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琴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自己也解释不清是为什么的温暖感觉。如果，就这样一直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感受到炽热的温度，是不是也不错？

他脑中回想起了余炼教自己射箭、和自己探讨各种着作时的情景。

如果，抛开一切打算，此生就和这个男人一直平静地过下去，是不是，也同样不错？

今天自己如此针对凌卓，又真的只是为了除掉余炼身边的一切亲近之人吗？昨天，当看到余炼竟转身去找了凌卓的那一瞬间，难道自己的愤当中怒就真的没有一丝醋意的成分？！

“为了你，我不惜和任何人翻脸。”这句话只怕并非甜言蜜语，而是肺腑之言！余炼对自己若不是有些真情，也不至于屡次为了自己而降罪于身边最亲近的人了。看在这份儿上，自己是不是索性就原谅他算了？

——不！不对！！不行！！！

程韵琴脑海中又浮现出余炼用鞭子凶狠地抽打自己的场面。如此奇耻大辱的事，自己怎能当作没发生过？！自己怎能被余炼这段时间的温柔所麻痹？！这个仇，自己终究一定要报！

“来人！”这时，余炼似乎注意到了程韵琴表情的细微变化，暂时放开了他，一声令下，“给我吩咐下去，凌卓阴狠毒辣，竟企图毒害韵琴，其罪可诛！但我念他凌家三代忠心耿耿，想来也只是一时糊涂，便姑且从轻发落，只扣了他这个月的月俸，让他从此别再打歪主意，死了对我的这份心吧！”

“是，属下知道了。”一个教众领命去了。

“……哼，真是便宜这凌卓了！”余炼表面虽犹自怒不可遏，心中却在默默地道，“呵，韵琴，这出戏你和翠儿演得辛苦，我配合得也不错吧？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陪你演戏了。艾曜早就三番五次地明示暗示我必须把凌卓让给他，我却不曾惧怕于他凤凰教，可是为了你，我别说是失去一个凌卓了，就算错杀一千个人，甚至包括上次失去了孩子，又有何遗憾的？只不过……也但愿你不要不领情才好。”

那教众很快就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凌卓的耳中。

“……”凌卓听到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当然知道这个惩罚的重点绝不在于那区区一个月的月俸，而在于那句“让他从此别再打歪主意，死了对我的这份心吧！”他当然也知道这句话当中的含义。

凌卓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笑话。昨天还在枕边你侬我侬之人，竟转眼间就如此轻易地听信他人的谎话——不，不是他人，只有程韵琴！除了程韵琴，向来睿智的余炼还会被谁蒙蔽呢？！

那一刹那间，他满心的爱全都转化成了恨意。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大踏步地离开五毒教，冲进了凤凰教。“我要拜见你们艾教主！”

“是，请凌公子跟我来。”凤凰教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他在艾曜心中的地位，所以门口的守卫立刻毕恭毕敬地应了，然后就带他来到艾曜的所在之地。

这时的艾曜，正在自己的房间里。

“哇，凌美人今天竟然主动来访了呢！在下可真是受宠若惊啊~~”艾曜的脸上，仍旧是一贯的轻浮笑容。

“我来，是为了和你谈一个交易。”凌卓也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开门见山地道，“你想对付我们教主是不是？我知道很多五毒教的内部机密，自然可以帮你！”

“哦~？”艾曜眉毛一扬，玩味地一笑，“凌美人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是不是，终于被余大教主给彻底伤透了？”

“是又如何？”凌卓倒也不否认。

“……原来是这样啊……”艾曜继续笑着，但笑容中却越来越添了些许恐怖，“在这种时候，你就终于想起我了？你说这是个交易，那么，你也准备好答应我的条件了，是不是？”

“我当然准备好了。”凌卓冷冷一笑，然后去把门一关，竟主动开始宽衣解带！

“……”艾曜心中一时间不由得五味俱全，终于连笑也笑不出来了，粗暴地狠狠一把将凌卓推倒在床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他既然对不起你，你也干脆对不起他一次，是不是？！我在你心中到底算是什么？！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垃圾？！”

“……随便你怎么想……”凌卓闭上了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就算是艾曜说准了吧。反正，既然来了这里，他早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就包括自己。又或者说，在他心里，其实他自己才是垃圾。这样的垃圾，无论被如何对待都无所谓吧。

凌卓的态度更加激怒了艾曜。所以他三两下把凌卓的衣服撕成了碎片，用这些碎布条将他的手足紧紧地捆绑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欲望。艾曜也不希望他们间的第一次会是这样。可是，他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这一切，也许都是注定的吧。

