表彰新闻。我大略扫了一眼,转而点击八卦灌水区,想看看能不能搜到关于

Michele的事情。他名下的帖子倒有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事,处分,黑社会身份,打架斗殴什么的。翻了半天

一无所获,我退出灌水区,点击我入选展览的公示新闻,打算最后仔仔细细看一遍,就离开去联系E.N。

“同学们提交的作品都十分优秀,令评委教授们非常为难。经过了慎重的考量,我们择优录取了五名候选人。

在几轮研讨后,又从中挑选出两名同学参加决赛。戈南禹同学的作品精彩绝伦。选用材料是布面油画和丙烯,

笔法流畅,细节刻画精准,风格大气,意境深远,整体画面有张力,不得不承认已具备国际水准。而另一位候

选人Michele同学,因为没有按时提交参赛作品,视为弃权,很可惜,失去了比赛资格。

没交作品?

他放弃了。怎么会?

我立刻联络了带我的教授。还没开口他就激动地说:“我正在想怎么通知你呢,你快回来吧,危险解除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上帝惩罚了他。”教授饶有介事的说,“Michele已经回他的老家意大利去了,估计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学

生横行霸道、生活荒淫无度,前几天听说他染上了性病。他父亲这次再也不要求他拿什么毕业学分,直接替他

办休学,回国治病去了。”

“什么性病这么严重?不会是HIV吧?”

“是的。HIV,AIDS。这大块儿头现在后悔了,恶行遭报应了。去他的!”教授是个倔强的老头又嫉恶如仇,

而且年龄大了什么都敢说。这次与Michele竞争他帮我的忙最多。

“我的孩子。”老教授的声音中充满情感,“一切都好起来了。快回来吧!”

一切……都好起来了?真的都完结了?

我的作品即将陈列于世界最知名的艺术展览上。

我的命得以保留下来去接受这项殊荣。

在荷兰出人头地。我的第三个愿望终于实现。

李延廷,李延廷!我成功了!

两小时后,我坐在候机大厅里,等待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到站。时间充足,本想先给李延廷播电话报平安,

可是他走之前没留国内的手机号,我也没问。

这是我的习惯,别人不说的事我一向不过问。

所以我先打给E.N。这小子那么大嘴巴,肯定立刻告诉李延廷。

E.N说他也没有李延廷在国内的电话号码,只把MSN给了我。然后转而问:“你怎么还活着?”

“滚。”我心情大好懒得和他抬杠,“逆我者亡。现在Michele那小子要担心他的命了。”

“什么?你这么快就混到核心位置了?哪个组织答应帮你灭他?不会吧,你也太神了?你是不是卖身了?”

“我没混黑道。是他自找的。他生活混乱染上HIV了,连参展作品都没交,直接回国治病去了。”

“啊?”

“得艾滋病了!”E.N反应真够迟钝的。

“消息可靠吗?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教授告诉我的,展览弃权的事都公示网站了不可能造假。”

“……哦,那问题是不是解决了?你还不赶快回荷兰?”

“我已经在机场了。”

“哦,那赶紧联系李延廷!你怎么不留他的电话阿?现在上哪儿找去?”

“靠。谁知道你也没有。我自己找吧。”

收了线,我查询电话本,搜索到一个大学同学,王子彤。

我会有王子彤的电话号码是因为他是学生会的成员,相比其他人,我俩还比较熟。而他可能联系李延廷的原因

,是他当初与李延廷最好的死党冯啸交往甚密。

也许他那边会有消息。

“喂?哪位?”听筒中传来的声音清冷平缓,是王子彤。

“王子彤吗?你好,我是戈南禹,大学同学。”

“哦,你好,好久不见。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是这样。你有李延廷的联系方式吗?”

他略带惊讶的重复这个名字:“李延廷?没有。退学以后就没见过他。”

“你说……什么退学?”

