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与叶将军商借护卫,可雁寒雁真总与雁安是血亲,如今要他们马上守卫怀宁……太过强人所难。因此暂时仍
让叶将军护卫冯瞱待在怀宁身旁。
冯瞱是叶将军亲信,先前怀宁常出入将军府,自然与冯瞱相熟。冯瞱多次与叶将军出生入死,该是可信之人;
有冯瞱在怀宁身旁,靖凌略略定下心,胸口罪恶似也没那么沉了。
「七殿下他……」
「怀宁若要找老三商量,那便任他去吧,老三虽厌烦我,可终究还是疼爱怀宁。
这几日怀宁也收敛许多,让老三看着便罢。」低首振笔疾书,阳焰头也不抬:「且如今母后应也无暇理会老三
……」末了那句说得模糊隐晦,靖凌兀自思索与皇后娘娘何干,便听得阳焰问:「你方才,想与我说什么?」
阳焰早察觉靖凌数度欲言又止,为免靖凌继续追问,早先一步岔开话题。
没料得阳焰突来问句,靖凌微微别过眼,随指掌摆动的笔身旋着破碎的圆。
「先前二殿下之事……」
「我晓得。」笔管轻敲笔搁扬起清丽响音,阳焰无奈长叹:「定是魏锦雪假借我名义要你做的。」
靖凌困难颔首。
无意多责备,阳焰单手撑着下颌待墨乾,「既是发生了,也仅能想着该如何补救。」
「……补救?」
「去找老二谈谈吧。」以指敲桌消磨时间,阳焰噙着笑,直勾勾觑瞧靖凌脸上困惑,「既然小六不在,说不穿
他愿帮忙。」
「……」找二殿下帮忙?靖凌想都没想过。瞧阳焰说得轻松,靖凌不由得垂下头忖度可不可行。说来,先前与
二殿下也算略有交情,只要易容成刘宣便能好好说话,且也能解释先前之事……
靖凌想得入神,没发觉阳焰已走近,阳焰弯下身,为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似是再平凡不过。
「殿下?」相较阳焰脸上平静,靖凌显得惶恐,甚是有些意乱心慌。
贴着耳际呢喃细语:「时辰差不多,你该走了。」指尖游走在靖凌颈间耳后,探索一般。
遭碰触之处微微发痒,而后泛起奇异热度,靖凌怕痒缩瑟欲躲开,却听得阳焰抑着声低笑。
阳焰侧过脸,抬起靖凌下颌, 消融于双唇交叠间的舍不得在舌尖化了开,燃起异样炽热。靖凌觉得自己好似
失足落水之人,仅能抱着怀中浮木随波荡漾漂流。
不愿再勾起更深情欲,免得自己真放不开手,阳焰很快结束这一吻,改为拥抱。
嗅着靖凌身上那点药香,感受那么点真实。
「这是……」拥抱间,阳焰将写好的信塞进靖凌怀中。方才没仔细看阳焰写些什么,靖凌顿觉困惑。
「闺怨诗。」说的人脸不红气不喘,靖凌呆愣看着阳焰松手退了步,再次扬起小奸小恶笑容阳焰执起靖凌的手
,再将一张折得小小的纸放在掌心。「这拿给左雨涔。」
直觉顺着阳焰话语点头,靖凌仍是有些出神,不知该做何反应。
想起阳焰曾说过的不再藏,些许心安,些许寂寥,复杂滋味。
浅尝辄止的吻,宛若喟叹。
靖凌闭上眼。
就着指尖残存馀热回想方才暧昧,想像晚些宫靖凌读那封信时气怒反应,嘴角不自觉上扬。
等宫靖凌回到府邸,一切皆已太迟;雁真得了他谕令,不管宫靖凌说什么都得听从,除「离去」外。
他晓得宫靖凌定会反对,才不愿直接与他说。
如今不比从前,既然父皇能瞧出,那日金銮殿里,是否也有人已发觉?知晓玉佩该归谁的老四,是否也已瞧出
端倪?
那,为牵制他,老四会不会再将主意诡计兜转至宫靖凌身上?
