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下——绯寒
绯寒  发于:2012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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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更多,是为了阳焰。

大道理他不知该怎么说,也晓得讲那些太过空泛;靖凌单单述说目前情势,劝告怀宁先放下私情,以大局为重

。怀宁睁大眼不解看着靖凌,兴许是困惑为何靖凌不仅没安慰他,还拿这些挫折他,眶间湿意打转,却怎么也

凝不成珠泪。靖凌仅是苦笑。

他晓得怀宁要人抚拍宽慰,像以往那般有个人与他说:不是他的错,情况没有那么糟;可如今,靖凌怎么也说

不出口。

与先前已不同了,若怀宁不想办法站起来的话,或许会有更多人受牵连。

话说得重,怀宁咬着唇,隐忍不反驳,若是从前,怀宁早甩头不理,哪还让靖凌有机会往下说。

假意没看见怀宁面上抵拒,靖凌耐心阐明。

他不明了阳焰愿意让怀宁知晓什么,更晓得有许多事阳焰仍藏着,可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若跨不出步伐,什么都无法改变,遑论帮助。他们,仅会扯阳焰后腿。

怀宁咽着气,怎么也说不出话。

靖凌搭上怀宁的肩,轻拍几下,任由怀宁抖肩抽气,悲声呜唈。该说的他都说了,就看怀宁愿意听入多少。

似是有些绝情,可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们都该明了。

他不愿,再见阳焰独自单扛。

时值夜半,消息传来之际承恩正欲歇息,听完重锦禀报,承恩弯起笑,微微掩嘴,十来年的旧习并非一朝一夕

能改。

「四哥呢?」

「主子已歇下。」重锦想着方才见着场面,复杂滋味。虽说一切都是为报恩,可主子他……那毕竟是他弟。「

主子先前曾说,若圣上有何状况,皆由小主子您作主。」

没发现重锦郁结脸色,承恩起身披上外衣,「那好,我代替四哥进宫。」

铜镜里一身少年装束的人扬着自信笑容,些许世故练达,眉眼间隐隐妩媚与羞涩天真矛盾揉合。承恩眯眼看了

会,嗤声冷哼。

不束发为髻,反倒以手拨乱长发,以掌击拍自己脸颊,泛红脸颊衬得无辜双眼看来更加湿润,楚楚可怜。他晓

得,年长寂寞之人喜欢这般。

他太懂察言观色,善于操弄人心,长年眷养深宫里受尽疼宠的怀宁怎么赢得了他?

想起怀宁落魄样子,承恩满腹快意。没了皇后太子訩腰,没了皇帝另眼看待,就连封王大典也是草草了事,承

恩想知道,哪日连地位都失去,那怀宁该会变成怎般?

