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迎面刮来一阵狂风，咻一下擦着他的身子瞬间飞过，伤心欲绝的伊莱被迫原地打了无数个旋，头昏脑胀。

“谁这么没公德！”伊莱晕乎乎的含糊着怒吼。

卡尔在病房门口平复喘息，悄然开门之后，发现伊西多正闭着眼，神情十分安详，呼吸清浅，好像睡着了一般，要塞光罩上的人造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脸上，在优美的轮廓线条上晕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氤氲出很神圣很干净透澈的感觉。

卡尔屏住了呼吸，脚步缓了又缓，生怕惊动他。

一室空气因为他的来到而流动起来，伊西多睁开有些艰涩的眼睛，看清来人后轻轻的笑了笑，显得很是苍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卡尔走过去，坐到床畔，探进被子下，握住他的手，小声地道歉：“吵醒你了……”

伊西多刚醒没多久，跟伊莱交谈耗费了很多精神，只能缓缓的摇头：“没睡……”他的声音十分的嘶哑，连语调都听不出来。

伊西多瘦了很多，他的手本来就纤细，此刻只剩下一把骨头一般，没有了原来的圆润柔软感。他的脸也凹陷了下去，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原本晶亮的眼睛也有些暗淡。

卡尔觉得喉咙有些哽，他握着他的手，深深的吻了下去，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后悔？自责？庆幸？感激？他的眼睛湿湿的，只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哽咽声。

“别，别哭……”伊西多动了动手指，触碰他的脸颊，然后笑了起来，“卡卡好脏……都是胡茬……”

“宝宝……宝宝……”卡尔反复呢喃着，凑上他满是硬邦邦的胡茬的脸，小心翼翼地啄吻他的脸颊，态度温柔谨慎得好像面对世界上最珍贵亦是最脆弱的珍宝。

“恩……刺人……”伊西多皱起了眉抱怨，闻言，卡尔立刻停下动作，他安安静静地握紧了伊西多的手，不肯松手，眼神中满是无法言喻的哀伤和爱恋。

“去……去梳洗……”伊西多急促地喘息着。

“谁来过了吗？”卡尔端起床头的水杯，试了试水温，才放心的给他润喉。

“……恩”伊西多只喝了一口就别过脸，“伊莱来过了。”

卡尔没有如以往般焦躁愤怒，他没有反应，凝视着伊西多半晌才道：“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是事情，就是我死了，也不要去管我。”

伊西多一怔错愕，花费了很久才消化了他所要传达的意思，眼睛缓缓睁大，一张苍白的脸几乎能凝结出寒霜来。

卡尔暗道不好，然而已经晚了，伊西多拧紧了眉，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拼命地推搡着他：“滚！滚！给我滚！”他声音尖细，喘息剧烈，似乎马上就要断裂崩溃一般。

“宝宝，宝宝！”卡尔大惊失色，连忙用双臂困住他，诱哄着，“伊西多，安静，安静，放松，宝贝儿，都是我错了，你好好的，好好的别激动，乖啊……”

伊西多身体未曾恢复，扑腾了两下就没力气了，只能任他抱着，他心里疼痛宛若针扎，带着哭腔竭力喊道：“混蛋给我滚啊！呜……我不要见到你！”

“好，好，我滚，你放松好不好？你睡一会儿好不好？你睡着了我马上就滚！”卡尔语无伦次，肩膀上濡湿的感觉差点让他也跟着崩溃哭起来。

“不要走……呜……”伊西多努力揪着他的衣襟，借力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卡尔心如刀绞。伊西多跟着他十几年，唯一一次见到他哭也就是在最初捡到他的时候，但那时也不过是无声地流泪而已。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小东西像此刻一般哭得这么伤心，就算跟别人打架输了，被揍得鼻青脸肿也从来没有。

“是卡卡错了，是我发烧说胡话，宝宝……”卡尔按住他的脑袋，在他发顶吻着，恳求着。

“混蛋，不许把我扔掉……”

“好好，我怎么舍得扔掉你？我是混蛋，是坏人，宝宝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恩……”

伊西多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好哄，渐渐安静下来，也许是觉得丢脸了，埋在男人宽厚的胸膛里不肯抬头。他感受着来自这个男人的体温和厚实感，觉得室内似乎暖了许多，生出了几分困意，不知不觉间沉沉的闭上了眼，陷入梦乡。

察觉到他呼吸逐渐均匀，卡尔长舒了一口气，小心把他安置到床上，盖好被子，刚要抽回手，就见伊西多皱了眉，含糊地嘟囔：“保护你……保护卡卡……救他……”

卡尔心中大恸，眼中一酸，吻着他的手背，伸手摩挲着他的脸，感受着指腹上的细腻冰凉，半晌低低叹息：“该拿你怎么办呢？我的宝贝儿……”

