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第四卷——耽墨
耽墨  发于:2012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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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蓦气得直喘:“心眼再小也比坏心眼实诚……本座不屑跟坏心眼的人说话!”

“可你已经说了!”沈犹枫摊手坏笑,兀自走近前去,扶起乐得合不拢嘴的俏皮九毒,宠溺道:“玩够了罢!”

九毒将剑还给沈犹枫,而后一把抱住沈犹枫的腰,笑言道:“难怪枫哥哥舍得放九儿独自去应付这数千兵马,原来你早就断定了来者乃是天云旗之人!”

沈犹枫打趣道:“这个容易,我大老远便闻到股呛人的火药味,即便看不真切,也该猜到七八分!”李云蓦瞪眼道:“你说什么!”九毒噗嗤一笑,当胸轻敲了沈犹枫一拳,道:“原来枫哥哥并非心眼坏,而是鼻子灵呐!好啦好啦!你倒正经说说,究竟是如何料到来者乃天云旗的?”沈犹枫点了点九毒的额头,笑道:“行军速度时疾时徐,兵队阵型宛若游龙,此布兵方法乃云座自创,我又岂会不知?”

“切!”李云蓦悻悻地嗤了一鼻,瓮声瓮气道:“心眼坏,脑子倒好使,亏你还记得!”

沈犹枫爽朗地一笑,上前用力拍了拍李云蓦的肩,温颜道:“云儿,许久未见,本座倒甚是想念昔日同你斗嘴的日子,甚好。”

此言一出,丁之登时完全醒悟,原来这玄衣男子才是名副其实的风座,他仔细打量着沈犹枫——这才是他心目中的风座真正该有的模样呐,而跟在他后边儿的两人,一个想必是他的四大心腹之一,另一个……丁之转头瞅着九毒,又瞅了眼夜萤,不禁揉了揉眼睛。

李云蓦却生生呆住,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些释然,亦有些疼,眼前之人是沈犹枫么?当日自己与唐青羽离开麓州赴平州之时,沈犹枫仍是那个心怀怨尤的冷漠男子,没想到数月过去,他不仅找回了本性,举手投足更多了份从前很少外露的亲近与体贴,沈犹枫变了,变成今日这般,无疑是因为……李云蓦下意识地看向偎在沈犹枫身边的九毒,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还是那双饱含情愫的眼眸,还是那张倾国倾城的笑脸,只是,在九毒的目光中,分明多了从前所没有的东西。

李云蓦无法想象枫九二人在这段日子里所经历的种种,他亦说不出来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自个儿这样看着他们,竟全无从前那股醋意,反而多了无限的欣慰,或许,他更喜欢这样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和好如初,看着他们相守相知,而自个儿的骂骂咧咧吵吵闹闹,不过只为调剂,只为尽兴,他甚至无所谓沈犹枫的心中,是否还有自己的位置,尽管,他依然渴望着。

“呵……”李云蓦突然一笑,脸上的怒意竟在不经意中烟消云散,但这笑容里却隐含着苦涩——直到这一刻,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沈犹枫和九毒,李云蓦适才全然读懂,如今的自己,已再无可能以好友之外的身份走进沈犹枫的心中,毋庸置疑,成全便好,九毒,才是能令沈犹枫开怀,令沈犹枫流泪,令沈犹枫痴缠,令沈犹枫改变的唯一所在啊。

而他李云蓦,除了是个脾气大嘴巴硬的旧友,终究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那么自己,又是谁的谁呢?

“风座果然好胆色,如今身边又寻回了活锦囊,瞧罢,今日火药筒重遇你们,除了发几声闷响,也只有神游的份儿了!”

霎时间,只觉一阵清澈优雅的微风袭来,兵队中竟缓缓地走来一名颇具书卷贵气的少年,他神态自若,巧笑言兮,直行至与李云蓦并肩,方才站住。

第一百四十章:青云

李云蓦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语说种了心事,面色微窘,扭头向那少年嗔道:“本座走到哪儿你都跟着,还要不要脸?”

“敢问云座哪只狗眼看见,是本公子在跟着你?”那少年并不介意李云蓦的刻薄,当下反唇相讥:“主上料事如神,算知风座这两日便该行到郦珠山地界,为免生变,这才命飞羽堂牵头布兵,来此地探寻风座下落,以便迎接风座回城,当初主上派差之人可是本公子我,但今日我居然在此地见到云座,你倒说说,究竟是谁跟着谁,究竟是谁不要脸?”

