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奶奶也一反往年的冷清，上街买了很多小孩的吃食，玩具，打算利诱小区的孩子们跟她宝贝孙子做朋友。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老太太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家里储些饮料，鞭炮，虾片，春卷，杂七杂八的不容易坏的小零碎什么的。魏钊也在奶奶的带领下，认识过小区一干小孩。

这边小区住的几乎都是家里有官儿的，小孩们也都一个比一个傲气，魏钊就去了一次，就更不想跟这些小孩儿们玩儿了。实在是他都二十多岁了，玩儿着别扭。

可有一个小孩，魏钊很喜欢他，准确说，是怜惜。

07.于宝

魏奶奶住的小区里，有个小孩儿，衣服虽然不错，可总是不那么整洁。小脸儿长得很精致，却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很多，也八岁了。每次魏钊看见他放学总是一个人，那些小区里的孩子从不跟他一块儿玩儿。走路总是低着头，偶尔脸上还会带伤。

魏钊觉得这小孩儿过的连上辈子的自己都不如。至少，村里的孩子很单纯，没什么得宠不得宠就集体排挤谁，就算是打架了，过了几天依旧是一起下河淘鱼，上树摘梨。

魏钊想，如果他是我的小孩儿，我会让他过的像个宝贝疙瘩。带着连自己都看不明白的心情，魏钊跟那小孩儿做了朋友。

从奶奶那他知道那孩子叫于宝，听著名字也知道一开始想必他也是家里捧在手心的，可后来他三岁那年他妈跟人跑了，他爸脾气很爆，当时就跑去老丈人家闹了一场，然后去法院起诉了。

后来他妈被家里人找回来了，跟他爸离了婚，却不打算要这个孩子。拖着这么个累赘她还怎么嫁给那人？他爸本来也同意要他，只是后来又娶的媳妇儿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他爸是个不大不小官儿，根本不可能要二胎。

最后二胎还是要了，只不过不但罚了款，他爸还被降了级，后妈生的又是个男孩，自那之后，家里没一个人待见他。本来捧在云端，现在突然摔了下来，让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越来越沉默，在家里几乎不敢说话。

魏钊常常在他放学后带他回家，奶奶从没说过什么。一来二去，于宝就常常留宿在魏家，于家人一开始还会客套的说几句“那多不好意思，麻烦了。”之类的，后来干脆问都不问了。

于宝就这么着几乎成了魏家第三口人。

晚上吃完饭，于宝会帮魏奶奶洗碗，魏钊收拾客厅，然后一家三口看会电视就各自去睡觉。魏钊和于宝睡在一间。

关了灯，于宝往魏钊被窝蹭“魏钊魏钊~”语气里带着小欣喜，魏钊把他挖出来裹进自己被子里，“咋啦？”

“我今天，老师表扬我了！”

“真的啊，老师咋说的？因为啥表扬你？”给于宝掖掖被脚，魏钊配合的问。

“嗯，嗯，因为我写的作文好，老师还念了。”

魏钊轻轻拍他的背，“那下回也得好好写，老师还会再表扬你。”

于宝在他脖子上蹭蹭，“魏钊你啥时候来上学啊？你跟我一班行么？”

魏钊按住他的脑袋，蹭的自己脖子痒，“等过了寒假就去，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正月开学就跟你一起去，我跟奶奶说，让她给我找你的班，行吧。”于宝开心了，抱住魏钊的腰，慢慢睡着了。

等确定于宝睡着了，魏钊进了自己的小家，从上回收了庄稼之后，魏钊想既然能自己种是不是收其实也能自己收？于是就用自己没收的小麦做实验，想着收获。没想到还真的可以，小麦粒整齐的堆放在一边，花秸（麦秸秆）也堆好了一大堆，比自己之前累半死收的烂七八糟的玉米好多了。

然后又把收获的粮食当种子种了下去，其实魏钊也没想过拿这个干什么，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家，后来跟奶奶到县城之后，这个想法也一直没变，所以种地其实是下意识的。只是现在没有条件盖房子，要有他早就在这里盖个小屋子了。

进来后看看地里的东西，他来这之后也挖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植物种进来，有花有树枝，还有一些平时吃剩的水果籽儿，所以现在他的小家没有一开始那么空旷了，有了庄稼，空地上还有些剩下的粮食。