他这样呢喃着，把头深深埋入伊西多削薄的肩膀里。

17.打探

伊西多单纯身体上并无大碍，只是由于他与迦楼炎的同步率太高，机甲本身所受的伤害会直接作用到机师的神经系统上。迦楼炎半身湮灭，那种剧烈的疼痛让伊西多的神经系统陷入了紊乱，近乎崩溃。

这种紊乱需要慢慢调养，而且完全恢复之前一切动作都会被束缚。因此，他最近的日子过得特别苦！

天天被强塞各种吃食也就算了，清淡不甜也就算了，没有点心也就算了，最苦的是，他每天每时每刻都不准离开床一步！

“就是那个时候你把我弄伤了我也没有不能下床啊！”伊西多忍无可忍，揭竿起义，愤愤然道，他无比庆幸现在还能说话。

卡尔一耸肩，恬不知耻的笑：“那不一样啊……宝贝儿，来，这个补气生津，增进食欲的，来，啊——”说着就殷切地把勺子递到他唇边，模样像极了哄小孩儿进食的老妈子。

伊西多只觉全力打在一团海绵上似的，尚未找到着力点，力气就被卸光了，他憋屈得红了脸，焦躁得恨不得对月长啸，最后还是没有喷他一脸：混蛋啊你！

失去了能动自由权的小东西难受啊，憋屈啊，骨头发痒啊，只好挠墙挠卡尔。好在这样悲惨不见天日的日子在多特大医师的一句话下结束了：“让他多见见光，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伊西多差点没当场解放般的大笑出声，然而多特大爷又说了：“不过他现在神经系统对身体的控制力还没恢复，恩，就用轮椅吧……”

圣浮的轮椅是十分智能的，功能强大。但是给伊西多的轮椅，却是几百年前最老式的只能代步的轮椅，只能自己转轮子或者让人推，但是现在的伊西多显然转不动，因此沦落成了“残疾”，伊西多恨得牙痒痒，卡尔倒是乐此不疲，每天挤着时间带他见光放风。

伊西多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该放风的时间了，但是卡尔还没有出现！没出现也罢，但是为什么连个讯息都没有！

伊西多怒了，纠结了，抱着他的雪熊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亲爱的伊西多，怎么好像不高兴呢？”衣冠楚楚的多特医生晃悠了进来。

“多特……”伊西多停下动作，一脸委屈的看他，“卡卡呢！”

“哟！”多特老不正经地挑了挑眉，故作困惑道，“我记得昨天某个小东西才跟我抱怨卡尔殿下太烦人了来着！”

伊西多脸色翻出薄红，不甘地鼓出包子脸：“多特你坏！”

多特不以为耻，一脸得瑟，露出雪白的牙齿：“男人不坏，美人不爱！”

呸！伊西多瘪瘪嘴，气哼哼地暗自嘀咕：诅咒你！

“你是在调戏伊西多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飘过来，多特瞬间从当中解剖出了不怀好意。

多特脸色一僵，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杰拉尔德，你怎么来了……”

一身黑色军装的杰拉尔德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平举着光脑，目光前视，一脸正气凛然地从外面哐哐撞了进来，可怜眼冒金星的多特医生被撞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扶住自己的脑袋，泪流满面：妈的，竟然如此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脑力劳动者，竟然对医生施以暴力，实在是，太粗鲁了！

伊西多听到那声音的同时就面露郁闷，果然杰拉尔德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照着他的脑袋一把摸了过来，只不过控制了力道，没有像以往要把他脑袋狠狠揉得转上一圈的趋势。

“卡尔火烧眉毛中，今天我带你放风。”杰拉尔德懒懒的哼哼。

“战事吃紧吗？”伊西多歪歪脑袋，上下打量他，“那您还真是悠闲诶。”

杰拉尔德一只眼睛黏在光脑上，一只眼睛用来找寻古老的轮椅，两三下扶着伊西多坐上去了：“那当然，我是底牌么！”

“……”伊西多默默地转过头，看向多特，“多特陪我一起走走吧！”

多特医生绅士一笑：“当然，我的荣幸！”

杰拉尔德·S·米勒，是圣浮人心中的战神，他俊美而潇洒、冷静而精悍，但事实上这位战神确实是有些让人跌破眼镜摔落下巴的。

接手了卡尔殿下重任的他，一开始的时候还能专心的聊上两句，很快就心不在焉了，一只半的眼睛已经完全沉迷光脑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了。

“杰拉尔德……”多特满脸黑线地第无数次阻止了这位战神推着病人往墙上撞的行为，无语地抹抹汗。

“哦呵呵……”杰拉尔德眼神迷蒙地歉意而笑。

多特医生挠挠头，无奈道：“杰拉尔德还是做自己的事情去吧，我带着伊西多就可以了。”

伊西多面无表情地看向顶头上司，动动嘴唇：“您请便吧……”

