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爱，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是这样吗？”Ryan仰起头。“谢谢你，方淳。”

“有空的话可以去查下佛教与基督教的主要区别在哪里，或者伊斯兰教，然后你自己选择。”

“嗯。”Ryan认真地点了下头，笑眯眯地看着方淳。

“傻样。”方淳用力刮了下Ryan的鼻子。“我复活节要回去一趟，就三四天，我会让杨捷留下。”

“是回本家吗？我没事儿，有路易爷爷和一大庄园的人陪着，还有我同学，不会无聊的。杨捷还是让他跟着你吧，不然我看着他闹心，他在我身边呆着也不安心。”Ryan揉着钻进自己怀里的毛毛的肚子，人很惬意地靠在方淳身上。“我以前跟着你回去过吗？本家不在意大利？在伯尔尼？那给我带手表和巧克力。”

“那你带什么让我拿回去？8，9月时我带你去次苏黎世，带你见一个人。”

“好。”Ryan也不追问是什么人，爽快地应下了。从杨捷口中听说过一些方家本家的事，知道自己没有失忆前和他们也没什么来往。成年后原本是要他在方家的一个分公司里做事，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结果他和方淳有了感情，还又不是经商的料，身体条件也一般，文不行武不行，并不讨本家的人喜欢。能对他和方淳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算是开了大恩，其中也有那个五岁小男孩的功劳。Ryan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只是没有见过他，连照片都没有。“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他们，但是如果……本家的伯伯爷爷们养狗吗？”

最后方淳没带什么回去，Ryan有些歉意，也无能为力，不喜欢自己的人，怎么讨好，都是不会喜欢的。

这天周日，从米兰大教堂出来，和汪佳妮等几个同学告别，Ryan独自在广场上闲逛，观察着这里来往的路人和宠物，想象着在这里看过的那几场时装秀。早就没有了临时搭建的T台的影子，眼睛却还能看到从T台上走过的模特，听到伴奏的音乐，还有台下观众发光的眼睛和如雷的掌声。这里藏着一个梦，Ryan可以闻到它的气息，像毛毛在园林埋的骨头，可以闻到，总是可以被自己闻到。像方淳最开始说的那样，Ryan来过这里，然后会一次又一次地回来，总有一次，他会成为这里的主角。

方淳离开已经有三天，周日早上打了电话回来说晚上一定可以回来，Ryan拿着话筒嘟了下嘴，因为路易管家在没好意思和方淳发牢骚，只是用鼻子哼出一个音，即应下了也同时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庄园附件就有一座教堂，路易管家和庄园信教的人一般都是去那里做礼拜。米兰那座著名的哥特式大教堂倒是一年也不会去两次，即便是像圣诞或复活节这样的大节日。一来是因为来去有点路程，二来是既然都是一个教会的没必要舍近求远，何况做礼拜，他们还是喜欢小些的只从事宗教活动的教堂。

Ryan在庄园吃过早上，叫了司机将自己送进米兰市区，和那里的同学会合后一起去了大教堂。那是Ryan失忆后第一次在礼拜日进教堂，还不是为了参观，而是真正地去听福音。方淳让他自己选择宗教信仰，在Ryan看来这个“自己选择”其实根本无法做到客观，他没有办法脱离自己生活的大环境，没有办法忽略掉自己身边人的影响。其中很要紧的一点是，Ryan也希望将来，如果真的存在着那么一个死后的世界，他还可以和活着时认识交好的人在一起，他相信即使方淳不那么说，也是如是想的，大多数人都会是。

704 他乡遇故人

这个时候的杜莫广场人并不算多，所以如果有人一直在你身后五米范围内徘徊一定会被发现。Ryan起初以为自己被小偷盯上了，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小偷，虽然从未给对方得手的机会，但那人并不像是小偷。Ryan认得他身上衣服的logo，看得出是真品，那不是一个小偷可以支付得起，甚至不是一般国内上班族可以承受的，从头到脚的名牌，虽然在搭配上有些问题。所以Ryan停下脚步，等着这个走向自己的亚洲人。

在Ryan踏入米兰，跟着方淳，跟着商舟他们接触过的那么多人里，现在走向自己的这个人依旧是让人过目不忘的，不管是身形，气势，还是看人的眼神，都在告诉你这个人不简单。那在Ryan看来有些糟糕的服装搭配在这一刻，反倒让这个陌生人显得平易了几分。可他还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和方淳的一些朋友很像。

“嗨。”那个人笑着跟Ryan打了个招呼，意外有些僵硬的笑容。“今天天气不错。”

Ryan扬了扬眉毛，再次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不可否认，听到国语，顿时会觉得很亲切。

“我姓方，方块的方。”那人微俯过身，一样细细打量着Ryan。“气色很好。”

