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钊兴奋的绕着空地奔跑，他真的很开心，这个世界，终于有一样东西现在是属于他的了。

等到冷静下来，魏钊抹抹脸上的汗，傻呵呵的笑了。真一辈子不出去，怎么可能啊，真是傻了。可看着这地，这水，魏钊心里想，不管这地方是那位神仙的，现在他占了，若以后主人回来了，就还给人家，希望仙家勿怪，念完有模有样的朝着池子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出去。

从炕上爬起来，找到小屋剩下的麦种，魏钊偷偷抓了两把放进自己那个小家。又跑进院子里，拿了几个去年的老玉米棒子进了屋。进了小家才想起来，现在早过了播种的时候了，都快冬天了。可细打量，地边的树，池里的荷花又不像外边儿那样泛黄，都还是生机勃勃的。那，死马当活马医吧，就算活不了也不怕，等明年开春儿再种。

没等他出去拿农具，手里的种子自己就飞起来散进了土里。魏钊揉揉眼，心想，果然是仙人地界儿啊。

出了小家，魏钊在自家棚子里翻找着旧家具儿（工具的意思）。就一把长锈的小锄，还有把锯。犹豫了下拿了一把家里的新锄，现在已经用不着除草了，妈应该不会发现。拿了东西都放进小家的空地上，魏钊开始思考盖房子的东西要怎么办。心不在焉的魏钊没发现地里的种子已经有的破土而出，长出了细小的芽尖。

魏钊坐在炕上打算着，今年他爸就应该会去做生意了，明年会赚一笔钱回来，魏钊粗一算，应该是六万差不多。他爸买了摩托车是六千，盖房子打墙花了四万多，请添宅的做酒席的钱，收的礼金顶了。后来买家具什么的又花了三四千。给了奶奶两千，他听到他妈还给他姥姥送了两千，剩下的不到五千。两口子拿了不知道多少去做生意，一开始赚钱，可那时候因为家里有钱，父母很是大方，给大哥的伙食费从每月的一百六加到了三百。以至于后来生意一黄，其实家里就没剩下钱，到了大哥去考大学的时候才把他叫回来去打工。

这么一算，好像日子还长着呢，他爸去一年，回来在做三年买卖，四年。完了再有四年他的学生生涯就到头了。

正瞎琢磨着，魏钊妈抱着魏明回来了。让他看着魏明，他妈就去厨房做饭了，魏钊哄着魏明玩儿，一边想着自己这几年应该怎么才能有钱把他的小房子盖起来。

后来的几天，魏钊爸妈开始用摇子打玉米，魏钊只能每天看着弟弟在村里到处跑。等他爸妈把玉米卖了，魏明被他妈抱着串门的时候魏钊才找到空进了自己的小家。

一进去魏钊进张大了嘴。他种下那些种子的时候出了那么神奇的一幕，他是想过这个是仙境。可等他看见眼前这小块的金黄色麦穗和已经熟透的玉米的时候，他已经无法言语。魏钊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神仙赐福了什么的，所以他死了又回来，还能得了这个仙境一样的小家。闭了闭眼，魏钊跑到空地拿了个破鱼鳞袋子开始掰玉米。就着兴奋劲儿一口气干掰了半亩地的魏钊躺在土上大笑。

老天爷，谢谢你这么厚爱我魏钊！

休息够了魏钊赶紧出去看了看，还好，他在里面这么久，外面才过了不到一个钟头。拼着一口气魏钊把剩下那半亩也掰完。这活儿可真是累惨了他，可心里却高兴的紧。魏钊把玉米堆在空地，赶紧出来找了套干净衣服换上，把脏衣服快手快脚的洗了。

魏钊妈回来也没主意二儿子换了衣服，甚至晚上看见晾在绳子上的衣服时还顺手给收了。这要是上辈子，不得宠又得不到注意的魏钊不定怎么难受，可现在魏钊巴不得一家子都当他不存在。

晚上魏钊睡觉前仔细的回想着上辈子有没有啥能赚钱的。可想来想去，除了非典，地震，雪灾，洪水，他什么都没记住。上辈子，非典闹起来那会儿他还在上学，没觉得怎么可怕，他们这也没有感染的。可地震的那年，他看着电视里那些灾后的幸存者，直接去捐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许叔知道后虽然骂了他一顿，可他知道，那四十多的北方汉子，私下里也掉过眼泪捐过钱。再后来的那些灾难他每次都记得，只是后来已经再没钱去献爱心，因为他断腿的钱都给大哥去送了礼。

