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香——伶铛
伶铛  发于:2012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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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过去:“敬我们的一见如故?”

“哎……哈哈,好,这才像话。”两只杯子互碰一下,仰头饮尽。那人抹了抹嘴边酒渍,笑道:“我叫白苓,

白雪的白,茯苓的苓,嗯,特许你直接叫我名字。”

“白苓?!”那不就是……

“请问刚才来的红衣公子住在哪号房间?”花子渝惊讶的话音刚落,苏慕晴便提著咸鱼干走了进来,只见他头

往这边一看,登时像见了鬼似的“刷”地举起咸鱼干把脸挡住。然而眼尖的某人早把他看得清清楚楚,飞也似

的冲过去,朝他胳膊上狠狠一拧,“不孝子,你舍得回来了麽?连花花的娃都知道生一窝崽陪娘,你这个没良

心的,半年都不来个信,娘的死活也不顾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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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晴微有些尴尬,放下袖子陪笑:“娘。”

“藏头露尾怕给谁瞧见啦?”白苓皱起细眉,无视掌柜拼命眨眼放来的哀怨目光,死劲戳著他胳膊道:“说!

媳妇带回来了没?”

“娘,我们坐下来谈,挡著楼门别人不好做生意啊!”怕她一开口连祖宗十八代,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抖出来

,苏慕晴仓惶地转移话题。

“好,我们就‘坐下来谈’!”发出两声毛骨悚然的笑声,白苓押著苏慕晴坐到花子渝左边,然後冷冷瞪眼:

“倒酒!”

苏慕晴眼皮一阵狂抽。花子渝则端著一副看戏样,眼尾余光瞥来,净是嘲笑意味。还以为这段时间相处,花子

渝被他的真诚感动,掏出一点点心分给自己,结果……其实不奢望他能夫唱夫随,但至少在相公受委屈时能出

来帮忙撑撑腰,而不是趁机落井下石,报个老鼠冤什麽的……

酒倒好以後,白苓立刻换下凶神恶煞的脸色,指著苏慕晴对花子渝和颜悦色道:“我儿子苏慕晴,那个……名

字你听过就算,不用刻意记,这种人没什麽好记的。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好,继续喝酒。”花子渝举起酒,温和一笑。

他们怎麽认识的,才长时间了,怎麽混得那麽熟?一连串的问题让苏慕晴很吃味,禁不住从旁插腿,打断两人

制造的和睦气氛,“娘,家里又不是没钱花,做什麽还跑出来卖药,挨这累活?”

“是因为一个人在家比较闷?”花子渝似笑非笑地用两指吊著酒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慕晴飞来警告的一眼,花子渝只当没看见。苏慕晴默然一下,而後清了清喉咙,噙著一抹和煦笑容,牛头不

对马嘴地回道:“娘的药开的是天价,不过倒是名副其实的良药。前几天叫你帮擦的那几瓶生肌水,就是她用

白莲和雪梅提炼出来的。”

生肌水?那是什麽东西?花子渝愣住,但随即明了苏慕晴在故意整他,怒视一眼,正要反唇相讥,白苓已经发

出疑问:“你们两个认识?”

温温和和笑著,苏慕晴好心解释:“娘,他是花子渝。”

白苓瞪著眼咦了一声,然後突兀大笑起来:“花、子、渝,你就是花子渝啊,唔……不错不错,长得果然标志

!难怪那小子见了你,像被迷汤灌了一样,神魂颠倒,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哈哈哈哈!”

“什麽?”花子渝惊得一时无言。

白苓啾地飞到他眼前,招招手让他靠过来,“儿媳,坦白跟你说,我家慕晴虽然不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但

是温柔体贴,绝不拈花惹草,而且上至修屋打梁,下至缝衣做菜,样样精通,无所不能,是个可靠的好男人。

”白苓揉著手,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娘呢,养这不孝子二十多年,花销也有那麽一笔钱,现在我把他交给

你,呃,意思意思……就收个七八百两的,应该不成问题吧?”

儿、儿媳?花子渝背脊生出一股寒意。

“娘,你说的什麽?”苏慕晴赶紧把人拉过来,“子渝跟我回洛阳,是因为中毒……”

“哈!”白苓打了响指,又冒出一个馊主意,“你俩成亲,解药当作聘礼,唔……”

花子渝彻底黑了脸。苏慕晴揉揉鼓胀的太阳穴,哀声道:“娘,我们赶了一天路累了,还是早点吃完饭回房休

息吧,解药的事……等回村再说。”

白苓善解人意地摸著下巴道:“成,没问题!”

当真没问题麽……谁知道呢?

