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弯勿折+番外——阿炮
阿炮  发于:2012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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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1.

郝春水出生的时候,他那个不着调的爸爸正在看温瑞安的小说。

“赫连春水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爸爸啧啧地摇着头:“郝春水第二好听。”

多年以后他问妈妈,假若时光倒流,还会不会选爸爸做老公?此时爸爸已经去世,妈妈也已再婚,她抬头看了看天,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会。”

“怎么可能,爸爸就是个流氓啊。”

“世界上最好看的流氓。”妈妈恍惚地笑着,摸摸他的脸:“可惜你没有他一半好看。”

“好看能顶个屁用。”春水自己抽了半包烟,剩下的半包插在爸爸的坟头燃了。他高中毕业后在小城的政府招待所里干了三年,只攒下三千块钱,老实厚道的继父不放心,又偷偷塞给他两千。

“春水啊,选不上就赶紧回来,全当去旅游了。”继父是个高大健壮的卡车司机,春水觉得他比自己印象中白皙清秀的父亲要可亲多了。

“别担心,选不上我就在那找点活儿干,毕竟是大城市,机会肯定比这多。”春水搂了一下继父的肩膀,他比妈妈小了五岁,有时候春水觉得他也是妈妈的一个孩子。

说出来有点可笑,春水这次去X市,是去参加海选。这场选秀的名字后来他忘记了,只记得自己在火车站的厕所里被人偷了背包,于是钱,身份证,手机,换洗衣服,统统没了,只给他剩下了一把吉他。

坐在火车站前的台阶上想了好久,春水还是一筹莫展。举目无亲的城市,身无分文,还没有证件,应该算是一个盲流了。这样想着,春水不知愁的笑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背好吉他,他开始在X市的大街小巷闲逛。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办,就听从命运的安排好了,他会指引你去你该去的地方。”爸爸以前就是这样说的。

大城市的夜来的晚,春水意识到天黑了的时候,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喝水,但并未感觉到饥饿。X市好大,他混迹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像一条小鱼忽然游进了大海,新奇,向往,渴望触摸和融入,后来却发现那只是个超大的生态鱼缸。

终于累的走不动了,春水在一条僻静的小街停下脚步,坐在路边休息。月亮很大,清凉的白月光。他下意识地打开琴盒,约摸着快十点了,在家的这个时候,他通常开始练琴。

有辆车开过来,靠在不远处的路边,春水抬起手臂遮挡住刺眼的灯光,默默等着那车熄火。看见车上的人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春水赶紧低下头,大晚上的突兀地坐在这里,他怕引起人家的误会。

“卖唱的?”春水闻到一股酒气,抬起头,一个男人弯下腰双手支在膝盖上,对着他的琴盒抬了抬下巴。

春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有点尴尬地触碰了一下琴弦,心想真是好主意,明天一早就用这个法子去挣钱。男人直起腰,开始在裤兜里掏摸,在路灯白的发蓝的光线下,春水看到他拿出十块钱扔到琴盒里。

“给我唱五块钱的。”

春水哭笑不得,因为他没钱找给这个醉鬼。他抬起头,看见男人抱着肩膀靠在电线杆上,一双眼睛很亮,比月光和路灯都要亮——好像并没有喝醉。

“先生,就听十块钱的吧,我没钱找。”一天没有喝水了,春水的嗓音干涩而艰难。“我嗓子唱不了了,给您弹一段可以吗?”

男人笑了,不置可否。春水心中一动,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他熟悉这张脸庞。

只要开始拨动琴弦,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到春水的心情。DEPAPEPE的等待入睡的月亮,春水不知自己为何会选这只双吉他曲,只是,想弹。

小街一直没有人和车经过,春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简单柔和的音符雾一样弥漫在整条街道。一曲终了,那个男人收拢了笑容。

“这曲子应该由两把吉他合奏的,你一个人弹太单薄。不过,”他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郑重地放入琴盒。“弹的不错,不止月亮,我也想睡了。”

看着那人转身离去,春水这才发现路边的黑暗里都是一幢幢两层的独立小楼,那人应该住在其中的一幢。爸爸,如果一个在你房间的墙壁上贴了六七年的海报上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眼前,该怎么办?春水站起身子,抱紧了吉他。

“简先生,如果您给我一杯水喝,我可以唱那首瞬间天堂,我唱的很好。”

瞬间天堂是简捷的成名曲,他当年就是一个小众歌手,没怎么红过,出了一张专辑后就销声匿迹,想不到这么久过去了还有人记得他,记得这首歌。

“别告诉我你是我的歌迷,我会难过的。”简捷停住了脚步,他的个子很高,身材匀称又结实,春水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很慌乱。

“你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你的每一首歌我都会唱。”

“回家吧,天很晚了。”