想扯下他的人太多太多,防不胜防。一名护卫于政事或许不能与怎般益处,可至少能让他略略安心。宫靖凌对
宫廷争斗认识太浅薄,还不够格与老四斗。宫靖凌不够狠,不够果断……虽说这般隐隐天真是他有意为之,可
在紧要关头,一点犹豫踟蹰就足以要了宫靖凌的命。因此他才让雁真去守着宫靖凌。
是他将宫靖凌卷入这场宫斗,他要保他无虞。
兜转思索着又绕回先前烦扰,搜索枯肠忖度可用棋步,却似丝毫无势可乘,珐琅书灯里残烛焰火晃得他脑仁生
疼,阳焰终是放弃。
回想方才榻上交叠体温生出的那一点睡意,阳焰决定明日再想。
夜已深,万籁俱寂,和衣躺了会,却又听听得外头骚乱,阳焰不由得喟叹,都已子时,再这般下去,软禁都不
似软禁了。抑或老四已觉他再构不成威胁,连看守都懒……忽视心底隐隐不祥,阳焰凝神谛听。
「主子……」
雁寒自梁上跃下,阳焰扬手制止,「没关系。我晓得是谁。」要雁寒再躲好,静观其变。
半晌,争执刀剑声霎时停止,阳焰起身,让自己看来神色自若,准备迎接来人。
以指敲桌静待,门扇被推开刹那,不意外瞧见来人穿着一身的黑。
「你将他们一个个放倒,他们明日可要花好一番气力与老四赔罪。」省去无谓招呼,阳焰撑着颌,避重就轻说
着无关紧要话语。
「没杀了他们就不错。」扯去蒙脸布。来人沉着声,「听来你等我许久。」字字清晰,似是费尽气力压抑情绪
。
阳焰不置可否,「你这不是来了?」
「为什么你总能游刃有馀?好似所有事都在你掌握内。」恺清咬着牙,怒目瞪视阳焰,「你晓不晓得这样真的
很惹人厌?」
「可你仍是来了。」轻描淡写。
听阳焰这般语气,恺清更加气怒:「我来不是因为我想帮你!」
「对,你想帮怀宁,想帮母后,不会想帮我。」阳焰不禁失笑,「因你最恨的就是我。」
听阳焰大方承认,恺清觉得恶心,有若虫子爬满了一身,「……是你逼我的不是吗?」
阳焰耸耸肩,神情怡然:「就当这么一回事好了。」
「……」恺清脸色铁青,攥紧拳,「若不是你……蝶衣她……」眉眼间难掩伤痛。
凝睇着恺清神色,阳焰悄然轻喟。「我不想与你谈已死之人。」
恺清瞪直了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已死之人?那是他结发之妻不是吗?他知晓阳焰无情,却没想到竟是如此
狠绝。嘴角微微抽动扯出难看笑容,恺清只觉可悲。那时他应不顾蝶衣意愿强行带她走,总好过让她为这般人
香消玉殒。就连血亲的他都能摒弃了,除了那皇位,阳焰还有什么舍不得?
「……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说了。」轻鄙冷哼,恺清转身欲走。若非怀宁强求说服他来,他连阳焰的脸都不想见
着。
「三弟,别管这事可好?」
许久没听阳焰这般唤他,恺清回身,想将阳焰脸上神情看得更清楚些,阳焰却早已别过脸。「帮我看着怀宁,
其馀的,你别插手。」
想起从前那些敬佩尊崇,恺清倍感疲倦,「……我为何要听你命令?」明明是你先叛我的。
没待得阳焰回答,恺清蒙上遮脸布,想着回去该怎么与怀宁解释,迈开步伐。
看着恺清离去背影,阳焰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恺清含泪恨声问着为什么,口口声声的哥似仍在耳畔,他仅是
要他走。
为什么?
若真听他说出口,会比较好过吗?
明知那人已走远,阳焰仍是扬起一抹笑。
「……你会听的。」
95.