第24章

在不久之后的某天晚上，余炼再次听到程韵琴的房中响起了同样悦耳的旋律。

但他这次学乖了，远远地驻足聆听了半晌，不去靠近打扰，只细细地欣赏了一番。

余炼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听程韵琴弹琴时的情境。

那天，他们一起和各自的宠物蜈蚣和兔子玩了一会儿，又一起聊了会儿天，略有些无聊，程韵琴就主动提出要给余炼弹琴听。

他那时的技艺已然十分纯熟，感情也十分真挚，将一首忧伤的曲子弹得如泣如诉，婉转哀怨，让余炼听得几欲落泪——虽然那时的两人相比起现在都还只能算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哇，韵琴，你弹琴真好听！不愧是叫程韵琴啊！”余炼怎么也没有意料到小小年龄的程韵琴居然能如此熟练地弹出如此摄人心魄的曲子，但在赞叹之余，一向好强的他也不肯服输，“不过，我也不比你差，我会吹箫哟！”

“真的呀？！”程韵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余炼，“那炼哥哥吹给我听听好不好？”

“哎呀，可惜这次没带萧……”余炼有些遗憾，早知道会碰到程韵琴，今天就随身带上萧了，“下次来一定吹给你听！”

“嗯！那炼哥哥下次一定要记得带呀！我很期待呢！……对了！”程韵琴脑中灵光一闪，“我们还可以试试琴箫合奏！我两位太爷爷当年就是以琴箫合奏闻名天下的呢！”

“好啊！这主意不错！”余炼拍手笑道。他知道程韵琴口中的“两位太爷爷”是指程雄和叶枫，叶枫是叶星雅的父亲，叶星雅又是程壑松的养父，所以当然就是程韵琴的太爷爷了。事实上，那也算是余炼的两位太爷爷。只不过五毒教那时虽然名义上和星月山庄还有叶家堡都有亲缘关系，互相走动的频繁程度却远远不如星月山庄和叶家堡之间，所以余炼对程雄和叶枫两人都很不熟悉，“你的两位太爷爷是不是对你很好？”

“是啊！”程韵琴笑着点了点头，“我给你看点东西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就跑去翻出一个箱子来，“你看，这些都是两位太爷爷来星月山庄玩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呢！”

余炼打开箱子一看，只见里面果然都是些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余炼心中不免有几分羡慕。按理说，程壑松只是程剑飞和叶星雅的养子，所以程雄、叶枫和程韵琴之间也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而余炼才是他们嫡亲的重孙子。可是，余炼从小连程剑飞这个亲爷爷也很难见到一面，更别说什么太爷爷了。他真可以说是没人疼没人爱，用句古文形容，就是不折不扣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那你两个爷爷，也对你很好，是不是？”

“那当然啦！”程韵琴笑得一脸灿烂，“大爷爷和二爷爷在离开星月山庄去周游四海之前，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以前不懂事，还总是让两位老人家给我当马骑，爹爹看见了就骂我，他们听到爹爹骂我却开始骂爹爹，嘻嘻……”

“……”余炼愈发地羡慕起来。

程韵琴看出了他的黯然神伤，忙体贴地道：“炼哥哥，你要是喜欢什么，就尽管拿去吧！”

“呵呵，不用了！”余炼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以后有程韵琴，他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可谁又能料到，余炼现在还是寂寞依旧，而程韵琴的琴声中也更添了许多寂寥。

余炼听着听着，嫌声音太小了听得不畅快，终究还是忍不住慢慢地轻轻走近。当走到程韵琴房门口附近时，余炼听出程韵琴的琴声中明显出现了几个杂音。看来，他的脚步虽轻盈，敏锐的程韵琴还是觉察出来了。

但程韵琴又很快将琴声引回了正轨。余炼心中一喜——难道是程韵琴想通弹给自己听也是无妨了？于是他索性轻轻推开门，一步一步地走得更近。

这时，程韵琴虽然依旧自顾自地抚着琴，但琴声又略微有些乱，而且似乎还有几分……几分什么？好像是阴谋的味道？呵，阴谋么？他想要干什么呢？余炼愈发好奇之下，干脆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程韵琴的背后。

忽然，说时迟那时快，程韵琴刹那间转身，竟“啪”的一掌，狠狠向余炼劈去！

“……！！”余炼被一掌正中胸口，顿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啊！！！是余大哥？！”程韵琴的目光似乎比余炼还要惊讶，“……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余大哥你！！我只是突然感觉有个人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还以为他想偷袭我，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我……”他往地下一跪，面色苍白，眼泪涔涔而下，然后也是一口血吐在地上，“……咳咳！！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余炼虽然心口剧痛难当，但也知道自己并无性命之虞。程韵琴那掌虽是用尽全力，好在他内力薄弱，所以是万难致内力深厚的余炼于死地的。“好了好了。”他扶起程韵琴那瑟瑟发抖的娇小身躯，伸手拭去他楚楚可怜的泪花，“是我不好，不该在后面偷听。”