李云蓦青着脸,扬鞭指着那少年,咬牙道:“你有种。”

那少年冷冷笑道:“我当然有种,丁将军乃是我飞羽堂的部下,他的是非对错,我自会调教,云座的面子好生大,又日理万机,就不劳驾你训诫了!”

“你!”李云蓦吹眉瞪眼,好不郁闷,这少年寥寥数语,竟好似将李云蓦之前给旁人吃的酸枣又都掏了出来,一股脑全塞回到李云蓦嘴里了,惹得李云蓦直恼:“唐青羽,你有种,你有种!”翻来覆去都叨叨着这几个字。

沈犹枫微微一笑,暗自欣慰:“我不过只是认得云儿自创的布兵之术,然唐青羽却将其所用,想来真正懂得云儿心思的人,是他啊!都道一物降一物,云儿弃了个心狠手辣的流云,身边倒多了个窝心体己的冤家公子,亦算福分了!”

九毒见了唐青羽,顿时面露喜色,捂嘴暗笑:“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唐青羽悠悠地转过眼来,施然一笑:“九毒,本公子还欠着你的人情债,岂无聚头之日?”

九毒眉眼一弯,并未立即接话,他仔细打量着唐青羽,见他浑身上下风华磊磊,虽神色孤傲,却粲然坚毅,早已没了昔日那落魄憔悴的模样,九毒轻声一叹,欣然道:“九儿说得是罢!蛟龙绝不会甘心藏于泥沼之中,定有翻身之日!”

唐青羽目光炯然,却淡淡道:“我非蛟龙,而今不再奢求一飞冲天……”他目光骤然一沉,竟如水般微凉:“但却誓要血刃昔日坠沼之仇!”

“好公子!”九毒拍掌叫道,“终得见你脱胎换骨,今后你还不还九儿的人情,倒真无所谓了!”

“脱胎换骨……你又何尝不是……”唐青羽喃喃轻叹,既而神色豁然,继续道:“九毒,这丁之将军人称‘五画将军’,为人虽质朴简单,但杀敌之时却忠心勇猛,哪怕浑身是伤也从不言苦,我不在时,他代表飞羽堂,云座不在时,他代表天云旗,我等都不在时,他便可代表龙鼎联盟,尔等今日如此玩笑于他,让他情何以堪?”

沈犹枫不觉心中一动,微微点了点头,莞尔道:“丁将军,九儿是我天风旗的旗众,虽生性顽劣,但之前的玩笑乃是无心之过,并无半分嘲弄侮辱之意,多有得罪,还望你海量包涵。”

“风座言重……”丁之原本窘迫地立在一旁,直怪自己冒失莽撞,先给一假主子磕了个响头,又被一真主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正在气闷懊悔,忽闻自个儿所仰慕之人沈犹枫道出此言,句句恳切,丁之哪里还敢耿耿于怀?

“‘丁之’二字加起来总共才五画,他为人又简单,难怪得此绰号,真是有趣!”九毒一边想着,一边却不由得近前两步,抱拳正色道:“五画将军,之前多有得罪,敬请原谅,九儿给你赔不是了!”丁之一愣,旋即摇头一笑,他为人大度,处事亦循规蹈矩,枫九二人言已至此,他自然不会再责怪懊恼,当下便也释怀了。

李云蓦默然旁观,竟出人意料,未曾表态,唐青羽的行为处事仿佛点醒了他什么,让他心头平添了几分浅淡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钦佩。与李云蓦处事火上浇油明显不同,唐青羽既不吵闹,也无责备,仅赖短短几言,便将之前的矛盾悉数化解——沈犹枫达理,九毒通情,丁之大度,环环相扣,矛盾因人而解,此番行为处事,唐青羽竟会做得如此通透泰然,这个少年,原来早已不是昔日在金盘客栈里蛮横出头的那个骄纵的大少爷了。

见李云蓦闷声不语,九毒眨眨眼睛,凑近沈犹枫耳边儿嘀咕了起来,沈犹枫蓦地扬起唇角。李云蓦见状,不耐烦道:“有屁放出声!瞎嘀咕什么!本座知道你们在叨叨我!”