顺王府里有座池塘,每逢秋日,西风吹落池畔丹枫,染了一池艳红,远远瞧去似血似渍,拭不去的脏污。锦雪
不喜这般景色,几次要求幸悯将那枫林伐了,幸悯却置若罔闻,敷衍几句便将话带了开,连讨好也不愿。
或许幸悯就是这般,仅愿听自己想听的,其馀一概当没听见。
可偏偏就是爱上了,沉沦了,由不得他。
想起两人相识那日,绚丽凄红织锦漫天寒光,似他的名。
朝他伸出手的幸悯,指掌间是文人特有笔茧,雪白衣裳上半滴血不沾,看得人双眼发疼。
锦雪阖上眼,不让记忆里那些鲜红漫上心。
「原来,你就是母妃说的那枚暗棋。」
幸悯感趣的嗓音在回忆里烙下深深的印,每当想起,心口就疼得宛若火灼。
耳际忽来羽箭破空声响,锦雪缓慢睁开眼,还未见得箭头长怎般,就遭一旁侍卫挥刀击落,此起彼落追刺客呼
喊声吵杂刺耳。
蜷缩抱着膝,锦雪只想当没听得那些骚乱。
外头那些风风雨雨他不是不晓得;如今他的命可值钱得很,不仅皇后娘娘、大殿下,就连三殿下也私下提了重
金悬赏,只为他这条贱命。
为此,幸悯派了数十名侍卫看照,只为保他无事。
可幸悯不晓得的是,要他命的,还有皇贵妃。
一直以来,皇贵妃仰赖他报信捣鬼,却也惧他背逆倒戈;许多事不与他知晓,省得他临阵反叛。
关于皇贵妃,他知道的不多也不少,恰好足以令皇贵妃起杀意。
皇贵妃想要他的命,只是碍于幸悯面子不好提起。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非幸悯护着他,处处为他说话,想必皇贵妃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他。
他一辈子为皇贵妃做事,耗费多少心神杀了多少人,可皇贵妃仍是不信他。
信他的,他欺瞒叛离;不信他的,他却得誓言效忠。
很可笑。
若非遇见了幸悯,他想,他兴或早转为大殿下做事,大殿下再怎般难捉摸,总好过对他不闻不问的皇贵妃。即
便他不喜怀宁淘气。
若非幸悯……
扳着指头细数幸悯对他的好,锦雪不愿去想过往景况。
二十二年不短,情感什么的,难割舍。也难怪皇贵妃对他提防再提防。
望着一池刺眼血色,锦雪抿紧唇,扯出难看笑容。
「天凉,怎么不加件衣裳?」
听见熟悉嗓音,还未来得及回头,温热拥抱已将他纳入怀。
搂揽幸悯双臂,贪婪汲取这般依恋。
有时他会想,若幸悯能多在乎他一些,比那帝位再多一些,哪怕只是一些些,那……
「锦,晚些你陪我进宫。」没待得他回答,幸悯兀自开口。
幸悯话语登时将他拉回现实,「进宫?」
「承恩来了消息,父皇似乎快不过了。」将他揽得更紧了些,幸悯语气听来微微兴奋,「我需要你帮忙作证。
这次定要他们母子坍台。」
「……」
「锦?」幸悯喊道,催促一般。
「我晓得。」藏起一瞬不舍,锦雪努力让自己嗓音听来抖擞。那便是他出生至今的意义,报恩复仇,「我会同
你去。」
可为何他只觉手脚虚浮,那么不真实。
「锦,就快了。」贴附耳际的低声呢喃,宛若掺了糖的毒,又苦又甜,漫了一嘴的疼。「待我夺得那皇位……
」
听着承诺应许,锦雪垂下眼,轻轻嗯了声。
幸悯的目光总放得很高、很远,每每让人感觉跟不上。
用尽气力,却仅能望着遥远背影,蹒跚踩踏迷茫。
他觉得疲惫。
甫睁开眼,望着一地散乱,有那么一瞬,不晓得自己置身何处。
抬臂遮挡刺眼朝阳,酸涩眼眶里微微发疼,窜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晚些左雨涔见着定会脸色铁青。
心底兜转该如何解释才能被少吼几句,靖凌不禁庆幸那时没因一时气怒冲动而不去寻左雨涔。若无长袖善舞的
左雨涔打理府邸,如今府邸应该仍是一团混乱。
那日夜半自锦阳宫返回,还未进府就听得动刀舞枪吆喝,里头小九与另一人打得如火如荼,差点没把府邸给拆
了。还以为是刺客,靖凌一踏入府便抽刀出手要帮小九,而后才听得雁真连忙解释……若非拿下蒙脸布的雁真
与雁安些许相像,又有阳焰口中所谓「闺怨诗」为证,只怕光小九一人就会毁了半座府邸。
明了来龙去脉后,望着一脸无辜说道不敢抗命的雁真,靖凌扔下一句罢了,甩头就走。
他咽不下满腔怒气。
他晓得,阳焰为他设想担心,才不经他允诺便遣了雁真过来。阳焰挂虑他、想保他平安,但难道他就不担心阳
焰吗?阳焰自身都难保了,为何硬要将影卫派至他身旁?