后来他娶妻，跟母亲要那笔钱，母亲破口大骂，说他不孝，那么点钱给了爸妈也要往回拿。那一刻，他惊愕的说不出话，他不知道怎么那笔钱就变成给了父母。

后来矛盾越来越深，最后终于跟家里闹翻了，被赶出去。本来贤惠的妻子也突然翻脸回了娘家，要离婚，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那妻子知道他那年残废后老板给了大笔的钱，这话还是自己母亲告诉人家的。而父母居然以为他当年拿出来那十万只是一部分，自己还留了钱在手里。

魏钊拍拍脸，大男人，怎么老是想那些过去的，自怨自怜的像个娘儿们。可心底又控制不住的去回想。他觉得自己想一遍，就忘掉吧，不管什么时候，那总是他的家人，至于说恨，还是忘了吧！

就这样，总是找不到重点的魏钊又忘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很快的睡着了。

05.挨打

魏钊上辈子是出了车祸，没钱交医药费。家人把他轰出来了，刚结婚三个月的老婆也跑了，魏钊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也就熄灭了，这才想不开跳了楼。

一早儿，魏钊拿出个魏光用过的注音本，和一个铅笔头儿。在本子背面工工整整的写上：2011年12月24日，不要出门。然后把注音本和铅笔藏在小家的空地上。那是他上辈子出车祸的日子……

魏钊爸的哥们儿昨天来找他了，俩人商量了一下午，今儿一早魏钊爸就去了市里。魏钊妈在家一句话也不说，魏光在小屋写作业，魏钊怕他妈撒火，拎着魏明去了大伯母家。

大伯今天也在家，这就立冬了也没什么事儿了。大伯母在炕上纺线，小纺车儿吱呦吱呦的转的飞快。魏明喜欢看纺车儿，专注的盯着，大伯摸摸魏钊“二儿，你妈说没说啥时候上学？”魏钊说“说了，我妈说明年开学再去，今年去了也跟不上，费钱。”一旁自己玩儿的魏明突然搭了话儿“不是，嗯嗯，妈说，二儿上学，抻几年，岁数儿大了，就不用去了。”

大伯母的纺车一下子停了。大伯扔了旱烟，骂了句“俩混蛋玩意儿。”其实魏钊真不知道他妈说过这话，估计是晚上睡觉跟他爸说的，叫魏明记住了，小孩子听不懂好赖话儿，就学嘴给他哥听了。大伯把魏明抱起来，问他“三儿真聪明，妈说啥都记得住，那三儿知不知道你爸说啥了？”

小孩一听夸，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儿，乐呵呵的把他爸妈的话学给他大伯“爸说，爸说抻不了，主任过年还得来找。妈说让二哥住姥家去。”魏钊抿抿嘴，他没想到原来他爸妈压根儿就没想让他上学。上辈子他很少出去串门儿，魏明也没给他学过这话。

大伯把孩子放在炕上转头出去了。

等晌午魏钊回了家，才知道大伯原来上家里找他爸妈来了。他妈拉着脸子抱过魏明，抄起烧火棍子就打在魏钊身上“出息了你个妨家玩意儿，还知道找靠山，啊，我让你找，让你找。”魏钊不躲不动的任她打。魏明吓得哇哇大哭，边喊“不打，妈不打，哥哥。”魏光在门后趴着，他妈打魏钊一下，他缩一下头。

农村烧火的棍子都是木头的，有成年男人拇指粗，魏钊妈又是下了狠手，木棍打在身上是真疼。可魏钊没躲，他就是这么个傻子，不分时候的范倔，常常找不到重点，重感情，也有点小心眼儿。

等他妈打够了，甩了烧火棍子去哄魏明，魏钊才一瘸一瘸的拐进后院，在小棚子里坐下，脑袋轰轰的。两辈子，他也没躲过挨打挨骂的命，真不知道他再活一遍是干啥。想进自己的小家，又怕被人看见。只能躲在这放杂物的小破棚子里等着疼痛过去。