“哦呵呵……最近在筛选资源，心不在焉的……”杰拉尔德皮笑肉不笑，一点忏悔的意思都看不见，也不拒绝，举着他的光脑溜溜达达的撞着墙走了。

“杰拉尔德真是厉害啊！”多特其实心思简单，看着一边撞墙还一边若无其事地盯着光脑看，忍不住出言佩服。

“恩，我也这么觉得。”伊西多附和，歪过头看了多特一眼，心念电转，不动声色道，“杰拉尔德的遗传基因一定很优秀！”

“哈哈……”多特大笑两声，托住下巴，直言不讳，“恩，我想他的基础基因一定是很差劲的。”

基础……伊西多心头一跳，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小美人想知道？”多特痞笑，挑起他的下巴色迷迷道：“来，叫声亲哥哥来听听！”

伊西多一笑，眼底波澜不惊，温声道：“多特，每次都这么说不累吗？还是你的眼圈欠伺候了？还是你以为我一辈子就只能在轮椅上了，恩？”

他最后一个字的语气掐得极准，听似天真无辜，细细体味又有无尽的威胁，多特脑门上挂下一排黑线，茫然望天，装傻道：“好漂亮的云彩啊！”

……现在模拟的天空分明是万里无云，多特你功力太差劲了……伊西多暗自翻了个白眼。

“杰拉尔德的父母都是什么人啊？”伊西多斟酌了一下问道。

“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多特忍不住旧病复发，才说了一半就被伊西多斜眼看了回去，他望望天，一本正经道：“杰拉尔德是米勒家族的嫡子。”

“米勒家族？”伊西多沉吟，他记得在皇家贵族学院的时候，伊莱喜欢一个漂亮的很有气质的小女孩就是姓米勒的。

“恩，米勒家族是圣浮科教文化部门的领军家族，他们家族骨子里都有对于文学的偏执，学习的气氛好，走出来的人都是文质彬彬，很有修养。但是杰拉尔德是个怪胎！”多特忍不住笑了起来，“杰拉尔德小时候比你还调皮，没会说话就会追着人狠揍了，他老头子愁死了，死拉硬拽地要把他培养成谦谦君子，让他继承米勒家族，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伊西多心生好奇：“但是他现在在军部。”

“是啊，像那些古老的大家族，关系都是比较好的，杰拉尔德被斯特林家的一个女人刺激了，跟他老子说要去从军！”多特明显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他老头子气死了，说啊劝啊骂啊，到最后都忍不住动手了，结果杰拉尔德被揍的爬不起来，还被关在房间里。”

“然后呢？”

“然后？”多特哈哈一笑，“他老头子隔了几天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子已经收拾了小包袱早就溜没影了！”

“哦，然后他爸爸抓到他了吗？”

“那倒是没有，他要是被抓了哪来现在的第四骑士啊！他好运气地遇到了当时的第四骑士，那小子脾气冲的很，跟罗伊德大人杠上了，他因为离家出走说自己无父无母——后来把他爸妈给气的，罗伊德大人觉得他好玩就带回去了，后来渐渐的就当成副将培养了起来。”

“那为什么你还说他的基因基础很差呢？！”

“本来就很差啊，我想想啊，是泛用性四代吧，当时他连G4都搞不定，把罗伊德大人给乐的！”说到这里，多特突然一顿，神色黯然下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有现在的杰拉尔德啊！”伊西多没有看到他的变化，顺势问道。

多特眼神闪动，强打精神，笑道：“后来，后来杰拉尔德有了奇遇啊！不过人是变强了，性格也变得古古怪怪的！自恋又闷骚，整天都是睡不醒的样子……”

“什么奇遇啊？”伊西多信以为真地睁大了眼，好奇道。

“呃……”多特挠头，“反正是一种使他从内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奇遇。”

伊西多脑中划过一丝光亮：“基因突变？”

多特脸皮抽动了一下：“那是癌症吧……”

伊西多不理会他无趣的玩笑，继续道：“跟总库有关？”

“啧！你知道总库！”多特惊叹一声，不动声色的打开光脑的隔离系统，这才道，“是卡尔殿下告诉你的吧！”

“恩，他说我到时候就可以知道了。”

“啊，的确是这样，杰拉尔德可是把你当做继任者来培养的。”

“你是说杰拉尔德有权力接触那东西？”

“恩，不过，除了相关人员，其他人都只能查看，没有其他权限。”

伊西多瞄他：“你是相关人员么？”

多特嘿嘿傻笑：“不是，不过权限还是比你高那么一点点的！”他说着，用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姿势，伊西多真想伺候一下他的眼圈。

“卡卡说，好像总库能够查出有血缘关系的人。”伊西多试探性的问道。

“那当然！”多特毫无隐瞒，顺口就道，“不过就是手续比较麻烦，而且只有在翼能够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