魏钊伸个懒腰，开始围着荷花池子和那个大坑绕圈跑步。这辈子他肯定不会再去扛水泥搬砖头儿去了，可上辈子那些累活计却让他有了个好体格，至少被车撞之前的那场“全民大流感”就没他什么事儿。所以魏钊决定这辈子也要好好锻炼身体，至于于宝，没关系，重活累活有他呢。跑得呼哧呼哧的魏钊也没细琢磨什么叫“重活累活有他呢”，那根本是小两口的行为模式啊。

等魏钊活动完再悄悄出来躺回床上，于宝已经缩成一小团快要掉地上了。魏钊小心的把瘦小的小孩儿挪进去，自己躺下，再把小孩儿搂进怀里。闭眼，睡觉。

早上五点半，魏钊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儿，爬起来洗漱，给还睡的很香的于宝掖好被角。去厨房拿电饭锅把昨晚的米饭浸了粥，把碗橱里的小菜儿盛出一盘儿来，又切了点红咸菜丝儿。饭桌摆好魏奶奶已经起来了，照例夸了孙子能干。魏钊给奶奶盛了饭叫奶奶先吃，转身回屋叫于宝起床。

起初于宝来的时候总是睡不安稳，过了一个多月，就会赖床让魏钊来叫他，魏钊倒是乐得小孩儿多睡会儿。哄着于宝起了床洗漱吃饭，把书包背上，送小孩儿去门口坐车上学。

送走了小孩儿坐车走了，魏钊往回走。马路边蹲着个道士，衣裳头发都很脏，之所以说是个道士，因为那人背上背着把木剑，长袍上还有那种阴阳鱼儿的图案。那道士在魏钊经过的时候叫他，“小子。”魏钊回头看他，旁边没人，显然是叫他，“大叔啥事儿？”道士站起来，“给道爷当徒弟。”

哈？？？魏钊没反应过来，道士又说“就是你，道爷看上你了，给道爷当徒弟。”

魏钊觉得不是他没睡醒就是自己还在做梦，怎么可能在大街上遇到个道士，还被要求当徒弟？这是解放后没错吧？又不是僵尸片……

道士似乎不耐烦了，看看街道上越来越多的人，直接一把拎起魏钊就走。魏钊慌了，这，这怎么回事啊？“喂，大叔你等等啊，你想把我弄哪去啊大叔？”

走到一边停着的一辆小车儿旁把魏钊塞进去，道士也进去发动车子，踩了油门，车“轰”一下就冲了出去。

08.道士

魏钊被道士那能跟火车媲美的速度还有赛车似的转弯技术甩的有点恶心，脸色发青的死拽着车座的靠背。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道士的车在一个村子里停下。

道士一看快要吐了的魏钊撇撇嘴，“你怎么这么废物，坐个车至于的么。”魏钊想骂娘，虽然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说过脏话。道士把他扶着进了道边儿的房子。在堂屋儿找了个小板凳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

好半天，魏钊才缓过劲儿来。道士盯着他看半天，啧啧两声儿，“小子，你说你个死魂是怎么到了这么个生身的？”听见他这话魏钊猛地跳起来，背后一瞬间就汗津津的，他怎么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二十四岁的魏钊，而是还魂到了八岁啊，怎么对着道士却一点防备都没有，这下怎么办？

道士一看他蹦就乐了，“你小子害怕啥，你是个死魂，又不是恶鬼，还怕道爷收了你是怎的？”魏钊讪讪的坐下，“道士，不都是捉鬼的么？”道士翻个白眼儿，“你也说了，是捉鬼，你又不是鬼，怕啥。”魏钊其实一直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很好奇，可他又不能到处问人家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死了又活了？”那八成儿不用别人说他爸也得给他送到疯人院去。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个知道自己是个魂儿的，又不抓自己的专业人士，赶紧问，“那，你说我不是鬼，又说我是死魂，人死了不都是鬼么？”