其实上辈子魏钊每次挨了打就会去老房子。是他老太（太奶奶）那会的土坯房，老太死了以后那房子就没人住了，不是不想住，而是不敢住。

那房子据说很邪乎，老太活了92岁，比他爷爷活的还长。死的那天本来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老人突然就坐了起来，跟站在地上吓呆了的魏钊爸和大伯还有奶奶说：“你爷来接我来了，我到时候了，我走了以后你们就分家吧，老二家的生了二小子就叫魏钊吧。”刚说完窗户根儿下就刮来一阵黑旋风，老太太就没气儿了。

从那以后，村里人都说那房子邪乎，因为那年魏钊妈真的生了魏钊。那年头农村还没有啥做B超看是男女的，所以这孩子生下来，村里原本不信的也觉得那老房子邪行了。

后来奶奶做主，就取老太给的名儿。可那房子却是死活没人敢接手了。魏钊大了以后也听他奶奶讲过这事儿，可他不怕，因为他见过那个已经死去的老太，可是他跟他爸妈说的时候，两口子骂了他一顿，说他撒冷战（梦游）了。

可魏钊真的见过那个老人，他五岁的时候去那院子里玩儿，天黑了也没人找他，院子里的老太太说“魏钊哇，还不回家，你妈该找你了。”魏钊就回了家。回家问他爸院子里的奶奶是谁，把两口子吓得一宿没睡觉。之后就把那院子的拍子（用树或者玉米秸秆扎的一人高的栅栏，类似院墙的作用）锁了。

这回魏钊是实在疼得厉害了，只好挪到后院小棚子里躲着。

等晚上魏钊大伯来找他爸，没看见魏钊，魏光才说“二儿在小棚子里，我看见他晌午进去了。”魏钊大伯进去一看，魏钊躺在地上，脸通红。魏钊大伯气的抱起他就往外跑，只丢给两口子一句“回来再找你算账！”

魏钊他爸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听媳妇儿叨咕完也没说话，出去找自己大哥。大伯抱着魏钊一路跑了八里多地，到了医院大夫给量体温，已经烧到40度了，赶紧找来值班的所有大夫急救。等天亮了魏钊烧退下去些，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这么个烧法，不死也得傻啊。再看看小孩那一身紫印子，这父母心也忒狠了。这是把孩子往死里打啊。

大伯看到魏钊身上的伤痕，一天没吃饭，等孩子烧退了，裹着自己的棉袄抱回家，就去镇上老三那把魏钊奶奶接了回来。

魏钊在炕上睡的迷迷糊糊的，身上暖和了，就是还有点疼。听见大伯说话，屋里好像人还挺多。

魏钊大伯抽着烟，半天才开了口，“妈，今儿把您老接回来，是有事儿说，老二家里三个小子，日子过的紧吧，本来二儿我是想自己过过来养着，可家里也没力负担了。魏国十八了，该说媳妇儿了，房子得盖。魏佳上初中住校也得花，去年老姑就说想过继二儿给她养老送终，那时候老二不同意，我也觉得自家孩子不能给别人，没答应。可今儿这么看，这主，我做了。二儿过给老姑，以后等老二两口子百年了，也回来送终。其他的，就按着亲戚过儿（方式）走动，您看行不行吧。”

06.过继

魏钊大伯的话说是商量，其实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了。魏钊奶奶也听出大儿子话里的意思了。大伯平时憨厚的很，可若真是发了火，

连魏钊奶奶也是不敢多说的。魏钊妈想说什么，被他爸拽住，“就听我哥的。”魏钊奶奶也点点头，大伯捻灭了烟“那行，明天我就去接老姑，今儿二儿住我这儿，你们回吧。”

魏钊睁着眼，盯着房顶。这辈子，跟上回不一样了。

上辈子老姑奶奶过年过节也会来他们家，魏钊也见过。老太太五十六了，有过一个丈夫，结婚第三年发现肺癌晚期，没几月就死了。老姑奶奶身体虽然硬朗，可毕竟岁数到了，就想过继魏钊做孙子，以后财产都归他，就是想有个人给自己养老送终。可魏钊奶奶不喜欢老姑奶奶。