光想就解气。

这些远不及他曾遭受的,他要怀宁更加悲惨黯淡,他咒诅怀宁一无所有。甚至,他希望怀宁经历他曾遭遇的,

人间地狱。他等不及见着怀宁脸上绝望。

拿出钦赐令牌通过座座绯红宫门,个个见了令牌下跪磕头深怕得罪,丝毫没有遭阻挠。承恩打心底享受这般宠

遇殊荣,神情却不能泄漏半分。待幸悯掌权后,就不用这般遮掩,承恩不免期待。

如今皇后太子皆遭软禁,太子就算有通天本领,也难逃出生天。纵使那名护卫……

如今可是将军了,私下怎么拉拢筹算,甚至打方返京的皇三子主意,也已无计可施。幸悯可没忘记宫靖凌擅易

容,为防皇后遭人冒顶,幸悯被任命为执政王后,早已遣御林军包围困绕俪贤宫,皇贵妃更神不知鬼不觉收买

里头宫女,要她们随时回报皇后是否有异状。树倒猢狲散,比起雪上送炭,人总是习于下井投石。

几次太子人马欲趁夜杀入重围解救,全遭御林军驱离。承恩原先欲催促赶紧行事,幸悯嗤笑一句:「不是挺有

趣的?见老大拿不着办法慢慢挣扎。」让承恩决意不多过问。他只要待着看好戏,看他们母子自高处摔下,馀

下的,皆由幸悯谋算计略。

幸悯收买刑部,并将当年皇后杀害梅妃证物供词交与督察院,且因皇帝对杏姨关照,皇贵妃权势如日中天,官

员也挺买帐,个个哈腰谄媚。三法司除大理寺窦大人徒喊秉公处置,其馀皆在他们掌握下。再等一会,就能将

皇后扯下。

或许幸悯想的才是对的,为防皇帝念着旧情心软,得再待一会,待局布妥。

只是总有些按捺不住,他等不及看他们母子自食恶果。

来到皇帝寝宫前,承恩加快脚步,让自己瞧来略略发喘,似是奔来一般。

通报的内侍眼神不正地上下打量他,承恩冷冷睨了内侍一眼,恨不得将那双眼珠子挖出。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恨透这似女人的皮相,可也是因这张脸,才少了那么些猜忌,让他认祖归宗之路顺遂

许多。

他还记得知晓身份后,重锦自那些曾打他主意的公子哥儿们尸首上挖出了双眼,看着一桌子恶心眼珠,他只是

笑,死人不会说话,死人不会拿淫秽眼光瞧他,他不过雪恨罢了。

暗自记下内侍长相,此时不愿惹事,不代表不记恨,他有更重要之事得处理。

没一会,青逢公公陪同提拿医箱的御医缓步走出,见着了承恩连忙行礼。青逢公公与御医简短道别,而后弯身

禀报圣上已歇下,眼神些许打量,但转瞬隐了去。承恩眯细了眼,看着那苍老容颜,瞧不出敌意端详,只得当

错看。

承恩不死心,口口声声关切话语,青逢公公好不为难,直道圣上龙体微恙,好不容易才入了眠。

承恩兀自盘算该用何藉口,便听里头传来沙哑嗓音:「让他进来。」

青逢公公抚着头直叨念,不情愿地请承恩入内。「有请八殿下。」

汤药香味漫了一屋子,些许刺鼻,远远瞧去,床榻上明黄锦被里躺卧着这皇朝的帝,面如槁木,似会随时撒手

人寰。

承恩不讨厌他,只是,也称不上喜爱。

在外头听太多关于这人流言蜚语,弑兄篡位,冷血残暴,即位后不顾情义清算功臣,穷兵黩武导致连年战乱民

不聊生……太多太多。

可他们终是有着血缘关系。兴许他与幸悯,皆像到这人的残。

小时候他总咬着指头,钦羡别人家小孩有爹疼有娘宠,而他却是浑身伤,吃不饱穿不暖,连个能撒娇的人也无

。如今他的爹爹是皇朝之帝,是至尊是天子,却也快死了。

说不上怎般感受,承恩仅是甜甜撒娇喊爹爹。他几名儿女中,定无人这般喊过他。

至尊天子扬起手,又无力放下,困难发话要他过去。

「怎么了,这般时候……」

「四哥来了消息,说您倒下了。孩儿听了心里焦急,就赶忙过来了……」承恩坐在床榻旁绣墩上,垂着头,怕

挨骂似的,「四哥原想与孩儿一同过来,不过怕人太多扰了爹爹歇息。」不忘替幸悯说话。

「没事,不过是脚下一个不稳……」

「可我听说爹爹您这两日都食不下咽,这样怎能修养身体呢?」承恩握着皇帝枯槁的手,再真挚不过。「爹爹

您可要保重身子。千万别说什么来日不多,孩儿方回宫呢,还想与爹爹多说些话多做些事,您可要好起来。」

这些话说来甚是肉麻,可他晓得,眼前之人想听的,不过这些。太多则假意,太少则情薄。其馀皇子们,兴许

说不出这般话来,这深宫里,亲子之情太过淡薄。

「承恩,你是个好孩子。」果不然,皇帝眼泛泪意。承恩假意不知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欲安慰。皇帝反握住

他的手,「是朕亏欠你们母子俩……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

「爹爹,说好不提这事。」承恩急急打断,不让皇帝继续说,「您既然答应了帮孩儿娘亲伸冤,等找着了犯人

,就能告慰娘亲在天之灵,爹爹可别觉愧歉。」

「朕晓得,朕已答应为绛梅伸冤,」疲倦闭上眼,皇帝喟道:「不过有些事烦心……」

「是怎般事情呢?」承恩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溢出笑意。

「……」

「爹爹?」见皇帝沉默,承恩忍不住催促。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皇帝勉强挤出笑容,转移话题,「对了,朕已命人为你在内城建造府邸……」

「爹爹甭为这操心了,」承恩弯起笑,体贴说道:「最要紧的是您的身体啊。」

他不逼迫皇帝,没消几日,皇帝再怎么不愿也得面对。

承恩看着眼前虚弱之人,想起幸悯说的,待父皇驾崩……

有时,活着比死亡还要痛苦。

承恩敛下眼。

93.

