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到早上你还能站着就能留下，太阳升起的时候你是站着的。”纪莫一边说一边带上了门，他知道卫铭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思考。

自己想要的吗？不再为那个人而活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记，忘记自己所犯下的错。

如果不是自己他不会死，他不会。

眼睛有些酸胀发痛，卫铭觉得窗口透过来的阳光是那么亮，他侧过头希望能在黑暗的角落躲避一会儿。

“哟！卫铭你已经回来了啊，怎么比我还早。”

眨了眨眼睛看向门口，果不其然是三喜，看来他已经通过野外生存训练。

只见他带着满身的泥毫不介意地一屁股坐到床上，随手摸了摸额角上的汗，对着卫铭说：“你小子可以啊，竟然已经洗好澡在床上躺着了，不会作弊了吧。”

三喜当然是无心地开个玩笑，可卫铭心里却被重重地击了一下，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看到卫铭的沉默三喜觉得有些奇怪，他有些迟疑的说：“不会吧，我随便说说的。”

卫铭当然不会把这中间发生的事告诉三喜，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反击回去：“谁作弊了？我还没问你呢，饿了七天还那么有精神，没有拿什么不该拿的福利吧。”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老子是看你躺床上动也不动，才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来关心你的。我都是直接躺下能睡七天七夜的程度了，你还不识好人心。”

还疲惫地身躯，卫铭没控制好一下笑了出来。“好了好了，看你那怂样，赶快去洗个澡睡吧。天知道纪莫那家伙接下来要怎么整我们呢。”

也许是考虑到七天的极限生存后队员们的确需要休息，哨声一整天都没有响起。

三喜之后又陆续有两个人回来，看来他们还算幸运，至少有一半的人都留了下来。

黄昏的时候，缺席了一天的哨声终于响彻了营地。人们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去够衣服才发现自己根本是穿着衣服睡得的。这样正好，直接跳下床去操场集合。

看着经过三轮淘汰而留下来的这些精英，纪莫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很高兴地告诉你们你们通过了选训的第一阶段。也就是心理素质、学习能力和生存能力的测试。从明天开始我们将进入第二阶段，把你们这些半生不熟的军事技能好好练练。我会给你们一些指导，但不会多，自己留心点学着。其他还是一样，只要有一项达不到标准就滚蛋。有问题报告，没问题解散。”

第十八章：落点只能是眉心

射击、武装渡泅、负重越野、跳伞、侦察与反侦察……各种科目铺天盖地压下来。纪莫根本不管他们有些人本来是陆军的连游泳都不会，直接背了负重就扔水里进行5000米渡泅。他也不管有很多人连伞包都没见过，直接开了舱门就往下踹。他始终相信人的求生本能是最好的老师。

纪莫所说的指导也只不过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跑马灯似的讲一遍技术要领，在第一遍练得时候挨个骂一边，之后便回到办公室吹空调，屁都不管一个。

而卫铭他们被纪莫操的简直想死。科目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前一天可以游泳游到脱力，后一天就可以打靶打到眼瞎。他们一天打出去的子弹比其他部队一年的还多。纪莫倒也大方地很，场地随便用器材随便使，反正用了不出结果就得滚蛋。

等步枪的扫射、点射、盲射、超长距离狙击都练好了以后纪莫就上了手枪。和步枪不一样，手枪比步枪更难控制。而且手枪是军官才用的玩意儿，很多兵根本就没练过这个。卫铭倒是因为保镖的需要练过手枪，玩儿的也挺转，只是他听到纪莫的要求后就抑制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

五十米精确射击？有没有搞错！手枪精确射击的一般标准是八米，经过特别训练的也只不过能达到三十米。五十米？什么概念？而且手枪射击是不带瞄的，直接举枪就射，难度之大更是可想而知。

“会用手枪的出列。”纪莫一声令下，这支只剩二十人的队伍只站出来的五个。

“就这点人啊。”纪莫懒洋洋地说，好像十分失望，然后便更不带希望地问了一句，“精度能到三十米的呢。”

“报告。”卫铭这声报告叫得很犹豫，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往枪口上撞。

纪莫看了眼剩下的四个，低声说：“入列。”

那四个人不甘地看了眼卫铭退了回去，卫铭顿时觉得八条火辣辣的目光在脖子后面烧。

纪莫递给卫铭一把枪和六个弹夹指着前方大约三十米处的一个点说：“等会儿这里会出现50个移动把，我们一起打。”

手枪是美制的柯特尔，弹容量7发，50个移动靶，也就是说当中要换六次弹夹，保守估计也许会有3发脱靶。

“准备好了吗？”纪莫笑着问了一句。卫铭握紧枪点了点头。

纪莫向对面打了个手势表示开始。

标靶出现的很迅速，卫铭刚要扣下扳机的时候就听见耳边“砰”得一声。是的，纪莫每一枪都要比他快。那家伙好像不需要瞄准一般，只需要举起枪视线落处便是准星。而他弹夹换得也迅捷无比，最后一发子弹打出去的同时弹夹便退出落地，另一只手便已顺势把新的弹夹送上，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50个靶位打完，一共上靶96发子弹，50发眉心，46发胸口，不用说那枪枪眉心的自然是纪莫。