道士又翻个白眼儿，说：“像你这种刚死的在地府还没记录，只能算死魂，是归阴阳司管，家里给你过了五七的才有鬼差接到地府按律办理，那才是鬼。不过你这魂魄倒是跟着肉身很合，也没看出来有杀孽，小子，说说你是怎么进去的？”魏钊想了想，隐瞒了自己上辈子转回来的事，只说自己是横死了，一醒来，就在这身体里了。

魏钊说完，心里挺忐忑，怕他看出什么来。道士看他半晌，最终也没再问什么，只说“你这小子也是好运气，道爷原本还在愁，现在看见你这么个百年难见的死魂活身倒是省的道爷费心了，小子，拜道爷为师。”魏钊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是问“你老让我拜你为师，可你还没说让我学什么，捉鬼么？”魏钊心想，虽然这个老道能看出他是个死魂，可要说让自己拜师，还是觉得不愿信服他，毕竟，这都快21世纪了，道士以后上哪谋生，人家非把他当骗子打出去。

道士也不着急，自顾的从暖壶里倒了杯水，“学的自然是道爷的本事，捉鬼算什么，这年头人这么多阳气重的能熏死鬼，那还有什么鬼敢来为害。道爷是让你学制尸。”魏钊不懂，“那是啥？”道士敲他，“笨蛋，就是捉僵尸。”魏钊问“你不是说没有鬼么？”道士白他“是没有，可你不知道人比鬼恶么？两年前我得了消息，有个修魔的老杂毛跟洋鬼子合作了。那老东西制了许多僵尸想养尸王，我就是顺着查过来的。不过上个月居然让他们跑了，我看见他们带走的尸了，已经快成了。”说完道士叹了口气。

魏钊听了有点不敢相信，原来真的有僵尸！“他们要尸王做啥？”“做啥？反正不是啥好事儿，若让那老杂毛控制了尸王，恐怕这灾难就得提前了……”后面那句道士说的声音很小，魏钊也没听清，又问“那你干啥非收我当徒弟？”道士瞄他一眼“你以为尸王是个好控制的，莫说那老杂毛是修魔的控制不好都得反噬，我这老人家要是对上了，离见阎王也就不远了。我正愁该怎么办，就看见你小子打眼前过，嘿嘿，这不是现成儿的饲主么。”

魏钊一听下意识的就想跑，道士一把拽住他，“跑啥。”魏钊咬牙，“你这会法术的都不行，你想拿我个小孩喂僵尸咋的？”道士连白眼儿都懒得翻了，“你这小孩怎的不听人说话呢，道爷是正经的修道人，还能害你个孩子？反噬都是在魂魄上，你是个死魂，我只要教你控制尸王的法子，你就一点危险也没有，反倒白得个尸王，这便宜事儿你上找去。”魏钊坐下，“我要那玩意儿干啥？”真弄回家还不得把奶奶和于宝吓死。道士“嗤”一声儿，“干啥？以后有你小子乐的时候，总之就这么定了，今儿你先回去，后天还在那路边等着，道爷自会让人去接你。”

魏钊无奈的站起身，出了门一会儿又回来了，“大叔，你这是哪啊？我怎么回去？”道士一拍脑门儿，“诶呀，忘了，得，道爷送你一趟吧。”魏钊又坐了一回道士的飞车，在他们见面的路边被放下，魏钊蹲在地上干呕，道士留下一句“后天记得跟家里说好，得去一天呢。”一溜烟儿的没影了。魏钊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坐过这样儿的车，好一阵吐，完了晕晕乎乎的回了家，于宝都已经放学了，正在客厅里撅着小嘴等他。

因为半天没上家，魏奶奶也担心的问上哪玩儿去了，魏钊说去跟那边儿的大孩子们上小公园儿了，累死了。魏奶奶一看孙子是挺累的样儿，赶紧让他回屋歇着去了。

于宝亦步亦趋的跟着，可就是不理他，魏钊知道自己没去接他小孩生气了，这孩子自从常驻魏家，在他面前就放开了，小脾气硬的很。魏钊只好哄“小宝儿，还生气呢？小嘴儿撅的能拴驴了。”于宝不言语，魏钊也无奈，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哄过孩子，他弟弟根本也不用他哄，他也哄不了，可于宝不一样，那是他想当儿子养的。