老姑奶奶跟魏钊爷爷是堂兄妹，奶奶嫁给爷爷第二年她就嫁到了县里。县里地方好，土地少，她丈夫工资又高。魏钊奶奶很不待见

这个小姑子。于是后来老姑奶奶说要过继魏钊时，奶奶就说，她出嫁第三年就死了男人，又不改嫁，也没有孩子，妨家。所以魏钊爸妈就没同意过继。

这一世因为这意外的一顿打，反倒让一直心软的大伯下了决心送他走，魏钊觉得，值了。这个家啊，他实在没什么留恋的了。

第二天一早魏钊大伯就借了村里的三马子去了县城，把老姑奶奶接到了家。老人进了屋，看见软软的躺在大侄媳妇怀里的孩子，眼泪就掉下来了。摸摸魏钊的小手，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串香蕉掰下一个剥了喂他吃。魏钊也没啥认生不认生的情绪，一口一口老实的吃了。老人坐在炕头，看着这孩子，越看越喜欢“二儿啊，跟老姑奶奶回家好么？给老姑奶奶当孙子，好么？”魏钊点头，伸手握住老人的手。

大伯母看着魏钊的样子也终于放下心。晌午老姑奶奶就在魏钊大伯家吃的饭。魏国抱着魏钊喂鸡蛋糕儿，魏钊觉得自己臊的脸上又烫了。吃过晌午饭又呆了会儿，魏钊爸妈才跟着他奶奶来了。老姑奶奶从黑书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炕沿儿上，“这是一万块钱，你们拿着，同着孩子的面儿，咱们也把话说清楚了，二儿是过继给我的，这钱，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不是要拿来买孩子的。今儿我住在老大这儿，明儿你们两口子跟我一块儿会县里，把过户办了。”又拿出一对银镯子“嫂子，这是我给你买的镯子，今年过年我就不来了。你多注意身体，没事儿了就让老大送你上我那儿住一阵。”

魏钊奶奶接过镯子，说，“那赶得好，等我没事儿了就去，也看看我们二儿。”又示意魏钊爸把钱收了。老姑奶奶点点头，不再说话。魏钊大伯看着自己兄弟和妈，眼里闪过无奈，最终只是说了句“中午都在这吃吧，我让魏国他妈包点儿饺子。”魏钊奶奶说：“不用了，我得会老三那儿，老三在政府上班，忙，我得看着俩小的。”说完起身往外走，边说“他老姑你呆着吧，我这还得回去了。”老姑奶奶只说了“大嫂慢走。”也没下炕。

魏钊爸妈跟着去送他奶奶，就手儿就回家了，魏钊也没言语。老实在大堂哥腿上坐着，顺便安慰自己，魏钊你今年刚八岁，是小孩是小孩。老姑奶奶问魏国“你三叔平时回来么？”魏国摇头，老人便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也是魏钊大伯借的车送老姑奶奶和魏钊，魏钊爸妈跟着去办手续。

从派出所出来，魏钊就算跟魏家没关系了。送走了大伯，魏钊好好的看了看他的新家，老姑奶奶家是楼房，东西不是很多，家具款式都是很老旧的。不过居然有电话和电视。

老姑奶奶给他拿出好些小孩的零食，看着自己这新得的孙子，起心眼儿里高兴。魏钊傻笑，“老姑奶，我明年能去上学么？”老姑奶奶点头“能，怎么不能，我大孙子想上学，老姑奶明儿就去给你问，咱插班上一年级，魏钊能跟上不？”魏钊使劲点头，“能！”老姑奶奶更高兴，“好，我们魏钊好样儿的，明儿老姑奶奶就给你问问校长去。”魏钊也很高兴“老姑奶，我以后，叫你奶行不？”老姑奶奶一怔，眼圈红了，把魏钊搂在怀里“行，好孙子。”

老姑奶奶，不，现在是魏奶奶了，魏奶奶在城里也是有些门路的，不然她一个女人又死了丈夫，怎么能在县城里这么多年，还条件不错呢。魏钊上学的事儿，魏奶奶就找了趟小学的校长就给办了。明年寒假结束，九岁的魏钊直接插班进一年级。魏奶奶领着魏钊买了很多衣服鞋袜，书包，纸笔，各种各样的塑料皮笔记本。最囧的是，魏奶奶还给现年八岁的小魏钊买了一打印了花儿的小内裤。

最近过的很高兴的魏钊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孩子，上辈子那些事儿，似乎都是一场梦，他本来就是过继给了老姑奶奶的。于是傻瓜魏钊兴致勃勃的研究着他即将上学的小学课本，等待着寒假和新年的到来，反倒忘了自己打算在小家里盖房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