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炼从门缝中望去，见程韵琴是把琴放在一个柜子上站着弹的，想是怕坐久了对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不利的缘故。

“呵呵，这弹琴的法子倒是新鲜。”余炼淡淡一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程韵琴见余炼进来，忙停下了抚琴，对余炼一揖，“教主，你忙完了？”

“弹你的，不用停下来……”余炼微笑道，“另外以后私底下也不用叫我教主了，直接叫名字就好。”

“……”程韵琴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唤了一声，“余大哥……我这样叫你好不好？”

“好！很好！”一个简单的称呼就让余炼听得心花怒放，“来来来，继续弹吧！我很喜欢听你弹琴，技法很娴熟，情感也很丰富……不过，就是给人的感觉太寂寞悲伤了些。”

“……啊！”程韵琴微微吃了一惊，“余大哥你也懂音律？！”

余炼笑道：“怎么，这很稀罕吗？难道我一看就是个粗人不成？”

“不是不是！”程韵琴连忙摇头否认道，“只是我觉得余大哥你教中诸事繁忙，没空去做这些玩物丧志的事情而已……”

“呵，这怎么能说是玩物丧失？琴棋书画，都是能陶冶人情操的东西。”余炼又是淡淡一笑，“我跟你说过我最喜欢读《诗经》吧？尤其喜欢里面的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还有那首《关雎》里的‘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些都是在讲苦苦倾慕求求之不得的佳人呢！不知，韵琴你有没有思慕过这样一个令人头痛的伊人？”

“没有。”程韵琴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心想，我连你弟弟都能手到擒来，还有什么男人是搞不定的？“还好没有呀……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这可真是令人头痛啊！

“呵~”余炼明知道他是暗示自己他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对这个答案反倒很满意——虽说程韵琴目前对他无意，好歹也没有爱恋过别人，“好了，你继续弹刚才那首曲子吧。”

“……我……”程韵琴显得有几分为难，“对不起，我从小就有个毛病，一被别人看着，就紧张得一个音符也弹不出来……”

“……”余炼当然知道程韵琴绝没有这个毛病。他当年在自己面前弹的曲子简直是行云流水般畅快，毫无遮掩羞涩之感。他现在只是不愿弹琴给自己听而已。对此，余炼心中难免有几分不痛快，但也只得道，“那好吧，不用勉强……对了，这张琴你还用得习惯吗？”

“很好。”程韵琴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亏余大哥你知道我喜欢弹琴呢！”

“你叫程韵琴，能不会弹琴吗？”余炼轻描淡写地一笑带过，“抱歉，今天我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得先走了。”他这阵子也没有吹箫的心情了，说完这句话，便果真掉头就走。

“余大哥慢走。”身后的程韵琴既没有半句关心，更没有半句挽留的话。

“……”余炼的心情不禁更加烦躁。

他走出程韵琴居所之后，想了想，就往凌卓的房间走去。

“小卓，我来看你了。”余炼径直推门而入。

“你还知道我的存在啊？！”凌卓一声冷笑，“我还以为你有了新欢，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你既然也不欢迎我，那我走好了！”余炼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阵子更是将耐心全用在了程韵琴的身上，所以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去哄他，转身就要走。

“……教主！”凌卓却一把拉住了他，他从余炼刚才的话中听出了余炼是在程韵琴那儿吃了闭门羹才到自己这里来的。他虽然平素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但对余炼用情至深，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生怕从此永远失去了余炼，“小卓错了……你今晚就留下来，好不好？”

余炼见他难得的低声下气，也顿时消了气，微笑着“嗯”了一声，将他拥入怀中，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他们却都不知道，门外有两个人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其中一个，就是程韵琴。

程韵琴冷笑了一声——你余炼的命可真是好，我不理你，你却还有那么多替补？！那如果，我让他们通通都离开你的身边，会怎么样呢？你让雀儿离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凌卓啊凌卓，我本与你无冤无仇，但要怪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谁叫你要和余炼扯上关系呢？！

他打定主意后，就像影子一样闪了过去，捂住一个女人的嘴巴，把她迅速抓起，带到了四下无人之处。

“……？！”那女人自是惊恐不已。

“别怕，我没恶意。”程韵琴将她放了下来，微笑道，“姑娘，你是伺候凌卓的贴身丫环，我记得叫作翠儿，是吧？”

“……是……是啊……”翠儿还在惊魂未定当中，“……你是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程韵琴温文尔雅地回答：“在下叫程韵琴。”