“方？”Ryan转了转眼珠。“你认识我吗？”

“我应该认识你吗？”

“那你为什么来跟我说话？”

“你是中国人，我也是。”那人耸肩，直起后背扫了眼周围。“我意大利语很差，也不想学，因为公事来的米兰。他们跟我说会在街上遇到自己的国人，我来碰碰运气。……你是留学生吗？”

“我是在这里读书。”Ryan想了下，补充道。“我叫Ryan。”

“Ryan？没有中文名字？”那人叹息一声。“也是，入乡随俗。Ryan，很合适你。”

“其实我也姓方，方恩。我朋友也是。”

“男朋友？”

“咦？”Ryan防御性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那人指指Ryan喉结处。“女生应该不会那么热情，你不像会遇到那么热情女友的人。”

Ryan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尴尬地笑了笑。

“人类啊，最被高估的，就是他们的记忆。”那人忽然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语调和表情说出这句话。

“什么？”

“这是邱鸣说的。”

“邱鸣是谁？”

“邱鸣是《无人之境》里的人物。”

“《无人之境》？”

“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没有在国外发行过。讲的是一位过了巅峰期要转向服装设计的模特的故事，是一部时装剧，里面还有真正的模特和设计师客串。投资很大，每个角色的服装都很精良。……刚刚说的那个人是这个角色的弟弟，非常可爱的一个男生。后来为了哥哥被害了，死得挺悲惨。”那人盯着Ryan睁得大大的眼睛，那种熟悉的漂亮琥珀色并没有变。“他哥哥一直到弟弟死后才知道弟弟对自己的感情。”

“恋兄？”Ryan转了下眼珠。“同性恋题材的电影？”

“电视剧，如果是电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故事会讲得更加细腻，会更突出兄弟的感情，说不定还会参加个国际电影节什么的。”那人再次耸肩。“我不懂这些，不过也知道死或许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未来。”

“他们？”

“那个设计师模特和他那个可爱的弟弟。”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未来，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有关系？”

“哪里有？”

“是，和你没有。你确实是Ryan没有错。”那人眯着眼睛，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米兰大教堂。“信佛和信上帝的人，死后是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相遇的吧？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见不如怀念……当初听着那台词没什么感触，现在忽然就有了。可惜我对做演员没有兴趣，还是没有那么些个感触会活得更加自在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部电视剧？”

“突然想起了我弟弟。”那人揉搓着自己的眉心，摇着头。“你是Ryan，我在米兰遇到的是Ryan。”

“这位方先生。”Ryan不悦地皱着眉头。“你再这样说话我就走了，我不会管你是不是需要帮助。”

“你走吧。”那人挥了下手，没有再去看Ryan。“只是在异地遇到个会说国语的人，有些亲切而已，走吧。”

“莫名其妙。”Ryan嘀咕了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没几步接到方淳的电话，嘴角的笑容又荡开，很快忘了刚刚偶遇的人。两人约了一起吃饭，一家口碑极好的当地餐馆，因为装修缘故关了半年。Ryan现在的位置比方淳近，所以说要给他去占座儿，结果方淳笑道他在那里常年有订位后被Ryan又不客气地嫌弃了几句，最后还是乐呵呵地独自步行了十分钟过去，报了方淳的名字，舒舒服服地在里头等着。

方淳挂了电话，看着Ryan走远才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那人身后。提前两个小时回来，为的就是和Ryan一起吃顿饭，那家被商舟和汪佳妮吹嘘得上了天的饭店，偏偏装修了几个月，现在才开。方淳第一个得到消息，就想着带Ryan去一次，结果人还没用下飞机，就接到消息说那人和Ryan碰上了。

碰上了？听到手下的这个用词，方淳忍不住笑了，问在身边的杨捷这些人是不是他亲自教出来的，说话那么小心。杨捷在一边陪着笑，也不敢多说。Ryan的行踪一直都很保密，但一个大活人，还打算在时尚圈崭露头角，是不可能藏住的，何况方淳还在扩展国内的生意，因为很巧的大家同姓，生意还谈得特别顺利。

那人站在原地，抬头看着米兰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副墨镜戴着，只有微微下挂的嘴角透露出了主人的一些情绪。这天云很少，天空显得很蓝，很淡的蓝色。Ryan喜欢这样的蓝色，所以才会一个人在广场上闲逛那么久，看看周围的人群，看看天空，寻找一下灵感。Ryan说过站在人群里，总是会很有感触。

喜欢和人接触，所以才会和陌生人说话，特别是一个看着斯文的国人。

“甘心了？”

“这话你不该问我。”那人转过头，镜面上只印出方淳的脸。“知道方先生好这口，没想到还是痴情人。”

“我痴不痴情我不知道，你更不会知道。”方淳坦然地笑道。“方先生还预备在米兰呆多久？”

