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 上——糖小川
糖小川  发于:2012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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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觉得他也许会耍小聪明,不往下跑,反往上跑,索性先追到天台,只是邵右清玩牌向来是老手,向南无论如何都玩不过他。

“阿清!阿清!”

向南一边喊着,一边东张西望,确认天台和水箱后面都没有躲着人,他心里狂跳起来,突然意识到如果这次没能把邵右清追回来,也许真的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邵右清走出去的样子,就仿佛他永远不准备回头一样。

向南重新下楼,路过自家门口,于秀芬披了衣服走出来,“怎么了?闹腾什么?”

“我们吵架了,他发脾气。”

“怎么会?你劝他自首去了?”

向南没功夫回答她,匆匆跑下楼去,他知道邵右清还没跑远,这个点上出租车不会刚好路过,他也没听见汽车引擎声,也许邵右清正蹲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甚至趁着向南看不见,还在抽着烟吞云吐雾。

“阿清,你出来,我知道你还在。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信任你。可是你也错了,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于秀芬走到阳台上,看着向南在楼下对着空气大吼,她皱着眉头不吭声。

向南抬头看见她的身影,咬着嘴唇,那种压抑和憋闷让他喘不过气来,然而邵右清一走了之的可能性摆在跟前,又使他强烈恐惧。

“阿清,外面冷,跟我回家!”向南的语调近乎哀求。

寂静的夜里,只有零星的虫鸣,没有脚步声,没有邵右清。

于秀芬在楼上喊道“他都那么大的人了,没事的,你先回来吧?”

向南抬头,“不,我出去找找他。”

向南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这个点小区的侧门都关上了,他绕到大门口,靠着传达室的墙根等着,他不相信邵右清已经出去了,他要在这里等。小区是旧小区,虽然有传达室,但是空无一人,向南穿得不多,抱着手臂来回踱着,后半夜的露水开始打在头发上,他觉得冷,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凉意。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混蛋,没人用枪指着他,但是他竟然真的把邵右清干了。他对他的身体有欲望,不然一个正常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怎么硬得起来?他觉得自己虚伪造作还成天假装无辜被动,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向南深刻地自我检讨,并自我厌弃。

如果没有邵右清,他会怎么样?在H市挣扎,过着外人眼中体面的生活,车子房子是早晚的事,然后找一个一样体面的女人,也许还是个医生教师之类的,没滋没味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那没什么不好,他以前就这么设想的,可是那也是在挑不出多少好来。

他是有多么愚蠢,才会一再退让一再躲避?

他单是觉得邵右清就是胡闹,就是乱来,他不真心,对着谁都没有信任感,他讨好人巴结人全是有目的的,手段高明技巧熟练。至于他对自己,不过是征服感,如果自己陷进去,最后只会落得可笑的下场,并且很可能回不了头。

他不会蠢得要去试一试毒品是什么味道,而邵右清就是一剂最可怕的毒。

可是现在,向南犹豫了。

向南在小区门口守了很久也没见邵右清的影子,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果然没一会儿有个市内电话打过来,邵右清说他正在火车站,马上就要坐车离开,让向南不要再找他了。

“阿清,别走!我对你并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我一直很犹豫。”

邵右清在电话里冷冷地道:“我知道,我无牵无挂,无论做什么也没人管着我,你不一样,你可以不顾忌自己,但是你总要顾到别人。所以我想通了,就这样吧,刚刚我很愉快,谢谢你。”

电话挂断。

向南一边回打电话,一边跑到街上拦出租车,过了一会儿有人接了电话,说这是小卖部公用电话,让他别打了。

向南看着凄清的街景不断倒退,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这个城市很小,不如H市那样热闹,尤其这样的后半夜,街上根本碰不到什么人。他从出租车上下来,跑到候车室里一看,椅子上三三两两零星地躺着一些旅客,他们头枕着行李睡觉,乱糟糟的头发和疲惫的神情,连靠墙坐着的乞丐都神情漠然,懒得上前。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邵右清的影子,检票员拦着他,不让他过去,他说赶时间,准备先上车再补票,检票员告诉他,前一班火车刚刚开走,下一班要早上7点才经过。

向南转过头看看,通道口可以望见空旷的月台,风从前面吹过来,他迎风而立,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向南回到H市,主动跟代警官联系,问了邵右清的案子。

代警官说他现在不负责这个案子,不过如果有邵右清的消息他会告诉向南一声。

过了一阵子,网上通缉犯的名单里删除了邵右清的资料,向南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统共就认识代警官这么一个知情人,只好又打电话过去打听。代警官先是疑惑着问,“你是谁?”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在向南再三解释后,他又冷淡地说,“哦,是你啊!”接着支支吾吾一阵,最后说,“我这会儿正开会,等一下再打给你。”

向南等了一个小时,代警官的“会”还没有开完,他知道人家是不愿意管这个事了,没准因为过去和邵右清有点交情,正想撇清关系。

他恬着脸,生平第一回买了两条烟,又用信封包了一点现金,后来想想现金人家怕是不敢收,自作聪明地跑去一个健身中心办了一张年卡,然后约了代警官见面谈。

代警官很干脆地回绝了,说他正在外地办案。

向南一筹莫展,其实送红包这种事情,没有熟路子,谁敢要。他也知道邵右清的案子,光代警官一个刑警,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然而不找他,又能找谁?

他终于品尝到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觉。

他坚持不懈穷追猛打之下,终于在一个下午到刑侦大队门口逮住了代警官,代警官一身便衣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见传达室门口的向南,几乎掉头要溜。

向南赶紧装着亲热大喊,“哎,老代!找你呢!”

代警官知道跑不掉了,歪着头哭笑不得看着他,“老代?叫得还蛮亲热的啊!”

向南脸上微微发红,腼腆地赔笑,“你故意躲我,不那么叫,你能理我?”

“没有故意躲你,真没有!”代警官走过来,随手递上来一支烟。

向南不抽烟,可是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也没别的事,阿清出了那个事,大概是怕丢人,一直没跟家里联系。前阵子他姥姥去世了,从小把他带大的,特别亲,他打击也挺大,我怕他想不开,做傻事。”

代警官眯着眼睛看他,笑得很不怀好意,“哟,早知道,当初阿清回去奔丧,也没见你打电话报警。老向,没有大义灭亲的觉悟啊!”

向南被他挤兑得不行,代警官哈哈大笑起来,“不开玩笑了,邵右清那事已经了掉了。”

“啊?”向南愕然,“了掉,什么叫了掉?”

“交了一笔子罚款,就没事了。”他凑近了向南,低声道,“都是走的法律程序,你别想歪了。至于他为什么不跟你联系嘛,我实在是不知道了。前两天我还遇上他,我说你表哥到处找你呢,你猜他怎么说?”

向南一颗心略略放松下来,几番悲喜,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心情问了,他苦笑,“这么说,是他让你别理我?”

“哎,你怎么知道?”代警官呵呵笑着,挠了挠后脑勺粗硬的发根,烟雾从嘴里鼻孔里直冒出来,“看来你们是闹不愉快了。不过也别着急,自家兄弟嘛,没有隔夜仇,是不是?”

向南附和着点点头,突然想到,这个代警官是没文化还是不在意,分明俗话说的都是夫妻没有隔夜仇。不过他马上否认了这个念头,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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