“……原来你就是教主近来最宠爱的程公子啊……”翠儿当然曾从凌卓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凌卓最近把程韵琴都不知道骂多少遍了，什么难听的话也都说遍了。

程韵琴抿嘴一笑，“翠儿姑娘很喜欢你家主子，是吧？连他做那种事的时候都在偷看呢！”

“……啊？！”翠儿顿时窘得满脸通红，“我我我……我哪儿有？！”

“呵呵~”她这反应更让程韵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个正青春年少的姑娘，跟着一个年轻俊美还才华不凡的少爷当丫环，动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仅是雀儿曾对自己心生情愫，他甚至也能感觉出来阿萝对余炼也是有些朦胧爱意的。“翠儿姑娘，男未婚女未嫁，你喜欢他，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呢？如果，我教你一个可以让你少爷将你明媒正娶的办法，你是否愿意一试？”

“……什么？！”翠儿闻言更是惊愕，“你说让少爷娶我？！……程公子，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程韵琴敛起了笑，正色道：“翠儿姑娘，你难道没听说过吗？五毒教很多年前曾有一个叫徐蔷的人，他是那时五毒教的教主程剑飞程老前辈的男宠，同时他的父亲也在五毒教担任要职——和你家少爷的情况很相似，对不对？后来，他就娶了一个叫作斩月的婢女。”

“……这件事，奴婢也略有耳闻。”翠儿此刻总算是略微冷静了一些，“可是，还跟奴婢又有什么关系？奴婢从来没奢望过类似的事能发生在奴婢的身上。况且，那徐蔷大人是当年试图毒害程老教主的新欢，所以才受此惩戒，我们少爷才不会做这种阴毒的事呢！”

“嘻嘻，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让他做，不就好了？”程韵琴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放低了音量，凑到翠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行不行！！”翠儿听完之后，头摇得像拨浪鼓，“做了这种事，少爷一定会被教主重重惩罚的！！我怎么能害少爷受这种苦？！再说，他就算真娶了我，也会恨死我的！！”

“翠儿姑娘，你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绝不让你的少爷受半点苦！”程韵琴说着，就高高地举起了右手，“若有违此誓，就让我和教主之间不得善终！”

“……”翠儿看他一脸的认真，不由得信了几分。她一心以为，程韵琴既然要争宠，当然是因为和她的少爷一样爱极了余炼，又哪里想得到，程韵琴是巴不得和余炼之间不得善终呢！

程韵琴见他还在犹豫，又道：“翠儿姑娘，你想想看，凌卓对教主的确一往情深，可教主对他又如何？我今天和教主之间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他这才想起被他晾了那么久的凌卓。他把你家少爷当成什么了？凌卓和他之间又怎么会有将来？还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的好。”

“……不错，其实您不说我也知道，最近教主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您的身上，实在是辜负了我家少爷对他的一片痴心……”翠儿又想了想，终于一咬牙，“……好！我不为自己，为了少爷，我就帮你这个忙！”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翠儿姑娘！”程韵琴瞬间绽放出了美丽的笑颜。就连心系凌卓的翠儿看了，也不由得要惊为天人。

程韵琴与翠儿告别之后，当晚便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而余炼，自然是留下来和凌卓一起翻云覆雨了。

第23章

第二天晚上，就如同程韵琴所料的一般，余炼依旧还是惯例般地先去了自己那里。

“余大哥，你来了啊。”程韵琴今天的态度似乎格外殷勤，主动迎上去为余炼脱下外套，挂在墙上，又忙搬了椅子过来，“坐吧。”

“呵~”余炼玩味地打量着他，“人家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奸了，还是盗了？”

程韵琴脸一红，“教主就别取笑人家了……韵琴只是觉得昨日惹了教主生气，所以心里过意不去而已。”

“……哦？！”余炼顿时感到一阵惊喜，“你是说，我昨天那么早就走了，你觉得很失落，对吗？！”

“……嗯……”程韵琴知道余炼是误会自己快要对他动心了，当然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好好好，那我今天一定多呆一会儿！”余炼此刻竟简直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那你今天是不是肯弹琴给我听了？”

“我……”程韵琴正要回答，就听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嗯？请问是哪位啊？”

门外的声音道：“奴婢是凌右使的婢女翠儿，奉凌卓找大人之命给您送来一碗燕窝。”