尽管被晾在了街上,春水还是很高兴,原来见到简捷的代价就是五千块钱加身份证加手机加换洗衣服,他还可以接受。

扒住简捷家院子外的铁栅栏,春水贪婪地看着一楼的灯亮了又灭了,然后二楼的灯亮了,一直亮着。

简捷不知道那个小伙子要干什么,始终不肯离去。他没见过几个自己的歌迷,况且是吉他已经弹到这种级别的歌迷,想想都觉得的惭愧。他的运气不好,事业刚起步嗓子里就长了个东西,手术后虽然不影响说话,歌是不能唱了。几年下来,只要不去想也不会难受,今天却被一个从天而降的FANS弄得失了方寸。

洗了澡,喝了一杯牛奶,看了会儿书,刷牙,拉开窗帘,还在。天边隐隐传来雷声。

“你怎么回事,想让我报警吗?”简捷只系着件浴袍,穿着拖鞋,说话的声音轻柔沙哑,一点也不严厉。

“对不起,我只是没地方可去,我早上刚下火车就被偷了,浑身上下只剩一把吉他。”春水惊慌失措,“如果打扰到您了我马上走……”

果然不是特意来找我的,简捷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没有身份证,给他钱也没有旅馆会收他。简捷犹豫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小伙子不是个坏人,况且比自己矮半头,看起来也不壮实。最重要的,真是弹的一手好吉他。

冲了个澡,春水身上裹了件和简捷一样的浴袍,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大碗面,两个荷包蛋,五根炸肠,还多亏简捷一路拦着,怕他撑坏了。

看着春水吃的香甜,简捷也饿了。他喝了一小碗面汤,不经意地问起:“你来X市干什么?”春水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来参加个比赛的海选,今天报名截止,谁想到……”

“想当歌手啊?”简捷问的轻描淡写,主要是见的多了。

“嗯。很难吗?”春水其实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唱了。

“因人而异,”简捷瞥了一眼墙角立着的琴盒,“机遇很重要,还有好多不确定因素,光唱的好不行。”不知怎的,他有点心不在焉。

简捷为春水收拾了一楼的客房,春水别别扭扭地掏出那一百一十块钱递到他面前。

“先睡吧,明儿早上给我唱唱瞬间天堂,要是真比我唱得好,食宿免费还包路费。”

春水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什么声音惊醒,睁开眼睛缓了缓,是客厅里有人在说话。他赤着脚轻轻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

“别在这里,客房还睡着人呐。”

“好啊,背着我偷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轻点……”

简捷的声音很容易辨认,沙哑又性感,另一个,春水很困惑,也是一个男人。

春水躺回床上,没有再接着睡,直到天光见亮,他一直在消化简捷喜欢男人的事实。这方面春水没有经验,想来想去想起了断背山,他一直没敢对别人讲,他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哭了。如果是真爱,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没什么吧?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简捷的偏爱,爱屋及乌,春水并未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龌龊。相反,他决定有机会去网上查一下,两个男人,在一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春水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等了很久,他不能不告而别,却又不能上楼去惊扰那两人的好梦,只有干坐着。实在无聊了,他取过自己的琴,开始练习那首瞬间天堂,他不想让简捷失望。

有人敲门。春水打开门,简捷和另一个身材不高却很结实的男人站在门口,那人很粗鲁地揉了揉春水的头,回头对简捷说:“你说的没错,弹的真好,唱的也好。”简捷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睡衣的扣子都扣错了,他伸了个懒腰,指着那个男人对春水说:“叫袁哥。”

春水糊里糊涂地叫了,袁峰叹了口气嘟囔:“这么点小事也要我去做。”春水不解,简捷笑着冲他点点头:“他能把你被偷的东西要回来。”

二人转身上楼洗漱,春水将信将疑地跑到厨房里准备早餐。他从冰箱里翻出几个鸡蛋,把面粉放入盆里用凉开水搅匀,打入鸡蛋,又放进葱花胡椒粉和盐,然后开始利落的在平底锅上摊开。等到简捷和袁峰穿戴整齐从楼上下来时,两盘鸡蛋葱花薄饼和热牛奶已经摆好了。

“真是个乖孩子。”袁峰忍不住又来揉春水的头,春水笑着躲开了。简捷拿出一个空盘子,把自己的薄饼匀出一张放进去推到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春水说:“坐下吃,你不是人不用吃早饭的吗?”

袁峰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春水不着边际地联想到了这个人的锋利。他拉着春水坐下,把牛奶推到他面前:“我不喝这个。”

三个人闷头吃饭,气氛有些拘谨。这时袁峰接了一个电话,挂掉以后对春水说:“还好不是外地流窜的人干的,要不我也没办法。一会儿你跟我去夜未央一趟,人家把包儿给你送那去了,记的到时候要意思一下,这是道上的规矩。”

春水隐约明白了袁峰的身份,忍不住抬眼去看简捷。简捷吃的很投入,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春水不知道意思一下是多少,索性一分没要全给了那个在袁峰面前战战兢兢的孩子,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满脸的稚气。孩子吓坏了,说大哥你想要我的命吗?转身就要跑。简捷一把拉住他,抽出伍佰块钱塞到他手里,挥了挥手,孩子感激涕零的一溜烟跑掉了。

“报名也截止了,你打算回家吗?”简捷看着春水整理背包,淡淡地问。

他们站的地方是夜未央二楼的看台,春水扶着栏杆望下去,舞台上一群青年男女正在练习着劲歌热舞。他回过身在简捷面前站好,恭敬地叫了声“简老师。”刚才他们一路上来,有好几个人这样称呼简捷,他是这里的音乐总监。

简捷自嘲地笑:“我没资格做你的老师,叫我名字吧。”

“我想在这里工作,”春水微微垂下头,“干什么都行。”

“哦,这你得问你袁哥,他是老板。”

袁峰正在旁边吩咐几个手下,此时闻声走到春水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阿呆,薇薇,你们俩过来瞧瞧,这小子跟着你们谁?”