锦阳宫。

收起雁寒呈上信笺,阳焰訩着脸,不耐以指敲桌。

能想到的,他已皆命人去做,该弥补的,他已尽力挽救,可失去了权柄,他宛若遭困浅滩之龙,空有傲人外观

却力不从心。

这便是幸悯计谋,没了他,太子一派如鸟兽四散。今日哪位朝臣批揭曾有图谋,明日又将有谁高喊鞭挞曾有错

处。

长久以来的苦心经营势力毁于一旦,说无悔不过自欺。

阳焰明了,若他不为怀宁背下黑锅,兴许,会死更多人。

不只单为怀宁,更多,是为他的私心。

他只是做了选择。

明知道会有怎般结局,他仍是做了选择。

不该后悔,可仍觉得罪恶。

摊开书册有一页没一页翻看,阳焰仅觉烦躁郁结,卷上墨迹没半字入得了眼。

幸悯谋策定计了这么久,不过就为扳倒他,若他没在这节骨眼先退下,依幸悯个性,说不穿将领军逼宫……不

无可能。

为让幸悯安心,他索性扛下这事。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怀宁。他原已想让怀宁慢慢接触政事,当时才让雁安告诉怀宁宫家之事,却没想到……

不愿深思那些事,那些都已发生,再怎么懊悔也只能弥补。如今重要的,该是眼前之事。

怀宁该要明白,一切早已不同,不能再任他恣意妄为。

这就是为何他愿放手让宫靖凌去安抚怀宁情绪之因。

如今怀宁身旁已无亲近之人,若他仍紧抓自个嫉妒独占之情不愿松手,那怀宁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他其实,没什么把握。