“陪我一个小情人再买几件衣服，明天早上的飞机。我还是比较喜欢国内，意大利可不吸引人。”那人摘下墨镜，在袖口上擦了擦。“别把他带回国，说不定一辈子就真的遇不到，遇到……Ryan，真的很不一样。”

“还不够，你一眼就认出他了。”

“因为我调查过，而且我喜欢我们自己国人的长相。他不是那种从你身边走过，留不下一点记忆的人。”那人重新将眼镜戴上，对着方淳裂了下嘴角，问道。“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留着他？”

“为什么不？”

“你不知道。”那人摇头。“这不好，真的，很糟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情形很像。”

“我们不像，方少城。”方淳转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在这里的方家，是我，说了算的。”

方少城很缓慢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没有再和方淳纠缠这个问题。方淳也不想再和他说话，他们除了生意之外没有话题可聊。很多时候不相信这样的巧合，不过500年前方家的祖先应该感到骄傲，但是细细一想也不算奇怪，在所有你遇到的人里，让每一个人都姓不同的姓氏，这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今天在广场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中国人，刚刚等你的时候。我想了下，忽然意识到……”Ryan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盯着自己的餐盘发起呆来，眉头开始拢起，一副有些为难，又有些遗憾的神情。

方淳带来的礼物在食物被端上来后被Ryan收到了一边，刚刚拿到时的兴奋劲儿也一下淡了。再聊了几句庄园和上午教堂的事情后，Ryan就迫不及待地将在广场上的怪异经历说出来跟方淳分享。

“意识到什么？”方淳故作镇定，拿着刀叉的手放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Ryan。

“他遇到了一个大问题，想要找人倾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终于遇到了一个讲共同语言的人，终于鼓起勇气了。……结果我跟他讲‘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样的话，是不是很不厚道啊？哎呀，我才想明白他要和我说什么的，真是，怎么办？”Ryan抓了下头，急切地看向脸色不太好的方淳。“我听人说我们是可以看出哪些人是自己的同类，他是不是也看出来了，我还正好和他是一个国家的，所以他才鼓起勇气跟我说的呢？可是我居然很不耐烦还把他当脑袋不正常的人，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连个饭都不好好吃。”

“我觉得他可能也是同性恋，但是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Ryan万分笃定地说道。“还给我打了个比喻说他们没有未来，开始我以为他是在搭讪，现在想想他当时的神情，好像真的是他自己遇到的事一样。”

方淳听到这里，嘴角抽了抽，呼出一口气，又开始轻松自如地切起盘里的食物。

“其实我挺能理解他的，国内环境不一样，应该很难吧。”Ryan遗憾地叹了口气，也开始吃起来。

“我这里有两张联赛现场票，吃过饭我带去你看现场比赛。”方淳没有接话，将话题自然移开。

“今天晚上？”Ryan眨了眨眼睛，激动地张大嘴巴，压制着兴奋说道。“啊！米兰同城德比！”

“是，所以想带你去看，千万不要遇到球迷骚乱就好。”方淳笑着看了Ryan一眼。“怎么你真是球迷？”

“我是看热闹地，哇哦，国米和AC唉。”Ryan扫了眼餐厅。“我今天不该在这里吃饭，气氛不对，我们是应该去酒吧啊什么的地方。难怪今天在杜莫广场会看到披着球队旗帜的人。给我看看球票。”

“吃了饭再拿球票，嚷着来这里的人是你。”方淳将球票当着Ryan的面和伸到他面前的手塞回自己口袋。

“商舟和佳妮推荐的。”Ryan撇了下嘴，盯着方淳的衣服看了会儿，低下头吃饭。“你也说很好的。”

“确实不错。”方淳也继续吃起来。

“嗯，挺和我的口味。”

方淳看着Ryan被食物撑起的鼓鼓的腮帮，垂下的黑色长睫，已经完全投入到晚餐中的神情，那个广场上遇到的人，还有即将开始的德比之战，似乎又都与他无关了。嚼着口中的食物，各种味道在味蕾上跳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方淳回忆了很多事，依旧没有得出想要的结论。方淳知道自己是一个贪婪的人，他从别人那里抢来过无数东西，活的死的，实的虚的，他不仅贪婪还厚脸皮，也或者就因为厚脸皮，才能抢到。

第八章：爱意朦胧

801 坦白

秦牧璃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豪华的单人间，如果不是近来例行查看的护士和空气中那股挥散不去的医院的味道，秦牧璃还真不相信医院里还有这样的房间。吴浩就在边上的单人沙发里坐着翻看着杂志。

酒精过敏并不是很严重的病，不过方少延还是坚持让秦牧璃留院查看了一天。

《青春同路》按时开拍，秦牧璃的戏被推后，所有的行程没变，只是延期或压缩在更短时间里完成。