两间上房,白苓独占一间,把两个大男人丢到隔壁去。苏慕晴收拾一下行装,开始替花子渝铺床,一边展被子

一边低声抱怨:“我有那麽不堪麽,你们合起来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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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异常安静,花子渝没有作声。

“不说话?又闹别扭?”苏慕晴淡淡一笑,拍拍铺展好的被子,道:“算了,不说便不说,早点歇息吧,你睡

这里,我就睡在地……”笑容瞬间凝住,声音也戛然而止,目光惊惧地看著灯盏投影在墙上,缓缓下滑的黑影

。低喊过後的转身飞救,赶在落地前把人接住。花子渝脸上血色全无,鼻端涌出污血,很快染湿衣衫前襟。

胡乱抹著血渍,苏慕晴惶然道:“我去叫娘。”

“苏慕晴……”抓住要离开的人,花子渝吃力睁了睁眼,“我,我的耳很……很痛……”

苏慕晴撩开他的发,耳廓四周也是猩红触目。“别担心,没事的。”凑过去吻了吻耳坠,让潮湿的温热安抚他

道:“来,我们到隔壁去。”

体内血液似乎疯狂流蹿,试图冲破肌肤喷射出来。花子渝痛苦地低低呻吟,脑袋也涨痛厉害,嗡嗡作响,除了

能感知身体正在被人移动外,便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语气很急切的交谈。

银针扎入体内,一股温暖内息源源不绝输送而入,护住心脉。持续了约莫半刻锺,银针撤去,内息延绵一会,

也渐渐收了回去。痛苦的煎熬过去,花子渝仅剩的一点力气连支撑眼皮睁开都做不到,索性放弃挣扎,让自己

暂时沈溺於黑暗之中。

意识清醒过来时,他正侧倚在苏慕晴胸前。

苏慕晴暗暗松了口气,问:“冷不冷?”

花子渝一语不吭,缓缓抬起头,晶莹透亮的泪珠滑出眼眶,悄无声息地落下。

苏慕晴吃惊地张张嘴,抬指便要去擦。

“别动。”花子渝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以後再流出来的可能不是泪了,让它多流些,无妨。”居然用

江湖流传的最恶心的七窍流血致死,空明心思歹毒得不放过任何能羞辱他的手段。

“男人能不哭就不哭,我看著也心疼。”苏慕晴坚持抹去两道水痕。

“苏慕晴,我给你两个选择。”澄净的眼光犹蒙著雾气。

“你说。”从他的语气似乎猜到想要问的事,苏慕晴摄了摄心魂。

“答应我,十年以内,不准攻打青衣教。”

这是在交代遗言,好走得安心麽?苏慕晴淡笑,附加了一个条件:“只要你能陪我活这十年。”

“第二个选择,用你的手杀了我。”

“理由呢?”说来说去,都离不开死字。

“能死在天下第一的手里,至少是完美的结局。”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但是语气里透著浓浓的酸味和不甘,“

这一世,我暂时认输。”

“都没到最後就认输,堂堂青衣教教主原来就这麽一点气魄,我高估了你。”花子渝说出示弱的话已是憋闷到

极点,被他一激,眼光顿时怨毒起来。苏慕晴故意忽视他凶狠的眼神,淡淡道:“而你,也低估了我。你可以

提出选择,但我做出不选择的权利。”

“你非选不可!”

“可以。”苏慕晴把厚厚的面皮送过去:“先亲我一下。”

花子渝敢肯定,他掉悬崖时脑袋一定被不明物体砸坏。

“你不亲我亲了。”含笑的话语湮没在唇齿相贴间。

缠绵的亲吻,温暖的怀抱,花子渝先是愣愣看著他,然後慢慢阖上眼帘……他实在是太累了。

努力半天得不到回应,苏慕晴泄气睁眼。

花子渝乖顺地合著长睫,像个熟睡的孩子。

嚼著舌根忍住笑意,苏慕晴轻轻拥住了他。

风摇烛影,掉落一点灰烬。

“冷。”眉头微蜷,花子渝在睡梦中淡淡吐了个字。苏慕晴覆上他的手一探,竟像泡了冰水般,抽过被子披到

他肩上,然後握住他双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中。

花子渝总说他天下第一,他听得只想放声大笑。拥有天下第一能做什麽?令江湖刀光剑影不再?还是能让他过

想过的生活,挽留最想珍惜的人?

一点寒意袭来,帘帐随即轻摇浮动。越过花子渝的肩朝外看,天悄无声息地飘起鹅毛细雪。房里烛火忽明忽暗

,竭力维持著淡淡伤感中的一丝温暖。苏慕晴紧了紧双手,他子渝的手,牢牢的,不仅仅是今晚,而是长长的

一生一世。

37

洛阳城郊。

“慕晴哥哥回来了!”马车刚停稳,早早围在村口仰首期盼的小孩和大人们都欢欢喜喜跑出来,那阵势活像迎

接新科状元衣锦还乡。苏慕晴和白苓把从城里带来的布匹、针线、酥糖分给村民。村民感激得不得了,乐呵呵

地要请母子俩一块吃晚饭。苏慕晴推说还有事,白苓便一个人跟著村民叙旧去了。

苏慕晴钻入马车,抱下裹著厚棉被,闭著眼沈沈昏睡的花子渝。有留下来的村民见到花子渝,都惊叹说是天仙

下凡,比洛阳牡丹更胜一筹,但在听说他患重病时,顿时变得忧心忡忡,问苏慕晴需不需要帮忙。苏慕晴轻轻

摇了摇头,婉言道谢後,带著花子渝回到房里。

天黑时,花子渝醒来,苏慕晴喂了点白粥给他吃,花子渝吃完又倒头睡下去。苏慕晴自己舀了剩下的粥,配点

酸菜,草草填饱肚子。转身到厨房刚要刷碗,白苓从外头回来,经过门口丢来一个眼色,苏慕晴赶紧放下碗筷

,擦净双手,随她进了药房。

掏弄一番瓶瓶罐罐,白苓将一个碧绿瓷瓶交到苏慕晴手上,“这是清心丸,每天服用两次,每次一粒,记得要

用纯阳内力辅助才能把药效发挥得最好。”