沈犹枫看了眼唐青羽,向李云蓦笑道:“云儿,自从流云叛变之后,你座下四心腹的位置便三缺一,我看唐公子德才兼备,倒可替你填补了这个缺儿!”

李云蓦冷言道:“天云旗的内务,勿需风座多管闲事!”

九毒撇嘴啐道:“枫哥哥只是建议,才不屑管你的闲事呢!你若瞧不见人家的好,便让阿青跟了枫哥哥座下,至少咱们不是瞎子!”

阿青……唐青羽心中一笑,好称谓,纵羽上青云,只可惜,谁人知我心?

“他再烦人也是我天云旗的人,凭何要跟了你们?”李云蓦没好气道,心情愈加烦闷,“本座好话不说二遍,管好你们自个儿罢!”

“哥哥,夜萤瞧他连一遍好话都未说过哩!”小呆瓜突然凑近九毒脑后低声道。九毒侧目应道:“别作声,小心他的鞭子。”夜萤一骇,立刻缩回了脑袋。李云蓦闻言,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九毒身后的夜萤身上,皱眉问道:“他是何人?”

九毒摇开扇子,笑道:“我兄弟。”

“哟,又一小小骗子呐!”李云蓦面露讽笑,略一打量夜萤,发现他跟九毒竟真有几分相似,遂心中有了数,嘲弄道:“我说死狐狸,你究竟几个兄弟?坑蒙拐骗到我天云旗不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家带口?”

九毒悠然摇扇,张口便驳:“拖家带口又有何用?原天云旗的大骗子勾勾手指头,我天门的小小骗子便现了原形,满以为他跟了天云旗能有点长进,谁想到他非但没长进,反而上赶着倒贴给那大骗子,足以证明江湖骗子不在于多少,而在于大小哪!”

沈犹枫轻咳一下,忍住没笑出声,心道这呆子竟拿李云蓦和自个儿的痛处开涮,也真够毒的。

李云蓦嘴角一抽,知道九毒是在刻意讽刺天云旗管教无方,流云挟持连翘一事,李云蓦早已获得情报,本就心生懊恼,如今被九毒一嘲,不禁气哼哼道:“照你所说,你今儿带的这个该聪明着罢!”

九毒收扇笑道:“又让云座失望了,这个小小骗子人称‘小呆瓜’,除了逃命跟馋嘴,一无是处。”李云蓦一听,满头冷汗,顿时哑然。唐青羽呵呵一乐,问道:“我瞧这小兄弟跟你容貌相似,想来该是你的亲兄弟罢?”

九毒笑道:“自然是比亲兄弟还亲,除了枫哥哥,九儿的所有,皆可与他共享。”夜萤感怀地瞅着九毒,插嘴笑道:“我的冰山哥可不能与哥哥共享……”话未说完,已被九毒一巴掌撩过脸去:“你那冰山哥,除了你这呆瓜,没人愿意共享。”沈犹枫乐道:“我怎么记得在马车上时,某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九毒得夜萤真传,装莽问道:“九儿有说过什么么?”苍风却笑道:“有哇,连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成全成全的……”

“二哥!”夜萤一急,跳脚捂住苍风的嘴巴,惶急道:“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说夜萤又得逃了!”

九毒和沈犹枫彼此对视了一眼,相依大笑。

李云蓦瞅着眼前这群亲密无间的人,心中竟涌起了些许失落,不禁自嘲地一笑,低声道:“哼……多年以前,沈犹枫与我也曾这般亲近……”

唐青羽无声地看了李云蓦一眼,微微皱眉,回首之间,他倔傲的眼神中浮起一抹无法掩饰的苦涩。

这厢笑意方休,沈犹枫方才收好湛卢宝剑,正色令道:“苍风,我等既与天云旗汇合,便再无孤立之险,你速去御回马车,我等今夜便随天云旗赴前方山坳扎营,明日天亮后,再一同入城罢!”

“属下速办!”苍风笑着应下,沈犹枫又道:“云儿,唐公子,今夜要辛苦天云旗众将士了!”