阿呆先生一点都不呆,就是有点娘儿,他一张溜光水滑的脸凑过来,香水味儿刺鼻。春水下意识地想躲,却被袁峰钳住了,只好忍着。

“你多大了?”阿呆皱着眉。

“二十一。”

“嘁,太老了,我不要。”

于是换薇薇小姐来。

相比之下薇薇小姐倒像个男爷们儿,她捏捏春水的胳膊又敲了敲他的胸脯,很严肃地发问:“跟女人做过吗?持久力怎么样?”

春水彻底败了,他使劲挣脱袁峰的手,冲着简捷惊慌地鞠了一躬,撒腿就要跑,却发现简捷趴在栏杆上,早已笑作了一团。

“袁峰你们积点儿德吧,看把孩子吓得,脸都绿了。”

“谁让他说干什么都行呢?”袁峰也开心的不得了,“我这是给他长教训,人说话一定要对自己负责任。”

“去酒吧行吗?好几个不错的驻场歌手。”简捷止住了笑,询问春水的意见。春水惊魂未定,僵硬地点点头。

“走,小土鸡,我带你去剪个头发换身衣服。”阿呆搂住春水的肩膀,春水浑身一哆嗦,回过头求救地望着简捷。

“去吧。”简捷冲着他点点头,“这个他比你在行。”

简捷望着春水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袁峰过来揽住他的腰。

“喜欢他?”

“嗯。”

“写了那么多首歌儿了,不如让他唱来听听?”

“还早,再看看吧。”

袁峰的手不安分的在简捷的腰上游走,简捷懒洋洋地开始数数:“一,二……”袁峰飞快地把双手高举过头,一边后退一边说:“活祖宗我马上在你面前消失,你要是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我就从二楼跳下去。”

02.

酒吧的客人不是很多,春水没事的时候就会坐在角落里,听台上的歌手唱歌。跟酒吧的格调有关,五六个歌手倒有一半是民谣风,另外两个唱英文歌。辛迪是唯一的女歌手,尽管她唱的歌春水不怎么听得懂,但是他很喜欢她低沉暗哑的嗓音和安静的台风。

自己什么时候能上去唱呢?春水觉得是一种奢望。一个小城市里出来的孩子,说不自卑是假的。他听不懂英文,弄不懂潮流,到了这里才发现,会唱的都是些老歌,唯一能把他和这个时尚的环境连接在一起的就只有简捷,可最近他忙于一个现代歌舞剧的排练,好多天没露面了。

“懂英文吗小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不知什么时候袁峰坐在了他身边,春水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叫了声“袁哥”。

袁峰示意他过来,抬手整了整他有点歪斜的领结,他的手上夹着烟,灼热的烟头在春水的脸侧不时晃动着,春水却没觉得害怕。

“你简老师嗓子不好,但他不听话,总是偷着喝酒。”袁峰四下里张望着,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给我看着他,能劝就劝,不听就给我打电话。”

春水不解地看了看酒吧另外几个侍应,为什么要跟我说呢?袁峰笑了。

“那几个混蛋都是他的人,尽帮着他诳老子。”

“袁哥,我……”春水稍稍退了半步,“我也是他的人,不过,这事我听你的。”

看来袁峰很满意他的回答,习惯性揉他的脑袋,春水想这人以前是不是养过一条大狗呢?抬起头,人已经走了。他听同宿舍的吴奢说过袁峰在道上是如何的冷血和狠辣,此时想来不怎么靠谱,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像一件柔软宽大的棉绒格子衬衫,温暖又舒适。什么时代了,港版黑帮片不要看得太多。

简捷的歌舞剧前两天终于在夜未央的中央舞台上演了,都是夜总会自己的歌手和舞者,但观众的反映很好。这一天演出结束,他带着几个人来酒吧消遣。物以类聚,简捷的朋友都是些很质朴的音乐人,干净的衬衫和牛仔裤,低调的饰品,没有春水想象里这个圈子的混乱和夸张。有一天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暂时成了春水的梦想。

“我要的是黑方,不是白开水。”简捷看着春水,一脸的不高兴。

“你不能喝酒。”春水没什么表情,硬邦邦扔下一句话就垂下头。

“春水,我以为咱俩才是一伙儿的呢。”简捷有点像孩子一样的耍赖卖乖,春水丝毫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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