“哦，那你进来吧。”程韵琴心中一喜——翠儿总算是没有改变主意！但他表面却装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对余炼道，“咦？余大哥，那凌卓与我素无来往，怎会送东西给我？”

余炼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想引起我的注意吧。”

“……原来如此……”程韵琴假装有些不悦地瞟了端着燕窝走进门来的翠儿一眼，“既然如此，我还是不要喝了。教主，既然他是为了你才送这碗燕窝，不如就你把它喝了吧？”

“哈哈，原来你也有这么小气的一面？不过，我就喜欢看你为我吃醋的样子~”余炼一时间更是欢喜，笑着从翠儿手中接过燕窝，“那好，我就喝了它！”说完，他当真捧起碗喝了一大口。

“……”程韵琴在那一刹那间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一个念头——如果余炼并不能像自己设想中那样尝出毒来，自己是否要出声阻止他？！翠儿一心要拆散他和凌卓，所以大概对余炼的死是求之不得；那么唯一能救余炼一命的就是自己了！若余炼就此一命呼呜，自己会高兴吗？这个答案，在数日之前是无容置疑的。可是……现在呢？！自己的心境是否早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余炼，是否已经不让自己那么讨厌了？！

“……不对！”还好余炼并没有给程韵琴留下为难的机会。他立马就一口吐在了地上，然后把碗“啪”的一声狠狠摔碎，“这燕窝里有毒！”

“……啊？！”翠儿佯装惊恐，面如土灰地往地上一跪，“冤枉啊！！这燕窝是少爷亲自对程公子准备的，怎么会有毒？！请教主明鉴！！”

余炼冷笑道：“我是五毒教的教主，对这些毒药的味道是再熟悉不过了！他骗得了韵琴，骗得了我吗？！说！！是不是你和你家少爷串通起来想毒害韵琴？！”

“……教主饶命！！”翠儿连连磕头，“不管奴婢的事啊！！这些都是少爷吩咐奴婢做的！！奴婢要是不从命，少爷会杀了我的！！”

“……这个凌卓，真是岂有此理！！”余炼衣袖一挥，“来人！！把凌卓给我押过来！！”

“余大哥，且慢！”程韵琴连忙出声，“您莫非是准备降罪于凌右使？”

余炼怒道：“他竟企图加害于你，我当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余大哥，这万万不可啊！！”程韵琴急道，“凌卓大人是凌建大人的亲孙子，凌建大人又是个五毒教举足轻重的人物，你对凌卓大人别说是不能杀了，就连他一根头发也不动啊！”

“难道你要我把这口气白白咽下去？！”

“……嘻嘻，这个嘛……”程韵琴忽然狡黠地一笑，“我倒有个主意，可以既不伤和气，又能起到惩罚的目的。”

“哦？！”余炼大是好奇，“说来听听！”

程韵琴抿嘴笑道：“不如，余大哥你就把这翠儿赐给那凌建为妻吧！”

“……什么？！这是何意？！”余炼满脸的不解。

“教主请听韵琴说。这翠儿那么轻易就出卖了自己的主子，可见她平日被那凌建压迫得太厉害了，巴不得他死，可这会儿却不得不嫁给他，这对她来说是种绝佳的惩罚；而对凌建来说呢，他自然也恨透了这出卖他的丫环，却又不得不奉命和她在一起一辈子，况且，他要除掉我也无非就是要重拾余大哥你对他的心。他不是个喜欢偷偷摸摸的人，若是他成了他人的丈夫，和余大哥你以后自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失去了他在意的东西，还不算是惩罚么？”

“……呵呵，韵琴你真是太聪明了。”余炼听了这番话，赞许地笑了笑，但随即却摇了摇头，“不过，这么做倒是不必了。那凤凰教教主艾曜三番五次地找我讨要凌卓，我干脆就遂了他的意吧。不过，凌卓毕竟不是一个男宠，而是凌长老的孙儿，我也不好明目张胆地送，只能让。不如就下令罚了他这个月的月俸，以后不再碰他便是。至于艾曜之后要如何得到他，我可就管不着了。”

“原来还有个凤凰教教主那么喜欢凌卓啊？”程韵琴笑着赞道，“余大哥英明~你这可是一举多得呢！虽然你不用怕那艾曜，但为了一个男人和凤凰教闹僵也太不划算了，是不是？”

“呵~这个嘛……是，也不是。”余炼忽然一把将程韵琴搂在了怀里，“韵琴，若换做是为了你，我不惜和任何人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