没办法只好把小孩儿脸转过来，又是做鬼脸又是承诺以后绝对不会出现今天的事儿了，好一通儿哄吧，小孩儿终于给了笑脸。吃过饭，魏钊又拿着书包把小孩送上了车，这才长叹一口气，养活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09.生气

一大早魏钊又重复的起床、做饭、叫醒、送小孩。然后回家看奶奶给拿回来的课本。魏奶奶出门跟一群老太太聊天，快中午了就回来做饭，顺便叫魏钊“魏钊啊，到点了，小宝儿放学了。”等魏钊答应一声儿往外走。老太太又念叨“这你们俩一般大，怎么老看着跟儿子爹似的。”魏钊一边走一边想，可不是儿子爹么，自己加上这辈子二十五了，于宝才八岁。到了楼门口就看见小孩儿了，不过这一看魏钊就火了。把小孩儿拉过来一看，脸上明晃晃的巴掌印。

说起小孩挨欺负，魏钊早就解决了。领着奶奶上学校找老师，又让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儿说了一遍不许再欺负小孩儿，从那于宝脸上身上就几乎没再有伤。而且今天脸上的巴掌显然不是小孩儿能打出来的。“谁打的？”于宝看见魏钊就哭了，抽抽噎噎的说：“后……后妈，我回家……要钱……后妈骂我，我顶嘴了。”要搁以前于宝是说什么也不敢跟他后妈顶嘴的，可这一个多月下来让魏钊惯的有点小孩儿样儿了，后妈一骂，下意识就顶了句嘴，这下算捅了马蜂窝了，连他奶奶在内的俩女人这顿臭骂，骂的兴起，他后妈就甩了小孩儿一巴掌。

魏钊领了小孩儿回家，魏奶奶一看也气的够呛，怎么着不是自己孩子就这么下死手啊？小孩儿脸都肿了，赶紧的给他敷上药，魏钊一直不说话，脸憋得铁青。魏奶奶看着孙子，这回是气狠了，他自己爸妈那么对他也没看这孩子这样儿。魏钊这是真疼于宝啊！

魏钊半晌才用力的呼吸几口气，说：“奶，咱把小宝儿要过来吧！”魏奶奶一愣，没说话。这于宝跟魏钊不一样，魏钊是自家有血缘的亲戚，自己看那孩子可怜，而且自己又没个送终的，这才想把魏钊过继来。可于宝家的事儿，不是那么清的。就他那个后妈，老太太是一眼也不想见着的。

魏钊和于宝看奶奶不说话，都眼巴巴的瞅着她。“魏钊啊，于宝现在在咱家住是住，可是那毕竟是他家，那家里有他爸和他奶奶，妈虽说是后的，可也不能说要人家孩子就要啊！”于宝他爸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不然他那脸面该往哪搁不是。

魏钊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是气急了，“可哪有这么打孩子的，因为多大点事儿啊！”魏奶奶摸摸于宝的小脸儿，“宝儿啊，以后不回家去啊，你要钱奶奶有，先在奶家住着，这事儿，奶奶想办法。”魏钊看看一脸眼泪的小孩儿，也只能先这样了，要是惹急了于家，再把小宝儿接走，以后这孩子不定什么样儿呢。

魏钊拖着于宝回了小房间，又让奶奶给于宝老师打电话请了两天假，刚想回屋，想起来明天道士还等他呢，去还是不去？琢磨了会儿，魏钊还是跟奶奶说，大伯明儿想让他回去吃顿饭，明儿自己坐车回去。魏奶奶还不放心，想叫人来接。魏钊赶紧拦着，这要是接了不就露馅儿了么，“奶我自己能行，又不是小孩儿了，县城这么近还能丢了啊？大伯明儿会在车站接我的，完了坐三马子回家。”劝了半天奶奶才同意了，又嘱咐路上别跟生人走，给了十块钱，让他装好了。

魏钊又说：“奶，我明儿把小宝儿带着，反正他也不用上学。”魏奶奶想也是“行，那再给你十块，半道上要想吃啥就买。”魏钊接过钱装好了就进了屋。

于宝听见魏钊跟奶奶说话了，这会儿正高兴，“魏钊魏钊，你大伯家在哪啊？远不远？那儿好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