“谢谢娘!”苏慕晴激动地握住瓶子。从得知花子渝中毒的第一天,他就马上飞鸽传书寻求帮助,不想这麽快

就研制出来。

“听我说完,清心丸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狂喜骤然落空,白苓黯下眼色道:“他体内的毒非一朝一夕所积

,奇经八脉不能畅行,目前脏腑虽入毒未深,但没有根治的方法,迟早会影响心脉。他功力深厚,能熬到现在

已是万幸。”

“当真没有别的方法?”苏慕晴喃喃问。

“有,但也可以说没有。”白苓轻叹:“解这种毒需要一种特殊的引,没有这种引,配再好的药也没用。”

“什麽引?”苏慕晴急问。

“五环蛇的毒汁。”白苓负著手,淡淡道:“五环蛇在世上存活的不足五条,而且藏身深山老林里,找起来比

登天还难,况且要算准时辰,取出的毒汁必须恰逢蛇的产卵期……唔,大概是春夏之交的时候。”

苏慕晴脸色一僵,随即垂下头。

“清心丸能延长他一年寿命,但一年里,要保持好的心态,一个人一旦对生活绝望,任何灵丹妙药都没有用。

”白苓语重心长地说:“人生过得有意义,再短暂也没有遗憾。”

风从窗棂吹入,橘色的灯火一跳一跳,好象随时要熄灭。两条人影默默凝视,终於有一条矮了下去。苏慕晴给

白苓深深磕了个头,“慕晴自小紧记苏家祖训,一生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而如今,儿子不孝,怕是要娘

白发人送黑发人,娘的养育之恩……慕晴惟有来世再报。”

白苓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忍住眼角酸涩快要溢出的泪,缓声道:“什麽报不报的,其实你爹在下面的日子也

过得闷长了,老娘我不放心,早想去看看他有没鬼混,还不是因为不放心你没人照顾,哼……”握著空拳敲敲

苏慕晴的脑袋,“好好对儿媳,不然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娘……”看著她眼角淡淡的细纹,苏慕晴红了眼,紧紧抱住她。

入冬的第一场雪给村子披上一条银纱。大人们忙著储存冬粮,清扫积雪,而孩子们则相约出去玩闹。一开始,

大夥儿互相撒雪,後来不知谁带了个彩球来,於是又分成两拨人,组成小队玩起抛球来。

花子渝裹著雪白的狐裘,站在树底下默默看著。

忽然一道亮丽的彩线划过──

“啊,彩球卡到树杈上了,小语,你怎麽丢的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名叫小语的孩子把头低得快要贴到胸口去了。

“你还我球,还我球!”

小语抬头,两眼泪汪汪的,拼命咬唇。支吾半天,忽然瞄到远远看著的花子渝,便像看到救星般跑过去喊道:

“花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把球拿下来?”

恳求的目光眨啊眨啊,花子渝愣了一下,不由点头,靠前几步正要往上跳,却被身後的人一把搂住,苏慕晴不

知何时跟了过来,“让我来。”话音刚落,灰影如鹤掠向树杈,轻易把球丢了下来。

“谢谢慕晴哥哥。”小语抱著球破涕为笑。

“往後小心些。”苏慕晴摸了摸他头顶。回头望了一眼花子渝,他的脸色简直用难看来形容,苏慕晴叹了口气

,道:“你现在不能动武,所以我才……”

“不能动武,不能动武……”花子渝踉跄著後退两步,扶住一棵干枯的树,指尖抠向树皮,冷冷自嘲道:“不

能动武,我就是个废人!”

“村里的人有几个会武功,他们一样过得好好的。”苏慕晴既气又怜,想挽住花子渝的手,花子渝不领情地闪

开,脸色更难看。不一样,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是一教之主,是江湖的王者,不能用武的王者,就像断了翅的

凤凰,瞎了眼的苍鹰,空有其壳而已。

“花哥哥,你要蜈蚣是不是,我们给你抓,你别不开心好不好?”小语不知花子渝为何忽然发脾气,窃窃地仰

脸道。

“对呀,我们也帮忙抓。”其他孩子也来附和。

“可、可是冬天往哪找蜈蚣呀……”

“花哥哥不是要蜈蚣。”苏慕晴被他们童真的想法逗乐了,“花哥哥只是埋怨慕晴哥哥不带他飞飞。”

“什麽是飞飞?”马上引来好奇的发问。

“就是……刚才飞上树上拿彩球的飞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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