“哦,原来你全都不知道么?其实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全校都知道,酒吧街也传开了。”

我心理泛起一种奇怪的紧张感,没有作声追问,他继续说下去:“你出国没多久他就不正经上学了。后来出了

场车祸,又失去了体育特长生的资格,被学校开除。”

“因为出车祸学校就开除他?”

“不是因为车祸,是因为校董方凯发现他精神不正常,在医院给他检查,查出精神病了。精神病人什么正常学

校敢收?再说他特长又废了。”

“……”

是因为我……是我把他逼疯的。是我毁了他。

“他从学校离开后就断绝了所有联络方式,消失了。冯啸找了他很久。去年得到消息,听说他一直在酒吧坐台

。”

“你确定他在坐台?”虽然我有感觉,李延廷突然那么有钱,言谈举止圆滑老练,应酬声色场所的人坦然处之

,一切都暗示着和这种事有关。他不让我进入他身体,大概也是嫌弃他自己。我猜到过,但真正听其他人说出

来,仍然难以置信。

我的李延廷,这四年来,竟然一直在做MB。

当我平步青云的时候,尝试与欧洲人交往的时候,全身心投入创作的时候,他在声色场所,向不同的男人袒露

自己的身体以得到报偿。

“你不相信?”听筒中突然传来王子彤轻蔑的笑,“我跟冯啸说的时候,他立刻就信了。他说,‘万念俱灰,

当然就会自甘堕落。还活着就好。’”

还活着就好……

李延廷活着,4年后又找到了我,还好他活着。我还有机会给他一切。

再也不会有了,不幸、悲哀、伤害、抛弃、离散、背叛……再也不会分开。

我戈南禹在生命危急时,是你李延廷陪在我身边。

在你失去生存意志的时候,我却没有关心过一丝一毫。

对不起,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谢谢你,失去一切的时候坚持活了下来。

再见,你快出现吧,让我再一次见到你。

李延廷,一切都美好了,让我们在一起吧。

飞机抵达阿姆斯特丹,离开将近70天的熟悉的城市已经被夏日慵懒的阳光填满。现在是7月中旬了,漫步在烈

日下虽然难受,但些微带着河水凉凉湿气的轻风拂面,驱散了焦热反而十分舒服。刚下飞机没走多久,E.N的

电话又追过来。

是不是联系上李延廷了?我摁下接听键。

“你到阿姆斯特丹了吗?”

“刚到。你找到李延廷了?”

“嗯,找到了。你现在在哪?我朋友开车去接你了。”

“接我?你现在还在葡萄牙吧?接我干嘛?”我一边问他一边抬头四下寻找,果然有辆黑色轿车上的司机在向

我招手。来人我见过,正是上次和E.N拼酒时,包间里的两位嫖客之一。

“哦,我看见你朋友了。”我和那男人打过招呼,上了车,“我们去哪?”男人说了一个地址,然后猛踩油门

,汽车飞驰而去。

“你叫我去那儿干嘛?”我继续电话问E.N。

“李延廷没有回国,他应该在那个地址。”E.N深吸了口气,“见到李延廷前,我必须和你说一件事。他这4年

的经历,我想你恐怕……”

“我知道了。有人告诉我了。”

“你知道了?”E.N坦率的表示了惊讶,“不是你猜的那样,你怎么可能猜到?”

“他这4年一直在酒吧做MB,是吧?”

“你真的知道了!”

“恩。”

“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我再也不会让他受这种苦了,这样的然后我没必要和你E.N说吧?我们俩的事,我直接对

李延廷说就好了。关你什么事?

“然后他为什么来荷兰?为什么这么有钱?为什么敲响你们家的门?你到底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到底要我知道什么?”我不明白E.N有什么可激动的?无论因为什么我们现在都在一起了。

“他那么有钱不是因为他做MB挣得多,他没有靠山,在小酒吧只能勉强糊口。他那笔钱是一笔巨额保险金。”

E.N的声音说不出的凝重,“重疾险。”

“重疾险?那是说他……”我突然全身发冷,“绝症?”

“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来荷兰?那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我握着电话的左手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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