再度拿出信笺,望着上面摺痕,思想信中内容。阳焰起身,就着宫灯烛火焚了那信,冷眼看那纸张遭火舌吞噬

仅馀灰烬。

他将执政王之位让与幸悯,可不代表他会将那皇位出让。要为一名帝,幸悯太残;听不入别人建言,仅凭己意

的帝,别说畏天恤民,更多是误国害民。

许多事他没出声阻挠,不代表他无计可施,因宫靖凌善易容之故,他可握有不少官员把柄。

他表面静默沉寂,要藉此机会,分别可用之人;私下仍致力匡救母后曾犯罪业,拉其馀妃嫔一同漟这混水。

恰巧老三返京,给了他良好藉口。父皇或许不会想着,那害得他整夜无眠的湘嫔亡魂,不过是计划周全的装神

弄鬼戏码,为的,就是扯宸妃下水。

果效比他想像中的好。父皇不仅开始疑心当年湘嫔死因,更命老三协助窦大人彻查后宫。他相信,尽管老三无

意帮他,可老三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好查清自个娘亲死因。

老四要让他不好过,那他也要找几件事让老四跑跑颠颠。他总不能不吭声任人欺侮。

欲扬起一抹笑,却凝在嘴角成了一声喟叹。

真正让他心烦的,是母后之事。

魏锦雪知晓太多太多,魏锦雪活着一日,对他们的威胁就多一日。老四当然也晓得魏锦雪重要,便将魏锦雪藏

了起来,阳焰私下派出许多刺客,皆无功而返。

母后为维持这后位付出多少努力,做过多少肮脏事,把柄就有多少。权势是噬人的毒,一沾染就几要人命。

他不是不明了……可那终究是他娘亲。

听得外头些微骚乱,阳焰推开窗,不意见着刑部裴诸海沉着声下令,说已取得执政王口谕,今夜之事不准泄漏

半分。

阳焰只觉无趣。这般时候审问?性情也太差。

裴诸海本来就是老四心腹,御林军没多刁难早早放行。或许也是想一介文臣怎拿得了他如何,他若真想逃,区

区御林军岂抵挡得住?所谓龙离沧海遭虾戏,情势比人弱……就算他真逃了,又有何益处?不过多个藉口任老

四发挥。阳焰自嘲地想。

掩窗回身望着一室静寂。如今就连若巧也遭盯梢,无法随侍伺候,若非他仍是太子身份,兴许若巧便要遭人随

意差遣调派。虽然已相去不远。

耳际听得裴诸海脚步声,目光凝睇墙上字画,久久无法移开。

一直以来,这锦阳宫便是囚笼他的牢,从前至今,不曾变过。

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贴着略略落色粉蝶,冰凉真确得让人难以装佯。

靖凌进门之时,见着的便是这般景象。

阳焰仰首注视着墙上字画,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深情。

他止住通报,吩咐不得搅扰,为的就是不让事情闹大,不扰着阳焰休憩……却没料得见着这般阳焰,靖凌有误

闯打扰之感。

说不出怎般感受,来时的决意似一霎如烟消散,靖凌仅觉得脾胃沉甸甸的,压得他忘了表明自个身份。

听得有人进门,阳焰连瞧都没瞧一眼,「有何贵事?裴大人。」似无意与他说话。

愣了好半晌才意会阳焰在喊他,靖凌喊了声大殿下,那么点困窘。

阳焰说了等他消息,可经这几日引颈翘望,却迟迟不见阳焰联系,靖凌终是忍不住打造人皮面具偷溜进宫。

几日不见,没了如山奏摺,阳焰脸上烦郁不退,反倒更显清瘦。

四目相接,阳焰眯细了眼看他,上下打量。

略略避开阳焰视线,靖凌抬眼查看四周,仅见着影卫,仔细一瞧,是不知什么时候返京的雁寒。

靖凌松了口气,心底不免嘀咕阳焰,既然雁寒已返,为何不与他消息?

见阳焰仍来回端详,不刻意装出他人声嗓,靖凌再喊了声:「大殿下……」

阳焰扬手,梁间影卫一跃,四处探看把风。

阳焰睨了他一眼:「这脸真不适合你。」

听阳焰啐道,靖凌赶紧自怀中拿出药水倒在掌心,朝脸上抹了抹。

拿下面具收入怀中,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阳焰步步逼近,「你来做什么?」

语气不善,眉眼间也换上不耐焦躁:「我不是说了等我消息?」

「呃……」没料得阳焰会这般生气,靖凌顿时找不着适切话语,接连退了几步,支吾期艾了好一会,怎么也串

不成句子。

「宫靖凌。」低沉威吓。

「来……」已退到无路可退,靖凌看着阳焰脸上阴霾,出了一身冷汗,靖凌只求脱离这般窘境,口不择言,「

对、对了,殿下的伤!小的来帮你换药。」话一出口,靖凌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阳焰瞪大了眼,凝睇靖凌脸上窘急,好半晌,终是忍俊不住。靖凌浑身僵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阳焰态度

怎么转瞬直下。

「宫靖凌,期盼往后你被逼急时,都能说出这类话语。」

额靠在靖凌肩上,阳焰不住轻笑,身上微微颤抖传来,些微怀念怜惜袭上靖凌心口,靖凌原想伸手,却见阳焰

退了步略略拉开距离,大方将前襟撩开,「若巧早已换过好几回,我可不能任着伤口发溃。」眉眼间满是戏谑

,「你不是要看?」

随头首左右摆动的两颊及耳根躁热火烫。靖凌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伤已渐愈合,别忧心。」阳焰不愧是阳焰,阖上衣襟短瞬收起调笑,换上平时沉稳,方才轻佻行径宛若仅是

错觉,看得靖凌一愣一愣。「你来定是为了朝中情势,对吧?」

既然阳焰已为他造好台阶,靖凌赶忙颔首掩去尴尬,假意方才之事不曾发生。

只是,阳焰也未免靠得太……近。

贴在颊畔气息徐缓拂掠,脸上热度似又更高了些。背上压着门扇无路可退,靖凌撇过脸,不想让阳焰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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