唐青羽点头一笑,他本是此回带兵之人,当下却并未施令。李云蓦微微叹了口气,撇着嘴也不答话,兀自翻身跃上马背,抡着缰绳向众人令道:“去前方山坳扎营!”

第一百四十一章:情觞

小山坳被密林所环绕,中间隔出一块平坦的天然草场,晚风呼啸,拂起松涛阵阵,只觉凉意袭人,众将士呈盘香状在此分队驻扎,且在营前生起了篝火,换岗守卫总帐,倒也相安无事。

苍风不知从哪里猎来三只野生鸽子,夜萤早已饥肠辘辘,一见肥嫩的鸽子,遂迫不及待地将之收拾干净了,借着旺火架木烘烤,立时香味扑鼻,夜萤舔着舌头,就差没把口水流出来。诸人坐在总帐前,围着篝火边吃边聊,苍风打开酒葫芦,递给沈犹枫,笑道:“这是属下之前在山脚村落里斟得的糙米酒,此酒虽系草根出身,可就着鸽子肉品之倒也不失美味,属下也算是完成觅食的任务了!”

“管它是草根还是御酒,只要咱们苍风的酒葫芦满着便成了!”沈犹枫笑着接了,将葫芦口凑到怀中的九毒唇边,九毒埋下脸去闻了闻,眉眼大动,就着沈犹枫的手力,对着那葫芦口咕噜噜地灌了几口,方才咂着嘴道:“好酒!”沈犹枫温颜一笑,抬掌替九毒擦了擦唇角,而后自己一仰头,将葫芦里的酒饮了个痛快,罢了叹道:“果然好酒!”九毒抱着沈犹枫的肩,伸手替他拭去唇角淌下的酒痕。

“云儿,你也尝尝罢!”沈犹枫将手中的酒葫芦递予李云蓦。李云蓦兀自捣腾着面前的火堆,既不伸手去接也未抬头,只淡淡道:“世间之酒,本座只饮恨醉。”

沈犹枫眼神微动,涩然一笑,道:“你这是何苦?”李云蓦道:“如何?”沈犹枫叹道:“何苦要像主上一般,借恨醉来蒙眼欺心?”李云蓦冷然道:“蒙眼欺心,未尝不好。”九毒盯着李云蓦,淡笑不语。

沈犹枫摇头一叹,正欲将酒葫芦收回,却听唐青羽忽然道:“我喝!”言罢他径自站起身来,从沈犹枫手中接过酒葫芦,二话不说,张口便灌,酒水顺着他的下颚流过,眨眼便湿了前襟,唐青羽全然不顾,喝得急了,呛咳几声,又玩命样的仰头痛饮,这一举止,是宣泄,是放纵,是纠结,还是抗辩,旁人无从得知,唯一可见的是,唐青羽虽然嘴角含着笑意,但眼睛里却遮不住深深的痛苦之色。

九毒心中透彻,未免感到难过,不禁侧目瞅了眼沈犹枫,只见沈犹枫微一摆首,意为静静瞧着便是,九毒叹了口气,不作一声。

李云蓦嘴角微颤,低声嗔道:“喂,你够了罢!”唐青羽充耳不闻,李云蓦皱着眉头转过眼去,提高了声音:“唐青羽,你够了罢!”唐青羽不理,径自大口灌着葫芦里的酒。李云蓦心中骤沉,腾地站起身来,一把夺过唐青羽手中的酒葫芦,口子朝下狠狠地摇了摇,葫芦里本已所剩无几的米酒悉数洒到了地上,一串晶莹的酒露沿着葫芦口滑落到李云蓦的长靴上。

“你不喝,亦不许我喝么?”唐青羽苦笑,一阵痛饮之后,他很快便面色绯红,眼神迷离,却似乎借着酒劲横生了无限勇气,半醉半醒地问道:“李云蓦,你不爱,亦不许我爱么?”

李云蓦刹那怔住,神色渐渐复杂起来,惊诧,迷茫,尴尬,烦闷,错愕齐刷刷地在他那张清俊而明朗的脸上交织变幻着,他的喉头似有什么哽住,一时竟无话可说,独自怔了半晌,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转过眼睛,窘道:“你醉了!”说完,竟有些慌乱地逃开,不知所措地坐下来盯着火堆,他不敢去看对面的枫九二人,更不敢再看旁侧的唐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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