“你的习惯太差，要记住胸口不是个立即致死的部位，这会给对方反击的余地。”纪莫放下枪对卫铭说。接着他转过身对着剩下的人说，“三天后50米的距离我要达到这个效果，记住子弹的落点只能是眉心。”

“卫铭。”

“到。”卫铭不知道纪莫又想怎么样。

“讲解要领。”

讲解要领？他？纪莫这次竟然不自己来，而且就他刚刚表现出的和纪莫的差距，纪莫是又要给他难堪吗？算了，管他呢，既然落到了这人手上也只能认命。简洁地讲完了手枪的技术要领，卫铭站到一边等着纪莫开训。

“听清楚了没？”

“清楚。”

“那好，开始自由训练。”

什么？纪莫竟然没有补充，没有纠正，就这么认可他的讲解了？可是光靠这些明明做不到像纪莫一样。他入保镖队两年，手枪也不断练了两年，要能到纪莫的水准他早就到了。纪莫却一句话也没有地离开了，存心要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卫铭，发什么呆呢，练吧。”三喜奇怪地碰了碰卫铭。

“可是，可是光是这样是不够的。”卫铭对着三喜讲出了自己的疑惑。

“管他够不够，先练呗。不是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么。”

“也是啊。”三喜的乐天好像总能呢个感染到周围的人，卫铭不再想那么多，向一块空着的场地走去。

第十九章：信仰

一天的练靶，眼睛有些发酸。卫铭放下枪，对着远方的森林眺望放松了一下，。不知不觉间他50发子弹已经可以有四十发准确击中眉心，不可不谓进步神速。在保镖队那么些年，训练时长加起来也有近千小时，可这个瓶颈他却从没突破过，今天顺手的简直有些奇怪。

以这个速度的话三天后达到纪莫的要求不成问题，卫铭决定今天就先到这儿。收起枪，晃着走到三喜哪儿，看看他怎么样了。三喜还在练固定靶，虽不能枪枪眉心，但也绝不会脱离头部的范围。

“你开枪时会下意识地抖腕，所以弹道才会散。”手枪和步枪不一样，步枪双手拿枪同时有肩部帮忙抵御后座力，而手枪的后座力则全靠手部制御，抖腕是大部分人下意识会犯的错误。三喜的动作，卫铭一眼就看出了结症。

“是吗？”三喜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开始。这下精度马上提高了不少，子弹已经不会打到眼部以下了。

三喜打完了一轮终于有闲心顾上身边的卫铭乐，他一回头就看见卫铭一脸郁闷。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进步太快了。我当年练到这种程度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啊。”卫铭的确郁闷，三喜是今天早上刚碰手枪的，才一天就到了这个水准，他当年可是练了一个礼拜啊。

“底子好呗，枪上手还不都一样，只要习惯就好了。”

底子？对了。卫铭一下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进步那么快，三喜为什么会上手那么快。因为他们底子不一样了。几乎所有的军事技能都被纪莫狠狠地操了一遍，到达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高度。就像一个小提琴大师再去练吉他会比平常人简单得多一样，已经把步枪玩得炉火纯青的他们再练手枪自然事半功倍。这就是纪莫为什么一句指导都没有的原因，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们可以。

多说一句话他会死吗？不禁在心里暗骂。纪莫每次都作出一副高傲轻蔑的姿态，让人愤恨。可每次回头一想纪莫的决定都是为了他们好，这家伙为什么不一早就把用意说清楚，非要让人们仇视他？

“也是啊。”随便敷衍了一下三喜，卫铭接着说道，“要不要先休息下，去吃个饭。”

“好啊，也是有点饿了。”

说着两人便收了装备朝食堂走去。

这里的伙食并不差，甚至还可以说不错。鱼啊肉啊全都有，米饭馒头随便吃，而且还是自助的。

两人打完饭，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起来。卫铭晚上不想练了，他也就问问三喜打算怎么办。

“你晚上还练吗？”

“当然练啦，不然干什么。”

“夜视条件，对你来说会不会有点早？”

“早什么早，就算全部脱靶，练过夜视白天也好打点不是？”

这倒也对，卫铭这么想着。都是一路拼过来的人，他们不会随便放弃提高自己的机会。想到这儿另一个一直烦恼他的问题浮上了心头。信仰，他的信仰应该是什么。

“三喜。”卫铭欲言又止。

“怎么了？”三喜对着吞吞吐吐的卫铭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参军，为什么那么拼命地要留下来。”