“……！谢谢余大哥！”这次这么轻松就过关了，倒有点出乎程韵琴的意料。他忙佯装关心地道，“余大哥，你快去疗伤吧！”

“不要紧。”余炼用手捂着疼痛的胸口，却毫不介意自己的伤势，脸上倒浮现出一丝笑容，“看在我已经受伤的份儿上，你就破例弹一次琴给我听好么？让我光明正大地听一次吧！”

“……！！！”程韵琴闻言又是猛的一惊。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余炼还惦记着这种事？！“……是。韵琴知道了。”无论如何，他也只好姑且先从命了。

余炼见他果然重新开始抚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但听着那忧伤的乐声，渐渐的，他的表情中却又略带上了几分苦涩，“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懂音律，而且很喜欢吹箫。我太爷爷程青就爱吹箫，后来教给我爷爷程剑飞，再后来爷爷又教给我爹，我爹再教给我……只是太爷爷和爷爷都曾是你们星月山庄的人，现在五毒教和星月山庄却是水火不容……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我爹和爷爷父子两人闹翻，恩断义绝的缘故……你知道这其中是什么原因吗？”

“这个我大概也听说过一些……大爷爷程剑飞他当年喜欢的是二爷爷，而不是余老教主的母亲，也就是你奶奶……就连余夫人死的时候，程爷爷也未曾来得及去见她最后一眼。”程韵琴一边抚琴，一边淡淡地安慰道，“余大哥请不要难过，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嗯。”余炼点了点头，“就是那件事直接导致了爹和爷爷闹翻。奶奶在世之时一直对爷爷念念不忘，可爷爷回五毒教看望她和我爹的时候却越来越少，到最后奶奶病重的时候，他正好和叶星雅在一起去西域游玩，所以收到消息后未能及时赶回……不过，其实我爹对爷爷的不满已经暗藏在心中很久很久了……以前，我天天看着爹为爷爷和奶奶之间的事黯然神伤，心中自然是替爹而不平的，可是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才能切身体会到爷爷当年那种心情……”

“……”程韵琴脸一红，拨出了几个杂音，“我何德何能，能得余大哥如此垂青？”

“韵琴……”余炼用手轻轻捧起了他微红着的脸，“呵呵，你说，你现在脸红，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你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你总是虚虚实实，让我捉摸不透……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如何，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我觉得，五毒教和星月山庄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能化解的天大仇恨，是吗？何况，五毒教还是星月山庄当年的星使叶枫前辈一手创立的呢。爹虽然身前未能谅解爷爷，但他若是在天有灵，也未必就会希望大家彼此之间就这么斗下去……若是你我能携手化解这段仇恨，岂不是美事一桩？”

“……！！！”程韵琴想说些什么，却又头一次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感觉。他的琴声更加乱了。此时此刻余炼应该的的确确是掏心掏肺说的每一个字着实拨动了他心里的某根弦。这是否是余炼的心声？余炼竟有如此的心愿？！他不由得也开始去想，若事情真能像余炼所说的那样发展，是不是真的会皆大欢喜？——不，不对！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成为余炼的人的前提下。而这个前提，是万万不可能的。

“好了，我说过现在不会逼你承诺什么……”余炼放开了程韵琴，淡淡一笑，“上次打你是我不对，所以我今日被你所伤也是罪有应得。但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上次生气不是为了晶晶，而是为了你；第二……刚才那一掌，我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你信吗？”

“……啊！”程韵琴再次猛然一惊，“啪”的一声剥断了一根琴弦，终于再也弹不下去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分辨这个男人刚才那番话的真假，只在心里默默地道：不管你是否故意不躲，反正你抽我一顿，我打你一掌，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我以后不再刻意找你麻烦便是。

“哎呀，琴坏了呢……你没事吧？”余炼拿起程韵琴的手指看了看，“还好没受伤。琴坏了是小事，我一会儿就去找人修……对了，你想不想听我吹箫？”

“好啊！”程韵琴巴不得快点结束刚才的话题，连忙一口应了。

余炼微微笑着，便拿出了一根萧，吹了起来。一阵天籁般的悠扬乐声，顿时回响在了夜晚宁静的五毒教之中。程韵琴见余炼嘴角还在不断滴血，笛声也是明显宗气不足，心中不免有些触动。但他随即又舔了舔方才为了造成吐血效果而被自己咬破的嘴唇内侧，告诫自己千万别中了余炼同样的苦肉计。不过，无论如何，他能听出余炼乐声中和自己一样的忧伤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