论到人手,阳焰才更需人差遣帮手不是吗?
他不想成他担负。
隔日一觉醒来,望着满目疮痍,靖凌心底虽是气怒阳焰,可也真无办法,只得拿着印信至城南雷家当铺寻左雨
涔帮忙。他真需要有可信之人来打理府邸。
起先,左雨涔还当他们生客,搓手涎脸小跑步走近接待;一长串招呼词听得靖凌头脑发昏,趴靠他背上昏睡的
小八还呻吟了声表达不满。可左雨涔仍继续滔滔不绝,似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停。
好不容易打断左雨涔长篇大论,问得他便是左雨涔,靖凌拿出印信方要说话,左雨涔瞪直了眼,扭动身子左瞧
右看辨认真伪,末了还伸手欲拿过捣鼓鉴别,靖凌连忙合掌收起印信说出来意,左雨涔这才悻悻然收手,酸溜
溜问着印信主人哪去了。恰好掌柜的掀帘出来,左雨涔便告了罪领他们至后院厢房谈话。
门方阖上,左雨涔登时变了张脸,再不见和颜悦色,满口骂骂咧咧数落阳焰的不是,踹着门解气。听左雨涔一
口一声娘的小人混帐,靖凌怎么也不能将左雨涔口中咒骂之人与阳焰兜绕一同,甚至怀疑是否找错人了,可左
雨涔语气又似与阳焰相熟……
直到小八附耳说了左雨涔身份,靖凌虽不解为何阳焰与江湖数一数二门派有牵扯,却也能明了为何阳焰要他来
寻左雨涔。
由大名鼎鼎庆华宫门主来为他管家,确实,还挺让人放心的。
纵使他不信左雨涔,可这般时候,若非真是信任之人,阳焰不会要他来寻左雨涔。
他信阳焰,这般理由便足够。
后来才知晓,原来左雨涔喜欢收藏稀世珍宝,为此不惜偷抢拐骗甚至泼天大胆入宫偷。可却几次偷鸡不着蚀把
米失手遭阳焰擒捉,两人便结下了不解之缘。就左雨涔说法,是阳焰卑鄙小人威胁他若不帮他做事就将他行踪
告诉庆华宫掌门:左雨涔的姐姐知晓。左雨涔怕死姐姐左庆华,若让姐姐知晓他好好门主不当躲在京城专干些
偷鸡摸狗勾当,左庆华不派出左右护法打死他才怪。
想起百般不愿的左雨涔苦着脸任君宰割模样,靖凌不禁发笑。
笑意还未扬高,便凝在嘴角。
以掌遮眼掩去眩目阳光,靖凌闭上眼。
原来,仍笑得出来。
昨日夜里宫里来了消息,因近来宫中夜里不宁静,圣上龙体欠安,皇贵妃协同芙贵妃找来高人祈福,却没想得
那高人收了皇贵妃笼络,在圣上面前指证历历,说定有人施法诅咒,只要找出那人毁去咒诅镇物,便能避祸就
福。圣上原不信鬼神之说,却因近来寝食不安,夜里睡不安枕,更常梦着过往那些妃嫔,圣上便让皇贵妃领着
高人四处调查。
而后,于俪贤宫里掘出蛊物。
高人乱坠天花说着那是怎般恶毒咒诅,圣上体虚嫔妃落胎朝局动荡……只差没将宫里哪株月桂没开花归罪于上
头。圣上听了脸白气噎险些喘不过气,震怒咆哮要皇后娘娘解释;一旁皇贵妃加油添醋惊喊着莫非当年那么多
妹妹小产皆与这有关,姐姐好狠的心哪……
先前落下的种子悄悄生根萌芽茁壮,怀疑嫌忌顿时全涌上心头,圣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瞪视着皇后娘娘不发
一语,任凭皇后娘娘怎般喊冤哭喊皇贵妃罪更甚她,皆已入不了圣上的耳。
加之以四殿下带着魏锦雪作证当年梅妃之事,有原皇后娘娘身旁亲信指证阐明,圣上看着一旁掩面哭泣的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