“这个……”三喜回答地有些犹豫。

“啊，那个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不是，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在想怎么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那儿村就觉得当兵光荣，这么多年我是我们那儿第一个当上兵还立了功的，那时候全村都在庆祝，村里从上到下都照顾我爸我妈，就指望着我能再为村争光。那时我觉得特高兴，特喜欢那种感觉。而且我天生喜欢当兵，看着枪就觉得特亲切，希望能摸到更多的枪，所以就要不断往好的部队走呗。”

三喜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单纯，就是喜欢。这就是纪莫所说的牢固的信仰吗？没有答案，卫铭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到答案。纪莫否定了他的信仰，却没有给他一个新的实在太卑鄙。

“你呢？你为什么当兵。”三喜咽下一口肉反问了回去。

“这个么……”卫铭迟疑了一下，该怎么说呢，他并不想骗三喜，“我想有能力保护我想想保护的人。”瞬间，一道清明划过心间，他顿时明白了，自己那么多年的执着是什么，自己真正懊悔的是什么，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懊悔的是那个人遇险的时候他没有在他身边，他愤恨的是他无力保护所关心的人，他想要的是绝不让这种事再一次发生。他需要力量，保护的力量。他的信仰不是那个人，而是不让失去那个人的悲剧再次重演。

第二十章：心中的位置

选训进行到这种程度淘汰速率也稳定了下来，手枪考核的时候只有两个人没有达到纪莫的标准遗憾地离开了。

在军事技能的训练过后纪莫又给了他们一项对大多数人来说生不如死的任务——理论课学习。成堆的数据概念压下来叫人痛不欲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和这么多书打过交道。上学的时候他们逃课、打弹弓、翻墙、干架，总之不会在课堂里老老实实念书。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看到书就头大。

“我能不能去跑个负重越野，30公里的也行。”三喜对着一本厚厚的地形分析痛哭出声。地形分析他们都会，这是做特种兵的基础。可是，可是，他们掌握的是方法，从来没看过这些图表数据，这都什么玩意儿么。

卫铭倒是显得绝对的游刃有余，他本就是理科男出生又比一般人聪慧，这些东西基本上是看一遍就能记住。

“不要这个样子，其实没什么难的。”卫铭拿过三喜的书，指着一段数据解说起来，“其实你这么理解就行了……”

当卫铭把书上的内容用大白话讲了一遍以后，三喜终于破涕为笑：“原来讲的是这玩意儿啊，直接讲不就得了么，非要弄那么麻烦。”

卫铭笑笑不搭话，他觉得这书写得已经够明白了。编书的人显然考虑到了士兵的文化水评，尽量选用了平民化的词汇。要不然直接一推科学术语上去，三喜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着三喜还在啃骨头，卫铭踱出了门。他要趁这个机会找纪莫谈一谈，平时被训练压得喘不过气，现在他终于有时间了。

纪莫办公室的灯亮着，卫铭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喊了“报告。”

“进来。”

卫铭推开门，看见纪莫正在低头处理报告。

“什么事？”纪莫放下笔，抬起头看着卫铭。

“关于你之前所说的信仰……”卫铭深吸了一口气才得以把话继续下去，这是一个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话题，可是他却一定要说清楚，要不他会迷茫，“是的，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信仰是不牢固的，真正的信仰只能是自己渴望的事。”

“你找到了？”纪莫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找到了。可是有一件事我不弄清楚的话我无法走下去，我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既然我已经不把他作为信仰，我就必须让自己释怀。你能不能告诉我，陆俊浩，俊浩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我的错？”

纪莫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小子……他站起来，走到卫铭面前。

卫铭并不矮，可纪莫却还是要比他高一个额头。用手按着卫铭的肩，纪莫看着卫铭的眼睛认真的说：“这件事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错，他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背着对他的自责走下去。”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就自己去了解。只要你变成我们的一员，很多秘密都会对你开放。”纪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把卫铭顶了回去。

“那我是不是也能知道，是不是你刺杀了非洲外交官？”

没想到卫铭会问这个，纪莫嘴角扯开一丝弧度：“那就要看你爬得级别够不够高了，我很期待能亲口告诉你这件事。”

狡猾！无缘由的，卫铭心里冒出了这两个字。纪莫打碎了他的信仰，却不给他一个新的。纪莫告诉他不要自责，却又不说明为什么。纪莫在鼓励他前进的时候，却不忘语带讽刺。纪莫总是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停下，不与他人太过亲近，他总是处在一个能随时抽身的安全地带，不愿承受近距离所带来的麻烦。

狡猾，却也不失温柔。纪莫给他空间，并不直接触碰他心中的伤疤。纪莫潜移默化地引导他走向正确的路，并不强迫。迷茫时给予强硬的呵斥，失落时给予鼓励的微笑，卫铭惊讶的发现他心中那个位置上的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